夢境真實到讓程昱醒來時甚至有些恍惚。
阮清羽的喘息、顫抖的指尖、被汗水浸濕的鬢角……
他記得自己扣住Omega的手腕。
記得Omega仰起脖頸時喉結滾動的弧度。
記得Omega咬著牙喊“程少爺”時嗓音里的顫意。
荒唐的是，夢里的一切那么清晰。
清晰到他甚至能在夢里看到Omega腰側有顆小小的紅痣。
可他明明從未真正見過。
“您覺得這在暗示什么？”顧醫生問。
程昱沉默片刻，扯扯嘴角：“暗示我魔癥了，瘋了。”
“可能……”顧醫生斟酌著措辭，“這反映出您的潛意識在試圖填補某種空缺。”
“填補空缺？”程昱的眼神帶著譏諷，“人都死了，怎么填補？”
甚至，那人連尸體都沒給他留下。
顧醫生沒有回答，只是遞給他一杯溫水。
程昱盯著水面晃動的波紋，忽然低笑道：“最可笑的是……”
“是什么？”
“在夢里，他最后對我說了一句話。”程昱頓一下，“他說——”
程少爺，你明明可以早點要我的。
顧醫生若有所思，帶著專業探究，引導道：
“程先生，夢境突然出現變化，往往與現實中的某些刺激有關。”
他翻開筆記本：
“這幾天，您有沒有遇到什么特別的事？”
“或者接觸過什么特別的人？”
程昱蹙眉思考著，手指又開始敲擊沙發扶手。
能有什么特殊的事？
三年前綁架事件后，他就開始接手盛光集團事務，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開會、視察、評估、決策，再到簽約……
生活似乎又是千篇一律。
每天飛來飛去，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無聊又繁忙。
突然，他的動作頓住。
“昨天……”程昱回憶著，“我去了威城影視基地，在那的展廳，似乎聞到了熟悉的百合信息素。”
顧醫生向他確認：“您是說，那位已故Omega的信息素味道？”
“沒錯。”程昱似乎在回味，“百合花的味道，和他的很像。”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顧醫生：
“但等我回頭去尋找時，卻什么都沒有。”
“不過是我的錯覺罷了。”
顧醫生若有所思：
“也可能不是，或許當時真出現過某個擁有類似信息素的Omega。”
“你夢境的改變很大可能是受此因素的影響。”
程昱轉過身，望向顧醫生，帶著某種求證：
“顧醫生，一個人死了三年，他的信息素還會存在嗎？”
顧醫生堅決搖頭，“不會，信息素會隨著生命體征消失，這是一個醫學常識。”
診療室陷入死寂。
稍后，程昱走向沙發，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神色恢復一貫的冷峻：
“顧醫生，下周的預約取消吧。”
“程先生？”
他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聲音平靜得近乎殘忍：
“沒必要了。”
“既然我的大腦執意要演這場戲，那就讓它演個夠吧。”
程昱走了。
診療室的門關住，顧醫生嘆口氣，抬手撓撓耳根。
轉眼進入五月，這年5月9日是程昱二十一歲的生日。
這次的生日宴規模空前。
滬城金字塔頂端的人物悉數到場，衣香鬢影間，盡是權貴名流的低聲談笑。
程昱站在二樓露臺，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握著酒杯，冰涼的杯壁抵在掌心。
他垂眸望著樓下的人群，神色淡漠，仿佛這場為他舉辦的盛宴與他無關。
“程少爺，”大管家推開門，恭敬彎腰，“宴會開始了，老爺請您過去。”
程昱微頷首，將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盤上，邁步走向宴會廳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
程萬鈞站在臺上，雖已七十有六，但氣場依舊不減。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聲音洪亮：
“今天，借我兒子二十一歲生日之機，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
全場安靜下來。
“從今以后，我將正式退居二線，盛光集團的所有事務，均交由我兒子程昱負責，他將正式接任盛光集團董事長一職。”
話音一落，全場嘩然。
盡管這三年，集團內的很多事務程昱可以做主，但程萬鈞始終是集團實際掌舵人。
如今徹底放權，難免引人猜測。
“程老爺子是不是身體出了問題？”
“聽說上個月，他去瑞士療養半個月……”
“難怪這么急著交權，這是要扶自己Alpha兒子上位啊。”
“也是，再不交，他那四個虎視眈眈的女兒和女婿怕……”
程昱站在聚光燈下，神色平靜，對外界議論置若罔聞。
提到程萬鈞的女兒們，不得不提他的原配。
他的原配夫人出身滬城名門，為他生下四個Omega女兒，卻在四十歲時病逝。
此后程萬鈞一直未再娶。
直到五十三歲那年，他在高爾夫球場遇到擔任球童的林歸竹。
林歸竹當年只有二十三歲，剛從大學畢業，初入社會。
程萬鈞對這個年輕的Omega一見傾心，不顧三十歲的年齡差，將人強娶進門。
婚后兩年，程昱出生。
自此程萬鈞有了唯一的Alpha兒子。
老來得子，視若珍寶。
今晚的生日宴，也是程家權力交接的修羅場。
程萬鈞的四個女兒攜三位女婿悉數到場，站在宴會廳最前排。
之所以會差一個女婿，是因為大女婿馮源三年前因意外事故喪命。
但他真正的死因，在場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到場的女兒女婿們聽完程萬鈞的宣布，面色各異，眼底透著不服。
只是有程萬鈞在，他們也不該造次。
在程萬鈞鷹隼般的逼視下，他們對集團易主不敢表露絲毫異議。
哼，等著吧。
等老頭子一死，盛光集團最終花落誰家，還不一定呢。
別以為，靠程昱這個黃毛小兒就能守住這么大的一份家業。
程昱當然知道姐姐們在想什么。
他冷漠地晃著酒杯，對她們淬毒的目光視若無睹。
無意間，他的視線掃過大廳，忽然停在某處。
宴會廳的東南角落，一個男人正握著酒杯，側身而站。
那人身形修長，側臉的輪廓在燈光下看起來似曾相識。
程昱微瞇下眼，盯著那個男人。
“程昱？”程萬鈞宣布完，低聲提醒他講話。
程昱收回視線，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接過話筒：
“感謝諸位到場見證，請相信，盛光由我掌舵后，會更上一層樓。”
“廢話不多說，大家拭目以待吧。”
公式化的致辭結束，掌聲響起。
他的注意力又轉向東南角落。
那個像阮清羽的男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