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移動迷宮中醒來,記憶一片空白。墻壁每天變幻重組,怪物在迷霧中窺視。
我是唯一能記住迷宮路徑的人,同伴們稱我為“活地圖”。
直到我在迷宮深處找到一本實驗日志。日志中記載的路徑與我的記憶完全相反,
而署名處赫然寫著我的名字。翻到最后一頁,只有一行血字:“不要相信艾娃,她不是人。
”我回頭,看見艾娃站在身后,微笑著舉起刀:“親愛的,該重置了。
”1冰冷的金屬觸感緊貼著我的臉頰,粗糙,帶著一種不近人情的涼意。
意識像沉在渾濁水底的石頭,費力地掙扎著上浮。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耳膜,
咚咚……咚咚……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巨大。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我努力掀開一條縫隙。
"白光"刺眼、毫無遮擋的白光瞬間刺入眼底,帶來一陣銳痛。我猛地閉上眼,
喉嚨里溢出一聲模糊的呻吟。身體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草草拼湊起來,
每一塊骨頭都在發出無聲的抗議,僵硬得無法動彈。大腦里一片混沌,空茫得可怕,
如同被一場暴風雪徹底掩埋過的荒原。"我是誰?"這個問題像一根冰冷的針,
毫無預兆地扎進那片混沌。"沒有答案"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
從四肢百骸悄然漫上來,一點點淹沒心臟。我叫什么名字?我從哪里來?
為什么……會躺在這冰冷的地板上?我強迫自己再次睜開眼,適應那過于強烈的光線。
視野先是模糊一片,隨即漸漸清晰。頭頂是光滑的、發出慘白光芒的弧形金屬頂棚,
嚴絲合縫。我掙扎著坐起身,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環顧四周,這是一個狹小的空間,
四壁同樣是冰冷的金屬,泛著啞光。"沒有門"只有對面墻壁上,
一個暗紅色的數字在無聲地跳動著:【04:17:59】。它像一個冷酷的倒計時,
宣告著某種未知的終結。倒計時下方,是一排緊閉的金屬門,厚重、沉默,
透著難以撼動的堅固感。我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陌生的深灰色連體衣褲,布料粗糙耐磨。
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脖頸后方,那里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指尖觸到一個微小的、硬幣大小的硬物,埋在皮膚之下,邊緣似乎有些許凸起。疤痕?
植入物?一個冰冷的標記?就在這時,一聲壓抑的抽泣打破了死寂。我猛地轉頭。角落里,
蜷縮著另外幾個人。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年,雙臂緊緊抱著膝蓋,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眼淚無聲地淌過他沾滿灰塵的臉頰。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背靠著冰冷的墻壁,
眉頭擰成一個死結,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布滿老繭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還有一個女孩,背對著所有人,面朝金屬墻壁站著,仿佛在凝視深淵,背影繃得筆直,
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們和我一樣,穿著同樣的灰色連體衣褲,
臉上同樣刻滿了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諝饫飶浡刮丁⒒覊m味,
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絕望?!斑@……這是哪?”我的聲音嘶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著喉嚨,
“我們……是誰?”沒有人回答。只有少年壓抑的啜泣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更添幾分凄涼。突然,一聲沉悶的巨響從上方傳來!整個空間猛地一震!我猝不及防,
身體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肩膀傳來一陣鈍痛。頭頂刺眼的白光瘋狂地閃爍起來,
明滅不定,在所有人驚恐扭曲的臉上投下詭異的、跳躍的陰影。“嗚——!
”角落里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緊接著,是金屬摩擦的巨響!那聲音尖銳、刺耳,
仿佛巨獸的利爪在瘋狂地刮擦著它的囚籠。
我們腳下堅實的地板開始劇烈地傾斜、顛簸、旋轉!
我感覺自己像被丟進了一個巨大的、失控的滾筒洗衣機里,天旋地轉,
五臟六腑都跟著翻江倒海。身體不受控制地被拋起、撞向墻壁、又摔落在地。
視野里的一切都在瘋狂地旋轉、變形、重組?!白プ。∽プ|西!”壯漢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試圖用身體抵住墻壁,但巨大的力量瞬間將他掀翻?;靵y中,
我瞥見那個原本背對大家的女孩,她在劇烈的顛簸中異常敏捷地調整著重心,
像一只靈巧的貓,幾次險險避開了撞向尖銳金屬凸起的厄運。
她的眼神在瘋狂的閃光中銳利如刀,掃過混亂的同伴,掃過劇烈變形的空間,最后,
短暫地停留在我臉上。那眼神里沒有其他人的驚恐,
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審視和……計算?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十秒,
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震耳欲聾的摩擦聲和劇烈的震動終于平息下來。白光停止了閃爍,
恢復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恒定亮度。我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胸口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響。空間恢復了穩定,但一切……都徹底不同了。
之前對面那排緊閉的金屬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幽深的通道入口,黑黢黢的,
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通道口彌漫著一層稀薄但詭異的灰白色霧氣,緩緩流動,
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鐵銹混合著腐敗植物的腥甜氣息。通道內部深邃得看不到盡頭,
只有冰冷的金屬墻壁在遠處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森然的光澤。死寂。劫后余生的死寂。
那個一直哭泣的少年停止了啜泣,只剩下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壯漢掙扎著坐起來,
揉著撞得青紫的額頭,眼神里充滿了驚魂未定。那個女孩——艾娃,是她?;靵y平息后,
她第一個站了起來,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仿佛剛才那場翻天覆地的劇變對她毫無影響。
她拍了拍衣褲上沾染的灰塵,徑直走到那條新出現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通道口,
向里面張望。她的側臉在慘白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靜,甚至有些漠然?!翱磥?,”她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沉重的寂靜,帶著一種奇異的、與當下環境格格不入的鎮定,
“我們被困住了"。"在一個會自己變動的……怪物肚子里?!彼⑽冗^頭,
目光掃過我們每一個人,最終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岸遥I了。
”那層灰白色的霧氣,如同擁有生命般,在通道口無聲地翻涌、蔓延。
那股鐵銹與腐敗植物混合的腥甜氣味,越發濃烈,鉆進鼻腔,粘膩地附著在喉嚨深處,
帶來一種生理性的惡心??謶窒癖涞奶俾?,纏繞著每個人的心臟,越收越緊。
“怪……怪物?”那個瘦弱的少年,馬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身體縮得更緊,
仿佛想把自己嵌進冰冷的金屬墻壁里,“它……它在哪?”艾娃沒有回答馬克的問題,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通道深處那片被灰霧籠罩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那層阻礙。
“光靠躲在這里,結局只有一個?!彼穆曇粢琅f平穩,卻像冰錐一樣刺破壓抑的空氣,
“食物、水,什么都沒有。""我們得出去。必須有人進去探路。
”她的視線再次落回我身上。這一次,停留得更久,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
“凱,”她準確地叫出了我剛剛才告訴他們的名字——這讓我心頭莫名一緊,
“你看起來還算鎮定。""敢跟我進去看看嗎?”她的提議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
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恐慌和抵觸。"進去?你瘋了!"壯漢雷克猛地站起來,
魁梧的身軀像一堵墻,他揮舞著拳頭,滿臉的虬髯都在抖動,眼睛因憤怒和恐懼而充血,
“那鬼地方!""天知道里面藏著什么!""剛才……剛才那動靜還不夠嚇人嗎?
""我們會被撕碎的!”“就是!
""外面……外面說不定還有別的路!""或者……或者等等看!""也許有人會來救我們!
”馬克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帶著哭腔。艾娃沒有理會他們的反對,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水?!暗龋俊彼p輕反問,
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等下一次‘進食’?
""還是等頭頂那個倒計時歸零?
”她抬手指了指墻壁上那串鮮紅的數字:【03:58:12】。那不斷減少的數字,
像懸在頭頂的鍘刀,無聲地切割著所剩無幾的時間。每一次跳動,都讓心臟跟著驟縮一下。
2"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狹小的空間里蔓延。雷克粗重的喘息,馬克壓抑的啜泣,
還有我自己沉重的心跳,是此刻唯一的聲響。通道口涌出的腥甜霧氣,似乎更濃重了一些。
我抬起頭,對上艾娃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恐懼,沒有哀求,
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期待。仿佛她篤定我會做出選擇。這種篤定,
本身就透著一股詭異?!拔摇??!甭曇舫隹冢B我自己都感到一絲陌生。干澀,
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留在這里是坐以待斃,那未知的黑暗和迷霧,
反而像一線微弱的生機。更重要的是,艾娃……她太奇怪了。我必須弄清楚。
艾娃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光芒,快得難以捕捉。“很好。”她點點頭,
轉向雷克和馬克,語氣不容置疑,“雷克,守住這里。""馬克,
你負責注意頭頂那個倒計時,還有……”她指了指電梯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金屬凹槽,
“注意那里。""如果‘補給’來了,立刻通知我們?!彼闹噶钋逦?、簡潔,
帶著天生的掌控力。雷克重重地哼了一聲,但沒再反駁,像一頭被馴服的公牛,
煩躁地走到通道口附近,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警惕地瞪著那片灰霧。
馬克則像受驚的兔子,縮到那個金屬凹槽旁邊,眼睛死死盯著倒計時和凹槽,
身體還在微微發抖。艾娃不再看他們,對我示意了一下,率先一步,
毫不猶豫地踏入了通道口那片濃重的灰霧之中。身影瞬間被流動的霧氣吞沒,
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我深吸一口氣,那腥甜的鐵銹味直沖肺腑,
強壓下翻騰的惡心和心臟擂鼓般的狂跳,緊跟了上去。一步踏入灰霧,
仿佛瞬間從白晝墜入永夜。光線被徹底吞噬、扭曲。
慘白頂燈的光暈被霧氣散射成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光幕,只能勉強照亮身周幾尺之地,
再遠一些,就是濃得化不開的、翻滾的黑暗。冰冷的金屬墻壁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反射著黯淡的光,像巨大生物冰冷潮濕的鱗片??諝獬林?、粘滯,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濕冷的棉絮,那股鐵銹與腐敗植物混合的腥甜氣味濃烈得令人作嘔。
"絕對的寂靜"只有我和艾娃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回蕩,
被濃霧和金屬墻壁反復折射、放大,形成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
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在黑暗中模仿著我們的腳步。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
每一次跳動都清晰可聞。“跟緊?!卑薜穆曇粼谇胺降偷蛡鱽?,冷靜得不像話,
穿透了濃霧和令人窒息的寂靜。她的身影在前方幾步遠的地方晃動,像一道灰色的幽靈。
我們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進。通道并非筆直,不時出現令人措手不及的拐角。
墻壁摸上去冰冷刺骨,覆蓋著一層滑膩的水汽。
腳下的金屬地面偶爾會傳來輕微的、不規則的震動,
仿佛這巨大的迷宮結構仍在緩慢地調整、呼吸。"突然!
"“嘶——”一聲極其輕微、尖銳、如同金屬刮擦玻璃般的聲響從左側濃霧深處傳來!
我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身體猛地僵在原地,心臟幾乎要沖破喉嚨!
那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惡意!“別動!”艾娃的低喝如同冰水澆頭。
幾乎是同時,濃霧劇烈地翻滾起來!
一道模糊的、速度極快的巨大黑影猛地從左側的黑暗中撲出!帶著一股腥風!
它的形態難以看清,只瞥見幾條細長、扭曲、如同巨大昆蟲節肢般的影子,
閃爍著金屬般的冰冷光澤,破開濃霧,直刺我剛剛站立的位置!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那尖銳的節肢深深刺入我剛才位置旁邊的金屬墻壁!堅硬的合金如同紙片般被撕裂、卷曲!
留下幾個深達數寸的恐怖孔洞!我驚駭欲絕,連滾帶爬地向后退去,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冰冷的觸感和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那怪物似乎一擊不中,
發出一聲更加尖利、飽含憤怒的嘶鳴!濃霧被它的動作攪動得更劇烈。它沒有立刻追擊,
幾條細長的節肢在墻壁的破口處抽搐般地攪動著,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聲,
似乎在判斷方向,又像是在……享受獵物的恐懼。
艾娃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移動到了我的側前方,她半蹲著,身體繃緊如獵豹,
眼神死死鎖定著濃霧中那個模糊的、充滿威脅的巨大輪廓。
她的右手緊握著一根不知何時從地上撿起的、斷裂的金屬管,尖端參差不齊?!芭埽?/p>
”她猛地低吼一聲,同時將手中的金屬管狠狠擲向濃霧中怪物的方向!那動作快如閃電,
帶著一股狠絕的力道!金屬管呼嘯著破開霧氣,砸在怪物某個部位,發出“鐺”的一聲脆響!
這攻擊顯然不足以造成傷害,卻成功激怒了那東西!
一聲震耳欲聾的、混合著金屬摩擦和生物嘶吼的咆哮在通道中炸開!濃霧瘋狂涌動!“這邊!
”艾娃抓住這瞬間的機會,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力量大得出奇,將我拖向另一個方向!
我們跌跌撞撞地在濃霧彌漫、岔道縱橫的迷宮中狂奔!
身后是怪物狂怒的嘶鳴和沉重的、如同巨錘砸地的追逐聲!
每一次震動都讓腳下的金屬地面顫抖!恐懼像冰冷的電流竄遍全身,腎上腺素飆升,
肺部火辣辣地灼痛。我根本顧不上方向,只能拼命跟著艾娃那道在濃霧中若隱若現的身影。
她的速度極快,每一次轉彎、每一次選擇岔路都毫不猶豫,
仿佛……對這片死亡之地有著某種模糊的直覺?不知跑了多久,
身后的嘶鳴和震動聲似乎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迷宮深處濃稠的迷霧里。
我們躲進一個相對狹窄的死角,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大口喘息。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衣服,
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炸開。
“它……它走了?”我的聲音抖得厲害,喉嚨干澀發緊。艾娃警惕地側耳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幾秒鐘后,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略微放松了一些?!皶簳r。
”她的聲音依舊冷靜,只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那東西……我們叫它‘剃刀’。
""它的聽覺和感知在霧里很靈敏,但視覺似乎不太好,主要靠震動和聲音定位。動作快,
攻擊范圍大,但轉向笨拙?!彼袷窃陉愂鲆环荼涞膱蟾?。
我震驚地看著她:“你……你怎么知道?”剛才那驚魂一刻,她不僅反應快得驚人,
此刻還能如此冷靜地分析出怪物的特性?艾娃轉過頭,昏暗的光線下,
她的臉有一半隱在陰影里,顯得輪廓分明,甚至有些冷硬。“觀察?!彼唵蔚赝鲁鰞蓚€字,
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在第一次差點被它拖走之后?!彼D了頓,目光掃過我的臉,
“你跑得很快,反應也不錯。比雷克強。”她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贊賞還是陳述事實。
第一次?我心頭猛地一跳。她之前就遭遇過?甚至逃脫了?在這個怪物橫行的迷宮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恐懼的余波尚未平息,新的、更深的寒意卻悄然爬上脊椎。“繼續?
”艾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仿佛剛才的亡命奔逃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3我靠著冰冷的墻壁,努力平復著狂跳的心臟和急促的呼吸,點了點頭。別無選擇。這一次,
探索變得更加小心翼翼。我們貼著墻壁,盡量放輕腳步,
豎起耳朵捕捉著濃霧中任何一絲異響。艾娃走在前面,她的步伐變得極其輕盈,
像一只在黑暗中潛行的貓。她不時停下,側耳傾聽,或者用手指輕輕觸碰墻壁、地面,
感受著那微不可察的震動。她的專注力驚人,仿佛整個迷宮都在她的感官監控之下?!斑@里。
”她在一個岔路口停下,指著左側一條更為狹窄的通道,“剛才震動傳來的方向是右邊,
走這邊暫時安全?!彼呐袛鄻O其果斷。我默默跟上。濃霧似乎更濃了,能見度更低。
通道曲折,岔路繁多,如同一個巨大的、不斷變化的金屬蟻穴。我努力集中精神,
試圖記住走過的每一個拐角,每一處特征明顯的管道接口或墻壁上的劃痕。
直行……再右轉……過一個十字路口……第三個岔口向左……”我的大腦像一塊空白的畫布,
正被無形的畫筆艱難地勾勒著線條。奇怪的是,隨著我們深入,一種奇異的熟悉感開始滋生。
不是記憶的回溯,更像是一種……本能的路徑識別?仿佛腳下冰冷的金屬地板,
每一次微弱的震動,都在向我傳遞著某種無聲的信息。當我們終于摸索著,
沿著一條盤旋向上的狹窄金屬階梯,回到那個熟悉的、散發著慘白光芒的電梯空間時,
雷克和馬克幾乎是撲了過來。“凱!艾娃!你們還活著!”馬克的聲音帶著哭腔,
臉上滿是后怕。雷克則緊緊盯著我們,粗聲問:“外面怎么樣?那鬼東西?”“迷宮很大,
結構復雜,一直在變?!卑扪院喴赓W,走到角落那個金屬凹槽旁。不知何時,
里面已經放著一個密封的金屬箱子。“補給來了?!彼炀毜卮蜷_箱子,
里面是幾袋壓縮餅干、幾瓶水和幾片用錫紙包著的、不知名的藥片?!八幤??
”雷克皺著眉拿起一片,在慘白的光線下翻看,“這他媽是什么玩意兒?”“不知道。
但最好別亂吃?!卑蘩淅涞卣f,拿起一瓶水擰開,遞給驚魂未定的馬克,“水沒問題。
”我顧不上喝水,立刻走到電梯相對干凈的一角,蹲下身,用手指沾著地上的灰塵,
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快速畫了起來。
的拐角、我們逃竄的路線、那些岔路的選擇、盤旋向上的階梯……線條在我手下延伸、交錯,
一個粗糙但結構分明的局部迷宮地圖漸漸成型。“這是……”雷克湊過來,看著地上的線條,
粗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愕,“你……你畫的?剛才走過的路?”“嗯。”我應了一聲,
全神貫注地補充著細節,“剛才我們大概探索了這片區域。
""剃刀的活動范圍似乎在靠近下層的位置。”我指著地圖上標記的一個點,“這里遭遇的。
""它速度很快,但轉向慢。""下次避開這個區域和類似的寬通道。”馬克也湊了過來,
看著地上的地圖,
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崇拜:“凱……你……你全記住了?""這么復雜的路?""天哪!
""你是我們的活地圖!”艾娃也走了過來,她站在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畫出的地圖,
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滿意?還是別的什么?“很好。
”她淡淡地說,目光從地圖移開,掃過我們三人,“記住它。""下次探索,凱帶路。
""效率會高很多?!彼恼Z氣理所當然,
仿佛我這份詭異的能力是她計劃中早已預料到的一環。
活地圖……這個稱呼讓我感到一絲莫名的沉重,
仿佛被賦予了一個無法推卸的、同時也是極度危險的使命。而艾娃那平靜無波的眼神深處,
似乎隱藏著比迷宮更深邃的秘密。日復一日,周而復始。頭頂那鮮紅的倒計時冷酷地歸零,
又冷酷地重新開始。每一次數字跳動,
都伴隨著那令人肝膽俱裂的巨響、震動、閃爍的白光和金屬摩擦的死亡交響。每一次重組,
都意味著之前探索的區域化為烏有,新的、未知的死亡迷宮在灰霧中誕生。而每一次,
我都必須在恐懼的驅使下,強迫自己記住那些在劇變中誕生的、全新的、通往未知的路徑。
我的大腦,成了這移動迷宮中唯一不變的坐標。每一次探索,我都走在最前方。濃霧翻涌,
如同凝固的恐懼。剃刀那尖銳的嘶鳴和沉重的腳步聲,總是在濃霧深處時隱時現,
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遭遇,都是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驚魂瞬間?!白?!貼墻!快!
”我的嘶吼在狹窄的通道里被扭曲放大。
身后是剃刀那巨大黑影破開濃霧的尖嘯和節肢撕裂空氣的恐怖聲響!
冰冷的腥風幾乎貼著后背掠過!雷克咆哮著,揮舞著不知從哪里找來的、沉重的金屬條,
狠狠砸向擦身而過的怪物節肢,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為我和馬克爭取到寶貴的半秒逃生時間。艾娃則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在最刁鉆的角度,用精準投擲的碎石或金屬碎片干擾剃刀的感知,
引導我們險之又險地逃入狹窄的岔路。恐懼和疲憊像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每個人的肩頭,
碾磨著精神和意志。壓縮餅干寡淡無味,水也總是帶著一股鐵銹的腥氣。
馬克變得越來越沉默,眼神常常是放空的,
只有在剃刀嘶鳴響起時才會爆發出難以控制的尖叫。雷克的脾氣愈發暴躁,
像一頭被困的、隨時會爆發的野獸,只有在我畫出新的地圖,
或者成功帶大家避開一次致命襲擊時,
他眼中才會流露出短暫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依賴和……敬畏?!皠P,沒有你,
我們早就……”他有一次拍著我的肩膀,聲音低沉沙啞,后面的話沒有說完,
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讓我感到窒息。唯有艾娃。她依舊冷靜得近乎冷酷。
分配食物時精準得像一臺機器,觀察環境時專注得如同鷹隼。她的動作永遠迅捷、高效,
帶著一種超越常人的力量和協調性。最讓我不安的是她的傷口。一次躲避剃刀時,
她的手臂被飛濺的鋒利金屬碎片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深可見骨。
鮮血瞬間染紅了灰色的衣袖?!鞍?!你的手!”我驚呼道。她卻只是眉頭都沒皺一下,
迅速撕下布條緊緊扎住上臂止血。當幾小時后我們回到電梯空間,
我下意識地看向她的手臂——那猙獰的傷口竟然已經結了一層深褐色的硬痂!
愈合速度快得驚人!仿佛時間在她身上加速流逝?!皼]什么,小傷。”她察覺到我的目光,
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將衣袖拉下,遮住了那詭異的愈合痕跡。昏暗光線下,
她的側臉輪廓分明,眼神一如既往的深不見底。這份異常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我心里,
日夜不安地提醒著我。她是什么?為什么她似乎比我們所有人都更適應這個地獄?
為什么她對我這份“活地圖”的能力毫不意外?疑問如同迷宮里的灰霧,越來越濃。
直到那一天。那是一次深入迷宮的探索,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入。
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粘稠、冰冷,灰霧濃得幾乎化不開,像凝固的尸液。通道變得異常復雜,
墻壁上開始出現更多粗大的、不知通往何處的金屬管道,發出低沉、有節奏的嗡鳴。
腳下的震動感也更強了,仿佛正踏在某個巨大生物搏動的心臟之上。4“凱,
前面……好像有個大空間?”馬克的聲音在濃霧中顫抖,帶著恐懼也帶著一絲微弱的好奇。
他指著前方灰霧翻涌的深處,
那里隱約透出與通道慘白燈光不同的、一種更幽暗的藍紫色光芒。
一種莫名的、強烈的牽引感抓住了我。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片幽暗的藍紫色光芒深處呼喚著。
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叭タ纯础!蔽衣牭阶约旱穆曇粽f,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篤定。艾娃走在我的側后方,沒有說話。
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我的背上,冰冷而專注。通道在這里豁然開朗,
變成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間。穹頂很高,籠罩在濃重的灰霧里,看不太清??臻g中央,
矗立著一座由無數粗大、扭曲的金屬管道和閃爍不定的指示燈組成的巨大裝置,
像一顆冰冷的、跳動著的機械心臟。那些藍紫色的光源,正是從裝置某些部位透射出來的,
將彌漫的灰霧染上一種詭異、非現實的色彩。空氣中彌漫著更強的臭氧和機油混合的氣味,
還有那股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腥甜?!袄咸臁崩卓说刮豢跊鰵?,
警惕地握緊了手中的金屬條。“這里……是核心?”馬克的聲音帶著敬畏和恐懼。
我的目光卻被空間角落吸引。
那里堆疊著一些散落的、布滿灰塵的金屬箱子和破損的儀器外殼。
在其中一個半傾倒的金屬箱后面,似乎壓著什么東西。一個暗紅色的、硬殼的……書脊?
心跳驟然加速!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驅使著我,越過雷克和馬克,快步走了過去。
靴子踩在布滿灰塵和碎屑的地面上,發出細微的聲響。我費力地推開沉重的金屬箱一角。
下面果然壓著一個東西。不是書,而是一個厚實的、深紅色硬塑封面的筆記本。
它被半埋在灰塵里,邊角有些磨損卷曲,封面上沒有任何標識,只有歲月和污漬留下的痕跡。
我彎下腰,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指尖帶著一絲顫抖,拂去筆記本封面上的厚厚灰塵。
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激動與恐懼的電流竄過全身。我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敬畏,
將它從冰冷的地面和金屬箱的縫隙中抽了出來。筆記本入手沉重,仿佛承載著千鈞的秘密。
就在我翻開第一頁的瞬間——“嘶——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