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收獲的日子。
這一天，上林苑的這片角落不再僻靜。
車馬粼粼，旌旗招展。
大秦的黑色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肅殺的鐵甲禁軍將試驗田圍得水泄不通，隔絕了所有無關人員的窺探。
空氣似乎都變得凝重起來，連鳥雀的鳴叫都稀疏了許多。
身著玄色朝服的嬴政，在李斯、趙高等一眾文武的簇擁下，親自駕臨。
他的目光掃過那片依舊綠意盎然的土地，最終落在了田邊那個皮膚黝黑、穿著粗布短打的年輕人身上。
陳安站在田埂上，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周圍的氣氛壓抑得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雖然他知道土豆和紅薯的產量肯定能讓嬴政驚掉一地下巴，但關乎自己小命的事情還是有些緊張的。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臣們，此刻都屏息凝神，目光復雜地打量著他和那片作物。
有好奇，有審視，有懷疑，也有不易察覺的期待。
廷尉李斯，面色沉靜，中車府令趙高，則微微佝僂著身子，站在嬴政身后，臉上掛著慣常的謙卑笑容。
“開始吧。”
嬴政的聲音不高，卻威嚴十足。
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老農官，聽到命令，連忙帶著幾個助手，小心翼翼地走下試驗田。
他們的動作熟練，沒有用笨重的鋤頭，而是選擇了小巧的木鏟，甚至直接用手，輕輕撥開濕潤的泥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幾雙手上。
泥土被一點點刨開。
很快，圓滾滾、黃褐色的塊莖出現在眾人眼前。
不是一個，而是一簇。
農官繼續向下挖，小心地抖落泥土，將整窩的土豆完整地提了出來。
陽光下，那些土豆顯得飽滿而敦實，個頭遠比尋常的芋頭要大上不少。
“這……”
老農官的手微微顫抖，捧著那窩土豆，像是捧著稀世珍寶。
圍觀的大臣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他們雖然不懂農事，但也能看出這東西的不同尋常。
緊接著，另一邊的農人也開始挖掘紅薯。
與土豆不同，紅薯的塊莖更加粗壯，形狀各異，深紅色的外皮沾著泥土，卻掩蓋不住那沉甸甸的分量。
一窩，又一窩。
土豆和紅薯被不斷地從壟間刨出，堆放在田埂邊的草席上。
數量越來越多，個頭也一個比一個喜人。
農官們臉上的震驚，逐漸變成了狂喜。
他們一邊挖，一邊忍不住低聲議論。
“乖乖，這一窩少說也有三四斤！”
“這紅薯更大，你看這個，怕是有五斤重！”
“從未見過如此高產之物！”
挖掘持續了小半個時辰。
半畝地的土豆和紅薯，堆起了兩座小小的“山丘”。
嬴政示意禁軍上前，搬來早已準備好的大秤。
稱重開始。
數字被大聲報出，負責記錄的官員手都在發抖。
李斯等重臣，也忍不住上前幾步，緊緊盯著秤桿。
最終的結果出來了。
負責計量的農官，聲音因為激動而變調，高聲稟報：
“啟稟大王！半畝地，土豆收得……收得四百一十五斤！紅薯收得……五百零三斤！”
雖然因為是試驗田，種植密度、管理方式都還在摸索階段，遠未達到后世的最優狀態，沒有達到陳安當初吹牛的“畝產千斤”。
但這數字，已經足夠驚世駭俗！
要知道，這個時代，粟米、黍稷等主要糧食作物，風調雨順的好年景，畝產也不過兩三百斤。
這半畝地的產量，折算下來，土豆畝產已達八百三十斤，紅薯更是超過了千斤！
“畝產竟至于此！”
老農官再也按捺不住，激動地大喊出聲，渾濁的老淚縱橫。
現場瞬間安靜了一瞬。
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嘩然。
大臣們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八百斤？一千斤？
這是什么概念？
這意味著，同樣的土地，可以養活數倍的人口！
這意味著，大秦的糧倉將不再空虛！
這意味著……
他們不敢再想下去，但每個人都清楚，這兩個貌不驚人的東西，將給大秦帶來怎樣的改變。
嬴政的臉上，先是驚愕，隨即被巨大的喜悅所取代。
他快步上前，從草席上拿起一個沾著泥土、沉甸甸的土豆，又拿起一個粗壯的紅薯，仔細端詳。
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頭，發出一陣暢快淋漓的大笑！
“好！好！好一個天外仙糧！”
笑聲在空曠的苑囿中回蕩。
陳安的心情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放松下來。
他看著嬴政那毫不掩飾的喜悅，聽著周圍大臣們震驚的議論，感受著那些農官和禁軍投來的敬畏目光。
自己這條小命，暫時保住了。
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穩了。
嬴政的笑聲漸歇，目光再次投向陳安，帶著前所未有的溫和與好奇。
“陳安，此二物，該當如何食用？可會繁瑣？”
陳安連忙躬身，壓下心中的激動，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回答：
“啟稟大王，此二物食用極為簡便。”
“紅薯可蒸、可煮、可烤，洗凈去皮之后，亦可生食，味道甘甜。”
“土豆則需煮熟或烤熟食用，飽腹感極強，可作主食。”
他頓了頓，補充道：
“無論哪種吃法，都無需太多佐料，便能品嘗其本味。”
嬴政聽完，興趣更濃。
“哦？竟如此方便？”
他當即下令：“取些許過來，就在此地，煮熟了，朕要親自嘗嘗！”
立刻有內侍和禁軍忙碌起來。
臨時支起了陶釜，取來清水，將剛挖出來的土豆和紅薯洗凈，放入釜中，架起柴火開始烹煮。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大臣們圍在陶釜周圍，看著裊裊升起的白氣，聞著空氣中逐漸彌漫開來的、帶著泥土清香的甜糯氣味，竊竊私語。
陳安則安靜地站在一邊毫不擔心，味道當然是不用說的，哪怕他沒穿越前偶爾也會弄一些來吃。
差不多半個時辰后，陶釜里的水已經沸騰許久。
內侍小心翼翼地用木筷戳了戳，確認已經煮透。
熱氣騰騰的土豆和紅薯被撈出，盛放在干凈的漆盤里，端到嬴政面前。
紅薯表皮的裂口處，流淌出誘人的蜜色糖汁。
土豆則散發著樸實無華的香氣。
就在嬴政準備伸手去拿時，一旁的趙高搶先一步，躬身道：
“大王，此物初嘗，還是讓奴婢為您試吃一二，以策萬全。”
陳安心中冷哼一聲。
這趙高，果然是見縫插針，無時無刻不想著表現自己，邀功固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