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姝死了。"——死在她癡戀半生的寧遠侯世子大婚那日,
死在她親手推下井的丫鬟冤魂索命之時。可再睜眼,她竟回到了一切悲劇的開端。前世,
她為得到世子垂憐,不惜下藥、構陷、殺人,最終落得家被抄沒,自己也投井而亡。這一世,
她看著銅鏡中那雙被稱作"禍國重瞳"的眼睛,冷笑撕碎了寫給世子的情箋。
"既然重瞳是罪……"她轉身推開刑部衙門的大門,對那位冷面侍郎盈盈一拜,"大人,
要合作查個弒君謀反案嗎?"后來,世子紅著眼求她回頭,
卻見她倚在權傾朝野的沈大人懷中,把玩著本該屬于他的定情玉佩。"世子爺,
"她笑得溫柔又殘忍,"本郡主現在,喜歡能送我進大理寺牢房的人。
"一晏明姝從噩夢中驚醒時,額上沁著冷汗。窗外雨打芭蕉,
淅淅瀝瀝的聲音讓她恍惚了片刻。夢里,她看見自己因癡戀寧遠侯世子而瘋魔,
最終落得個投井自盡的下場。"小姐?"丫鬟青杏挑簾進來,見她坐在床上發愣,
忙倒了杯熱茶遞過去,"可是夢魘了?"晏明姝接過茶盞,指尖微顫。那夢境太過真實,
仿佛她真的經歷過一世荒唐。她低頭啜了口茶,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才稍稍定神。
"現在什么時辰了?""剛過卯時。"青杏取來外衫為她披上,"小姐再歇會兒吧,
今日不是要去寧遠侯府赴宴么?"晏明姝想起,夢中正是這場賞花宴后,
她當眾對世子表白心意,從此淪為京城笑柄。她閉了閉眼,忽然道:"去告訴父親,
我有要事相商。"晏尚書正在書房批閱公文,見女兒破天荒這么早來請安,
眉頭微挑:"明姝,有事?""父親。"晏明姝深吸一口氣,跪下行了大禮,
"女兒想求父親一件事。""起來說話。""女兒想解除與寧遠侯世子的婚約。
"晏尚書放下公文,盯著女兒看了半晌,仿佛不認識這個從小驕縱任性的掌上明珠。
以前的女兒要死要活的一心想嫁給寧遠侯府世子,今兒是吃錯藥了?還是又來鬧騰?
"你...再說一遍?""女兒不愿嫁入寧遠侯府。"晏明姝聲音透出一股堅決。
"這門親事本就是母親在世時口頭之約,如今母親已去,不如就此作罷。
"晏尚書眉頭緊鎖:"你前日不還為世子親手繡了香囊?
"晏明姝垂眼在心底鄙視以前的自己一番。夢中那個繡著鴛鴦的香囊,
確實被她當眾塞給了世子,世子卻不在意的丟在一邊,惹來無數閑言碎語。"女兒年幼無知。
"她低聲道,"如今想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晏尚書沉吟良久,終于嘆道:"也罷。
寧遠侯府近來與二皇子走得近,為父本就不甚贊同這樁婚事。"晏明姝心中一松。
原來父親早有顧慮,只是從前被她鬧得無法才勉強應下。"多謝父親成全。
""只是..."晏尚書依然狐疑地看她,"你當真想通了?"晏明姝抬眸,
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女兒再不會做讓晏家蒙羞之事。"三日后,退婚的消息傳遍京城。
寧遠侯府派人來問緣由,晏尚書只推說女兒福薄,配不上世子。誰也沒想到,
最先坐不住的反倒是那位向來對晏明姝避之不及的世子本人。"晏小姐。
"世子攔在她去寺廟上香的路上,眉頭緊蹙,"為何突然退婚?"晏明姝隔著紗簾看他。
夢中她為這個男人瘋魔半生,如今看來不過是個尋常貴公子罷了。"退婚,
不正合了世子的意?"她聲音平靜,"你不是說過我們并不相配。"世子一怔,
沒料到她會這么說:"你從前...""從前是明姝不懂事。"她微微頷首,不再看他一眼,
"給世子添麻煩了。"說罷,她示意轎夫繼續前行,留下世子站在原地,滿臉不可思議。
一定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世子心里篤定,面生怒色。青杏小聲嘀咕:"小姐,
您真的不喜歡世子了?""喜歡一個人,不該讓他困擾。"晏明姝望向窗外飛過的燕子,
"更不該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馬車行至半山腰的凈業寺,晏明姝剛下轎,
就聽見一陣騷動。幾個衙役押著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往山下走,為首的官員一襲靛藍官服,
眉目間不怒自威。"小姐小心。"青杏忙擋在她身前,"好像是刑部拿人。"那官員經過時,
不經意瞥了晏明姝一眼。四目相對,他感到似曾相識,卻又和他印象中的人不一樣。
"沈大人,賊人已抓,娘娘召見你。"一個衙役追來稟報道。
晏明姝頓足不禁轉頭多看他一眼,沈大人?莫非是刑部侍郎沈棲遲?
夢中此人后來官至大理寺卿,是扳倒二皇子一黨的關鍵人物。"小姐認得那位大人?
"青杏好奇道。晏明姝搖頭:"只是聽說過。"她不再多想,"我們去上香吧。
"凈業寺香火鼎盛,晏明姝跪在佛前,虔誠地上了三炷香。夢中她因執念太深害人害己,
這一世,她只求家人平安。剛走出大殿,忽聽后院傳來一聲尖叫。晏明姝心頭一緊,
那聲音分明是青杏!她提起裙擺奔向后院,只見青杏癱坐在地,面前的池塘里趴著一個女子,
半個身子浸在水中——正是她的另一個貼身丫鬟碧桃!"怎么回事?"晏明姝強忍驚駭,
上前探碧桃的鼻息,卻已氣絕。"奴、奴婢來找碧桃姐姐..."青杏哭道,
"就看到她、她...""別碰尸體!"一聲冷喝傳來。晏明姝回頭,正是方才那位沈大人。
他大步走來,目光銳利地掃過現場,"所有人退后。"晏明姝被衙役請到一旁,
看著沈棲遲熟練地查驗尸體。他翻過碧桃的手腕,忽然眼神一凝。"中毒。"他簡短道,
隨即看向晏明姝,"這位小姐是?""晏尚書之女晏明姝。"她穩住聲音,
"碧桃是我的丫鬟。"沈棲遲眉頭微挑:"晏小姐與丫鬟可有恩怨?""碧桃跟了我五年,
情同姐妹。"晏明姝心中一痛。夢中碧桃確實因知道太多被她滅口,
但這一世她從未想過要加害任何人。"請晏小姐隨我們回刑部問話。"沈棲遲公事公辦道。
晏府千金被帶入刑部的消息很快傳開。晏尚書親自來接人時,晏明姝正在一間凈室里飲茶,
對面坐著審問她的沈棲遲。"沈大人,小女與此案絕無干系!"晏尚書護女心切,
一上來就急眼子,一點兒不像平日里穩如老狗的樣子。沈棲遲起身行禮:"晏大人,
下官只是例行詢問。晏小姐的丫鬟死于非命,總要查個明白。"晏明姝也道:"父親,
女兒愿意配合沈大人查案。我也想知道碧桃的死因。"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晏明姝放下茶盞:"碧桃不能白死。
"沈棲遲眼中閃過一絲意外:"晏小姐可有想起什么線索?"晏明姝猶豫片刻。
夢中碧桃之死與二皇子有關,但她現在說出來,誰會信?"碧桃近日心神不寧,"她斟酌道,
"似乎...在擔心什么。"沈棲遲目光如炬:"擔心什么?""她沒說。"晏明姝輕聲道,
"但我聽見她夢里喊過'玉佩'二字。"沈棲遲神色一凜,與晏尚書交換了個眼神。
晏明姝知道他們想到了什么——二皇子門下官員常以玉佩為信物。"晏小姐。
"沈棲遲忽然道,"今日就先到這里,若想起什么,隨時可來刑部尋我。
"晏尚書帶著女兒離開后,師爺湊過來低聲道:"大人,
這晏小姐與傳聞中刁蠻任性的樣子大不相同啊。"沈棲遲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確實...不同了。"二翌日一早,青杏就來稟報。“小姐,沈大人來了。
沈大人要來看看碧桃的住處。”晏明姝站在碧桃的房間里,指尖輕輕撫過丫鬟枕畔。
掀開枕頭下面壓著一片干枯的銀杏葉,葉脈上沾著些許暗紅。"這是..."她湊近細看,
心頭猛地一跳。"晏小姐發現什么了?"沈棲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公事公辦的冷靜。
晏明姝下意識將銀杏葉藏入袖中,轉身時已換上平靜表情:"沒什么,只是碧桃的舊物。
"沈棲遲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他今日未著官服,一襲深藍便裝襯得肩寬腰窄,
腰間只懸著一塊質樸的墨玉,整個人顯得生人勿近。"我已詢問過凈業寺的僧人,"他道,
"碧桃姑娘死前曾與一名香客交談,那人戴著斗笠,看不清面目。
"晏明姝點頭:"碧桃平日乖巧,不會無故與人搭話,除非...""除非那人拿著信物。
"沈棲遲接上她的話,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晏小姐果然心思縝密。"晏明姝耳根微熱。
她不過是憑著前世模糊的記憶推測,沒想到與沈棲遲的判斷不謀而合。"沈大人過獎。
"她垂下眼簾,"不知可否讓我看看碧桃的遺物?"沈棲遲略一沉吟,側身讓開:"請便。
"晏明姝仔細翻檢碧桃的箱籠。夢中這個忠心的丫鬟因發現她與二皇子黨的聯系而被滅口,
這一世她明明已經遠離是非,為何碧桃還是遭了毒手?
她的手指在一件藕荷色襦裙的口袋里觸到硬物——是半塊斷裂的玉佩,紋路精致,
斷口卻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開的。"沈大人請看。"她將玉佩遞給沈棲遲,
"這紋飾...""螭龍紋。"沈棲遲沉聲道,"五爪為龍,四爪為螭,
這是..."他忽然收聲,警惕地看了眼門外。晏明姝會意,壓低聲音:"二皇子府的標記。
"沈棲遲目光灼灼地看她:"晏小姐如何得知?""我..."晏明姝急中生智,
"曾在父親的書房里見過類似圖樣。"沈棲遲不置可否,
將玉佩收入袖中:"此物下官帶回刑部查驗。晏小姐近日最好少出門,若有異常,
立刻派人通知我。"他轉身欲走,晏明姝卻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沈大人,
此案可否讓我一同查探?"沈棲遲回頭,眉頭微蹙:"查案非兒戲。""碧桃與我情同姐妹。
"晏明姝直視他的眼睛,"更何況,我或許能認出那枚玉佩的主人。"兩人對視片刻,
看她不似玩笑,沈棲遲終于輕嘆:"隨你。"晏明姝一時欣喜竟忘了松手。
沈棲遲的目光落在她拽著自己衣袖的手指上,她這才慌忙放開,臉頰發燙。"多謝沈大人。
"沈棲遲走后,晏明姝取出那片銀杏葉仔細端詳。葉脈上的暗紅分明是血跡,
葉柄處還纏著一根幾乎不可見的金絲——這是二皇子府死士標記任務完成的暗號。
前世她竟從未發現碧桃留下了線索。次日清晨,晏明姝換上素凈的月白襦裙,
只帶著青杏一人前往刑部。剛到衙門口,就看見沈棲遲正在與一名衙役交代什么,
晨光為他鋒利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邊。"晏小姐來得正好。"沈棲遲看到她,微微頷首,
"剛得到消息,凈業寺附近有戶人家昨夜遭竊,丟失的正是半塊玉佩。
"晏明姝心頭一跳:"可抓到人了?""賊人逃了,但留下了這個。
"沈棲遲從袖中取出一塊布條,上面沾著暗褐色的污漬,"像是藥漬。
"晏明姝接過布條輕嗅,
一股熟悉的苦澀氣味鉆入鼻腔:"是當歸和川芎...這是治療內傷的藥方。
"沈棲遲眼中閃過驚訝:"晏小姐懂醫術?""略通皮毛。"晏明姝謙虛道,
實則前世她為討好世子曾苦學醫術,"這藥方特殊,京城中用此方的醫館不超過三家。
"沈棲遲立即命人去查,轉頭看她時,眼中多了幾分欣賞:"晏小姐幫了大忙。
"兩人并肩走在去往凈業寺的路上,沈棲遲忽然問:"晏小姐為何對查案如此熱心?
僅是因丫鬟之死?"晏明姝腳步微頓。她總不能說自己經歷過一世,
知道這背后牽扯多大的陰謀。"碧桃因我而死。"她低聲道,"若不能查明真相,
我寢食難安。"沈棲遲沉默片刻:"晏小姐與傳聞大不相同。""哦?傳聞中的我是什么樣?
"晏明姝挑眉。"驕縱任性,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沈棲遲直言不諱,說完似乎覺得失禮,
又補充道,"現在看來,傳聞不可盡信。"晏明姝苦笑:"不,傳聞沒錯。
只是...人總會變的。"沈棲遲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沒再追問。凈業寺后山的小路上,
他們找到了那戶被盜的人家——一間簡陋的茅屋,住著個獨居的老樵夫。
"玉佩是小老兒撿的。"老樵夫戰戰兢兢道,"就在山澗邊上,
看著值錢就...就帶回來了。"沈棲遲追問:"可記得具體位置?
"老樵夫指向后山一條隱蔽的小徑:"那邊有條去往落霞崖的路,玉佩就在崖下溪水邊。
"晏明姝與沈棲遲對視一眼,同時朝那條小徑走去。山路崎嶇,晏明姝幾次險些滑倒,
沈棲遲不得不時時伸手扶她。他的手掌寬大溫暖,握住她手腕時力道恰到好處,
既不會弄疼她又足夠穩妥。"小心。"他又一次扶住她,聲音低沉,"這段路陡。
"晏明姝抬頭道謝,卻見他目光專注地看著前方,側臉在陽光下如雕刻般分明。
她忽然想起夢中這位鐵面侍郎最終為肅清奸佞而死的結局,心頭莫名一緊。
"沈大人為官清正,可曾想過會得罪權貴?"她脫口而出。沈棲遲腳步不停:"食君之祿,
忠君之事,何懼之有?"晏明姝還想說什么,忽然聽見前方傳來水聲。兩人加快腳步,
很快來到一處清幽的山澗。溪水邊的大石上,隱約可見打斗的痕跡。沈棲遲蹲下身,
手指撫過石面上的刮痕:"是刀痕。"晏明姝在溪邊草叢中發現了一塊被撕裂的布料,
與昨日沈棲遲出示的布條質地相同。她正要撿起,忽然聽見沈棲遲厲喝:"趴下!
"一道寒光擦著她的發髻飛過,深深釘入身后的樹干。沈棲遲一把將她拉到身后,
另一手已抽出腰間佩刀。"什么人!"他喝道。密林中傳來窸窣聲,卻無人應答。
沈棲遲護著晏明姝緩緩后退,直到離開山澗范圍才稍稍放松。"是滅口的。
"晏明姝聲音發顫,"他們知道我們在查..."沈棲遲收起佩刀,
眉頭緊鎖:"晏小姐近日務必小心。此案恐怕牽連甚廣。"回城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
方才的刺殺證實了他們的猜測——碧桃之死絕非偶然,背后必然涉及朝中權貴。"沈大人。
"晏明姝在分別前忽然道,"那片銀杏葉...我其實發現了血跡。
"沈棲遲并不驚訝:"我猜到了。晏小姐為何隱瞞?""我不確定該信任誰。
"晏明姝坦然道,"但現在我知道了,沈大人是真心查案之人。
"她從袖中取出銀杏葉遞給他:"葉柄上的金絲,是二皇子府死士的標志。
"沈棲遲接過葉子,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掌心,一絲微妙的觸感讓兩人同時一怔。
"多謝晏小姐信任。"他鄭重道,"我會查個水落石出。"晏明姝點頭,轉身欲走,
卻聽他又道:"明日我去晏府接你,我們去查醫館那條線索。"她回頭,
看見沈棲遲站在夕陽中,眉目如畫,眼中是她讀不懂的情緒。"好。"她輕聲應道,
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三辰時三刻,晏明姝站在晏府側門,不斷調整著帷帽的位置。
今日她特意換上了一身淺青色男裝,頭發高高束起,
腰間還配了把裝飾用的短劍——這是她從兄長房里偷偷借來的。"小姐,
您這身打扮..."青杏瞪大眼睛,"要是讓老爺知道...""所以才要你保密。
"晏明姝將一封信塞給青杏,"若我午時未歸,把這封信交給父親。
"青杏急得快哭出來:"小姐要去哪兒?""查案。"晏明姝系緊腰帶,
聽見門外傳來馬蹄聲,"沈大人來了。"她推開門,看見沈棲遲騎在一匹黑馬上,
同樣一身便裝。見到她的裝束,沈棲遲明顯一怔,隨即皺眉:"晏小姐,查案不是兒戲。
""所以我做了準備。"晏明姝仰頭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裝束,"這樣更方便,不是嗎?
"沈棲遲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終還是伸手將她拉上馬背:"抓緊。
"晏明姝猝不及防撞上他后背,一股清冷的松木香鉆入鼻腔。她慌忙抓住他的腰帶,
感受著馬匹奔跑時的顛簸。沈棲遲的背脊挺直如松,隔著衣料傳來穩定的熱度。
"第一家醫館在城西。"沈棲遲的聲音隨風傳來,"專治跌打損傷,常有江湖人士出入。
"晏明姝點頭,隨即意識到他看不見,便提高聲音:"那藥方中還含有雪蓮,
非尋常醫館所能備齊!"沈棲遲微微側頭,她看見他唇角微揚。城西的"濟世堂"門面不大,
卻排著長隊。沈棲遲將馬拴在對面茶肆,低聲道:"我去詢問,晏小姐在此等候。
"晏明姝剛要反對,卻見沈棲遲眼神堅決,只好妥協。她坐在茶肆二樓,
透過窗欞觀察醫館動靜。沈棲遲與掌柜交談片刻,搖了搖頭,顯然沒有收獲。
第二家"仁心館"在東市,規模宏大,專為達官顯貴服務。這次晏明姝堅持一同進去。
"家兄前日與人比武受傷。"沈棲遲面不改色地編造故事,"用了當歸、川芎加雪蓮的方子,
想再配幾副。"老大夫捋著胡須:"雪蓮珍貴,尋常傷勢用不上。
公子可否告知是何人開的方子?"晏明姝插話:"是...是一位姓周的軍爺推薦的。
"老大夫眼神一閃:"周?可是左翊衛的周校尉?"沈棲遲與晏明姝交換了個眼神。
左翊衛正是二皇子掌管的禁軍。"正是。"沈棲遲順勢道,"周校尉說貴館常有此藥。
"老大夫搖頭:"老朽這里沒有這等稀罕物。城南'回春堂'的杜大夫專治內傷,
二位不妨去問問。"走出醫館,晏明姝低聲道:"他在說謊。
方才我見藥童抓的藥里就有雪蓮。"沈棲遲點頭:"他聽到左翊衛時眼神不對。
今晚再來查探。""為何要等晚上?"晏明姝不解。沈棲遲看她一眼:"白日人多眼雜,
有些地方..."他頓了頓,"不適合晏小姐涉足。
"晏明姝挑眉:"沈大人是怕我見到什么不該見的?""是為晏小姐清譽著想。
"沈棲遲語氣生硬。"查案要緊,清譽算什么。"晏明姝脫口而出,
隨即想起自己現在是"晏公子",連忙壓低聲音,"我的意思是,案情緊急,顧不得許多。
"沈棲遲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輕嘆:"晏小姐與尋常閨秀大不相同。"這話聽不出褒貶,
晏明姝卻莫名覺得他在夸她。兩人在茶樓等到日落,期間沈棲遲詳細詢問了她對藥方的了解。
晏明姝將前世所學娓娓道來,甚至指出幾處常人不知的配伍禁忌,引得沈棲遲連連側目。
"晏小姐若為男子,定是位良醫。"他由衷道。晏明姝心中一酸。
前世她苦學醫術只為討好世子,如今卻用來查案救人,命運當真奇妙。夜幕降臨,
沈棲遲帶她繞到醫館后巷。墻上青苔濕滑,晏明姝試了幾次都爬不上去。沈棲遲無奈,
雙手交疊給她做踏腳:"得罪了。"晏明姝踩著他的手翻上墻頭,心跳如鼓。
沈棲遲隨后輕松躍上,落地無聲。月光下,他的輪廓如刀削般分明,眼中閃著警覺的光。
"跟緊我。"他低聲道,手指輕輕握住她的手腕。醫館后院堆滿藥簍,
濃郁的藥香掩蓋了他們的氣息。沈棲遲撬開側窗,兩人潛入藥房。月光透過窗欞,
在藥柜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晏明姝輕車熟路地查看藥材分類,
很快在珍品柜中發現了雪山當歸和川芎的特殊配伍。"就是這里。"她小聲道,
"這配伍方式與尋常不同,多了三分朱砂。"沈棲遲正在翻檢賬冊,聞言抬頭:"朱砂?
那不是...""有毒。"晏明姝點頭,"但微量可鎮驚安神。軍中治療重傷時常用。
"沈棲遲若有所思:"左翊衛最近并無戰事..."晏明姝忽然想起什么,
快步走到東墻藥柜前,按照記憶中的方式輕叩第三格木板——咔嗒一聲,暗格彈開。
"你怎么知道..."沈棲遲的話戛然而止。暗格中是一疊信箋,
最上面那封赫然蓋著二皇子的私印。晏明姝心跳如雷。前世她曾見二皇子心腹開過這個暗格,
沒想到這一世位置未變。她剛要伸手去取,沈棲遲猛地將她拉到身后。"有人!
"門軸吱呀作響,一道黑影閃入。寒光乍現,直取晏明姝咽喉!沈棲遲拔刀格擋,
金鐵交鳴聲中火花四濺。"走!"他護著晏明姝急退,同時吹響了警哨。黑影不止一人,
轉眼間三個蒙面刺客將他們圍住。沈棲遲刀光如練,將晏明姝護在身后。晏明姝背靠著他,
抽出腰間短劍——雖然只是裝飾,但好歹能抵擋一二。"左邊!"她突然喊道。
沈棲遲側身避過偷襲,反手一刀逼退刺客。兩人配合竟出奇地默契,
背靠背在小空間內與三名刺客周旋。"拿信!"沈棲遲低喝。
晏明姝趁機抓起暗格中的信箋塞入懷中。一名刺客見狀猛撲過來,她閃避不及,
手臂被劃開一道口子。"晏小姐!"沈棲遲聲音驟冷,刀勢陡然凌厲,逼得刺客連連后退。
遠處傳來衙役的呼喝聲,刺客們對視一眼,突然擲出幾枚煙丸。濃煙瞬間充滿藥房,
晏明姝嗆得眼淚直流,感覺一只溫暖的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閉眼!
"沈棲遲的聲音近在耳畔。她感到被他半抱在懷中,幾個起落間已沖出醫館。夜風撲面,
她睜開眼,發現沈棲遲正帶她在屋頂間飛躍,身后追兵的火把如螢火般遙遠。
"沈大人會輕功?"晏明姝驚訝道。沈棲遲沒回答,直到確認安全才停下。
這是一處廢棄的茶樓,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照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花紋。"傷給我看。
"他聲音緊繃。晏明姝這才注意到手臂的傷口已染紅半邊袖子。沈棲遲從懷中取出金瘡藥,
動作輕柔地為她包扎。月光下,他眉頭緊鎖,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疼嗎?"他問,
聲音出奇地柔和。晏明姝搖頭,卻因他指尖不經意碰到皮膚而輕顫。沈棲遲似乎察覺了,
動作更加小心翼翼。包扎完畢,他卻沒有立刻松開手,而是抬頭與她對視。那一瞬,
晏明姝在他眼中看到了某種復雜的情緒——擔憂?后怕?還是...沈棲遲猛地起身,
碰翻了藥瓶。瓷瓶落地碎裂的聲音打破了曖昧的沉默。"太危險了。
"他語氣恢復公事公辦的冷硬,"晏小姐不該涉險。"晏明姝不服:"若非我找到暗格,
沈大人怎知那里有密信?"沈棲遲語塞,半晌才道:"下次...至少等我來取。
"晏明姝忽然笑了故意逗他:"沈大人莫非是擔心我?"月光下,她看見沈棲遲耳根泛紅。
他轉身整理那疊密信,避開了她的視線:"宴姑娘想多了,下官只是盡責罷了。"呵,
冷面刑部侍郎竟也有窘迫的時候。信箋上的內容令兩人都皺起眉頭。
這是二皇子與北境將領的往來密函,提及"秋狩計劃"和"兵甲已備"等字眼。"謀反?
"晏明姝倒吸一口冷氣。沈棲遲神色凝重:"證據還不夠。
這些信只能證明二皇子與邊將有聯系,不足以定謀逆之罪。
""但加上碧桃的死...""碧桃可能是發現了這些信才被滅口。"沈棲遲沉吟,
"我們需要更多證據。"兩人決定先各自回府,明日再議。臨走前,
沈棲遲突然道:"晏小姐如何知道那個暗格?
"晏明姝早已想好托詞:"我見那藥柜木材新舊不一,第三格有經常摩擦的痕跡。
"沈棲遲深深看她一眼,沒再追問。回到晏府已是三更,晏明姝剛翻墻落地,
就看見父親書房還亮著燈。她躡手躡腳想溜回閨房,卻聽見晏尚書的聲音:"進來吧,明姝。
"晏明姝硬著頭皮推門而入,發現父親面前攤開的正是她留給青杏的那封信。"解釋一下。
"晏尚書面色陰沉,"'若我未歸,請父親查二皇子與北境往來'是什么意思?
"晏明姝跪下來,將今夜所見和盤托出,只隱去了自己重生和找到暗格的真實原因。
晏尚書聽完,長嘆一聲:"你可知涉入此等事有多危險?""女兒明白。"晏明姝抬頭,
"但碧桃不能白死,朝廷更不能有失。"晏尚書凝視她良久,忽然道:"你近來變了許多。
"晏明姝心頭一跳:"人總會變的。""是因為退婚那事?""部分原因。"晏明姝含糊道。
晏尚書沉吟片刻:"明日我與你一同見沈棲遲。此案關系重大,不能只靠你們兩個孩子查探。
"晏明姝驚訝抬頭,看見父親眼中滿是擔憂與決然。"父親...""去休息吧。
"晏尚書擺擺手,"明日還有硬仗要打。"晏明姝退出書房,抬頭望見天邊一彎新月。
她忽然想起醫館老大夫在混亂中對她說的那句話:"姑娘面相不凡,似有重瞳之相。
"重瞳之相?那是什么?帶著疑惑,她回到閨房,卻不知此刻沈棲遲正站在自家庭院中,
望著同一輪月亮,手中摩挲著她包扎傷口的布條一角,心緒難平。四晏明姝剛踏出晏府大門,
就被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八名侍衛分列兩側,中間停著一輛鎏金嵌玉的馬車,車簾掀起,
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寧遠侯世子周景瀟。"晏小姐,許久不見。"周景瀟手持折扇,
唇角含笑。他今日著一襲月白色錦袍,腰間懸著羊脂玉佩,
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公子的風流氣度。晏明姝腳步一頓,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藥包。
這是她為沈棲遲準備的傷藥——昨夜打斗中他雖未明說,但她注意到他右臂動作有些僵硬。
"世子有事?"她刻意保持距離,目光掃過那些侍衛。這般排場,分明是故意要讓人看見。
周景瀟輕搖折扇:"聽聞晏小姐近日鉆研醫術,特地帶了些稀罕藥材來。
"他示意隨從捧上一個紫檀木匣,"雪山靈芝,對內外傷皆有奇效。"晏明姝盯著那木匣,
沒有伸手。前世她為求一株雪山靈芝,曾在周府門前苦等三個時辰。如今得來全不費工夫,
卻已物是人非。"世子好意心領了。"她微微福身,"如此貴重之物,明姝受之有愧。
"周景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道:"晏小姐何須客氣?你我之間...""世子慎言。
"晏明姝打斷他,"婚約已解,你我之間清清白白。"周景瀟臉色微變,
很快又恢復從容:"晏小姐誤會了。本世子只是念及舊誼..."他忽然壓低聲音。"況且,
家父近日與晏尚書多有往來,你我兩家..."晏明姝心頭一跳。寧遠侯與父親往來?
她怎么不知?正欲追問,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沈棲遲騎著他那匹黑馬轉過街角,
見到這場面明顯一怔,隨即勒馬停步。他今日穿著官服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沈大人。
"晏明姝如見救星,聲音不自覺地輕快了幾分。沈棲遲下馬行禮:"晏小姐,世子。
"他的目光在那紫檀木匣上停留一瞬,又平靜移開。周景瀟折扇一收,
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沈侍郎與晏小姐有約?""查案。"沈棲遲言簡意賅。
晏明姝趁機道:"世子若無他事,明姝先告辭了。"不等回應,她快步走向沈棲遲,
將藥包遞過去,"昨日說好的傷藥。"沈棲遲略顯驚訝,還是接過藥包:"多謝。
"周景瀟看著二人互動,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晏小姐何時與沈侍郎如此熟稔了?
""查案往來,自然熟絡。"晏明姝坦然道,轉向沈棲遲,"沈大人,我們走吧,
醫館那邊還等著。"沈棲遲會意,做了個"請"的手勢。晏明姝正要上馬,
周景瀟突然上前一步:"且慢!"他一把抓住晏明姝的手腕:"晏小姐,借一步說話。
"晏明姝掙了掙,沒掙脫。沈棲遲眼神一冷,手已按在刀柄上。"世子請自重。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周景瀟瞇起眼睛:"沈侍郎這是何意?
本世子與晏小姐有私事相商,輪不到外人插手。"空氣一時凝滯。
晏明姝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疼得輕吸一口氣。沈棲遲見狀,
毫不猶豫地扣住周景瀟的手腕。"晏小姐說了,要走。"他一字一頓道,手指微微用力。
周景瀟吃痛松手,臉色鐵青:"好,很好。沈棲遲,你記住今日。
"沈棲遲面不改色:"下官記性一向很好。"晏明姝揉著手腕,低聲道:"走吧。
"兩人騎馬離開,直到轉過兩條街,晏明姝才長舒一口氣:"多謝沈大人解圍。
"沈棲遲目視前方:"世子近日常來糾纏?""自退婚后,倒是見過一兩次,
但沒像今日這般過多糾纏。"晏明姝蹙眉,"不過剛才他說,
他說寧遠侯與我父親近來多有往來..."沈棲遲猛地勒馬:"什么時候的事?
""我也不知。"晏明姝搖頭,"父親從未提起。
"沈棲遲沉吟片刻:"晏小姐回去后最好問問令尊。寧遠侯與二皇子走得很近,
此時突然接近晏家,恐有蹊蹺。"晏明姝自然知曉。前世寧遠侯府確實投靠了二皇子,
但那時她癡戀世子,晏家也被迫站隊。可這一世她已退婚,為何..."到了。
"沈棲遲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眼前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醫館,
招牌上寫著"回春堂"三個褪色的大字。這就是昨日老大夫提到的那家。
杜大夫是個精瘦的老者,見到他們進門,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二位是...""看傷。
"沈棲遲亮出刑部腰牌,"順便問問雪蓮的事。
"杜大夫面色一變:"小老兒這里沒有...""杜大夫不必隱瞞。"晏明姝上前一步,
"昨日'仁心館'的孫大夫已經說了,左翊衛的周校尉常來您這兒取藥。
"杜大夫胡須微顫:"二位到底...""碧桃死了。"晏明姝直視他的眼睛,
"您應該認得她——我的貼身丫鬟,前日死在凈業寺。
"杜大夫手中藥碾"當啷"落地:"碧桃姑娘...死了?
"沈棲遲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反應:"杜大夫與碧桃相熟?
"杜大夫頹然坐下:"那丫頭...每月都來替主子取藥。"晏明姝與沈棲遲交換了個眼神。
她從未讓碧桃來取過什么藥!"替哪位主子?"沈棲遲追問。杜大夫搖頭:"老朽不知。
碧桃姑娘只說主子身份尊貴,不便露面,要的是..."他壓低聲音,"避孕的方子。
"晏明姝如遭雷擊。前世她確實曾讓碧桃秘密取過這種藥,
為的是與世子...但這一世她從未~"方子還有誰用過?"沈棲遲聲音冷了下來。
了擦汗:"左翊衛的周校尉也來取過...還有寧遠侯府的人..."晏明姝腦中轟然作響。
寧遠侯府?世子?可這一世她與世子明明清清白白!
沈棲遲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晏小姐...""不是我。"晏明姝斬釘截鐵,
"我從未讓碧桃取過這種藥。
"杜大夫疑惑地看她:"可碧桃姑娘明明說...""她長什么樣?"晏明姝突然問。
杜大夫描述的女子與碧桃有七分相似,但更豐腴些,右眉間有顆痣——碧桃沒有。
"不是碧桃。"晏明姝松了口氣,"有人冒充我的丫鬟取藥。
"沈棲遲眉頭緊鎖:"為何要這么做?"晏明姝忽然明白了什么,
臉色煞白:"為了制造我與人有染的假象...若傳出去,不僅我身敗名裂,
父親也會...""寧遠侯。"沈棲遲冷聲道,"先毀你清譽,再以負責之名重提婚約,
將晏家綁上二皇子的船。"晏明姝手腳冰涼。前世她自愿入彀,
這一世他們竟要用這等下作手段!"杜大夫,可還記得那假碧桃最后一次來是什么時候?
"沈棲遲問。"就在三日前。"杜大夫擦著汗道,"那姑娘慌慌張張來取藥,說被人跟蹤了。
老朽還提醒她走后門。"正說著,醫館門突然被推開。三人警覺回頭,
只見周景瀟帶著兩名侍衛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真巧,又見面了。
"他目光在晏明姝和沈棲遲之間游移,"二位查案查到醫館來了?
"沈棲遲不動聲色地擋在晏明姝前面:"世子身體不適?"周景瀟輕笑:"本世子好得很,
只是..."他看向杜大夫,"來取家父的藥。
"杜大夫面色大變:"侯爺的藥...小老兒已經讓...""讓誰送了?
"周景瀟步步逼近,"杜大夫,有些話想清楚再說。"晏明姝看出杜大夫的恐懼,
突然上前一步:"世子何必為難老人家?我們正要走。"周景瀟一把拉住她:"急什么?
既然遇上了,不如一同去醉仙樓用膳?沈大人也一起?"晏明姝掙開他的手:"不必了。
""晏小姐這是不給我面子?"周景瀟聲音冷了下來,
"還是說..."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沈棲遲,"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情?
"沈棲遲手中茶盞突然落地,摔得粉碎。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地上的碎片:"手滑。
"晏明姝卻注意到他指尖微微發顫——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冷靜自持的沈棲遲失態。
"世子慎言。"她直視周景瀟的眼睛,"你我之間從未有過什么'情',不過是父母之命。
如今婚約已解,還請世子自重。"周景瀟臉色陰沉如水:"晏明姝,你別不識好歹。
你以為退婚之事就這么算了?家父與晏尚書...""世子!"沈棲遲突然提高聲音,
"晏小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周景瀟冷笑:"沈棲遲,你以什么身份插手?刑部侍郎?
還是..."他故意拖長聲調,"晏小姐的入幕之賓?"沈棲遲眼中寒光一閃,
手已按在刀柄上。晏明姝急忙攔住:"沈大人,我們走。"她轉向周景瀟,
聲音平靜得可怕:"世子,我晏明姝行事光明磊落,不怕流言蜚語。
但若有人蓄意污我清譽..."她一字一頓道,"我必讓他付出代價。
"周景瀟明顯被她眼中的決絕震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雖然不喜她卻也見不得她和別的男人來往。晏明姝不再看他,拉著沈棲遲出了醫館。
直到走出兩條街,她才松開手,發現掌心全是冷汗。"抱歉,連累沈大人了。"她低聲道。
沈棲遲搖頭:"晏小姐方才...很勇敢。"晏明姝苦笑:"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寧遠侯府勢大,若真要與我家為難...""不會的。"沈棲遲突然道,
"我...刑部會盯著他們。"晏明姝抬頭看他,發現他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堅定。
兩人對視片刻,沈棲遲先移開目光,耳根微紅。"先回衙門分析那些密信。"他翻身上馬,
伸手拉她,"至于寧遠侯世子...""我會小心應對。"晏明姝握住他的手,借力上馬。
馬背上,她不經意靠在他后背,感受到他瞬間的僵硬。不知為何,
方才周景瀟那些混賬話突然在腦海中回響——"入幕之賓"...晏明姝臉頰發燙,
慌忙拉開距離。沈棲遲似乎察覺了她的動作,背脊挺得更直,
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墻。馬蹄聲嘚嘚,穿過繁華的街市。晏明姝不知道的是,
此刻醫館二樓窗口,周景瀟正陰沉著臉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對身旁侍衛低聲道:"去告訴二殿下,晏家女發現了我們的計劃...還有,
查查那個沈棲遲,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誰的人。"五晏明姝剛踏入府門,
管家就匆匆迎上來:"小姐,老爺在書房等您。"她心頭一緊。
父親知道了今日與世子沖突的事?書房內,晏尚書背對著門站在窗前,手中捏著一封信。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臉上是晏明姝從未見過的凝重。"父親..."她剛要解釋,
晏尚書卻抬手制止。"把門關上。"晏明姝依言關門,
注意到父親書桌上攤開的地圖——那是北境邊防布置圖,旁邊還放著幾封拆開的信函,
印鑒赫然是兵部的。"坐。"晏尚書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今日見到寧遠侯世子了?
"晏明姝抿了抿唇:"是。世子他...""送藥?提及我與寧遠侯往來?"晏尚書冷笑,
"果然如此。"晏明姝一怔:"父親,您與寧遠侯...""虛與委蛇罷了。
"晏尚書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放在桌上——那是皇帝親賜的腰牌。
"為父奉皇命暗中調查二皇子一黨,寧遠侯府是突破口。"晏明姝瞪大眼睛。
前世父親被迫站隊二皇子,最終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這一世,父親竟是皇帝的人?
"您...早就知道二皇子有異心?"晏尚書深深看她一眼:"從你退婚那日起,
為父就察覺不對。寧遠侯府與二皇子走得太近,你突然悔婚,他們豈會善罷甘休?
"他頓了頓,"只是沒想到,他們會用這等下作手段。"晏明姝將醫館所見一一道來,
包括假碧桃取藥之事。晏尚書聽完,臉色陰沉如水。"好一個寧遠侯!毀我女兒清譽,
逼我就范..."他猛地拍案,"真當我晏家好欺!""父親息怒。"晏明姝輕聲道,
"當務之急是查明假碧桃背后之人。
杜大夫說那女子眉間有痣..."晏尚書突然抬頭:"你可記得寧遠侯夫人身邊的李嬤嬤?
"晏明姝腦中閃過一個面容刻薄的老婦形象——右眉間一顆黃豆大的黑痣!"是她女兒!
"她脫口而出,"李嬤嬤的女兒在寧遠侯府當差,我見過一次,與碧桃有七分相似!
"晏尚書點頭:"這就說得通了。寧遠侯夫人派心腹之女冒充你的丫鬟,一旦事成,
不僅能逼你嫁入侯府,還能拿捏住你的把柄..."父女二人對視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這等算計,遠比想象的更陰毒。"父親,
那些密信..."晏明姝壓低聲音,"沈大人與我已經找到二皇子與北境將領往來的證據。
"晏尚書神色一凜:"沈棲遲可信?""女兒以性命擔保。"晏明姝毫不猶豫。
晏尚書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你與沈棲遲...""只是查案往來。
"晏明姝不知為何心亂如麻,連忙轉移話題,"父親既是奉皇命查案,
為何不直接...""證據不足。"晏尚書搖頭,"二皇子畢竟是圣上親子,沒有鐵證,
誰也動不了他。"他沉吟片刻,"你們找到的密信還缺關鍵一環——調兵手諭。
"晏明姝想起密信中提到的"秋狩計劃",正欲詳詢,忽聽窗外一聲輕響。
晏尚書閃電般推開窗戶,只見一道黑影翻墻而去。"有人偷聽!"晏明姝驚呼。
晏尚書臉色大變:"是寧遠侯府的人!他們必會對你下手..."他急步走向書架,
推開暗格取出一塊半月形玉佩,"這個你收好。"玉佩入手溫潤,上面刻著精細的鳳紋。
晏明姝從未見過這樣式:"這是...""你母親留下的。"晏尚書聲音低沉,
"她臨終前說,若你此生平安順遂,此玉永不見天日。若遇大難..."他頓了頓,
"可持此玉去城南青蓮觀尋一位姓蘇的道長。"晏明姝心頭劇震。
前世她至死不知生母還有這樣的安排!"我娘她...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晏尚書目光復雜:"當年我剛登科便隨戶部李大人在江南賑災,遇她落難相救。
她從未提過來歷,只說自己閨名一個'婉'字。"他輕撫女兒發頂,"你眉眼最像她,
尤其是這雙眼睛..."晏明姝忽然想起醫館老大夫說的"重瞳之相"。
難道...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青杏在門外急聲道:"老爺,小姐,
沈大人在府外求見,說有急事!"晏尚書與女兒交換了個眼神:"請他進來。
"沈棲遲步履匆匆,額上還帶著薄汗。見到晏尚書,他鄭重行禮:"晏大人,下官冒昧打擾。
剛接到消息,杜大夫死了。""什么?"晏明姝驚呼。"中毒,與碧桃如出一轍。
"沈棲遲眼中寒光閃爍,"死前他用血在地上畫了半個'寧'字。
"晏尚書冷笑:"寧遠侯這是要殺人滅口啊。"沈棲遲點頭:"更緊要的是,
下官剛收到密報,二皇子提前了秋獵行程,三日后啟程去西山圍場。""秋狩計劃!
"晏明姝與父親異口同聲。沈棲遲略顯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晏尚書示意他坐下,
簡要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發現告知。沈棲遲聽完,肅然起敬:"晏大人深謀遠慮。
""現在的問題是,"晏尚書敲了敲桌面,"如何阻止這場陰謀?沒有確鑿證據,
我們連西山都進不去。"沈棲遲沉吟片刻:"下官可以刑部查案之名隨行。
至于晏小姐...""我也去。"晏明姝斬釘截鐵。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
沈棲遲眉頭緊鎖:"太危險了。""我去最合適。"晏明姝冷靜分析,
"二皇子不會防備一個閨閣女子。更何況,寧遠侯世子若真有意于我,必會邀我同往,
這是接近他們的最好機會。"沈棲遲手中茶盞重重一頓:"晏小姐要以身犯險?""沈大人,
"晏明姝直視他的眼睛,"碧桃不能白死,杜大夫不能白死,大周江山更不能有失。
"沈棲遲被她眼中的決絕震住,一時無言。晏尚書看看女兒,又看看沈棲遲,
忽然道:"沈大人,小女雖為閨閣女子,但膽識不輸男兒。不如這樣,
老夫以探親為由送她去西山別院,表面上與世子'偶遇',實則...""不行。
"沈棲遲斷然拒絕,"太冒險了。若世子用強..."晏明姝心頭一暖。
沈棲遲這是在擔心她?"沈大人放心,"她輕聲道,"我自有分寸。
況且..."她猶豫片刻,取出那枚鳳紋玉佩,"我懷疑我的身世可能與皇室有關。
醫館老大夫說我似有'重瞳之相'..."沈棲遲瞳孔驟縮:"重瞳?"他猛地站起,
又強迫自己坐下,"晏小姐可知重瞳意味著什么?
"晏尚書也變了臉色:"傳說太祖皇帝就是重瞳...""我不確定。"晏明姝搖頭,
"但若真與皇室有關,或許能成為我們的助力。"書房內一時寂靜。窗外暮色漸沉,
燭火在三人臉上投下搖曳的影子。最終,
沈棲遲長嘆一聲:"若晏小姐執意如此...下官會暗中保護。"他看向晏尚書,
"還請晏大人配合,制造一個讓世子'偶遇'晏小姐的機會。
"晏尚書點頭:"明日我會讓明姝去大相國寺上香,世子若真有心思,必會前往。
"計議已定,沈棲遲起身告辭。晏尚書借口處理公務先行離開,留下晏明姝送客。
兩人默默走在回廊上,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畫出斑駁的花紋。
"晏小姐..."沈棲遲突然開口,聲音異常低沉,"你不必如此。
"晏明姝駐足看他:"沈大人是指?""以身犯險。"他轉過身,
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查案是下官的職責,不是你的。
"晏明姝心頭微顫:"沈大人是擔心我?"沈棲遲沉默片刻,
突然伸手輕觸她眉間:"重瞳之相...若真如傳說,你的處境會比想象中更危險。
"他的指尖微涼,觸碰卻如火焰般灼熱。晏明姝屏住呼吸,感覺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膛。
"沈大人..."話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從暗處射來!沈棲遲反應極快,
一把將她拉到身后,同時抽出佩刀格擋。"鐺"的一聲,一枚飛鏢深深釘入廊柱。"有刺客!
"沈棲遲護著她急退,同時吹響了警哨。數道黑影從墻頭躍下,刀光如雪。沈棲遲以一敵三,
將晏明姝牢牢護在身后。晏明姝摸出發簪握在手中,警惕地注視著戰局。沈棲遲刀法凌厲,
很快解決了兩名刺客。第三名見勢不妙,突然轉向晏明姝撲來!沈棲遲回救不及,
眼看刺客的刀就要刺中晏明姝——"小姐小心!"青杏不知從哪沖出來,一把推開晏明姝,
自己卻被刀鋒劃傷手臂。沈棲遲趁機一刀結果了刺客,隨即警哨聲四起,晏府護衛蜂擁而至。
"青杏!"晏明姝扶住受傷的丫鬟,心疼地看著她流血的手臂。
"奴婢沒事..."青杏臉色蒼白,卻強撐著笑了笑,"小姐平安就好。
"沈棲遲檢查了刺客尸體,面色凝重:"寧遠侯府的人。"晏尚書聞訊趕來,
見狀大怒:"好個寧遠侯,竟然公然襲擊我家!""他們是狗急跳墻罷了。
"晏明姝取出鳳紋玉佩,"看來我們也要加緊行動了。"沈棲遲深深看她一眼:"晏小姐,
從現在起,你不要單獨行動。"他轉向晏尚書,"下官會加派人手保護晏府,
但明日計劃...""照常進行。"晏明姝堅定道,"越是如此,越說明我們接近了真相。
"沈棲遲還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明日下官會暗中跟隨。"送走沈棲遲,
晏明姝回到閨房,發現青杏已經包扎好傷口,正在整理床鋪。"今晚你好好休息。
"晏明姝柔聲道,"多虧了你..."青杏搖頭:"小姐待我如姐妹,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猶豫了一下,"小姐,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但說無妨。
""那個刺客..."青杏壓低聲音,"他撲過來時,奴婢看到他腰間露出一塊令牌,
上面刻著...左翊衛。"晏明姝心頭一震。左翊衛是二皇子親掌的禁軍,
寧遠侯府的人怎會有他們的令牌?難道說明面上是寧遠侯府,實際是二皇子的左翊衛?
"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老爺。"她叮囑青杏,"明日你留在府中養傷,
我帶紫蘇去大相國寺。"青杏擔憂道:"小姐一定要小心..."晏明姝點頭,
走到窗前望著月色。明日將是一場硬仗,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想到沈棲遲那句"下官會暗中保護",心中竟涌起一絲莫名的安心。她摩挲著那枚鳳紋玉佩,
忽然注意到月光下,玉佩內側似乎有極細的紋路。對著燭光細看,
竟是兩個小字——"永寧"。永寧?這不是先帝時期被廢的公主封號嗎?晏明姝心頭狂跳。
難道她的生母是...不可能,永寧公主早在二十年前就...窗外一陣風吹過,燭火搖曳。
恍惚間,她仿佛看見銅鏡中的自己,眼眸深處似有雙瞳重疊,轉瞬即逝。
六大相國寺的晨鐘剛剛敲過,晏明姝便帶著紫蘇踏入了山門。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雅的藕荷色襦裙,發間只簪一支白玉釵,看起來與尋常上香的閨秀無異。
"小姐,咱們先去哪個殿?"紫蘇小聲問道,眼睛不住地往四周瞟。自昨夜的刺殺后,
整個晏府都繃緊了神經。"觀音殿。"晏明姝輕聲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鳳紋玉佩。
按照父親所說,若要求助,該去城南青蓮觀尋蘇道長。
但大相國寺的藏經閣后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小徑,直通后山的青蓮觀。剛轉過回廊,
晏明姝的腳步便頓住了——周景瀟帶著四名侍衛正站在放生池旁,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晏小姐,好巧。"周景瀟上前行禮,一身月白錦袍在陽光下格外刺目。晏明姝強忍厭惡,
還了一禮:"世子也來上香?""聽聞晏小姐今日要來,特來相陪。"周景瀟笑得溫文爾雅,
眼中卻閃著算計的光,"不知可否有幸與小姐同游?"晏明姝暗自冷笑。果然如父親所料,
世子一得到消息就來了。她故作猶豫:"這...恐怕不合禮數。
""大相國寺乃佛門清凈地,何來不合禮數一說?"周景瀟靠近一步,壓低聲音,"還是說,
晏小姐在等什么人?"晏明姝心頭一凜。難道他們知道了沈棲遲會來?"世子多慮了。
"她抬腳往觀音殿方向走去,"既然偶遇,一同上香也無妨。"周景瀟得意一笑,
揮手讓侍衛稍遠跟隨。晏明姝注意到其中一人右眉間有顆黑痣——正是那冒充碧桃的女子!
觀音殿內香客不多,晏明姝虔誠地上香禮拜,眼角余光卻時刻注意著周景瀟的動向。
世子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像獵人看著即將到手的獵物。
"晏小姐近日與沈棲遲走得很近啊。"周景瀟突然道。
晏明姝手中香火紋絲不動:"查案所需。""是嗎?"周景瀟冷笑,"我怎聽說,
昨夜沈棲遲在晏府待到很晚?"晏明姝心頭一跳。他們果然被監視了!
她故作鎮定地插好香:"世子派人跟蹤朝廷命官,不怕惹禍上身?""為了晏小姐,值得。
"周景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明姝,你我本有婚約,何必鬧到這般地步?只要你回心轉意,
我保證...""世子請自重!"晏明姝用力抽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周景瀟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你以為沈棲遲能護得住你?他不過是個五品侍郎,
我寧遠侯府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螞蟻!"晏明姝怒極反笑:"世子好大的威風。
""最后給你一次機會。"周景瀟壓低聲音,"今日隨我回府,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紫蘇,"你的丫鬟怕是走不出這寺廟了。
"晏明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眉間有痣的女侍衛已經站在紫蘇身后,
手中匕首若隱若現。殿外香客往來,卻無人注意到這角落里的威脅。冷汗順著背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