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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他死在盛夏之前 洛墨萱C5 135905 字 2025-05-31 18: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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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上午,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仿佛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低低地懸在頭頂。

岑妍身著一襲黑色風(fēng)衣,身姿高挑,她靜靜地站在舊城區(qū)的一家老咖啡館門前。這家咖啡館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沒有明顯的招牌,門邊的紅磚已經(jīng)斑駁開裂,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岑妍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略顯陳舊的門。門軸發(fā)出“嘎吱”一聲,像是在歡迎她的到來。一進門,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木頭和淺焙咖啡混合的獨特味道,這種味道讓人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咖啡館里的燈光有些昏暗,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短發(fā)女子,她的面前擺放著一本攤開的速寫本。女子的手指細(xì)長,骨節(jié)分明,正輕輕摩挲著速寫本的邊緣。

“你來晚了。”女子抬起頭,看向岑妍,語氣雖然不重,但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子,輕易地劃破了岑妍的偽裝。

“路上有點堵。”岑妍解釋道,她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

“坐吧。”女子面無表情地說道,同時將一個小木盒推到了岑妍面前。

岑妍并沒有立刻伸手去拿那個木盒,她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它,仿佛能透過盒子看到里面隱藏的秘密。

“你確定要打開它嗎?”女子的目光緊緊地鎖住岑妍,“你現(xiàn)在還有機會回頭。”

岑妍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過了一會兒,她才緩緩地說道:“我不想回頭。”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無法撼動的堅定,“我只是想……不要再被那些謊言所困住。”

女子笑了一下,那笑容中似乎包含著一絲無奈。她的語氣終于緩和了一些:“好吧,那你打開吧。”

木盒很輕,表面泛著淡淡舊痕,鎖扣一彈即開。

盒內(nèi)是一封信、一支錄音筆、一張照片。

照片上,晏知站在醫(yī)院窗前,笑得很淡,眼神疲憊卻清澈。

背光的方向,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他一點亮。

她幾乎立刻收緊了指尖。

HZ低聲說:“那是他住院時我偷拍的。你看見那天,他頭發(fā)剪短了,因為輸液太多,掉了不少。”

岑妍將照片收起,拿起那封信。

上面寫著:

> 【如果你愿意看完,那就說明你還記得我。】

她沒有立刻拆開。

只是低聲問:“他……知道我那天在干什么嗎?”

HZ盯著她幾秒,緩緩道:

“他知道你在參加晚宴。”

“他還知道你穿了一條他從沒見過的新裙子。”

“他說,你那天笑得很美。”

“然后他就低頭,說:‘真好,她笑了。’”

岑妍坐在那張老木椅上,輕輕拆開信封。

紙張泛黃,字跡娟秀,每一筆都壓得很深。

> “妍妍:

> 寫這封信的時候,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看到。

> 但我想寫,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手指輕顫,繼續(xù)看下去。

>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太黏人、太煩、太沒邊界。

> 可我從來都不想控制你,我只是想看著你活得輕松一點。

> 如果那一天你真的覺得輕松了,那我就可以走。”

> “我沒有告訴你我生病的事,是因為我怕你以為我在求可憐。”

> “我更怕,你因為責(zé)任才不肯離開我。”

> “你曾說,自由就是‘一個人也不慌張’。”

> “可妍妍,我想告訴你——”

> “你慌的時候,才是我最心安的時候。”

> “因為那說明我還在你心里。”

字看到這里,她已經(jīng)忍不住低頭,淚水砸落在信紙上,將那句“我還在你心里”染出一圈圈暈痕。

她緩了很久,才抹干眼角,拿起錄音筆,輕按播放。

晏知的聲音隨即響起——

不是病中、不是會議、不是解釋。

而是,輕輕地,像一個平常夜晚,他在她耳邊低聲說話。

“妍妍,睡了嗎?”

“今天你又加班到十一點,我還是沒忍住給你送了點吃的,放在門口左邊的花盆后。”

“你要是覺得丟人,就別拿,但別扔,好嗎?”

“……我其實挺想你的。”

“可我忍住了,今天沒給你發(fā)信息。”

“你說你要自由,那我就不來打擾。”

“我現(xiàn)在只求一件事——”

“如果你哪天夢見我,就當(dāng)我還在。”

她離開咖啡館時,天已經(jīng)陰到極致。

烏云翻滾,像是某種早已預(yù)設(shè)的壓迫。

她沒有打傘,也沒有打車,只是沿著舊城區(qū)的人行道走。

高跟鞋踏在濕冷的地磚上,發(fā)出“嗒嗒”的細(xì)響,像針扎在鼓面上,每一聲都牽動神經(jīng)。

她走得很慢。

手里仍緊握著那支錄音筆。

明明是四月的春天,她卻覺得像在冬天的尾巴里獨行。

風(fēng)卷著塵土拍在臉上,她也不在意。

腦子里全是晏知那句:

“你要是夢見我,就當(dāng)我還在。”

她想起他曾在凌晨三點替她跑到便利店買感冒藥;

想起他站在雨里等她回頭,她一回頭,他就傻笑著說:“你總算不生氣了。”

想起他用木盒裝著她隨手畫的涂鴉,說:“我都留著,這些是我最珍貴的作品。”

而她呢?

她嫌他煩、嫌他多話、嫌他太慢。

她一邊說“你不要再來了”,一邊默認(rèn)他每晚把餐盒藏在花盆后。

她沒有拒絕。

但她也從沒說過一句:“謝謝。”

她終于停下腳步,站在一棵老槐樹下。

風(fēng)穿過樹枝,吹得她耳朵發(fā)麻。

她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聲音清脆,臉頰很快紅了一塊。

路人詫異看她,她卻一動不動。

她喃喃地說:

“你為什么要這么傻啊……”

“我根本就不值得……”

那一刻,她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遲來”。

也真正明白:

晏知不是離開了。

是被她,一點一點推下了崖。

夜幕籠罩,時針緩緩指向十一點,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終于回到了那個熟悉的家。

一進門,她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如同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機械地脫下已經(jīng)被雨水浸透的外衣,隨手扔在沙發(fā)的一角。然后,她像一攤爛泥一樣,軟綿綿地坐在客廳的地板上,背靠著那冰冷的茶幾,仿佛那堅硬的表面能給她一些支撐。

整個房間里異常安靜,靜得讓人有些心慌。這安靜就像是一口封閉的舊井,無論任何聲音掉進去,都不會引起一絲回響,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死寂。

她的目光緩緩落在面前的那張小方桌上,桌上擺放著三樣?xùn)|西——那封信、那支錄音筆,還有那張晏知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看起來比以前消瘦了許多,但那雙眼睛,依然像從前那樣明亮,宛如一盞明燈,始終為她照亮著前方的道路。

她伸手,緩緩將那些東西一一收回木盒。

動作很輕,很慢,像是在替他安置遺物。

忽然,她手指停在那支鋼筆上。

她低聲問自己:“我配知道這些嗎?”

“如果他還活著,我還有機會解釋嗎?”

“如果沒有——”

“我是不是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她很清楚,自己過去那些年究竟有多“高傲”。

她活得像一把刀,鋒利、漂亮,眼里容不下一絲雜質(zhì)。

而晏知,是唯一不怕那把刀的人。

他一次次靠近,即使被割傷也不躲開。

她卻一次次告訴自己——那只是他的選擇,與我無關(guān)。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

每一次“無關(guān)”,其實都是一次“推開”。

她仰頭靠在茶幾邊沿,閉著眼,自語般說:

“晏知,如果你真的聽得見。”

“我想告訴你——”

“我終于,不想逃了。”

第二天清晨,天空還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灰色之中,太陽尚未完全升起,只有微弱的光芒透過云層灑在大地上。

岑妍在這黎明前的寂靜中早早地醒來,房間里一片漆黑,她沒有開燈,而是選擇在黑暗中靜靜地坐著,仿佛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

她的身體似乎有一種慣性,讓她想要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換上衣服,然后開始計劃一天的會議行程。然而,今天她卻沒有這樣做,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在與這種慣性進行一場無聲的對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房間里靜得只能聽到她輕微的呼吸聲。突然,手機屏幕亮起,發(fā)出微微的震動,打破了這片寂靜。

岑妍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著HZ發(fā)來的一條短信。她點開短信,看到了兩行字:

【還有些事,我原本不想告訴你。】

【但既然你不逃了,我就不躲了。】

她凝視著這兩行字,沉默了幾秒鐘,然后毫不猶豫地?fù)芡薍Z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通了,岑妍直接問道:“你在哪?”

HZ的聲音傳來:“舊城區(qū)南口,B-9倉庫。”

岑妍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回答道:“等我。”說完,她便掛斷了電話,不給對方任何解釋的機會。

半小時后,她站在B-9倉庫門口。

那是一片老舊工業(yè)區(qū),地面滿是水漬和鐵銹,空氣中混雜著機油味與灰塵味。

HZ已經(jīng)在那里,靠著墻站著,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隨身聽。

“你來得很快。”

“你要告訴我的是什么。”

HZ沒有廢話,直接把隨身聽遞給她。

“這是你生日那天,他錄的第二段音。”

“他沒打算給你,只留了個備份。”

“為什么?”

“因為他說,‘她知道太多,只會更難受。’”

岑妍接過播放器,戴上耳機,按下播放。

晏知的聲音傳來:

“今天她穿得很漂亮。”

“但我知道,我不該出現(xiàn)。”

“她身邊的人太多了,燈太亮了,我站在外面看一眼就好。”

“我原本想走的。”

“可我舍不得。”

“我在街角站了兩個小時,看她在宴會廳里笑、敬酒、應(yīng)酬。”

“我突然明白了——”

“她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

錄音到這里斷了一秒,隨后,他輕聲說:

“我真的走不動了。”

“可她沒有看過來。”

“我才知道,愛一個人,不是等她回頭。”

“是學(xué)會在她不看你的時候,也安靜地走遠。”

回到家時,陽光正好。

岑妍脫了外套,整齊疊好放在沙發(fā)一角。

然后,她坐在地上,把所有的盒子、信件、U盤、錄音筆統(tǒng)統(tǒng)攤開在面前。

像一場告別儀式的排演。

她打開那段音頻又聽了一遍。

這一次,她不再哭。

她只是聽,聽著晏知說:

“我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等了好久。”

“她沒回頭。”

“那就算了。”

“自由這個詞,不該因為我變成枷鎖。”

她突然意識到:

晏知從來不是死在疾病里、死在壓迫下——

他是死在她親手蓋章的“自由”里。

那個詞,在她口中一度是榮耀,是底氣,是驕傲。

而在他口中,只是一種“你走吧,我不攔了”的心碎。

她站起身,走到鏡子前。

鏡中的女人眉眼冷靜、妝容精致、眼神鋒利。

她忽然笑了一下,像嘲笑,又像告別。

然后她撥通了HZ的電話。

“你說,他最后留了一句話?”

“對。”

“給我。”

“你確定你聽得懂?”

“我現(xiàn)在聽不懂,以后也必須學(xué)會聽懂。”

對面沉默一秒,緩緩開口:

“那句話是——”

“‘我沒走,只是她不再認(rèn)得我了。’”

那一瞬間,岑妍忽然覺得,所有風(fēng)聲都停了。

仿佛晏知就在她背后,對她輕聲說:“我一直在。”

她轉(zhuǎn)身,身后空無一人。

她從花園回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晚風(fēng)穿過窗縫,卷起屋內(nèi)臺燈邊沿的信紙一角。

她站在門口,背靠著木門站了很久,才像失重般走進來。

屋內(nèi)的燈光偏黃,映出她眼下兩道淺淺的青影。

她沒開燈,只順手將窗簾拉了一半,讓夜色灑進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躲在世界最安靜的縫隙里,呼吸都是一種負(fù)擔(dān)。

整個人像被抽空,只剩一副殼,被風(fēng)聲輕輕搖晃。

她回到住處,坐在床邊,一句話也沒說。

手心還殘留著藤椅上那一瞬微熱的觸感,卻像一場虛無的夢。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

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重逢的場景:

他憤怒、他躲避、他沉默、他諷刺。

唯獨沒有設(shè)想過——

他淡淡地看她一眼,說:“顧城。”

她洗了把臉,對著鏡子仔細(xì)地看了自己一會兒。

然后拿出紙筆,寫下幾行字:

- 接近路徑:志愿者身份、定時陪護;

- 情緒控制:不提往事、不帶私人名詞;

- 戒備解除:陪讀、飲食、棋局引導(dǎo)。

她不是不懂布局。

她曾是職場上冷靜凌厲的談判者。

可這次,她只希望——別再走錯一步。

她給HZ發(fā)消息:

【我見到他了。】

【他說他叫顧城。】

【他不記得我。】

HZ很快回了兩字:

【我知道。】

她又發(fā):【他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嗎?】

HZ停頓了很久,才發(fā)來最后一條:

【他不記得你,但他一直畫一個人。】

【畫了很多年。】

她看著這條消息,忽然淚流滿面。

畫一個人。

畫很多年。

她知道,那個人是她。

隔天清晨,晨霧尚未散盡,春杏康復(fù)中心的草坪上還掛著晶亮的露珠。

遠處的山腳被薄霧輕輕包裹,整個醫(yī)院沉浸在一種幽靜而遲緩的氛圍里。

樓道里偶爾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像某種隱約的低語。

岑妍穿著醫(yī)院配發(fā)的志愿者背心,腳步極輕,一步步走向康復(fù)花園的中心地帶。

她提前半小時到達,清掃落葉,擺好圍椅,裝作偶遇。

晏知依舊是第一個出現(xiàn)的病人。

他看見她,愣了一下,但并沒有回避。

她笑了笑,朝他揮了揮手:“早。”

他點了點頭,走到角落那把熟悉的位置坐下。

陽光落在他發(fā)頂,隱約泛出淡淡的金色。

“今天風(fēng)小了。”她試探著開口。

他“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她也不多言,低頭拆開一本隨身攜帶的棋譜。

他余光掃了幾眼,不動聲色。

“你會下棋嗎?”她揚起手中的棋譜,“圍棋。”

“看得懂一點。”他終于回應(yīng)。

“那要不要……試一局?”

他猶豫了一下,終是微微點頭。

那局棋下得很慢,氣氛卻出奇地安靜。

他手勢依舊,落子干凈利落,不緊不慢。

她原以為自己能輕松贏下,結(jié)果十幾步后已然陷入被動。

“你棋力挺強的。”

他語氣平淡:“以前常下。”

“和誰?”

他頓了頓,答得極慢:“……忘了。”

她心口一緊,眼角微微發(fā)酸。

每天下午,她都堅持陪他下一局棋。

有時他贏,有時她故意輸。

他從未主動提及過去,也未問她的名字。

可他會記得她坐的位置,遞水時的習(xí)慣,會在風(fēng)大時抬手為她擋住棋盤角落的陽光。

她告訴自己:

不能急,不能嚇。

她要像過去他那樣——

一點點,把他重新追回來。

又過了三天。

岑妍仍舊每天準(zhǔn)點出現(xiàn)在康復(fù)花園,手里拿著棋盤和一瓶溫水。

晏知……不,顧城,開始習(xí)慣她的存在。

他會在她遲到幾分鐘時抬頭張望一下;

會在她咳嗽時遞過自己的藥杯;

也會在她忘記落子時輕聲提醒:“該你了。”

可他依舊不記得她。

那天傍晚,天空低垂,灰白的云緩緩游動。

風(fēng)從樓道盡頭吹來,裹挾著草木濕潤的氣味,像誰低聲呢喃未盡的話語。

花園里空曠而沉寂,幾片落葉在風(fēng)中顫抖著旋轉(zhuǎn),緩緩飄落在棋盤角落。

岑妍坐下時,刻意壓低呼吸,生怕驚擾了他眉間那點脆弱的安寧。

她照舊坐在他身旁,下完一盤棋后,把一塊小毛毯遞給他。

“天涼了,蓋一下。”

他接過,沒有多問,只輕聲說:“你對誰都這么細(xì)心?”

她一怔,隨即笑了笑:“不是。”

“那是為什么?”

“因為你看起來……值得。”

她原本想說“熟悉”,但忍住了。

顧城看著她,眼神里浮出短暫的迷茫,然后又迅速恢復(fù)平靜。

她回住處的路上,不小心絆到一塊臺階,摔了下去,手掌擦破。

第二天她還是出現(xiàn)了,只是手指裹著紗布。

他一眼看見,眉心輕蹙:“你手……”

“沒事,小傷。”

“我?guī)闳ヌ幚怼!?/p>

“你不是病人嗎?”

“我以前也……懂一點。”他說,“我以前,常照顧一個人。”

“她也總是說沒事。”

岑妍忍不住看著他,聲音發(fā)顫:“那個人是誰?”

他低頭給她重新包扎,動作熟練而輕柔。

半晌,他輕聲說:

“我……想不起來了。”

她扭頭看向窗外,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他不記得了。

可他的手,還記得怎么為她包扎。


更新時間:2025-05-31 18: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