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花落進他領口那天，我松開了攥了三年的手。
季沉的白襯衫被林晚的淺藍針織衫蹭出一片褶皺，兩人在刺槐樹下的影子疊成模糊的團。
我站在三米外，手里還攥著給季沉帶的冰美式——他說最近混音耳朵疼，要喝冰的壓一壓。
“夏梔。”他轉身時，我聞到了刺槐花的甜，混著林晚常用的橙花香水味。“分手吧。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刺槐葉還輕。他卻扯住我手腕，喉結滾了滾：“鬧夠了？
”那語氣像極了三年前我要搬去文創園做配音時，
他捏著我簡歷說“太不安全”的模樣；像極了去年我想和蘇棠去看live時，
他冷著臉說“那些人太吵”的模樣。可這次我沒再紅著眼圈說“聽你的”。
1第1章 刺槐樹下的擁抱，不是夢我是在刺槐樹下摔了手機。上午十點，
我攥著公司新發來的配音邀約郵件，手都在抖。季沉上個月剛罵我“接夜場配音不安全”，
逼著我退了所有兼職。可這次是給兒童繪本錄旁白，
下午就要交證件掃描件——我沒帶身份證，得回出租屋取。小區那棵刺槐開得正瘋，風一吹，
花雨撲簌簌砸在肩頭。我踩著滿地碎白往單元樓走，聽見樹后傳來動靜。“沉哥，你別這樣。
”是林晚的聲音。我腳步頓住。“她要是知道我為她低三下四……”季沉的尾音悶在喉嚨里，
像被什么哽住了。我繞過去的瞬間，整個人都僵了。林晚背對著我，季沉的下巴抵在她發頂，
雙手死死箍著她后腰。刺槐花落進他后頸，他動都沒動。手機“啪”地砸在地上。
季沉猛地抬頭，瞳孔驟縮。林晚轉過來時眼眶泛紅，嘴唇張了張，沒出聲。
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一下比一下響。風卷著花香往鼻子里鉆，甜得發苦。
“小梔……”季沉松開林晚，朝我邁了一步。我倒退兩步，撞在刺槐樹干上。
樹皮硌得后背生疼，“你們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沒說話。
林晚突然開口：“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哪樣？”我的聲音在抖，
“三年前我被槐花砸中頭，是你幫我撿的花。現在你抱著我閨蜜，說不是我想的那樣？
”季沉的喉結動了動，“你先回家，我解釋。”“解釋？”我彎腰撿起手機，屏幕裂了道縫，
“解釋你怎么睡我閨蜜？解釋你昨天還說‘小梔別亂跑，我會擔心’？”他突然攥住我手腕，
力氣大得發疼：“你是不是又誤會了？”我甩開他，指甲在他手背上刮出紅痕。“誤會？
”我笑了，“那我現在搬出去，算不算誤會？”他盯著我，眼尾發紅。
“你真以為你能離開我？”他的聲音冷下來，“你現在沒工作沒朋友，誰還能要你？
”我像是被人兜頭潑了盆冰水。三個月前他說“別和那個男同事走太近”，
我刪了工作群；兩個月前他說“直播配音太招搖”，
我退了所有兼職；上周他說“林晚總說我壞話，少聯系”，我和閨蜜冷戰了半個月。
原來不是“為我好”，是他早把我困成了籠中鳥。“季沉，”我扯出被他攥著的手腕，
“我寧愿要飯，也不跟你過了。”行李箱輪子卡在門檻上，我拽了兩次才拖出去。
他沒追上來，甚至沒說“別走”。樓道聲控燈隨著我下樓的腳步次第亮起，又次第熄滅。
出小區時，刺槐花還在落。我仰頭看了眼，花瓣落進眼睛里，澀得慌。
手機在口袋里震了又震，是林晚的消息：“小梔，你聽我解釋——”我按了關機鍵。
街頭車水馬龍，我拖著箱子站在路邊。晚風掀起箱角的毛絨掛件，那是季沉去年送的，
說“像你，軟乎乎的”。現在我摸著那團毛，突然覺得扎手。手機在包里震動，我摸出來，
屏幕裂著縫，顯示蘇棠的來電。“夏梔你死哪去了？”她的大嗓門炸在耳邊，
“我診所新來的布偶貓把吊瓶咬斷了，你快來幫我按住——”我吸了吸鼻子：“棠棠，
我能去你那住幾天嗎？”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兩秒，接著是翻東西的聲音：“主臥給你留著，
陽臺曬了被子。對了，我冰箱里有你上次落的楊枝甘露，
凍成冰了……”我拖著箱子往地鐵站走，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刺槐花香還纏著衣角，
可這次，我沒再回頭。2第2章 貓窩里的新生活我在路邊站了十分鐘，
翻遍通訊錄才想起陸知遙。三個月前配音活動加的微信，他當時坐在角落調設備，
我抱著劇本找錯棚屋，他抬頭說“302在二樓左轉”，聲音像浸了涼水的玻璃珠。
手機屏幕裂著縫，我點開發消息界面：“陸老師，方便借住幾天嗎？
”回得很快：“地址發你，鑰匙在門口腳墊下。”文創園區的路燈昏黃，
我拖著箱子找到3棟201，推開門時三只貓“唰”地圍過來。一只橘貓蹭我小腿，
銀漸層扒著行李箱輪子，最瘦的布偶蹲在玄關鏡前舔爪子。“別碰沙發罩。”我抬頭，
陸知遙站在樓梯口，手里攥著塊抹布。他換了居家服，領口扣到第二顆，
腳邊的貓碗擺成精確的等邊三角形。“水在茶幾上。”他指了指，又低頭擦樓梯扶手，
“房租按天算，一百五。”我捧著玻璃杯喝溫水，看他跪在地墊上給橘貓剪指甲。
剪刀“咔嚓”兩下，貓尾巴炸成毛球，他捏住貓爪：“動就加錢。”那晚我睡在二樓客房，
被子有陽光曬過的味道。床頭柜上擺著《配音發聲訓練》，書脊是新的，
應該是他臨時收拾的。第三天凌晨兩點，我翻出舊手機。三年前的聊天記錄還在，
季沉的消息跳出來：“那家工作室太復雜，你不適合。”我記得那天面試前他煮了粥，
說“你性子軟，遇到麻煩只會哭”。后來我真沒去，他揉著我頭發笑：“聽我的沒錯。
”“在看什么？”陸知遙站在門口，手里端著熱牛奶。他沒開燈，月光漏進來，
照見屏幕上的聊天記錄。“他在幫你做決定。”他說，聲音還是涼的，
“從刪工作群到退兼職，都是。”牛奶杯擱在床頭柜上，“叮”的一聲。
我盯著屏幕里季沉的“為你好”，突然想起上周他搶過我手機，
邊刪林晚好友邊說“她總挑撥”。當時我紅著眼圈求他，現在只覺得喉嚨發緊。第四天傍晚，
門鈴響了。我踩著拖鞋下樓，透過貓眼看見林晚。她穿米色針織衫，
手里提著我落在她家的傘，可眼神不像平時那樣笑盈盈的。陸知遙在廚房洗貓碗，
水聲嘩嘩響。我捏著門把手，指甲掐進掌心——門開了。
3第3章 真相不是借口林晚把傘擱在玄關，沒換鞋，直接坐在沙發邊緣。她膝蓋抵著茶幾，
指節捏得發白：“那天在刺槐樹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捏著沙發墊角，
指甲縫里還嵌著上午喂貓時沾的貓毛。陸知遙不知什么時候從廚房出來，站在樓梯口擦手，
貓碗碰出細碎的響。“季沉來找我借錢。”林晚突然抬頭，眼睛紅得像浸了水的櫻桃，
“你前公司拖欠的兩萬塊，他翻遍所有賬戶只湊出五千。他說你躲在衛生間哭，
說你蹲在地上數貓糧袋子，
說連你最愛的三文魚罐頭都要省著買……”她喉結動了動：“我沒借。不是不想，
是知道你最恨別人可憐你。他聽完就蹲在樹底下哭，像個被搶了糖的小孩。我想拉他起來，
他突然抱住我，說‘我連她的罐頭都給不了’……”我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翻出的罐頭收據，
季沉總說“買多了吃不完”，原來每回都是偷偷減了半箱。“但我承認我嫉妒你。
”林晚聲音突然低下去，“你能忍受他刪你工作群，能接受他替你推掉配音邀約，
能在他說‘別和林晚走太近’時真的疏遠我……”她冷笑一聲，“我嫉妒你愛得那么賤，
賤到讓我以為你是真的幸福。”陸知遙的貓突然跳上茶幾，把林晚的傘碰倒了。他彎腰撿傘，
動作頓了頓：“然后呢？”“然后我看清了。”林晚盯著傘骨上的水痕，
“上周末我去他工作室送設計圖，聽見他接他媽電話。他媽說‘小沉啊，梔梔最近聽話嗎？
’他說‘聽話，她連外賣都點我挑的店’——”她猛地抬頭看我，
“你記不記得上個月你想吃螺螄粉，他說‘太臭’，你就改點了牛肉面？”我記得。
那天我抱著手機蹲在飄窗上，聞著樓下飄來的酸筍味掉眼淚，季沉卻摸著我的頭說“乖，
下次給你煮雞湯”。“他媽媽從小就這樣。”林晚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考第一才能吃冰淇淋，選她挑的大學才有生活費，
連交女朋友都要拍照片給她過目……他以為愛就是控制，就像他媽媽控制他那樣。
”客廳安靜得能聽見鐘擺聲。陸知遙把傘放回玄關，轉身時碰響了貓碗。
他說：“所以你是來替他解釋的？”“不。”林晚搖頭，
“我是來問夏梔的——他的創傷是他的，憑什么要你當藥？
”我突然想起季沉第一次說“別和那個男同事走太近”時，
我紅著臉點頭；他說“配音太辛苦，我養你”時，
我把工牌塞進了抽屜最深處；他刪林晚好友時，我哭著求他，卻不敢搶回手機。
原來不是我不夠好，是他把對母親的恐懼，變成了捆住我的繩子。陸知遙走過來，
往我手里塞了杯溫水。他的手指涼得像醫院的金屬器械，卻說：“理解不代表原諒。
”窗外的刺槐花開了。風掀起紗窗，落了我一身白。
這次我沒像以前那樣急著拍掉——季沉總說“沾一身花像個沒收拾的小姑娘”，
可我明明愛極了這種落英繽紛的熱鬧。林晚走后，我坐在沙發上翻舊相冊。第一張是初遇，
刺槐花砸在我鼻尖，季沉撿起花別在我耳后，說“真好看”。那時候他的眼睛里沒有控制，
只有純粹的喜歡。手機在這時震了震。我拿起來，
屏幕亮著陌生號碼的未讀消息：“是夏梔嗎——”后面的字被貓爪拍亂了，
只余下模糊的光斑。我望著窗外的刺槐花，突然笑了。風裹著花香涌進來，這次，
我想替自己別一朵花。4第4章 配音間里的回聲手機屏幕亮的時候，
我正蹲在陽臺給蘇棠養的英短梳毛。貓爪子壓著我手背，
屏幕上的消息刺得眼睛發酸——是陌生號碼，開頭是“是夏梔嗎？”。往下劃，
后面跟著一行字：“我是周南，之前錄過你一段旁白樣音，現在有個項目缺人，能來試試嗎？
”梳子“啪”掉在瓷磚上。我想起三年前，也是這樣一條消息，被季沉看到后直接刪掉了。
他說：“配音棚魚龍混雜，你嗓子金貴，別折騰。”那天我蹲在飄窗上哭，他煮了雞湯，
說“我養你”。現在貓在腳邊打轉，我盯著屏幕，手指懸在“回復”鍵上，半天沒落下。
“要接？”身后傳來陸知遙的聲音。他端著馬克杯，
杯口飄著枸杞香——這男人連熬夜都要養生。我沒回頭，
喉嚨發緊：“他……可能只是記錯人。”“上周你翻舊demo時，我幫你投了份簡歷。
”他把杯子放在我手邊，溫溫的，“周南是業內有名的配音導演，三年前那單動畫旁白，
是他親自選的你。”我猛地轉頭看他。他推了推眼鏡，
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你刪工牌那天，我在樓下便利店買冰啤酒，
看見你紅著眼把工牌塞進垃圾桶。”原來有人替我記得。我低頭按鍵盤，指尖抖得厲害。
“可以。”發出去的瞬間，貓“喵”了一聲，爪子搭在我腕上，像在按確認鍵。
陸知遙彎腰撿起梳子，遞過來時說：“這是第一步。”他的手指還是涼的，
像醫院的金屬器械，“聲音是你自己的，不是誰的附屬品。”配音棚在文創園頂樓。
推開門時，周南正靠在控制臺前啃三明治。他抬頭看見我，眼睛亮了：“小夏！三年沒見，
聲音沒變？”我沒說話，低頭換拖鞋。耳機戴到耳朵上時，有點發澀——上一次戴耳機，
季沉還站在我身后，說“這段要再軟一點，像我哄你睡覺那樣”。“看屏幕。
”周南敲了敲控制臺。畫面里是只三花，從飄窗跳到沙發上，肉墊輕輕一墊，穩當得像片云。
我盯著那團毛茸茸，突然想起昨天在樓下，這只貓追著刺槐花跑，被季沉的車按了喇叭，
嚇得竄上樹。當時我站在旁邊，想喊“別怕”，卻被季沉拉走了，他說“野貓臟”。
現在屏幕里的貓自己跳下來了。我吸了吸鼻子，對著麥克風說：“我終于學會了自己落地。
”控制臺那邊傳來椅子滑動的聲音。周南探出頭，三明治渣沾在胡子上：“再來一遍？
”他眼睛發亮，“就剛才那股子勁，帶點澀，帶點松快。”第二遍錄完，他直接推門進來，
拍我肩膀的力道有點重：“下次還來吧！
我們正缺一個有故事感的聲音——你這嗓子里藏著東西，聽眾能聽見。
”我捏著工牌走出棚子，夕陽把走廊照得暖黃。手機在口袋里震，是季沉的語音通話。
“你是不是在錄音？”他的聲音帶著點啞，像熬夜后的低喘，“我知道你又去配音了。
”我攥緊工牌，指甲掐進掌心。心跳快得離譜，
可喉嚨里突然涌上來一股甜——不是雞湯的甜，是樓下便利店冰啤酒的甜，
是刺槐花落在鼻尖時的甜。“你怎么知道？”我問。他沉默了幾秒，說：“我不想再失去你，
給我一次機會。”我站在巷口，風穿過刺槐樹梢，落了肩頭幾片白。
季沉總說“沾一身花像沒收拾的小姑娘”，可現在我聞著花香，
突然笑了：“我已經不是你的作品了。”掛斷前，我聽見他喊了聲“梔梔”，
尾音像被風吹散的刺槐花，輕得抓不住。手機屏幕暗下去時，新消息彈出來。是季沉的，
只有一行字：“明天下午三點，初遇那棵刺槐樹下，我有話想和你說。”我望著屏幕上的字，
手指輕輕碰了碰耳后——那里沒花，可我知道，這次我會替自己別一朵。
5第5章 刺槐花開不回頭我把手機往兜里塞了三次，第四次才確認沒漏接鬧鐘。三點整，
刺槐樹下的長椅還帶著日頭曬過的余溫。我坐下時，褲腿蹭到椅面，
想起三年前也是這個位置——當時我蹲在地上撿被風吹散的簡歷，一片刺槐花砸在耳朵上，
季沉彎腰時影子罩住我，說“這花沾頭發上倒比簡歷好看”。他今天來得比我晚五分鐘。
白襯衫第三顆紐扣沒系，風掀起衣角，露出點瘦骨。從前我總給他系扣子，
邊系邊念叨“像沒長大的小孩”。現在看他走近，只覺得那道褶皺和我無關了。
“我想解釋那天的事。”他站在我面前，喉結動了動，“我不是故意要那樣說你。
”我抬頭看他。陽光穿過刺槐葉，在他臉上切出明暗。
以前我總覺得他的輪廓像精心調過的音軌，現在只覺得是張普通男人的臉。
“我不是來聽解釋的。”我摸了摸耳后，那里空著，“我只是想告訴你，
我不再需要你定義我的價值。”他像被按了暫停鍵。睫毛抖了抖，眼眶慢慢紅起來。
“你以為我控制你是因為我不愛你嗎？”他蹲下來，膝蓋抵著椅腿，“我媽從小告訴我，
抓不緊的東西就會跑。我怕你嫌我窮，嫌我工作室小，嫌我——”“所以你讓我辭掉配音？
”我打斷他，“說‘錄音棚魚龍混雜’；讓我刪了所有男性同事微信？
說‘沒必要留著招蜂引蝶’；連我點奶茶選三分甜都要管？說‘喝太甜會胖’。
”他張了張嘴，沒出聲。“真正的愛，不是把人鎖在籠子里。”我站起來，影子蓋過他，
“是我站在這里，你知道我不會走；是我想走，你也能說聲‘路上小心’。
”風掀起幾片刺槐花，落在他肩頭。他伸手去撿，又停在半空。
我轉身時聽見他說“對不起”，尾音像被揉皺的紙，軟塌塌的。三天后周南的電話來得突然。
我正給蘇棠的布偶貓梳毛，手機在茶幾上震得哐哐響。“項目上線了！
”他聲音炸得我耳朵疼，“客戶說你配的三花貓‘連肉墊落地都帶著情緒’，要簽長期！
”我手一抖，梳子卡在貓毛里。布偶貓扭頭舔我的手腕，溫溫熱熱的。“固定配音演員？
”我問。“不然呢？”周南笑，“你以為那天錄完我夸你玩呢？下周三來簽合同，
記得帶身份證。”掛了電話，我望著窗外的刺槐樹。風一吹，花瓣撲簌簌落，
像誰把星星揉碎了撒下來。三年前那個被花砸中耳朵的姑娘，蹲在地上撿簡歷時，
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能站在錄音棚里，用自己的聲音說“我終于學會了自己落地”。
“發什么呆呢？”陸知遙拎著貓包進來，疫苗盒在他白大褂口袋里鼓出個角，
“今天要給三只英短打疫苗，你搭把手？”我把梳子放下，跟著他進診療室。
最胖那只英短正扒拉貓包拉鏈，圓眼睛滴溜溜轉。“它昨天沒好好吃飯？”我問。
“按時吃了。”陸知遙捏起貓，動作輕得像捧團云，“蘇棠說你最近也按時吃飯了？
”我愣了下，笑：“明天也按時。”他低頭給貓消毒，睫毛在眼下投出影子：“很好。
”晚上整理配音資料時，周南又發了條消息：“對了，下下月初有個動畫項目，
主角是只總被欺負的小刺猬。你要不要試試？”我盯著屏幕，指尖懸在“好”字上。
窗外的刺槐花香飄進來，甜絲絲的。這次，我沒等誰替我做決定。
6第6章 錄音棚外的風聲周南說的動畫項目來得比我想得快。上周五剛簽完長期合同，
這周就被拽進錄音棚——主角是個總被欺負卻咬著牙不掉淚的小刺猬少女，
人設寫著“溫柔裹著刺”。“停。”周南敲了敲監聽耳機，“情緒太飄了，像棉花糖，
沒骨頭。”我捏緊劇本，指甲在紙邊壓出折痕。重來一遍，開口時刻意提了氣，
可說到“我不疼”那句，尾音還是軟得發顫。“再試。”周南把保溫杯推過來，
“你得讓聽眾聽見，她不是不疼，是疼得狠了，反而咬著舌尖往肚子里咽。”第三次卡殼時，
唐曉端著兩瓶水擠進來。她是上周剛來的配音助理，扎著高馬尾，
說話帶點東北大碴子味：“我頭回配哭戲，被導演罵得躲廁所啃面包。”她擰開瓶蓋塞給我，
“你這算好的，周導罵人時我手機都錄過音——”“唐曉！”周南敲了敲玻璃，
“你是來幫忙還是說相聲的？”我低頭喝了口水，涼的，順著喉嚨滑進胃里。
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季沉的工作室，他給我遞的永遠是溫水，說“涼的傷胃”。
可那時我連喝冰可樂都要偷偷摸摸，怕他皺著眉說“不聽話”。晚上回家，
蘇棠的布偶貓在沙發上蜷成毛團。我整理素材時，手機突然彈出條語音——是季沉的，
還躺在“已取消置頂”的聊天框里。鬼使神差點開，他的聲音帶著點鼻音：“你現在這狀態，
誰還能要你？”我手一抖，語音戛然而止。布偶貓爬過來蹭我的手腕，我摸了摸它的耳朵，
輕聲說：“我現在挺好。”凌晨兩點，手機在枕頭下震動。林晚的來電顯示跳得刺眼，
她很少這么晚打電話。“我不是來道歉的。”她一開口就帶著哭腔，
“今天插畫展遇到個投資人，說要合作得陪他吃飯。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可我真的…真的想辦個自己的展。”我盯著天花板上的光斑，
想起季沉第一次讓我刪男同事微信時，我也是這么軟著聲說“好”；他讓我辭掉配音時，
我攥著工牌在樓道里哭，最后還是說“好”。“你可以拒絕。”我摸黑翻出刺槐花標本，
干花邊緣有點脆了，“也可以堅持。但別像我以前那樣，選了之后又后悔。
”她抽了抽鼻子：“我懂了。”掛了電話，我把標本輕輕放回窗臺。月光漏進來，
照得花瓣上的紋路像道小傷疤——可傷疤不就是活著的證明嗎？第二天去錄音棚，
唐曉在茶水間堵住我。她攥著個黑色錄音筆，指尖發白：“那個…下了班能留會兒嗎？
有點事兒想拜托你。”我看著她泛紅的眼尾，點了點頭。窗外的刺槐又開了，
風卷著花香撲進來。這次，我沒急著關窗。
7第7章 貓毛與錄音筆唐曉把錄音筆往我手里塞時，指甲蓋都泛了白。茶水間空調嗡嗡響，
她喉結動了動：“是公益項目，旁白要真實經歷的人講。導演說你聲音有故事感。
”我盯著她眼下的青黑，想起上周她蹲在錄音棚外啃三明治的模樣。“什么內容？
”“反情感操控。”她低頭搓了搓衣角，“我表姐被前男友監控手機，差點割腕。
導演說要找有類似經歷的——”話沒說完，我已經點了頭。錄音棚的燈是冷白色的。
我捏著紙質稿，第一行字就刺得眼睛發酸：“你以為那是愛，其實是控制。
”耳機里傳來自己發顫的聲音：“他總說‘為你好’，卻把你的微信列表刪到只剩他。
你加班到十點，他說‘不安全’，于是你辭了喜歡的配音工作……”“咔。”導演敲了敲麥。
我這才發現自己在發抖，手背全是汗。“不用壓著情緒。”他聲音放軟，
“你當年躲在樓道里哭著交工牌的樣子，該被聽見。”我吸了吸鼻子，重新開口。
說到“他替你決定所有憤怒的形狀”時，喉嚨突然哽住。棚外傳來唐曉抽紙的響動，
導演輕輕鼓掌：“夠了，這就是最好的真實。”傍晚回家，
蘇棠的布偶貓在我舊行李箱上踩奶。我蹲下來翻找換季衣服，
卻在箱底摸出個泛黃的文件夾——是季沉去年幫我“處理”前公司欠薪的聊天記錄。
截圖里他用我的名義發消息：“夏梔說她相信公司，再寬限半個月。
”可我明明在他手機上看過自己當時的原話：“我要去勞動仲裁。”我翻出通訊錄，
陳律師的號碼還存著。他聽完我的描述，語氣沉穩：“這些截圖能證明他代你處分權利，
保留好，將來維權用得上。”掛電話時，貓毛粘了我一袖子。我合上筆記本，
封皮上還留著季沉寫的“夏梔的小賬本”——他總說我記性差，連點外賣都要替我記。
陸知遙來送貓條時，我正對著窗發呆。他把茶杯推到我手邊，水溫剛好：“又翻舊賬了？
”“他連我的憤怒都要重新包裝。”我摸著杯壁笑，“說我太沖動，說他處理得更好。
”他沒接話，只把窗臺上的刺槐標本擺正。干花邊緣脆得能碰碎，
可葉脈里還凝著去年的陽光。睡前看天氣預報，說傍晚有暴雨。
我把新錄的配音樣音刻進U盤，塞進帆布袋。明天要去文創園送樣稿，
聽說那邊有間新開的配音工作室。窗戶外的風突然大了，吹得刺槐枝椏沙沙響。我關窗時想，
就算真下暴雨……我也該帶著傘出門了。
8第8章 夏天的最后一場雨我攥著帆布袋沖進文創園時，雨珠子正砸得廣告牌噼啪響。
天氣預報沒騙人，這雨來得急，我雖帶了傘，可過地下通道時被風卷走了傘骨，
現在半邊身子透濕。樣音U盤在袋子最里層，我護著跑向三樓的配音工作室。剛拐過轉角，
屋檐下的陰影里突然竄出個人影——是季沉。他站在對面便利店門口，白襯衫貼在背上，
發梢滴著水。左手還攥著把黑傘，傘骨支棱著，顯然也被風吹壞了。
我們隔著條濕漉漉的斑馬線對視，他喉結動了動，先開了口：“我……路過。”鬼才信。
三天前我在業主群說要搬去新小區，昨天蘇棠的貓抓壞了他送的玻璃杯，
今早我還在樓道撞見他蹲在門口，手里捏著我去年落在他車里的耳機。“你有沒有想過，
”他往前走了兩步，雨水在腳邊濺起小水花，“如果我沒有那樣對你，你會不會還在？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U盤。上周錄完那條公益配音后，周南說我的聲音“終于有了棱角”。
棱角是被他磨出來的——他刪我微信時，他替我辭配音工作時，
他把我所有的“不愿意”都包裝成“為你好”時。“可你就是這樣對我了。”我往后退，
后背抵上冰涼的磚墻。他突然笑了，笑得比雨還冷：“夏梔，你總說我控制你，
可你搬出去那天，我在出租屋蹲了整宿。你愛吃的楊枝甘露化了半杯，
你說要換的燈泡還在玄關——”“那是我的生活。”我打斷他，“不是你的實驗室。
”雨勢漸小。他舉著那把破傘，像舉著塊褪色的招牌。我繞過他往樓里走，鞋跟踩過水洼，
啪嗒啪嗒的，像極了三年前刺槐樹下的腳步聲。那天他替我別槐花，
說“以后我給你遮風擋雨”，可他不知道，我要的從來不是被他圈在傘下，
而是自己舉傘的權利。三天后，周南發微信說公益項目上線了。
我刷到視頻時正給蘇棠的布偶貓梳毛，手機突然震得貓炸了毛。彈幕刷得飛快，
有人說“像極了我媽替我推掉喜歡的工作時”，有人說“原來被控制的感覺，
連哭都要挑他允許的時間”。林晚的私信跟著彈出來：“我要辦插畫展，名字想好了，
叫《不再沉默》。”配圖是張線稿，畫著個女孩從玻璃罩里伸出手，罩子外飄著刺槐花。
陸知遙來送貓條時，我正盯著屏幕發呆。他掃了眼手機，
說：“你錄那條‘他總說為你好’時，我在監控里看你。你捏紙稿的手在抖，但眼睛沒濕。
”他剝了顆貓條，“現在的你，不需要再證明自己清醒了。”我摸了摸貓軟乎乎的耳朵。
窗臺上的刺槐標本還是去年的，可陽光透進來時，
我突然看清了干花背面的字——是我自己寫的，被季沉的“小賬本”蓋住了：“夏梔，
你值得被好好聽見。”風掀起窗簾，有淡淡的刺槐香鉆進來。
我知道那是樓下新開的花店在進貨，但沒關系，有些告別，連風都要幫著溫柔些。
手機又震了。周南的消息：“明早來工作室，
有個新公益短片的配音任務……”后面的字被貓爪子拍沒了。我關了手機，
看陽光在貓背上淌成一片金。這次，我會自己接。
9第9章 錄音棚外的蝴蝶效應周南的消息是凌晨三點發來的，
我盯著屏幕上的“明早九點”，把手機倒扣在床頭柜上。蘇棠的布偶貓跳上來踩了兩腳，
我摸它耳朵時摸到自己眼尾的干紋——上次為季沉失眠，
是他說“你穿吊帶不安全”的那個夏夜。工作室的門沒鎖，周南正往保溫杯里倒枸杞。
“主題是‘那些你以為是愛的傷害’。”他推過來一沓稿紙，
封皮上用紅筆圈了“真實案例改編”。我翻到第二頁，
手停住了——第一段話是“他說每天查崗是怕我出事，后來我才知道，出事的是我自己”。
“唐曉在B棚試音。”周南敲了敲隔板，“你們的進度可以錯開。”B棚的門虛掩著。
我路過時聽見唐曉的聲音，像被揉皺的紙團：“他規定我十點前必須回家，
說熬夜傷皮膚；他刪掉我所有異性好友，說怕我被欺負；他替我推掉加班，
說女孩子該有生活……”她停了兩秒，“直到我發現，
他手機里存著和新女友的聊天記錄——‘她太聽話了，沒勁’。”錄音筆的紅燈滅了。
我推門進去時，唐曉正用手背抹眼睛。“你怎么能說出來？”話出口我才發覺自己聲音發顫。
她抬頭，眼尾的淚痣跟著動了動：“我試過像你一樣逃開，可直到他換了別人，我才敢面對。
”她指了指我手里的稿紙，“你看第三段，那是我上個月在派出所做的筆錄。”下午三點，
林晚的帆布包拍在我腿上。“新畫稿。”她抽出發黃的素描紙，
最上面那張讓我呼吸一滯——玻璃罩里的蝴蝶撲棱著翅膀，翅膀尖沾著刺槐花，
旁邊用炭筆寫著：“我以為那是保護，其實是囚籠。”“季沉說‘不想你受傷’那年夏天，
”我摸了摸畫紙邊緣的毛刺，“我加班到十點，他在公司樓下等了三小時，
說‘以后別接晚班’。我當時覺得好甜蜜，現在才懂……”“他沒問你想不想接。
”林晚補完后半句。晚上給沈嘉打電話時，我正對著窗臺的刺槐標本。“我想講講，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比以往都沉穩，“我是怎么一步步失去自己的。”沈嘉在那頭翻文件，
紙張沙沙作響：“我們正需要受害者視角的原聲素材。”掛了電話，
風從文創園的樹縫里鉆進來。我忽然想起三年前季沉替我別槐花時，也是這樣的風。
那時我以為他給的是春天，現在才明白，春天應該是自己能選擇站在風里，
而不是被他圈在傘下。手機在桌面震動，是林晚的視頻邀請。我剛劃開，
就看見她舉著張合同對著鏡頭晃，發梢沾著刺槐花瓣：“夏梔你看——”“什么？
”我湊近屏幕。“策展方……”她的聲音被突然的門鈴聲打斷，“先不跟你說！我去開門！
”屏幕黑掉前，我瞥見合同頁底的公章——“星芒文化”，這個名字讓我想起季沉提過的，
他新接的音樂工作室合作方。窗外的刺槐又開了，香氣飄進窗來。這次，我沒急著關窗。
10第10章 貓窩里的真相游戲林晚的敲門聲比平時急三倍。我剛拉開門，
她就舉著一疊A4紙沖進來，發梢還沾著刺槐花：“夏梔你看！星芒文化說要給我辦個展，
還有本地媒體報道！”合同第一頁寫著“林晚個人藝術展合作協議”，
第二頁就讓我皺眉——“乙方（林晚）需預付場地費三萬元”，
第三頁更離譜：“展覽期間所有作品版權自動轉移至甲方（星芒文化）”。
“他們說這是行業慣例。”林晚指尖戳著“版權轉移”那行字，眼睛亮得發燙，
“我問過蘇婷姐，她說小畫家想出頭都得先投錢。”我摸出手機翻通訊錄：“蘇婷是誰？
”“策展顧問啊，上周在咖啡館認識的。”林晚湊過來看我撥號，“你打給誰？”“陳律師。
”電話接通時，我把合同拍在茶幾上，“上次幫我理前公司欠薪的法律援助律師。
”陳律師的聲音從聽筒里鉆出來：“版權轉移？預付高額費用？小夏，
這是典型的‘免費占坑型詐騙’。他們專挑急著出頭的新人，用‘資源’當誘餌，
等你交了錢，要么展覽不了了之，要么拿你的作品轉賣。”林晚的臉白了。
她抓合同的手在抖，
指甲蓋壓出月牙印：“可這是我畢業三年第一次機會……”“不是唯一的機會。
”我按住她發抖的手背，“是他們給你造了個‘唯一’的幻覺。”深夜，
陸知遙的寵物診所飄著貓條味。他蹲在貓窩前逗三花，頭也不抬：“想幫她就理作品集。
”“理？”我翻著林晚塞給我的素描本，“她畫了兩百多張。”“挑最有個人風格的。
”他抽出一張玻璃罩里的蝴蝶，“就這張，上次你說過‘以為是保護，其實是囚籠’。
獨立藝術空間要的就是這種有痛感的表達。”我熬了三個大夜，
把挑好的三十張掃描成電子檔，附上林晚的創作手記，群發了五家本地獨立空間。
第四天清晨，手機在枕頭下震得發麻——“林小姐，我們是‘光階藝術’，
很欣賞你的《囚籠與蝶》系列。”簽約那天林晚哭花了眼線。
她握著新合同的手直顫：“他們不要預付，只抽百分之十五傭金，版權還是我的。
”“因為你的畫值得。”我抽了張紙巾給她，“不是他們給你機會，
是你給了他們展示好作品的機會。”晚上回合租屋，三只貓在窗臺排排坐。
陸知遙遞來熱牛奶：“你現在說話像換了個人。”“以前只聽得見別人說‘為你好’。
”我捧著杯子看月光，“現在能聽見自己說‘我不要’。
”手機彈出林晚的消息：“個展名字定了，叫《不再沉默》。
”后面跟著張照片——她站在空展廳里，背后的白墻上用炭筆寫著標題，
旁邊落了幾朵刺槐花。我盯著照片里的刺槐，忽然想起季沉的音樂工作室。
他說過星芒文化是新合作方，可此刻我心里沒了揪著的疼，只有風穿過指縫的輕。
畢竟有些花，開在別人的傘下是囚籠，落在自己的掌心，才是春天。
11第11章 刺槐樹下的回音壁林晚個展開幕那天，我在展廳門口被她拽著轉了三圈。
她白裙子上別著枚蝴蝶胸針，和畫里那只撞破玻璃罩的蝶一模一樣。"真的沒問題？
"她攥著我手腕，指甲掐出月牙印，"蘇婷要是來......""她敢來，我就敢撕。
"我拍掉她的手，往她包里塞了盒潤喉糖，"你現在是藝術家，該緊張的是她。"十點整，
展廳門開了。穿白襯衫的策展人舉著話筒說"歡迎來到《不再沉默》"時，
我看見人群后排閃過一抹紅。是蘇婷。她踩著十厘米高跟鞋，紅指甲捏著手機，
正往林晚方向擠。"林小姐。"她的聲音像淬了冰，"你該感謝我。要不是我給你牽線，
能有今天的展？"林晚的臉瞬間白了。她攥著胸針的手在抖，蝴蝶翅膀刮得掌心泛紅。
我跨前一步，擋住蘇婷的視線："感謝？您那合同里寫著'版權永久轉移'，
預付金要交三萬八——這是牽線還是挖坑？""小丫頭懂什么？
"蘇婷涂著姨媽紅的嘴唇撇起來，"藝術圈哪有白飯吃？我幫她爭取機會，她倒咬一口？
""合同是交易，不是恩賜。"我把手機里的聊天記錄調出來，
"您上周還在朋友圈賣'青年藝術家資源包'，三千八一個名額。林晚的畫值三十個展，
輪得到您施舍？"周圍的人湊過來看手機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