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仍記得測靈大典那天,蘇璃穿著杏黃色襦裙站在人群中的模樣。
初春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斑駁地灑在她身上,
她鬢邊那支銀蝴蝶簪子隨著轉頭動作輕輕顫動,仿佛下一刻就會振翅飛走。"下一位,齊墨。
"當執事長老念出我的名字時,圍觀的人群發出窸窣的議論聲。
我知道他們在議論什么——這個穿著打補丁粗布衣的寒門小子,
怎么配站在蘇家大小姐身邊測試靈根?"阿墨,別理他們。"蘇璃突然伸手拽了拽我的袖口,
她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我爹說過,靈根天成,與出身無關。"我抿著嘴點點頭,
踏上測靈臺。當我的手掌按在那塊冰涼的黑曜石上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
一道紫色閃電劈開云層,直直落在測靈石上,刺目的雷光讓全場嘩然。"雷靈根!
而且是先天滿靈根!"執事長老的聲音因激動而變調,"玄天宗百年難遇的奇才啊!
"我茫然地看著自己掌心躍動的紫色電光,耳邊嗡嗡作響。直到蘇璃撲過來抱住我,
她發間的茉莉香氣沖散了我所有的不真實感。"我就知道!"她眼睛亮得驚人,
"阿墨最厲害了!"那天,我和蘇璃一起被玄天宗收為內門弟子。
她是因為水木雙靈根的優異資質,而我,則是因為那道劈開天際的紫色雷霆。
離開青溪鎮那日,蘇老爺將一枚玉佩塞進我手里:"璃兒性子倔,勞煩齊小友多照應。
"玉佩上刻著并蒂蓮,入手溫潤——后來我才知道,這是蘇家祖傳的定親信物。
三載光陰在修煉中如白駒過隙。我在玄天宗的日子并不好過,寒門出身卻身懷異靈根,
這讓我成為不少世家子弟的眼中釘。每當有人找麻煩,蘇璃總會像小時候那樣擋在我面前。
"你們若傷阿墨一根頭發,"她曾執劍指著林氏嫡系的鼻子,
"我便讓你們的本命劍變成廢鐵。"那時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直到那次秘境試煉,一切天翻地覆。"小心!"我飛身撲向蘇璃,
用后背硬接下一記毒蛟的甩尾。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劇痛讓我眼前發黑。
但我還是死死護住懷里的姑娘,雷靈根全力爆發,將那頭五階妖獸劈成焦炭。"阿墨!阿墨!
"蘇璃顫抖的手按在我汩汩流血的傷口上,她的靈力帶著熟悉的清涼感涌入經脈,"你撐住,
我帶你回去..."我昏迷前最后的記憶,是她落在我臉上的眼淚,滾燙得像是要灼穿皮膚。
三個月后,當我從生死邊緣掙扎回來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蘇璃與林修定親的喜訊。
"聽說蘇師姐親自向掌門求的姻緣。"藥童一邊給我換藥一邊八卦,
"林師兄送了她一株千年雪參呢。"我攥緊了被角,掌心雷光不受控制地竄動,
將布料燒出焦黑的洞。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蘇璃最厭惡的就是那個仗勢欺人的林家嫡子,
她曾說過寧可嫁給我這個窮小子也絕不多看林修一眼。"我要見蘇璃。"我嘶啞地說。
藥童面露難色:"蘇師姐吩咐過...""我說,我要見蘇璃!"雷霆自我周身炸開,
整張床榻瞬間化為齏粉。我在紫藤花架下等到月上中天。當熟悉的腳步聲終于響起時,
我轉身的瞬間卻僵在原地——蘇璃挽著林修的手臂走來,她穿著我從沒見過的華貴衣裙,
發間那支我親手雕的木簪換成了璀璨的寶石步搖。"聽說你找我?"她嘴角掛著疏離的笑,
眼神冷漠得像在看陌生人。我喉結滾動,
千言萬語哽在胸口:"為什么..."林修嗤笑一聲:"齊師弟,璃兒現在是我的未婚道侶,
請你注意分寸。""我問你話了嗎?"我眼中雷光暴漲,林修臉色一白,下意識后退半步。
蘇璃突然上前一步,抬手給了我一記耳光。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庭院里格外刺耳。"齊墨,
你以為自己是誰?"她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輕蔑,"不過是個走了狗屎運的泥腿子,
也配質問我?"我左臉火辣辣地疼,但遠不及心中撕裂般的痛楚。眼前這個妝容精致的女子,
真的是那個會為我熬夜縫補衣衫、會因我受傷哭紅眼睛的蘇璃嗎?"你記得這個嗎?
"我掏出那枚并蒂蓮玉佩,聲音發抖,"你爹說...""我爹老糊涂了。"她冷笑打斷,
"你以為憑一塊破玉就能攀附蘇家?"說罷奪過玉佩,當著我面摔得粉碎。
林修得意地摟住她的腰:"走吧璃兒,跟這種人多說無益。"我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
彎腰拾起玉佩碎片時,一滴水珠砸在鋒利的棱角上。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
原來修仙路上最痛的劫數,不是雷劈火燒,而是曾經嵌入骨血的人親手將你剜出。次日清晨,
我主動申請調往最危險的北境駐守。離宗那日,山門前空無一人——正如我所預料。
但當飛舟升至云端時,我鬼使神差地回頭,似乎看見一抹杏黃色身影站在最高的那處山崖上。
一定是錯覺。北境的五年將我的心磨得比玄冰還冷。我在生死搏殺中修為暴漲,
雷靈根進化成更罕見的紫霄神雷。當宗門急召我回去平定獸潮時,已是金丹后期的我,
再不是當年任人欺凌的寒門小子。慶功宴上,我冷眼看著林修帶著蘇璃向我敬酒。
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依舊明艷不可方物,只是眼角添了幾絲我讀不懂的疲憊。
"齊師弟...不,現在該叫齊真人了。"林修笑容虛偽,
"當年多有得罪..."我打斷他:"林師兄言重了。"酒杯在指尖化為齏粉,
"畢竟我還要感謝你,替我驗證了一段塑料情誼。"蘇璃的睫毛顫了顫,但很快恢復平靜。
她仰頭飲盡杯中酒,雪白的脖頸彎出倔強的弧度:"恭喜齊真人神功大成。
"當夜我在房中打坐,窗欞突然被什么東西擊中。拾起來看,是一塊包著石子的布條,
上面用我熟悉的字跡寫著:"子時三刻,后山寒潭,事關你性命。"寒潭邊霧氣氤氳。
蘇璃背對我站在水邊,月光給她鍍上一層銀邊。聽到腳步聲,她沒回頭,
只是輕聲說:"林修要在三日后的大典上對你下手。"我冷笑:"所以?
你是來替未婚夫打探虛實的?"她突然轉身,
一把扯開衣領——我震驚地看到她心口處盤踞著詭異的黑色紋路,像活物般微微蠕動。
"噬心蠱。"她聲音平靜,"五年前你重傷那次,林修給我種的。只要我違抗他的命令,
蠱蟲就會發作。"我大腦一片空白:"那你...""摔玉佩那天,它在咬我的心。
"她笑了,眼淚卻滾下來,"阿墨,每對你說一句狠話,都像被千刀萬剮。
"所有的線索突然串聯起來——她反常的疏遠,眼中的疲憊,
還有...我顫抖著伸手觸碰那些猙獰的黑紋:"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告訴你然后呢?
"蘇璃拉好衣襟,"看著你被林家暗算?他們連掌門都能買通!"她突然塞給我一塊玉簡,
"這是林氏勾結魔修的證據,我花了五年時間收集。"我攥住她手腕:"跟我走,
現在就去殺了林修那畜生!""不行!"她激烈掙扎,"蠱蟲與施術者性命相連,
他死我也會..."話音未落,一道劍光破空而來。我本能地推開蘇璃,劍氣擦過手臂,
頓時血流如注。"好一對癡情鴛鴦。"林修從暗處走出,身后跟著數十名修士,
"早知道就該讓蠱蟲吃了你的心,賤人!"蘇璃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我毛骨悚然:"林修,
你知道我為什么選寒潭見面嗎?"她猛地扯開外袍,露出布滿全身的詭異符文,
"因為這里的水,能暫時壓制噬心蠱啊。"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她已掐訣念咒。
無數冰錐自潭水沖天而起,將林修帶來的人盡數貫穿。而她自己七竅開始流血,
那些黑色紋路瘋狂蠕動。"璃兒!"我接住她癱軟的身體,雷靈力不要錢般輸入她體內。
"別浪費靈力..."她咳著血沫,卻笑得明媚,
"我終于...能親手給你報仇了..."林修見狀想逃,我一抬手,紫霄神雷從天而降,
將他劈得魂飛魄散。隨著施術者死亡,蘇璃身上的黑紋開始劇烈反噬。"堅持住!
"我抱起她沖向藥堂,"你說過要嫁給我的,
撫摸我的臉:"阿墨...其實那天...我在山崖上...送你來著..."我淚如雨下。
原來那不是錯覺。蘇璃的血染紅了我半邊衣袍。她在我懷里輕得像片落葉,
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我瘋狂催動靈力向藥堂飛掠,紫雷在經脈中暴走,
灼燒般的痛楚從丹田蔓延到四肢百骸——但我顧不得了。
"堅持住...馬上就到..."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仿佛又變回那個在測靈大典上手足無措的少年。蘇璃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溢出更多鮮血。
她掙扎著抬起手,指尖觸到我掛在腰間的錦囊——那里裝著當年她摔碎的玉佩碎片。
"...早...就..."她的嘴唇開合,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藥堂的燈火近在咫尺,
我卻突然剎住腳步。一道靈光劈進腦海,我顫抖著扯開錦囊,
玉佩碎片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光。常人或許看不出,但以我如今的修為,
分明感受到碎片中封存著一縷精魄!"你竟然..."我喉嚨發緊,
"把本命精魄藏在玉佩里?"難怪她當年非要當著我面摔碎玉佩。
難怪這五年來我總能在危急關頭莫名化險為夷。這個傻姑娘,早在那時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藥堂大門被靈力撞開的巨響驚動了值守弟子。我抱著蘇璃沖進去時,
值班的正是當年那個愛八卦的藥童。"齊、齊真人?"他瞪大眼睛看著血泊中的蘇璃,
"這不是林師兄的...""閉嘴!去請藥堂首座!"我將蘇璃平放在玉床上,
雷靈力化作細絲探入她心脈。噬心蠱雖隨林修死亡而消解,
但留下的創傷幾乎絞碎了她的心脈。更糟的是,強行施展禁術讓她的神魂也開始潰散。
藥童連滾帶爬地跑了。我深吸一口氣,從錦囊中倒出所有玉佩碎片,
按照記憶中的紋路拼湊在蘇璃心口。當最后一塊碎片歸位時,青光驟然大盛,
那些并蒂蓮的紋路竟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緩緩滲入她皮膚。
"這是...蘇家秘傳的'藏魂術'?"身后傳來蒼老的驚嘆。
藥堂首座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后,白眉緊鎖,"難怪這丫頭能撐到現在。""求首座救她!
"我單膝跪地,額頭重重磕在冷硬的青玉磚上,"任何代價我都愿意付!
"老首座嘆了口氣:"噬心蠱好解,心脈俱碎難醫。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施展上古秘術'引雷續命',以雷霆之力重塑心脈。"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但施術者需以自身為導體引九天之雷,稍有不慎便會魂飛魄散。
"我毫不猶豫地直起身:"請首座指點。
"老首座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后山禁地有座引雷臺,
明日午時天地陽氣最盛時..."他突然噤聲,警惕地望向窗外。
我也感應到了——至少二十道金丹期以上的氣息正在快速逼近。"林家的人來得真快。
"我冷笑,紫雷在掌心凝聚成劍形,"首座先帶蘇璃走,我來斷后。
"老首座卻按住我的肩膀:"帶她去劍冢。那里有祖師爺留下的..."話未說完,
一道烏光破窗而入,直取他咽喉!我揮劍截住烏光,竟是條通體漆黑的蜈蚣狀蠱蟲。
雷光閃過,蠱蟲化為飛灰,但更多黑影正從四面八方涌來。"走!
"老首座袖中飛出十二面陣旗,瞬間結成防護大陣。我抱起蘇璃從密道沖出,
身后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劍冢比記憶中更加陰森。殘劍如林,
每一柄都訴說著主人生前的輝煌與悲壯。我抱著蘇璃在劍林中穿行,
尋找老首座說的那樣東西。蘇璃的情況越來越糟。即使有玉佩中的精魄維持,
她的生機仍在不斷流失。我不斷向她體內輸送靈力,卻像往漏水的瓦罐里注水,徒勞無功。
"找到了!"我踢開一叢噬靈藤,露出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
但中央那個雷紋圖案與我修煉的紫霄神雷心法如出一轍。按照老首座暗示的方法,
我將蘇璃平放在石碑上,割破手腕讓鮮血浸透碑文。隨著血液滲入,石碑緩緩下沉,
露出下方隱藏的密室。密室中央懸浮著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晶,
內部封存著一縷躍動的紫色雷霆。當我靠近時,體內雷靈根突然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那道雷霆竟直接穿過我的眉心,在識海中炸開無數信息碎片。
"原來如此..."我單膝跪地,消化著突如其來的傳承。
這竟是玄天宗開派祖師留下的"九霄引雷訣"完整版,而最后一篇正是"以雷續命"之法!
午時將至。我按照傳承指引,在密室地面刻下繁復的陣圖。當最后一筆完成時,
整個劍冢的殘劍突然齊齊震顫,發出悲鳴般的劍吟。我將蘇璃安置在陣眼位置,
自己則站在引雷位上。隨著法訣吟誦,密室頂部竟變得透明,露出上方翻滾的雷云。
第一道天雷劈下時,我渾身骨骼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還是咬牙將雷電導入陣中。
"啊——!"蘇璃的身體在雷光中弓起,那些破碎的心脈在雷霆之力下開始緩慢重組。
但與此同時,我的神識也被強行拉入她的識海深處。
無數記憶碎片如風暴般席卷而來——我看到十五歲的蘇璃跪在林修面前,
顫抖著簽下血契;看到她每個深夜偷偷溜進我的洞府,
為被其他弟子毀壞的物品施修復咒;看到她冒險潛入任務堂,
將我的名字從必死的剿魔名單上抹去...最痛的是那段——她獨自跪在暴雨中,
任憑噬心蠱啃食心臟也不肯收回對我的維護之言。林修的獰笑與她的慘叫聲交織,
而我當時正在北境,對她承受的一切毫不知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在記憶風暴中哽咽。原來最深的背叛,
是我沒能看穿她的偽裝,沒能早些發現真相。當第九道天雷落下時,
蘇璃的心脈終于完全重塑。但就在我準備收功時,密室突然劇烈震動,
頂部被人暴力破開一個大洞。"好一對亡命鴛鴦。"灰袍老者凌空而立,
面容與林修有七分相似,"殺我兒孫,盜我宗秘寶,今日便讓你們血債血償!"林岳!
林氏家主,玄天宗執法長老!我瞬間明白了一切——真正想要蘇璃水木靈根的,
從來不是林修,而是這個老怪物!"老匹夫!"我強撐著站起來,紫雷在掌心凝聚,
"你兒子死有余辜!"林岳冷笑,袖中飛出九面黑幡:"你以為老夫和那個廢物一樣好對付?
"黑幡展開的瞬間,無數怨靈呼嘯而出,整個劍冢頓時鬼氣森森。我正要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