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染合巹濃稠的血腥味死死堵在喉嚨深處,
每一次徒勞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燒紅的碎炭。視野被一層粘稠、不斷顫動的猩紅覆蓋,
曾經耀眼如霞的龍鳳喜燭,此刻只投下扭曲猙獰的光斑,在眼前瘋狂跳躍。
“咳…咳咳……”破碎的咳嗽聲從我喉嚨深處擠出,帶著溫熱的鐵銹味,
濺在繡著金絲鴛鴦的華美嫁衣前襟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色污跡。
每一次咳喘都撕裂著五臟六腑,帶出更多滾燙的液體。
身體里的力氣正被某種無形的、冰冷的東西瘋狂抽走。我癱軟在冰冷光滑的青磚地上,
指尖徒勞地摳抓著,指甲在堅硬的地面刮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卻無法阻止自己一點點滑向更深的冰冷和黑暗。就在這片瀕死的混沌中,一個聲音,
帶著刻意揉捏出的嬌怯,
清晰地刺穿嗡嗡作響的耳鳴:“承璟哥哥……姐姐她……她不會有事吧?
柔兒好怕……”是謝云柔。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珠。
視線穿過搖曳的、被血色浸染的燭影,終于聚焦。幾步開外,
蕭承璟——我那剛剛在滿堂賓客祝福聲中與我飲下合巹酒的夫君,此刻正穩穩地站著。
他一身同樣刺目的大紅喜服,身形挺拔如松。而他有力的臂彎,
正緊緊環抱著我的庶妹謝云柔。謝云柔整個人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懷里,
那張平日里總是掛著無辜怯懦神情的臉上,
此刻卻清晰地浮著一層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淺笑。那笑容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地扎進我渙散的瞳孔里。蕭承璟低頭,看向謝云柔的眼神,
是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從未得到過的、幾乎能滴出水的溫柔。他的嘴唇動了動,
似乎在安撫著什么。緊接著,他那雙曾執筆寫詩、也曾溫柔為我描眉的手,抬了起來。
修長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冷漠的優雅,輕輕拂過謝云柔微微散落在鬢角的一縷發絲,
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一件稀世珍寶。“莫怕,”他的聲音低沉平穩,沒有一絲波瀾,
清晰地穿透我瀕死的喘息,“柔兒,有我在。”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匕首,
狠狠捅進我已經千瘡百孔的心口,再用力絞動。原來如此!
那杯合巹酒……喉嚨里那股灼燒感猛地加劇,一股滾燙的液體再次不受控制地洶涌而上,
嗆得我劇烈地弓起了身子。視野徹底被濃稠的黑暗吞噬,最后感知到的,
是謝云柔那雙水光盈盈的眼睛,隔著幾步之遙,清晰地映著我此刻垂死的狼狽模樣。
她嘴角那抹笑意,在徹底沉入黑暗前的一瞬,無聲地擴大,
定格成我意識湮滅前的最后一幕——冰冷、得意、淬毒。第二章:重燃恨火“昭懿?昭懿?
”一個帶著幾分刻意放柔的嗓音,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溫水傳來,模糊不清。“你這孩子,
想什么這般出神?為娘同你說話呢。”那聲音近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
濃烈到幾乎讓人窒息的甜膩香氣猛地鉆進鼻腔——不是謝云柔身上那種刻意模仿的清雅蘭香,
而是更厚重、更富侵略性的,像無數腐爛的花瓣堆疊在一起散發出的味道。
是繼母柳氏最愛的“醉芙蓉”。這股熟悉又令人作嘔的味道,像一根冰冷的針,
狠狠刺穿了我混沌的腦海,瞬間激得我渾身一個激靈!沉重的眼皮猛地掀開!
刺目的光線毫無防備地涌入,逼得我下意識地瞇起了眼。待視線逐漸適應,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水洗過的畫卷,清晰地、帶著一種荒謬絕倫的熟悉感,鋪展在面前。
紫檀木的雕花圓桌,桌角放著一個汝窯天青釉的花觚,里面插著幾支半開的白玉蘭,
清雅的香氣與殘留的“醉芙蓉”甜膩交織。桌面上擺著一碟還冒著熱氣的精致芙蓉糕。
陽光透過菱花格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斑,
空氣中細微的塵埃在光柱里無聲地浮沉。這……這是……我未出閣時的閨房!
出嫁前三個月……“昭懿?”那甜膩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探究。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轉動脖頸,仿佛能聽到骨節生澀的摩擦聲。
柳氏就坐在我對面的湘妃榻上,一身絳紫色纏枝蓮紋的富貴團花褙子,發髻梳得一絲不茍,
插著一支沉甸甸的赤金點翠鳳釵。她保養得宜的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眼神溫和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件價值連城又極易破碎的瓷器。“娘方才說,
”她涂著艷麗口脂的嘴唇開合著,聲音刻意放得更柔緩了些,帶著一種循循善誘的味道,
“蕭家那位世子爺,蕭承璟,當真是一門打著燈籠也難尋的好親事。家世顯赫,人品貴重,
樣貌更是萬里挑一。你父親也是極看好的。昭懿啊,你是咱們侯府的嫡長女,
這般門當戶對的良配,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蕭承璟……良配……這兩個詞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口!前世合巹酒入喉的劇痛,
五臟六腑被腐蝕的灼燒,蕭承璟環抱著謝云柔那冷漠的身影,
謝云柔嘴角那抹淬毒般的得意笑容……無數畫面碎片裹挾著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絕望,
轟然炸開,在腦海中瘋狂翻涌、撕扯!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幾乎要沖破我的胸腔,
撕裂這具剛剛蘇醒的軀殼!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刺破了翻騰的恨意,
帶來一絲短暫的、冰冷的清明。不能失態!絕對不能!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猛地垂下眼簾,
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在眼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
堪堪遮住了眼底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滔天恨火和徹骨冰寒。胸腔劇烈起伏,我用了全身的力氣,
才將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凄厲尖叫和喉嚨深處翻涌的腥甜血氣死死壓了回去。
指甲掐得更深了,掌心傳來的銳痛,
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證明我還“活著”并清醒的錨點。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
又或許只是一瞬。當我再次抬起眼時,臉上所有的情緒風暴都已強行斂去,
只余下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靜,甚至……在唇角艱難地、一點點地,
向上牽起了一個極淺、極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封的荒原。
喉嚨里干澀得發緊,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輕飄飄的,
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空洞和順從:“母親說得……對。”這三個字,
仿佛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又像抽走了我最后一絲支撐。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
發出無聲的悲鳴,只余下冰冷堅硬的廢墟——那是前世愚蠢天真的謝昭懿。
柳氏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帶著幾分審視的笑容,在我吐出那三個字后,
瞬間如同春日堅冰遇上暖陽,肉眼可見地融化開來,
綻開一個極其滿意、甚至帶著點得意洋洋的弧度。“哎喲!這才是我的好昭懿!
”她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透著毫不掩飾的歡暢,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傾,
那雙被精心描繪過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已經看到了大把的聘禮和隨之而來的榮耀,
“我就知道昭懿最是懂事明理!蕭家那樣的門第,多少人擠破了頭想攀都攀不上!你能想通,
真是再好不過了!娘這就去跟你父親回話,他聽了定也歡喜!”她一邊說著,
一邊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那濃烈的“醉芙蓉”氣味又一次撲面而來。
“昭懿你好好歇著,安心備嫁就是,萬事都有娘替你張羅呢!”她腳步輕快地朝門口走去,
裙裾翻飛,像一只急于去報喜的、花枝招展的雀鳥。
直到那扇描金繪彩的房門“吱呀”一聲被帶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聲響,
也隔絕了柳氏那虛假得令人作嘔的“關懷”。房中只剩下我一個人。
那強撐的、僵硬的笑容瞬間從我臉上剝落,消失得無影無蹤。方才還勉強維持挺直的脊背,
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猛地垮塌下來。我無力地靠向身后冰涼的椅背,閉上眼,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仿佛剛從一場令人窒息的噩夢中掙脫出來。
第三章:玉顏謀生掌心傳來黏膩的觸感和陣陣刺痛。我緩緩攤開手,低頭看去。
幾道深深的、月牙形的傷口赫然印在白皙的掌心上,皮肉微微外翻,正緩緩滲出鮮紅的血珠。
痛嗎?比起前世穿腸爛肚的毒藥,比起被至親至愛聯手背叛的剜心之痛,這點皮肉之苦,
算得了什么?看著那殷紅的血珠,我反而輕輕地笑了出來。
笑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突兀,帶著一種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
“呵…呵呵……”良配?好姻緣?蕭承璟,謝云柔,
柳氏……還有那些所有將我推入地獄的人。你們加諸我身的痛苦,我謝昭懿,
定當百倍、千倍奉還!前世那杯毒酒穿腸爛肚的痛楚,此刻清晰地烙印在靈魂深處,
成為最熾烈的燃料。冰冷的恨意,如同淬火的毒刃,一寸寸地重新鍛造著我重生的靈魂。
血債,必須血償!這一次,我要你們所有人,都嘗嘗我前世煉獄的滋味!
掌心那幾道滲血的月牙形傷口,如同前世最后的烙印,時刻提醒著我地獄歸來的使命。
冰冷的恨意是支撐我站起來的唯一支柱。接下來的日子,我如同一抹沉默的影子,
在侯府中安靜地行走,對柳氏“精心”安排的嫁妝置辦“事宜”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順從,
暗中卻將全部心神都投注在母親留下的、如今已瀕臨倒閉的“玉顏齋”上。
賬冊上觸目驚心的紅字,管事嬤嬤們敷衍中透著輕蔑的回話,
庫房里堆積的陳舊劣質脂粉……這一切都像無聲的嘲諷,嘲笑著我前世的愚蠢與柳氏的貪婪。
但這瀕死的鋪子,正是我復仇棋盤上至關重要的第一顆活子。這日午后,陽光透過窗欞,
在書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小姐,這…這法子當真使得?”青黛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是我唯一信得過的丫鬟,前世那個血色彌漫的新婚夜,她為了護我,
被蕭承璟的親衛冷酷地當場杖斃。此刻,看著她鮮活地站在我面前,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盯著我剛剛在粗糙宣紙上畫出的幾行字——“老客存銀記檔,
十兩銀得花簽一支,
集十簽贈上等口脂一盒;二十簽贈新制玉容膏一盒…逢節另贈小樣香粉”,
我心頭那股翻騰的戾氣才被強行壓下一絲,化作更深的決心。“不是‘使得’,
是必須‘使得’。”我的指尖重重地點在那張寫著“花簽記檔”的紙上,聲音平靜無波,
卻帶著磐石般的力度,不容半分質疑。“‘玉顏齋’的賬本你也看過了,每月都在虧空,
像個無底洞,全靠府里的月例銀子填窟窿。再這樣下去,不出兩個月,
這鋪子就得徹底關門大吉,母親留下的這點念想,也就真成了柳氏囊中物。”我頓了頓,
看著青黛眼中清晰的憂慮,“我們,等不起。
”青黛的目光在我寫下的字和旁邊散落的、布滿灰塵的舊賬冊之間來回逡巡,
眉頭擰成了疙瘩:“可是小姐,這‘花簽’……聽著太新鮮了,聞所未聞。
那些管事嬤嬤們能答應?她們可都是夫人的人,慣會陽奉陰違。還有外面那些夫人小姐們,
精明的很,能信咱們這法子嗎?”“她們不需要懂太多背后的門道。
”我拿起桌上一盒色澤陳舊、香氣寡淡得近乎刺鼻的胭脂,指尖捻開一點,
那粗糙、干澀的觸感令人作嘔,正是“玉顏齋”如今門可羅雀的根源。“她們只需要知道,
在這里花錢越多,就能得著別處沒有的、實實在在的好處。買夠十兩銀子,記下一簽,
下次再來就能憑簽便宜半兩;累積花夠五十兩,
便能白得一盒新上的‘玉容膏’……這好處看得見摸得著,由不得她們不動心。
”我放下那劣質胭脂,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
“至于這胭脂本身……”我拿起另一張早已準備好的紙,上面是我憑著前世模糊記憶,
反復推敲寫下的幾樣東西:“這才是關鍵。去找城西藥鋪的孫老掌柜,偷偷地買。記住,
分開幾家買,絕不能讓人看出關聯,尤其是府里和柳氏的眼線。
”紙上清晰地寫著:蜂蠟、幾味干花(薔薇、桃花、紫茉莉)、一小罐上好的冷榨茶籽油,
(白芷、極細的珍珠粉)——那是前世在蕭家書庫偶然翻到一本殘破古籍時瞥見的古方片段,
據載能極大提升脂粉的潤澤度和持色度,且帶一絲天然花香。前世困于閨閣,囿于情愛,
未曾嘗試,如今這微末記憶,便是我翻身的利器。青黛接過那張紙,
手指因為緊張和肩負的重任而微微發白,但她眼神堅定,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
奴婢省得!就是……就是這銀子……”她擔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心疼。
我從袖中摸出一個早已備好的、沉甸甸卻分量不豐的小小荷包,
面是我變賣了僅存幾件還算值錢、卻非御賜或明顯標記的首飾換來的碎銀和幾張薄薄的銀票。
“先緊著方子上的東西買,務必挑最好的。鋪子那邊,”我目光轉向窗外,帶著一絲決絕,
“明日我親自去一趟。”柳氏為了做足表面功夫,維持她“賢惠繼母”的姿態,
明面上并未阻止我接觸母親的嫁妝產業,這正是我撬動這盤死局的關鍵縫隙。
青黛將荷包和那張承載著希望的紙緊緊攥在手心,像揣著什么關乎生死的驚天秘密,
深吸一口氣,匆匆卻盡量不顯異樣地退了出去。房間里重歸寂靜,只剩下窗外隱約的鳥鳴。
我走到窗邊,推開半扇菱花窗。暮春的風帶著微醺的暖意和草木萌發的清新吹進來,
溫柔地拂在臉上,卻絲毫驅不散我心底那片早已冰封凝固的荒原。
目光掠過侯府層層疊疊、在陽光下顯得金碧輝煌的屋宇飛檐,
那富麗堂皇之下掩蓋著多少骯臟算計?最終,
我的視線冰冷地定格在東邊——那是靖國公府的方向,是蕭承璟所在的地方,
也是謝云柔即將攀附的高枝。蕭承璟,謝云柔。這兩個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
日夜灼燒著我的神經,提醒著那穿腸爛肚的劇痛和徹骨的背叛。盤活鋪子,積蓄力量,
只是手段。收集證據,將這對狗男女釘死在恥辱柱上,僅僅是復仇交響曲的第一個音符。
我轉身,帶著一身暮春也化不開的寒氣,回到書案前。墨塊在硯臺里被緩慢而用力地研磨開,
墨汁漸漸濃稠,漆黑如最深的夜,也如我此刻的心。提起筆,
飽蘸濃墨的筆尖懸停在潔白的宣紙上方,微微顫抖——那不是恐懼,
而是積蓄力量后的蓄勢待發。紙面空白,如同尚未書寫的命運。這一次,將由我執筆,
蘸著血與恨,寫下截然不同的篇章。
第四章:蛛絲馬跡“玉顏齋”的“花簽記檔”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那些精打細算的夫人小姐圈子里,悄然蕩開漣漪。借著親自去鋪子“學看賬本”的由頭,
我一面不動聲色地敲打柳氏安插的管事,將幾個油滑貪婪的蛀蟲邊緣化,
一面讓青黛暗中物色可靠的人手。重金之下,一個不起眼的漿洗婆子成了我的眼線,
她負責清洗謝云柔院里的衣物,尤其是……貼身物件。同時,
那憑借前世記憶拼湊的“玉容膏”方子,在城西孫老掌柜的幫助下,幾經調試,
終于初見雛形。清雅的香氣和潤澤的質地,讓第一批膽大嘗試的老顧客驚喜不已。
借著贈送小樣的名頭,“玉顏齋”悄然在貴婦圈中重拾口碑,也讓我手中漸漸有了些活錢。
這些錢,大部分再次投入了鋪子的周轉和……購買情報。我深知,謝云柔與蕭承璟的私通,
絕不會毫無痕跡。前世我盲信盲從,視而不見,今生,
我要將那些蛛絲馬跡放大成無可辯駁的鐵證。機會,出現在一個月后。
青黛通過那漿洗婆子遞來一個關鍵消息:謝云柔貼身丫鬟春杏,
神色慌張地偷偷丟棄了一條染著幾點暗褐色污跡的絹帕。那婆子機警,趁人不備撿了回來。
幾乎同時,我安插在靖國公府后門附近盯梢的小廝回報,蕭承璟身邊一個不起眼的長隨,
連續兩日喬裝去了城南一家以“專治婦人隱疾”聞名的老字號醫館——回春堂。兩線交匯,
指向同一個可能!我當機立斷,讓青黛帶著那條染污的絹帕,
并重金收買了回春堂一個貪財又膽小的藥童。藥童在威逼利誘下,
吐露了實情:那長隨確是拿著蕭承璟的玉佩信物,以“府中婢女不慎有孕,
需穩妥處置”為由,秘密求購了安胎的方子和藥材!藥童甚至憑著記憶,
偷偷抄錄了當時開出的藥方一角——正是給胎象不穩的婦人安胎所用!
藥方殘片、染污絹帕、盯梢記錄、藥童口供(我已命人將其妥善控制)……這些碎片,
如同散落的珠子,被我用冰冷的恨意和縝密的算計,一一串聯起來。
雖然缺乏最直接的“孕脈診斷書”,但這一環扣一環的間接證據,足以在特定的場合,
掀起驚濤駭浪!而柳氏的生辰宴,
便是那個我精心挑選的、讓她們母女從云端跌入泥沼的絕佳場合!
第五章:宴上驚雷暮春的風帶著微醺的暖意和草木萌發的清新,
溫柔地拂過侯府后花園的碧波。荷花池畔的水榭今日裝點一新,檐角懸著應景的彩綢,
絲竹管弦之聲隔著粼粼水波隱隱傳來,夾雜著女眷們刻意壓低的、帶著恭維的談笑聲,
一派和樂融融。今日是繼母柳氏的生辰。
我安靜地坐在水榭最角落一張不起眼的酸枝木圈椅上,身前幾盆西府海棠開得正盛,
繁密的花枝恰到好處地投下一片移動的陰影,將我半隱其中。從這里望出去,
主位上柳氏和謝云柔那對母女春風得意的臉孔清晰可見。
我手中捧著一杯早已涼透的雨前龍井,指尖感受著青瓷杯壁傳來的沁骨涼意,
如同我此刻冰封的心境。“……說起來也是巧了,前日去拜會淑太妃娘娘,娘娘她老人家啊,
見了我們柔兒,可是喜歡得緊!”柳氏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清晰地壓過了絲竹,
滿意地看到周圍幾位夫人全都屏息凝神,豎起了耳朵,
“……是透露出想替九王爺相看的意思呢!”“九王爺?!
”寶藍色妝花緞褙子的李夫人驚呼出聲,手中的甜白釉茶盞都差點沒端穩,
“可是那位執掌刑堂、令百官生畏的九王爺蕭珩?”“可不就是嘛!
”柳氏的下巴矜傲地微揚,臉上的榮光簡直要照亮整個水榭,“圣眷正隆!我們柔兒啊,
若真有這份福氣……”她后面的話沒說完,但那“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水榭里頓時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嘆和潮水般的恭維之聲。“恭喜柳夫人!
二小姐真是好福氣,這命格貴不可言啊!”“一門雙貴女,柳夫人您可真是教女有方,
福澤深厚!”謝云柔依偎在柳氏身側,恰到好處地低垂著頭,臉頰飛起嬌羞的紅暈,
唇角抿著一絲矜持又驕傲的笑意。只是那偶爾抬起、飛快掃過眾人臉上艷羨神色的眼波深處,
藏著一絲掩不住的、近乎貪婪的得意和狂喜。水榭里的氣氛被烘托到了頂點,
絲竹聲似乎都變得格外歡快悠揚,仿佛在為這“雙喜臨門”奏響序曲。就是此刻。
我放下手中那杯冰涼的茶。青瓷杯底與光潔的酸枝木桌面接觸,
發出一聲極輕微、卻又在陡然安靜下來的氛圍中異常清晰的“咔噠”輕響。這聲音不大,
卻像是一根淬了冰的細針,
精準地刺破了水榭里那層用恭維和幻想吹脹起來的、喧鬧而脆弱的泡沫。
離我最近的張夫人和李夫人下意識地停止了交談,臉上那夸張的笑容僵住,
帶著一絲被打擾雅興的不悅和驟然升起的疑惑,齊刷刷地朝我這不起眼的角落看來。緊接著,
是她們旁邊的人。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動了琴弦,寂靜的漣漪以我為中心,
迅速而不可阻擋地向四周擴散開去。絲竹聲不知何時徹底停了,樂師們茫然地抱著樂器。
所有方才還在談笑風生、爭相奉承的夫人們,此刻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訝與探究之間,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齊刷刷地聚焦到我身上。
水榭里只剩下池畔風吹過層層荷葉發出的單調沙沙聲,
以及一種令人窒息的、充滿了驚疑與等待的沉重沉默。柳氏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容瞬間僵死,
得意洋洋的神情如同遭遇寒流的劣質油彩,一點點龜裂、剝落,露出下面鐵青難看的底色。
她精心描畫的柳葉眉狠狠蹙起,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銳利地射向我,
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怒、警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昭懿?!你做什么?還不安分坐著!
” 她身邊的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得了眼色,立刻兇神惡煞地就要上前。
謝云柔也猛地抬起了頭,那張布滿紅暈的嬌艷臉蛋瞬間血色盡褪,變得煞白。
那雙慣會裝無辜的大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閃過一絲巨大的慌亂,
但隨即被一種更強烈的、被冒犯尊嚴的冰冷怨毒所取代。她放在柳氏膝上的手,
指甲幾乎要嵌進柳氏華貴的衣料里。我緩緩站起身,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
海棠花影從我身上移開,
午后的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在我素凈得近乎寡淡的月白色云綾錦衣裙上,
映得我臉色有些透明的蒼白,眼神卻異常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凍徹骨髓的寒淵。
迎著滿座驚疑不定、探究、甚至看好戲的目光,
迎著柳氏幾乎要噴出火來、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視線,
迎著謝云柔那強自鎮定下卻掩藏不住驚惶怨毒的眼神,我微微勾起唇角,
露出一個極其淺淡、近乎虛幻、卻帶著莫名安撫意味的笑容。沒有理會柳氏色厲內荏的呵斥,
我的目光越過了她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
直接、冰冷地鎖定了謝云柔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母親方才提及九王爺天恩垂青,
確是常人難及的潑天富貴。”我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穩定,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經過精心打磨的、冰冷的玉石,清晰地砸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里,
激起回響,“母親與妹妹福澤深厚,昭懿亦是……與有榮焉。”我刻意停頓了一下,
目光緩緩掃過全場,
將所有人臉上那份被高高吊起的好奇、驚疑、以及隱隱嗅到風暴氣息的興奮盡收眼底。然后,
在柳氏即將再次爆發呵斥的前一瞬,我才慢條斯理地、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從容,
從寬大的袖袋中,取出了一疊折疊得整整齊齊、邊角都透著謹慎的紙張。
“只是——”我陡然提高了聲音,清越的嗓音瞬間蓋過了柳氏喉嚨里即將沖出的咆哮,
目光如同寒冰鑄就的鎖鏈,
重新牢牢地鎖住謝云柔那張慘白如紙、身體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的臉,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如同驚雷般砸落在死寂的水榭中:“妹妹既已身懷蕭家世子蕭承璟的骨肉,
此時再談另嫁九王爺……是否,太不合適了些?這欺瞞天家、混淆血脈之罪,我們安遠侯府,
怕是擔待不起啊。”第六章:耳光與鐵證“轟——!”死寂被徹底打破,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滾油潑入冰水般的巨大嘩然!所有貴婦的眼睛瞬間瞪圓,
難以置信的目光在我、謝云柔和柳氏之間瘋狂掃視!張夫人手中的荷花酥掉落在裙裾上,
李夫人更是失手打翻了茶盞,茶水淋漓一地也渾然不覺。柳氏如遭雷擊,整個人猛地一晃,
臉上血色褪盡,指著我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你……你血口噴人!污蔑!這是污蔑!來人!
給我把這個失心瘋的孽障拖下去!”謝云柔更是發出一聲短促凄厲的尖叫,
那強裝的鎮定和嬌羞徹底粉碎,只剩下全然的驚恐和怨毒。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
猛地從座位上彈起,雙目赤紅,不管不顧地朝我撲來,尖利的指甲直抓向我的臉:“謝昭懿!
我撕爛你這張賤嘴!”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臉頰的剎那——“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響徹水榭!我早已蓄勢待發,在她撲來的瞬間,身體微側,
右手快如閃電般揮出,精準狠厲地反手一記耳光,狠狠扇在她撲過來的臉頰上!力道之大,
直接將謝云柔打得一個趔趄,狼狽地摔倒在地。她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清晰的指印浮現,
精心梳好的發髻也散亂開來,幾縷發絲粘在紅腫的臉上,
配上她那副驚怒交加、難以置信的表情,顯得無比狼狽。水榭里響起一片更加響亮的抽氣聲!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跌坐在地、捂著臉頰、用怨毒到極點的目光死死瞪著我的謝云柔,
緩緩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絲塵埃。臉上那抹淺淡的笑意絲毫未變,只是眼底的寒冰,
終于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其下翻涌的、如同地獄巖漿般的殘酷快意。“妹妹何必如此心急?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上了一絲奇異的溫柔,目光卻越過她慘白的臉,
投向水榭入口的方向,聲音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空間里:“證據確鑿,抵賴只會罪加一等。
堂’的記錄、他親口承認替府中‘婢女’求購安胎藥的供詞……還有那藥童抄錄的藥方殘片,
無一不在指證——你腹中,懷著蕭承璟的孽種!”隨著我每說出一項證據,
謝云柔的臉就慘白一分,身體篩糠般抖得更加厲害。當“孽種”二字清晰地吐出時,
她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喉嚨里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下身裙擺處,
竟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帶著臊氣的濕痕!她竟當眾失禁了!“啊——!
”離得近的幾位夫人掩鼻驚呼,嫌惡地連連后退。柳氏眼前一黑,身體劇烈搖晃,
全靠死死抓住椅背才沒有癱倒,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不敢置信。她看著地上癱軟失禁、狼狽不堪的女兒,
再看看我手中那疊如同催命符般的紙張,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不……假的!
都是假的!”謝云柔崩潰地尖叫,聲音嘶啞刺耳,再不復往日的嬌柔,“是謝昭懿陷害我!
她嫉妒我!她污蔑!”她掙扎著想爬起來撲向我,卻被自己失禁的污穢滑倒,更加狼狽不堪。
“陷害?”我微微俯身,湊近被恐懼和羞恥徹底淹沒、癱軟在地的謝云柔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
輕柔地說道:“前世那杯穿腸爛肚的合巹酒,你與蕭承璟的歡聲笑語,可還記得?那滋味,
姐姐今日,先讓你嘗個開胃小菜。”我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謝云柔的耳膜。她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仿佛看到了真正的惡鬼,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我不再看她,
直起身,目光掃過滿座驚駭失語、眼神閃爍的貴婦們,
最后落在面如金紙、搖搖欲墜的柳氏臉上,
聲音清晰而冰冷地傳遍水榭:“安遠侯府治家不嚴,出此丑事,驚擾各位夫人雅興,
昭懿在此賠罪。此事關乎天家顏面,更關乎我侯府清譽,已非內宅私事。我已命人備好車馬,
即刻押送謝云柔至京兆府衙!” 我頓了頓,目光如同寒刃刮過柳氏,“至于如何處置,
自有國法、家規!父親那里,我自會親自稟明一切!”“京兆府衙?!
”柳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徹底崩潰,“不!不能去!昭懿!你不能這么狠心!
她是你妹妹啊!”“妹妹?”我唇角勾起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眼中再無一絲溫度,
“當她與蕭承璟合謀,將那杯毒酒遞給我時,可曾想過我是她姐姐?
”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凌,刺向癱軟在地、被無邊恐懼攫住的謝云柔,
“當她躺在我夫君懷里,謀劃著如何踩著我尸骨登上世子妃之位時,可曾想過姐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