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屠踹開柴房門時,我正用磨刀石打磨那柄銀蝴蝶。>“魯提轄早做了花和尚,
看誰還護(hù)著你個賤蹄子!”>他油膩的手指掐住我下巴,酒氣噴在我臉上。
>我笑著撫上他脖頸,袖中銀光驟然振翅——>“鄭大官人,”刀尖刺入皮肉的瞬間,
我聽見自己帶笑的聲音。>“您猜,魯大哥送我的定情信物……利不利?
”---柴房的門栓發(fā)出垂死的呻吟,像一根朽爛多年的骨頭在重壓下斷裂。木屑飛濺,
一股混雜著隔夜酒臭和劣質(zhì)頭油的氣息猛地灌進(jìn)來,嗆得我喉頭發(fā)緊。
我盤腿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沒抬頭,指腹正貼著那冰涼的銀質(zhì)刀脊,
感受著磨刀石粗糙的顆粒刮過刃口時細(xì)微的震顫。“嗬!小娘皮,躲這清閑來了?
”一個粗嘎油膩、如同肥肉在熱鍋里熬化的聲音炸響在門口。
鄭屠那張油光锃亮、橫肉堆積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猙獰。
他綠豆似的小眼珠子在我身上刮來刮去,最后死死釘在我手上那抹閃爍的寒光上,
臉上掠過一絲驚疑,隨即被更濃重的暴戾取代。“喲呵!還藏著兇器?想學(xué)你那野和尚姘頭,
跟爺玩命?”他抬腳,那雙沾滿泥濘的厚底靴子重重踩在門檻斷裂的木茬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身后跟著兩個獐頭鼠目的潑皮,一個手里拎著半空的酒壇,
另一個捏著根油膩的豬腿骨,正齜著黃牙嘿嘿怪笑。“鄭爺,跟這小娘子廢什么話!
直接拖回去快活!”拎酒壇的潑皮擠眉弄眼。鄭屠搖晃著肥壯的身軀,一步三晃地跨過門檻,
那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幾乎將我淹沒。他伸出蒲扇般、指甲縫里嵌著黑泥的大手,
油膩的指尖帶著一股蠻橫的力道,狠狠掐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劇痛傳來,
冰冷的刀鋒幾乎要割破我捏著它的指腹。“魯智深?”鄭屠咧開嘴,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
酒氣混著口臭噴在我臉上,“那花和尚早他娘的滾去五臺山當(dāng)禿驢了!
說不定骨頭都爛在哪個野狗肚子里!”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幾分,捏得我下頜骨咯咯作響,
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淫邪和得意,“小賤人,沒了那禿驢護(hù)著,你算個什么東西?爺捏死你,
比捏死個臭蟲還容易!識相的,乖乖跟爺回去,把爺伺候舒坦了,還能賞你口飯吃!
不然……”他另一只手猛地揪住我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襟,作勢就要撕扯!
袖中那冰涼的蝴蝶刀柄,瞬間變得滾燙!一股暴戾的沖動直沖頭頂,
幾乎要燒斷我最后一絲理智!就在那骯臟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我肌膚的剎那,
身體的本能比念頭更快!我猛地向后一仰,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堆疊的硬柴垛上!
尖銳的木刺隔著薄薄的衣衫扎進(jìn)皮肉,鉆心的疼痛瞬間炸開!眼前金星亂冒。
然而這劇痛卻像一盆冰水,猛地澆熄了袖中那幾乎要破匣而出的毀滅烈焰,
讓混沌的腦子透出一絲冰冷的清明。不能!絕不能是現(xiàn)在!“鄭大官人,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平靜,
“光天化日,強闖民宅,就不怕……不怕再招來個‘魯提轄’么?”“魯提轄?!
”鄭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瘋狗,綠豆眼瞬間瞪圓充血,肥臉上的橫肉因暴怒而劇烈抖動,
掐著我下巴的手幾乎要捏碎骨頭!“你還敢提那禿驢?!他差點要了爺?shù)拿?/p>
”他猛地將我往地上一摜!我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上,塵土和碎草屑嗆入口鼻,
后背的刺痛和撞擊讓我眼前發(fā)黑。但我死死咬住牙關(guān),沒讓自己哼出聲。
袖中的蝴蝶刀緊緊貼著腕骨,冰涼堅硬。“爺告訴你!”鄭屠喘著粗氣,如同憤怒的公牛,
一腳狠狠踹在旁邊一捆干柴上,柴禾嘩啦散了一地,“那禿驢自身難保!
通緝令貼得滿天下都是!他敢露頭?爺正好報這一拳之仇!把他和你這賤人,
一起送進(jìn)閻王殿!”他啐了一口濃痰,黏糊糊地落在我臉旁的泥地上,獰笑著逼近,
“至于你?沒了靠山的爛菜葉子,爺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他身后的潑皮爆發(fā)出刺耳的哄笑,如同夜梟在墳頭聒噪。“就是!鄭爺,
跟這娘們兒廢什么話!拖回去讓兄弟們也樂呵樂呵!”捏著豬骨頭的潑皮舔著嘴唇,
眼神下流地在我身上逡巡。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瞬間攫住了心臟,比剛才更甚!
袖中的蝴蝶刀是我唯一的倚仗,但面對三個身強力壯的惡徒,貿(mào)然亮出,無異于自殺!
怎么辦?!鄭屠的喘息帶著濃重的酒氣,肥厚油膩的手再次朝我抓來,這一次,
目標(biāo)是我的頭發(fā)!巨大的陰影帶著令人窒息的惡臭籠罩下來!
就在那沾著油污的手指即將揪住我發(fā)髻的瞬間!
一股混雜著屈辱、恐懼和滔天恨意的火焰猛地從心底竄起!身體里沉睡的力量被徹底喚醒!
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爆發(fā)出所有的力氣,猛地向側(cè)面翻滾!“刺啦!
”布帛撕裂的聲響刺耳!鄭屠的爪子帶著風(fēng)聲,只撕下了我半截破爛的衣袖!
他龐大的身體因慣性向前踉蹌了一下,踩在散落的柴禾上,差點滑倒。“他娘的!反了你了!
”鄭屠穩(wěn)住身形,惱羞成怒,臉上的橫肉扭曲得更加猙獰,對著兩個潑皮吼道,
“給老子按住她!”兩個潑皮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餓狼,獰笑著撲了上來!
獐頭鼠目的那個從左側(cè)伸手抓向我肩膀,另一個捏豬骨頭的則從右側(cè)試圖抱住我的腿!
避無可避!我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看著兩張帶著惡意獰笑逼近的臉,
嗅到他們身上濃重的汗酸和劣酒混合的臭味。袖中的蝴蝶刀仿佛在尖叫!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就在左側(cè)潑皮的手即將搭上我肩膀的剎那,我猛地向下縮身!
他抓了個空!就是現(xiàn)在!身體借著下縮的勢頭,用盡全身力氣,
狠狠撞向右側(cè)那個稍矮、正彎腰撲來的潑皮!“哎喲!”矮潑皮猝不及防,
被我撞得一個趔趄,后背重重砸在柴房的土墻上,發(fā)出一聲悶哼,
堵住右側(cè)的身體頓時出現(xiàn)了一道縫隙!機會!我根本不敢回頭,
也顧不上后背撞墻的劇痛和散亂的頭發(fā),像離弦的箭一樣,朝著那道狹窄的縫隙,
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身后是鄭屠氣急敗壞的咆哮和潑皮們沉重的腳步聲!
沖出柴房,刺眼的陽光晃得眼前發(fā)白。小院里堆著雜物,院門敞開著。我慌不擇路,
只想離那催命的聲音遠(yuǎn)一點!眼前出現(xiàn)一條堆滿廢棄籮筐和爛菜葉的狹窄小巷,
我毫不猶豫地鉆了進(jìn)去。腳下突然一絆!
像是踩到了什么濕滑黏膩的東西(大概是爛菜幫子),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啊!
”驚呼聲卡在喉嚨里,我整個人向前撲倒!預(yù)想中堅硬地面的撞擊沒有到來,
體反而陷入一種意外的、帶著濃重霉味和塵土氣的柔軟里——一堆不知堆放了多久的破麻袋。
腐朽的霉味嗆得我一陣猛咳,眼淚都咳出來了。就在這時,一只骨節(jié)分明、沾著泥污的大手,
無聲無息地從旁邊一堆破爛籮筐后面伸了出來,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別出聲!
”一個低沉沙啞、如同砂礫摩擦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
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沉穩(wěn)力量。我猛地扭頭,
對上一雙眼睛。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深陷在沾滿煤灰的臉頰上,卻亮得驚人,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里面沒有任何驚慌,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和洞察。
他臉上滿是污垢,幾乎看不清本來面目,頭發(fā)亂糟糟地糾結(jié)著,
身上裹著一件看不出顏色的破舊短褐,像個最底層的苦力或者流民。但那雙眼睛,
那抓住我胳膊的手上傳來的沉穩(wěn)力道,都絕不是一個尋常流民所能擁有的!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他是誰?!是鄭屠的另一撥人?還是……沒等我理清這混亂的思緒,
巷子口已經(jīng)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潑皮們氣急敗壞的叫罵。“媽的!跑哪去了?
明明看見拐進(jìn)來的!”“搜!肯定就在這附近!那娘們兒跑不遠(yuǎn)!”腳步聲越來越近,
伴隨著翻動廢棄籮筐的嘩啦聲,如同索命的鉤鎖,一寸寸勒緊我的喉嚨!
我甚至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汗臭和惡意!那只抓著我的手猛地收緊!
力道大得讓我胳膊生疼。那雙寒潭般的眼睛銳利地掃了我一眼,帶著無聲的警告。隨即,
他猛地一拽!我整個人被他巨大的力量拖拽著,
毫無反抗之力地、更深地陷進(jìn)了那堆散發(fā)著霉味的破麻袋深處!
腐朽的塵土和草屑瞬間將我淹沒,嗆得我?guī)缀踔舷ⅰ>o接著,他動作快如鬼魅,
迅速將旁邊幾個空籮筐和幾塊破舊的木板拖拽過來,
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在了我們藏身的這堆破爛之上!眼前驟然一片漆黑!
只有木板縫隙間透進(jìn)幾絲微弱的光線。狹窄的空間里,充斥著濃重的霉味、塵土味,
還有……身邊這個人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汗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鐵銹般的冷硬氣息。
我們幾乎貼在一起。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體緊繃的線條,感受到他沉穩(wěn)而有力的心跳,
隔著薄薄的衣衫傳來,一下,又一下,奇異地壓下了我狂亂的心跳。
他呼出的氣息拂過我的額發(fā),溫?zé)岫椒€(wěn)。外面,潑皮們的搜查聲近在咫尺!“媽的!
這堆破爛!給老子掀開看看!”“臭死了!這鬼地方能藏人?”“少廢話!鄭爺吩咐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仔細(xì)點!”沉重的腳步聲停在了我們藏身的這堆雜物前!
木板被粗暴地踢踹,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腐朽的草屑和灰塵簌簌落下,
掉在我的頭發(fā)和臉上。我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著身體的顫抖,連呼吸都屏住了,
心臟在黑暗中瘋狂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破膛而出!黑暗中,
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他放在我胳膊上的手,極其輕微地、安撫性地按了一下。
那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定力,仿佛在說:別怕。
時間在極度的恐懼和壓抑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潑皮們罵罵咧咧地翻找著,木板被踢得砰砰作響。突然,一只穿著破草鞋的腳,
狠狠地踹在了蓋在我們頭頂?shù)囊粔K木板上!“咔嚓!”木板發(fā)出一聲脆響,裂開了一道縫隙!
刺眼的陽光和一張兇神惡煞的潑皮的臉,瞬間從縫隙中透了進(jìn)來!
那潑皮正探頭探腦地朝里面張望!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大腦一片空白!完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瞬間,一直蟄伏在我身邊的男人動了!快得如同黑暗中捕食的獵豹!
他甚至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我只感覺他身體猛地繃緊,如同拉滿的強弓!
那只原本按著我胳膊的手閃電般松開,下一刻,
他攥在手里的、拳頭大小、棱角分明的硬物——像是一塊碎磚頭——帶著一股狠厲的破風(fēng)聲,
精準(zhǔn)無比地從那道縫隙中激射而出!“噗!”一聲悶響!如同重錘砸在爛泥上!緊接著,
是外面那潑皮撕心裂肺的慘嚎!“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慘叫聲凄厲無比,
瞬間打破了巷子的死寂。“老三!怎么了?!”“操!有埋伏!”“誰?!給老子滾出來!
”外面的潑皮瞬間炸了鍋,驚怒交加的吼叫聲響成一片。腳步聲變得慌亂而密集,
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走!”身邊的男人低喝一聲,聲音依舊沙啞沉穩(wěn),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一把掀開蓋在身上的破木板和籮筐,動作迅猛如雷霆!同時,
另一只手再次抓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不容我反抗。眼前驟然一亮,刺得我瞇起了眼。
只見那個被砸中面門的潑皮捂著臉在地上打滾哀嚎,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
另外兩個潑皮又驚又怒,正慌亂地拔出腰間的短棍,目光驚疑不定地掃視著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
男人看也不看他們,拉著我就往巷子深處、更黑暗更復(fù)雜的方向沖去!他的動作快得驚人,
步伐穩(wěn)健有力,在這堆滿雜物的狹窄巷子里如履平地。“站住!”“別跑!
”兩個潑皮反應(yīng)過來,揮舞著短棍,咒罵著追了上來。男人拉著我七拐八繞,
專挑最狹窄、堆滿雜物的小岔道鉆。他對這里的復(fù)雜地形似乎了如指掌。很快,
身后的叫罵聲就被甩得越來越遠(yuǎn)。最終,
他在一個堆滿廢棄瓦罐和爛木頭的死胡同盡頭停了下來。這里三面都是高墻,
只有我們進(jìn)來的那條小路,但足夠隱蔽。他松開我的胳膊,迅速轉(zhuǎn)身,背對著我,
面朝我們來時的方向,警惕地側(cè)耳傾聽著。胸膛微微起伏,但氣息依舊沉穩(wěn)。
他那雙寒潭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地掃視著巷口的方向,如同最警覺的鷹隼。
確認(rèn)暫時安全后,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沾滿煤灰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眼睛,
平靜地落在我身上。“他們暫時找不到這里。”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低沉,“你是誰?
鄭屠的人,為何追你?”他問得直接而突兀,那雙眼睛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
鄭屠……他竟一口道破了那些潑皮的來歷!我驚魂未定,
后背的疼痛和方才極速奔跑帶來的脫力感一陣陣襲來。我靠著冰冷的磚墻,大口喘息著,
努力平復(fù)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聽到他的問話,我猛地抬頭,迎上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
恐懼、戒備、還有一絲絕處逢生的茫然,在我心中交織翻騰。
“我……”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
“我是……魯智深魯提轄……救過的人。”這個名字出口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悲憤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紅了。男人的眼神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那潭深水深處,仿佛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漾開一絲極細(xì)微的漣漪。他沉默地看著我,
沒有說話,但那目光中的審視似乎悄然褪去了一分。“鄭屠……”我吸了一口氣,
努力壓下翻涌的情緒,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他……他又找來了……逼我……逼我就范……”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
袖中蝴蝶刀冰冷的觸感仿佛再次浮現(xiàn),讓我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他依舊沉默著,
那張被煤灰覆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我攥緊的拳頭,
又緩緩移回我的臉上。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市井喧囂和我們兩人壓抑的呼吸聲。過了仿佛一個世紀(jì)那么久,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低沉沙啞,
卻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意味:“魯提轄……是個好漢。”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可惜,被奸人所迫,遠(yuǎn)走他鄉(xiāng)。”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
瞬間在我心中激起巨大的波瀾!他竟然知道!他竟然說魯大哥是“好漢”!
說他是“被奸人所迫”!一股強烈的沖動讓我?guī)缀跻獩_口而出: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你怎么會知道這些?!但理智死死地壓住了這沖動。眼前這個人,神秘、危險,身份不明,
即使他剛才救了我,也絕不能輕信。鄭屠的勢力無孔不入,焉知這不是另一場更陰險的陷阱?
我死死咬住下唇,把所有的疑問和翻騰的情緒都強行咽了回去,
只是用更加戒備和審視的目光看著他。他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慮和掙扎。
那雙寒潭般的眼睛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了然?又或者是……悲憫?
“此地不宜久留。”他沒有再追問,也沒有解釋自己,只是言簡意賅地做出了判斷。
他再次環(huán)顧四周,目光掃過高高的圍墻和死胡同的盡頭,最后落在我身上,
“鄭屠的人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很快會搜過來。你得離開渭州。”離開渭州?
這念頭像一道閃電劈入我的腦海。我何嘗不想?可是……“我……”我張了張嘴,聲音艱澀,
“我無處可去……” 五臺山?魯大哥音訊全無,生死未卜,我孤身一人,
如何能穿越這茫茫路途?更何況,鄭屠既已盯上我,恐怕離開渭州的每一個關(guān)卡,
都已布下了他的眼線!男人再次沉默。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在我蒼白絕望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隨即垂下眼簾,似乎在快速思考著什么。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沾上的煤灰。片刻,
他抬起眼,目光變得異常堅定,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城南,”他壓低聲音,語速極快,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十里鋪,每日卯時初刻(清晨5點),
有一班開往代州的騾馬隊。領(lǐng)頭的叫老馬頭,是個跛子,左臉上有道疤。你去找他,
就說……是‘雁門關(guān)故人’讓你來的。他會安排你藏在貨堆里。”雁門關(guān)故人?
這個名字像一道微弱的電流擊中我。雁門關(guān)……那是魯大哥提過的邊關(guān)重鎮(zhèn)!
難道……難道他是……一個驚駭?shù)哪铑^瞬間攫住了我!我猛地抬頭,
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那張沾滿煤灰、看不清真容的臉,又看向他那雙平靜卻深不見底的眼睛。
魯大哥的舊識……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竟可能是……邊軍?或者……江湖中人?!
這個念頭帶來的沖擊,幾乎讓我站立不穩(wěn)!他似乎再次看穿了我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他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明,有警告,有催促,
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托付?“記住,卯時初刻,十里鋪,跛子老馬頭,‘雁門關(guān)故人’。
”他再次重復(fù)了一遍,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烙印般刻進(jìn)我的腦海。“上騾隊之前,
買身粗布衣裳換上,弄些鍋灰抹在臉上,越不起眼越好。路上,別信任何人。
”他的目光最后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仿佛在說:活下去,為了你自己。說完,
他不再停留,轉(zhuǎn)身便走。動作迅捷無聲,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
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死胡同入口的拐角處,
只留下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如同鐵銹般的冷硬氣息。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背靠著冰冷的磚墻,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險的藏匿、這突如其來的援手和指向未知的生路——如同無數(shù)碎片在腦中激烈地碰撞、旋轉(zhuǎn)!
雁門關(guān)故人……跛子老馬頭……代州……每一個詞都帶著沉重的分量和巨大的風(fēng)險。去,
便是踏上一條前途未卜的流亡路。不去?留在渭州,鄭屠下一次的手段,
恐怕連拿出蝴蝶刀的機會都不會再有!“活下去……”我無聲地對自己說,
袖中仿佛還殘留著那冰冷銀蝴蝶的觸感。
鄭屠那淫邪的嘴臉、潑皮們猙獰的追逐……交替閃過腦海。必須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活著,才能……親手讓那柄銀蝶,飲到該飲的血!一股混雜著悲憤、決絕和孤注一擲的火焰,
在冰冷的絕望灰燼中猛地燃燒起來!我深吸一口氣,巷子里腐朽的霉味和塵土味嗆入肺腑,
卻帶來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我迅速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鬢發(fā)和衣衫,
抹去臉上沾染的灰塵和淚痕。貼著胸口藏著的、魯大哥當(dāng)年悄悄塞給我的幾塊碎銀子,
硌著皮膚,帶來一絲冰冷的真實感。城南,十里鋪,卯時初刻,跛子老馬頭,雁門關(guān)故人。
這幾個詞,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成了我唯一的方向。離開這死胡同前,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掃過地上那些破麻袋和爛草席。方才,就是在這里,
那個神秘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又如同鬼魅般消失。他留下的氣息仿佛還未散盡。
雁門關(guān)……故人……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壓下所有翻騰的思緒,轉(zhuǎn)身,
朝著巷子口的光亮,邁出了奔向未知的第一步。代州城的風(fēng)沙比渭州更烈,
刮在臉上如同小刀子。我蜷縮在城南一間最不起眼的小客棧里,門窗緊閉,
隔絕著外面的喧囂與寒意。臉上厚厚的鍋灰掩蓋了原本的膚色,
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衣裳讓我泯然于這座邊陲小城的蕓蕓眾生。袖中那柄銀蝴蝶,
如同蟄伏的毒蛇,緊貼著我的腕骨,冰涼的觸感時刻提醒著我我是誰,我為何而來。代州,
這里是鄭屠的“肉行”生意向北延伸的重要據(jù)點。他那個遠(yuǎn)房表弟鄭彪,人稱“鎮(zhèn)山虎”,
仗著鄭屠的勢力和自己一身蠻橫功夫,在代州城橫行霸道,
專管著鄭家在此地的“生意”和……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鄭屠那日未能得手,又差點折了手下,
豈能善罷甘休?他定會將我的畫像、我的名字,快馬加鞭送到這鄭彪手中!這小小的代州城,
對我而言,不過是另一個更大些的牢籠。鄭彪,就是那條守著籠門的惡犬。
我像一只潛伏在陰影里的蜘蛛,用僅剩的碎銀子小心維系著生計,同時用最隱蔽的方式,
編織著我的網(wǎng)。每日,我如同一個真正的、為生計奔波的貧苦婦人,
在鄭家肉鋪附近徘徊、觀察。我記下鄭彪每日的行蹤:他幾時到鋪子,幾時去城西的賭坊,
打手的數(shù)目、換班的規(guī)律、他們腰間挎著的刀有多長……蝴蝶刀柄冰冷的紋路在我掌心摩挲。
它在等待。我也在等待。等待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
等待一個能讓這銀蝶精準(zhǔn)地、悄無聲息地吻上獵物咽喉的瞬間。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滑過。
直到那個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代州城底層百姓麻木的臉上激起一絲漣漪——鄭彪要娶親了。
娶的是城內(nèi)一個頗有姿色的布莊寡婦。婚期就在三日后,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