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幽州的皮毛到渤海的漁獲,從晉陽的鐵器到邯鄲的布帛,每一筆大宗貿(mào)易都繞不開商國的商隊(duì)。
殷彩、殷玥這對姐妹,正是憑借著母國這張無孔不入的商網(wǎng),在漢宮朝堂站穩(wěn)腳跟。
窗外暮色漸濃,殘陽如血。
周昌望著太后案頭搖曳的燭火,心底涌起無力的悲涼。
背靠如此龐大的商國,殷氏姐妹又怎會困于方寸宮墻?
有殷商的銀錢做底氣,即便身在異鄉(xiāng),也能翻云覆雨,活得風(fēng)生水起。
只是讓殷秋感到一絲焦慮的是。
劉盈駕崩,呂后掌權(quán)。
大漢朝堂,會不會往不利于她幾姐妹的方向發(fā)展。
呂后跟她可也是有著深仇大恨的。
她婆婆戚夫人,就是被呂雉所殺,而且還削成人彘,殘暴至極。
如果她是呂夫人,在皇帝薨逝,幼帝親政尚早的情況下,肯定會大肆培養(yǎng)自己的親族勢力,然后對趙國下手。
而要對趙國下手,殷秋的其他兩個姐妹,乃至中原之外的殷商,都會被一同解決。
但恰恰就是因?yàn)檫@個。
趙國兵強(qiáng)馬壯,在大漢內(nèi)的諸侯國內(nèi),都是獨(dú)一檔的強(qiáng)。
更別說代國鎮(zhèn)守邊關(guān),又因王后是商王嫡女,平日里就和商國眉來眼去。
要真對趙國下手,代國萬一引殷商入關(guān),恐怕整個漢室江山都會被傾覆。
而接下來大漢發(fā)展的局勢,也不出殷秋所料。
呂雉不顧旁人看法,大肆將呂氏族人安插在重要的崗位上。
陳平、周勃等老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面對強(qiáng)勢的呂后。
殷彩既非皇帝生母,又無插手朝政的正當(dāng)名分,更無可倚仗的勢力。
只能在后宮深院中,將一腔心緒寄托于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之間,在筆墨丹青與裊裊茶香中,尋求精神的慰藉與寄托。
長安。
漢宮朱墻內(nèi),鎏金獸首銜環(huán)的銅釘大門緩緩洞開。
審食其身著玄色朝服,腰間新賜的辟陽侯印綬隨著步伐輕晃,踏過丹陛時,翡翠玉笏折射出冷光。
幼帝劉恭不過草草見了一面,小皇帝稚氣未脫的面容還未看清,他便被宮人引著穿過九曲回廊,直奔長樂宮。
長樂宮本應(yīng)是太后住所。
但幼帝劉恭距離成年還早。
晉升為皇太后的殷彩還住在椒房殿。
呂雉的寢宮也就沒變化。
殿內(nèi)暖香氤氳,呂雉斜倚在繡著鸞鳳和鳴的湘妃竹榻上,鎏金博山爐騰起裊裊青煙。
見他入內(nèi),指尖纏著鮫綃帕輕點(diǎn)鬢邊玉簪,唇角漫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如今成了威風(fēng)赫赫的侯爺,倒還記得這后宮?”
審食其趨步上前,執(zhí)起那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指腹擦過她腕間溫潤的羊脂玉鐲:
“這漢宮千門萬戶,唯有娘娘跟前才是臣的歸處。”
纏綿低語間,簾外的銅風(fēng)鈴?fù)蝗欢_俗黜憽?/p>
兩人俱是一滯,對視一眼后,呂雉斂去眼底柔情,輕叩榻邊錯金青銅燈臺:
“商國使者昨日遞了文書,長安城外的糧草調(diào)撥......”
審食其順勢跪坐在錦墊上,袖中掏出一卷密函,燭火將二人身影投在素絹屏風(fēng)上,漸漸與搖曳的燭影融為一體。
良久。
呂雉斜倚在鮫綃軟帳間,起伏的胸膛漸歸平緩。她指尖摩挲著鎏金帳鉤,忽然開口:
“食其,你怎么看商國?“
審食其枕著玄色錦衾,沉沉吐出一口濁氣,帳頂蟠龍紋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呼——殷肅狼顧鳶視,絕非池中之物。
商國追殷商、宋國為先國,自鑄錢幣,與南越趙佗一般不受羈縻。那鐵甲騎兵三十萬枕戈待旦,說是諸侯,倒更像并立的邦國。“
這話出口時,他特意略去了和商國接觸甚密的代趙兩國。
呂雉支起身子,玉簪滑落烏發(fā),在月色里泛著冷光:
“商國,倒真不愧是玄鳥后裔。”
她望著窗欞外搖曳的竹影,聲音裹著薄霜:
“市井間的精白鹽、諸侯貢的千年參,哪樣離得開殷人的商隊(duì)?他們的商隊(duì)踏上代地那日起,這天下的命脈就攥了一半在他們手里。”
殿內(nèi)沉香漸冷,呂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青玉扳指,鎏金獸足香爐騰起的青煙在她眉間織就朦朧的紗。
商國的海鹽在案頭堆成晶瑩的小山,折射出刺目的光——這讓她想起未央宮庫房里堆積如山的黃金,正源源不斷地流入殷人囊中。
“那姓殷的倒真是敢想。“
呂雉突然冷笑,扳指重重磕在案幾上,震得精鹽簌簌作響:
“海外封王?當(dāng)這天下是他家后院?“
審食其脊背微僵,旋即俯身將燭火挑亮三分。
跳躍的火光里,他瞥見呂雉鬢角新添的白發(fā),想起數(shù)月前商國商船滿載珍奇香料駛?cè)牒掀指蹠r,長安貴女們爭相追捧的盛況。
“殷人造船業(yè)之發(fā)達(dá),冠絕古今,如今四島已成殷人私土。“
他壓低聲音,袖中密報上的朱砂字跡仿佛還帶著東海的咸腥:
“倭奴不過是邊角余利,那些島嶼上的鐵礦、硫磺...乃至香料,才是我大漢應(yīng)該爭取之物。”
“如若不然,長此以往,殷盛漢衰,加上代趙兩國與殷商勾結(jié)甚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當(dāng)年就跟高祖皇帝說,商國是個大危險,不能與其聯(lián)姻....”
不久之后,呂雉追封自己已故的長兄呂澤為悼武王,次兄呂釋之為趙昭王。
打破了劉邦在世時,定下的白馬之盟。
第二年。
呂雉封呂澤之子呂臺為呂王,割齊國的濟(jì)南郡作為呂國封地。
第三年。
呂雉封呂產(chǎn)為韓王,呂祿為魏王,此外還封了其他一些呂氏子弟為侯,如呂通被封為燕王等。
一時間,大漢風(fēng)云變幻。
漢宮大殿內(nèi),鎏金銅鶴香爐青煙裊裊,卻掩不住劍拔弩張的氣氛。
劉長被侍衛(wèi)押解著踉蹌而入,玄色錦袍凌亂,發(fā)間玉冠歪斜,雙目赤紅如血,盡顯癲狂之態(tài)。
“母后!若要強(qiáng)我娶妻,定要遂我心意!否則,我即便血濺當(dāng)場,也絕不娶她!”
聲如雷霆,劉長怒目圓睜,顫抖著手指,直直指向呂雉身側(cè)的呂嬋,字字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