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疆風雪永和十二年冬,北疆的風雪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七歲的蕭云舒踮起腳尖,
努力將窗欞上的冰凌掰下一截,放在掌心觀察它在體溫下慢慢融化的過程。窗外,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將整個朔方城裹上一層銀裝。這座位于大梁與匈奴交界處的小城,
每到冬季便成了孤懸于北疆的一葉扁舟。"小姐,快把手收回來,凍著了可怎么好?
"奶娘張氏急匆匆走過來,將蕭云舒的小手從窗邊拉回,
用自己粗糙卻溫暖的手掌包裹住那雙已經凍得通紅的小手。蕭云舒仰起臉,
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奶娘,我不冷。爹爹說,北疆的孩子要經得起風雪。
""你爹啊..."張氏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盡教些有的沒的。
"蕭云舒知道奶娘又要開始念叨了。自從五年前父親蕭遠山帶著她和母親離開京城,
來到這朔方小城做縣令,奶娘就時常嘆息,說父親堂堂定遠侯嫡長子,
竟被貶到這等苦寒之地。"小姐,夫人喚您過去呢。"丫鬟翠柳站在門口,恭敬地說道。
蕭云舒眼睛一亮,立刻從凳子上跳下來:"娘親醒了?"她快步穿過回廊,來到正房。
推開門,一股藥香撲面而來。母親柳如眉半倚在床榻上,臉色蒼白如紙,
卻依然掩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優雅氣質。"娘親!"蕭云舒撲到床前,
小心翼翼地握住母親纖細的手指。柳如眉溫柔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舒兒今日可乖?
""可乖了!我背完了《千字文》,還幫奶娘整理了爹爹的書房。"蕭云舒驕傲地仰起小臉,
隨即又擔憂地看著母親,"娘親的病好些了嗎?""好多了。"柳如眉輕咳兩聲,
強撐出一個笑容,"你爹爹呢?""爹爹一早就去城墻上巡視了。匈奴人最近又在邊境集結,
爹爹說要提前防備。"提到父親,蕭云舒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在她心中,
父親蕭遠山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雖然被貶到這偏遠小城,父親卻將朔方治理得井井有條。
他加固城墻,訓練民兵,五次擊退匈奴進攻,
讓這座曾經飽受戰火蹂躪的小城成了北疆最安全的所在。正說著,
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蕭遠山大步走進來,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寒氣。他身材高大,
面容剛毅,眉宇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唯有在看到妻女時,眼中才會流露出溫柔。"如眉,
今日感覺如何?"蕭遠山走到床前,關切地問道。"好多了,夫君不必掛心。
"柳如眉微笑著回答。蕭遠山點點頭,轉向女兒:"舒兒,去讓廚房準備些熱湯來。
"蕭云舒知道父母有話要說,乖巧地退出房間。但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躲在門外,
豎起耳朵聽著里面的對話——這是她的小秘密,父母從未發現。"...匈奴使者又來了,
要求開放互市。"父親的聲音低沉而嚴肅。"你打算如何應對?"母親問道。"絕不可能!
那些匈奴人表面求互市,實則想探我虛實。上次他們假扮商隊混入城中,差點打開城門,
這次我不會再上當。""可是朝廷...""朝廷遠在千里之外,哪知邊境實情?
"父親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若非當年父親聽信讒言,將我貶至此地,
我們一家何至于...""夫君慎言!"母親急忙打斷,"隔墻有耳。"門外,
蕭云舒眨了眨眼。她一直不明白,為什么父親身為侯府嫡長子,
卻會被派到這么遠的地方做一個小小的縣令。每次問起,父母總是避而不答。
屋內沉默片刻后,父親嘆了口氣:"如眉,我總覺得近日城中氣氛不對。匈奴人活動頻繁,
而守城將士卻日漸松懈。我已下令加強戒備,但...""你擔心有內奸?
"母親的聲音陡然緊張起來。"不無可能。總之,我已命人暗中調查。
若真有人通敵..."父親的聲音冷了下來,"我定不輕饒。"蕭云舒聽到這里,
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她悄悄離開門口,跑向廚房。不知為何,
父親的話讓她想起了三天前看到的一幕——副將趙德明深夜獨自出城,
天亮前才鬼鬼祟祟地回來。那天夜里,她因為貪玩躲在馬廄里看小馬駒出生,
恰好看到了這一幕。當時她沒多想,現在回憶起來,卻覺得十分可疑。夜幕降臨,
朔方城被一片寂靜籠罩。只有城墻上的火把在風雪中搖曳,照亮守城士兵的身影。
蕭云舒躺在小床上,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久久無法入睡。"小姐,快睡吧,
明日還要早起讀書呢。"奶娘張氏輕輕拍著她的背。"奶娘,我害怕。
"蕭云舒往被子里縮了縮。"怕什么?有老爺在,匈奴人不敢來的。
"蕭云舒想說她不是怕匈奴人,而是怕那個深夜出城的趙副將,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呢?就在她迷迷糊糊即將入睡時,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敵襲警報!蕭云舒猛地坐起身,
窗外已經亮起了沖天的火光。喊殺聲、馬蹄聲、兵器碰撞聲混成一片,由遠及近。
"小姐別怕!"張氏手忙腳亂地給她披上外衣,"我們快去地窖躲著!"兩人剛沖出房門,
就看見蕭遠山全副武裝地奔來:"舒兒!快隨我去城墻!""老爺,這太危險了!
"張氏驚呼。"城墻才是最安全的!城門已破,府邸馬上會成為戰場!
"蕭遠山一把抱起女兒,又對聞聲趕來的柳如眉喊道,"如眉,快跟上!
"一家人匆匆穿過回廊,府中已是一片混亂。丫鬟仆役四處奔逃,
有人尖叫著"匈奴人進城了!"蕭云舒緊緊摟著父親的脖子,透過他的肩膀,
她看到遠處的城門處火光沖天,無數黑影正涌入城中。更可怕的是,城門竟然大開著,
守軍不見蹤影!"趙德明這個叛徒!"蕭遠山咬牙切齒,"我早該殺了他!
"他們剛沖出府門,一隊匈奴騎兵就呼嘯而至。蕭遠山拔劍迎敵,
同時將妻女推向一條小巷:"如眉,帶舒兒去東門!那里有我的心腹接應!""夫君!
"柳如眉淚流滿面。"快走!保護好我們的女兒!"蕭遠山說完,轉身殺入敵群。
柳如眉咬了咬牙,拉著蕭云舒鉆入小巷。兩人在錯綜復雜的街巷中穿行,
身后不時傳來廝殺聲和慘叫聲。整個朔方城已經陷入一片火海。"娘親,爹爹會沒事的,
對嗎?"蕭云舒哭著問道。柳如眉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握住女兒的手,加快腳步。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東門時,一隊匈奴士兵突然從岔路沖出,攔住了去路。"大梁的女人!
"為首的匈奴人獰笑著逼近。柳如眉將女兒護在身后,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舒兒,
我數到三,你就往那個巷口跑,不要回頭!""娘親...""一、二、三!跑!
"蕭云舒拔腿就跑,身后傳來母親的尖叫聲和匈奴人的怒吼。她不敢回頭,拼命向前跑,
淚水模糊了視線。突然,她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當她掙扎著爬起來時,
發現自己正對著一雙靴子。抬頭望去,是一個滿臉血污的匈奴士兵,正舉刀向她砍來。
蕭云舒閉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她睜開眼,
看到匈奴士兵胸口透出一截劍尖,緩緩倒下。后面站著的是父親的心腹——校尉周勇。
"小姐!"周勇一把拉起她,"快跟我走!""我爹娘呢?"蕭云舒哭著問。
周勇臉色一沉:"大人他...戰死了。夫人...我們還沒找到。
"蕭云舒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但她強忍淚水,跟著周勇穿過燃燒的街道,
來到東門一處隱蔽的小門。那里已有十幾名士兵和幾名百姓等候。"周校尉,大人呢?
"一名士兵急切地問。周勇搖搖頭,眾人頓時沉默下來。"我們不能等了,必須立刻出城!
"周勇命令道,"保護小姐安全離開!"一行人悄悄溜出城門,借著夜色的掩護,
向東南方向的山區逃去。蕭云舒被周勇背在背上,回頭望去,整個朔方城已是一片火海。
那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家,如今與父母一起,永遠留在了那片火光中。
第二章 遺物之謎三日后,蕭云舒在一間簡陋的農舍中醒來。逃亡路上,
她因悲傷過度而昏厥,被周勇帶到這處位于山中的安全屋。
這里是蕭遠山生前秘密設置的避難所,只有少數心腹知曉。"小姐醒了?
"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蕭云舒轉頭,看到一位中年婦人正關切地望著她。婦人面容憔悴,
眼中布滿血絲,卻依然保持著端莊的儀態——是母親的貼身侍女青黛。"青黛姑姑!
"蕭云舒撲進婦人懷中,放聲大哭,"爹爹和娘親...他們..."青黛緊緊抱住她,
淚水無聲滑落:"小姐別怕,有青黛在。"哭了一會兒,蕭云舒抬起頭:"其他人呢?
""周校尉帶人去搜尋幸存者了。"青黛擦了擦眼淚,"小姐餓了吧?我煮了些粥。
"蕭云舒搖搖頭,她現在什么也吃不下。她環顧四周,這間農舍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很干凈。
墻角堆著幾個包袱,其中一個敞開著,露出幾件熟悉的衣物——是母親的。
"那是...娘親的東西?"蕭云舒聲音顫抖。青黛點點頭:"城破那夜,我本要去尋夫人,
但被亂兵沖散。后來在廢墟中找到了這些...夫人可能..."她沒有說完,
但蕭云舒明白她的意思。母親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我能看看嗎?"蕭云舒輕聲問。
青黛將包袱拿到床前。
蕭云舒小心翼翼地翻看著母親的遺物:幾件素色衣裙、一把木梳、一方繡著梅花的手帕,
還有一個小巧的檀木盒子。蕭云舒記得這個盒子,母親總是將它鎖在妝奩最底層,
從不讓她碰觸。現在盒子上的小鎖已經被砸開,顯然青黛檢查過里面的東西。"這是什么?
"蕭云舒打開盒子,里面只有一張折疊的紙和一枚精致的玉佩。青黛搖搖頭:"我不識字,
看不懂紙上寫的什么。玉佩倒是認得,是夫人從京城帶來的嫁妝。"蕭云舒先拿起玉佩細看。
白玉溫潤,上面雕刻著精美的云紋,背面刻著兩個小字:"如眉"。確實是母親的貼身之物。
她放下玉佩,展開那張已經泛黃的紙。紙上是一幅簡略的地圖,標注著從朔方到京城的路線,
旁邊還有幾行小字:"若有不測,攜此物歸京。城南永寧巷,柳宅舊仆可托。切記,
勿信侯府中人,尤需防備二房。"字跡娟秀,顯然是母親的手筆。
蕭云舒怔怔地看著這張字條,心中翻涌著無數疑問。為什么母親要留下這樣的指示?
為什么不讓她相信侯府中人?二房指的是二叔蕭遠河一家嗎?她隱約記得,
小時候曾聽父母提起過,祖父定遠侯蕭震天有兩個兒子:長子蕭遠山,
也就是她的父親;次子蕭遠河,留在京城協助祖父管理侯府事務。"青黛姑姑,
你知道我爹為什么離開京城嗎?"蕭云舒突然問道。
青黛面露難色:"這...奴婢不敢妄言。""求求你告訴我!"蕭云舒抓住青黛的手,
"我有權知道關于父母的事!"青黛猶豫良久,終于嘆了口氣:"具體緣由奴婢也不清楚,
只聽說七年前,老爺與老侯爺大吵一架后,就被貶到朔方來了。夫人當時剛生下小姐不久,
堅持要隨行。""他們為什么吵架?""據說是為了兵權。"青黛壓低聲音,
"老爺當時掌管北疆十萬大軍,有人向老侯爺進讒言,說老爺擁兵自重,意圖不軌。
老侯爺信了,要收回兵權,老爺不服,兩人鬧得很僵。"蕭云舒皺起眉頭。
這與她印象中剛正不阿的父親形象不符。父親常教導她要忠君愛國,怎會為兵權與祖父反目?
"那二叔...蕭遠河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青黛搖搖頭:"二老爺的事奴婢更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從老爺離京后,
二老爺就接管了侯府大部分事務。"蕭云舒沉思片刻,將字條和玉佩小心收好。
無論真相如何,母親留下的線索是她現在唯一的指引。"小姐打算怎么辦?"青黛擔憂地問。
"我要回京城。"蕭云舒堅定地說,"按照母親的指示,去找柳宅舊仆。""這太危險了!
小姐才七歲...""我已經沒有父母了。"蕭云舒的聲音異常冷靜,完全不像個孩子,
"留在北疆更危險。匈奴人若知道蕭遠山的女兒還活著,一定會追殺到底。
"青黛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成熟起來的小女孩,一時無言以對。傍晚時分,
周勇帶著幾名幸存的士兵回來了。他們神情凝重,帶回了更多噩耗:朔方城徹底淪陷,
守軍全軍覆沒,百姓死傷慘重。蕭遠山的尸體被找到,已經安葬;柳如眉則下落不明,
很可能已經遇難。"小姐,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周勇單膝跪地,恭敬地問道。
雖然蕭云舒只是個孩子,但在他眼中,她已是蕭遠山唯一的繼承人。蕭云舒挺直腰板,
模仿父親平時的威嚴姿態:"周校尉,我要回京城。母親留下了線索,我必須查明真相。
"周勇與青黛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道:"屬下護送小姐回京。不過路途遙遠,危機四伏,
我們需要做好充分準備。""需要多久?""至少半個月。要籌集盤纏,打探路線,
還要避開匈奴巡邏隊。"蕭云舒點點頭:"那就半個月后出發。在此期間,
請周校尉繼續搜尋我娘親的下落。""遵命!"接下來的日子,
蕭云舒白天跟著青黛學習女紅和禮儀,晚上則偷偷研讀父親留下的兵書。她知道,
要想在復雜的侯府中生存,必須比同齡人更早成熟起來。同時,周勇帶人四處活動,
為南下做準備。他們變賣了隨身攜帶的一些值錢物品,購置了馬車和干糧,
還聯系了幾名可靠的向導。出發前夜,蕭云舒獨自來到屋后的小山坡。
從這里可以遠遠望見朔方城的輪廓。曾經繁華的邊城如今只剩斷壁殘垣,偶爾有火光閃爍,
那是匈奴人在慶祝勝利。"爹爹,娘親..."蕭云舒輕聲呼喚,淚水無聲滑落,
"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為你們討回公道。"她擦干眼淚,轉身回到農舍。明天,
她將踏上一條未知的歸途,前方等待她的,是重重迷霧和險惡人心。但蕭云舒不再害怕。
從失去父母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了。她是蕭遠山和柳如眉的女兒,
是定遠侯府的嫡孫女,這個身份帶給她的不僅是榮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夜風拂過山崗,帶著北疆特有的凜冽。蕭云舒站在月光下,
小小的身影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堅毅。歸途漫漫,而這僅僅是開始。
第三章 歸途險阻黎明時分,一支小小的隊伍悄悄離開了山區避難所。
周勇精心挑選了五名最忠誠的士兵作為護衛,青黛則負責照顧蕭云舒的起居。
他們偽裝成商隊,馬車里裝著從廢墟中搶救出來的些許貨物,作為路上的盤纏。
蕭云舒坐在馬車里,透過簾子的縫隙望著漸行漸遠的朔方城。那里埋葬了她的童年和雙親,
也埋下了她心中復仇的種子。"小姐,喝點水吧。"青黛遞過一個水囊。蕭云舒接過水囊,
小口啜飲。水很涼,帶著一絲苦澀,就像她此刻的心情。"青黛姑姑,京城是什么樣子的?
"她突然問道。青黛臉上浮現出懷念的神色:"京城啊...很大,很繁華。
朱雀大街上店鋪林立,人流如織;皇城金碧輝煌,守衛森嚴;到了夜晚,
萬家燈火如同星河落地...""侯府呢?""定遠侯府在城南,占地近百畝,
光是花園就有三個。老侯爺住在正院的松鶴堂,
二老爺一家住在東院的聽雨軒..."青黛突然停住,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蕭云舒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那我爹娘原來住在哪里?""西院的...棲霞閣。
"青黛低聲回答,"那是侯府最好的院落,面向一個大湖,
夏天荷花盛開時美不勝收..."蕭云舒閉上眼睛,想象著父母曾經生活的地方。
她從未見過那個家,卻已經對它產生了復雜的感情——向往、好奇,還有一絲隱約的怨恨。
如果不是那個家將父親放逐,他們一家或許還在京城過著安穩的生活,
而不是在邊城遭遇滅頂之災。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打斷了蕭云舒的思緒。
外面傳來周勇的低聲警告:"注意,前面有匈奴巡邏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蕭云舒透過簾子縫隙,看到遠處一隊匈奴騎兵正沿著官道巡邏。幸運的是,
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這支小小的"商隊",徑直從他們前方百余步處經過,消失在晨霧中。
"好險。"周勇松了口氣,"繼續前進,中午前趕到第一個落腳點。
"接下來的幾天相對順利。他們避開大路,沿著鄉間小道南下,
每晚在預先安排好的農舍或客棧休息。周勇行事謹慎,每到一處都會派人先行打探,
確保安全后再讓蕭云舒進入。第七天傍晚,他們來到一座名為青林鎮的小鎮。
這里已經遠離朔方近百里,屬于大梁內地,匈奴人的威脅大大減小。"今晚在這里休整。
"周勇指著鎮上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客棧,"明天一早渡河,
之后就進入相對安全的區域了。"蕭云舒點點頭。連日奔波讓她疲憊不堪,
急需一個安穩的夜晚好好休息。客棧老板是個和善的中年人,見來的是位帶著護衛的小姐,
立刻安排了最好的房間。青黛忙著準備熱水給蕭云舒沐浴,周勇則帶人檢查客棧四周的安全。
沐浴后,蕭云舒換上干凈的衣裙,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她坐在窗邊,
借著夕陽的余暉再次查看母親留下的字條和玉佩。字條上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
但內容她早已銘記于心。
那些警告的話語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母親不讓她相信侯府中人?
二叔蕭遠河到底做了什么?"小姐,晚飯準備好了。"青黛在門外輕聲喚道。
晚飯是在房間里用的,簡單的三菜一湯,但對旅途中的他們來說已是難得的美味。
蕭云舒吃得比平時多些,甚至還喝了一小碗熱湯。"周校尉呢?"她問道。
"在樓下與士兵們一起用飯,順便打聽消息。"青黛回答,"小姐累了吧?早點休息。
"蕭云舒確實感到困倦,便早早躺下。青黛在床邊守了一會兒,見她睡熟,
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去隔壁房間休息。夜深人靜,蕭云舒突然被一陣異響驚醒。
她警覺地睜開眼,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動。起初她以為是周勇或青黛來查看,
但隨即意識到不對——那人影鬼鬼祟祟,明顯不懷好意。蕭云舒悄悄爬下床,躲到床底下。
幾乎就在同時,窗戶被輕輕撬開,一個黑影敏捷地翻了進來。借著月光,
蕭云舒看到來人一身黑衣,臉上蒙著布,手中握著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他在房間里快速搜索,
最后停在床前,猛地掀開被子——發現空無一人后,明顯愣了一下。就在這時,
房門被猛地踢開,周勇持劍沖了進來:"什么人!"黑衣人反應極快,轉身就向窗口逃去。
周勇一個箭步上前,劍鋒直指對方后心。黑衣人被迫回身格擋,
兩人在狹小的房間里激烈交手。打斗聲驚醒了整個客棧。青黛驚慌失措地跑進來,
看到床底下的蕭云舒,連忙將她拉出護在懷中。"小姐沒事吧?"她顫抖著問。
蕭云舒搖搖頭,眼睛緊盯著交戰中的兩人。周勇武藝高強,很快占了上風,
一劍劃破黑衣人的手臂。對方吃痛,虛晃一招后再次試圖跳窗逃跑。"攔住他!"周勇大喝。
門外沖進來的士兵堵住了窗口。黑衣人見無路可逃,突然發出一聲怪笑,
抬手將短刀擲向蕭云舒!千鈞一發之際,周勇飛身擋在前面,長劍格開了飛刀。
而黑衣人則趁機撞破另一側的窗戶,消失在夜色中。"別追了!"周勇攔住想要追擊的士兵,
"保護小姐要緊!"驚魂未定的眾人重新檢查了客棧內外,確認沒有其他刺客后,
周勇才回到蕭云舒身邊。"小姐受驚了。"他單膝跪地,滿臉愧疚,"是屬下失職,
沒能保護好小姐。"蕭云舒雖然臉色蒼白,但出奇地鎮定:"周校尉請起,這不是你的錯。
"她看向地上的短刀,"能看出是什么人嗎?
"周勇撿起短刀仔細檢查:"刀柄上有匈奴文字,但..."他猶豫了一下,
"這人的武功路數不像匈奴人,倒像是...中原訓練有素的刺客。
"蕭云舒與青黛交換了一個眼神。
母親字條上的警告在她腦海中回響:勿信侯府中人..."周校尉,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
"蕭云舒做出決定,"加快速度,盡快趕到京城。""是!"周勇鄭重應道。這一夜,
無人再敢安睡。周勇和士兵們輪流守在蕭云舒房外,青黛則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
蕭云舒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刺客的出現證實了一點——她的歸途不會平坦。
有人不希望她回到侯府,這個人很可能與父親的死、與朔方城的陷落有關。窗外,
一彎新月冷冷地掛在天際,如同一個無聲的見證者,
注視著這個七歲女孩踏上復仇之路的第一步。第四章 侯府暗涌歷經一個多月的艱難跋涉,
蕭云舒一行人終于抵達了京城。當那座巍峨的城墻出現在地平線上時,
蕭云舒忍不住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目不轉睛地望著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陌生,
是因為她有記憶以來從未踏足過這里;熟悉,
是因為父母和青黛的描述讓她在夢中已經見過無數次。"小姐,我們到了。
"青黛的聲音有些哽咽,"七年了...我終于又回來了。"周勇策馬靠近馬車:"小姐,
按照計劃,我們先去找柳宅舊仆?"蕭云舒點點頭:"母親既然特意囑咐,必有深意。
"根據字條上的指示,柳宅位于城南永寧巷。一行人穿過繁華的街市,避開巡邏的官兵,
繞了遠路才找到這條僻靜的小巷。永寧巷深處有一戶不起眼的小院,
門楣上掛著"柳宅"的木牌,已經有些褪色。周勇上前叩門,過了許久,
才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慢吞吞地打開門。"你們找誰?"老者瞇著眼睛問道,聲音沙啞。
青黛上前一步:"老伯,請問柳忠柳管家在嗎?"老者渾身一震,
渾濁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你是誰?為何知道我家主人名諱?
""我是柳如眉小姐的貼身侍女青黛。"青黛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繡著梅花的手帕,
"這是信物。"老者接過手帕仔細查看,
:"是小姐的繡工...這梅花針法獨一無二..."他抬頭看向被青黛護在身后的蕭云舒,
老淚縱橫,"這位...莫非是小姐的女兒?"蕭云舒上前一步,行了一禮:"老伯好,
我是蕭云舒,柳如眉是我娘親。"老者撲通一聲跪下:"老奴柳忠,拜見小小姐!
"他激動得語無倫次,"小姐臨終前曾來信說,若有朝一日小小姐持信物前來,
要我誓死相護...老奴等了七年啊!"蕭云舒連忙扶起老人:"柳伯請起。
我娘親她...已經..."柳忠抹著眼淚將眾人讓進院內。小院雖簡陋,
但收拾得井井有條。正堂上供奉著柳如眉父母的牌位,香火不斷。"小小姐請上座。
"柳忠恭敬地說,"老奴這就去準備茶點。""不必麻煩。"蕭云舒溫聲道,"柳伯,
我娘親在字條上說,找到您就能得到幫助。您能告訴我,為什么娘親不讓我直接回侯府嗎?
"柳忠臉色一變,警惕地看了看周勇等人。"他們都是父親的心腹,可以信任。"蕭云舒說。
柳忠這才嘆了口氣:"小小姐有所不知,當年大小姐——也就是您娘親——嫁給蕭大老爺時,
侯府內部就有不少反對聲音,尤其是二老爺蕭遠河一派。""為什么反對?
""因為柳家雖也是世家,但勢力遠不如蕭家。二老爺一心想讓大老爺娶他妻子的表妹,
好鞏固二房在朝中的地位。"柳忠憤憤地說,"大老爺堅持己見,為此與老侯爺多次爭執。
"蕭云舒若有所思:"所以父親被貶到朔方,與這有關?""不止如此。"柳忠壓低聲音,
"老奴在京中有舊友在侯府當差,據他說,大老爺離京后,二老爺一直在老侯爺面前進讒言,
說大老爺心懷不滿,暗中結黨營私..."周勇忍不住插話:"荒謬!蕭大人忠心為國,
怎會...""周校尉。"蕭云舒輕聲制止,然后對柳忠說,"請繼續。
""去年老侯爺病重,二老爺趁機接管了侯府大權。如今老侯爺已經..."柳忠聲音哽咽,
"已經仙逝半年有余了。""祖父...去世了?"蕭云舒震驚地瞪大眼睛。雖然從未謀面,
但血緣的紐帶讓她心中一陣刺痛。"是。按照禮制,應由大老爺繼承侯位,
但..."柳忠搖搖頭,"二老爺宣稱大老爺已被家族除名,自己才是合法繼承人。
朝廷尚未正式下詔確認,但二老爺已經以定遠侯自居了。"蕭云舒握緊了拳頭。
難怪母親不讓她直接回侯府——現在的侯府已經是二叔的天下,
她這個"被除名"的長房嫡女回去,無異于羊入虎口。"柳伯,我該怎么辦?"她輕聲問。
柳忠沉思片刻:"小小姐別急。老奴雖已離開侯府多年,但在京城還有些人脈。
最重要的是..."他神秘地說,"大小姐出嫁前曾將一批重要物品寄存在我這里,
說將來或許有用。"他起身進入內室,片刻后捧出一個精致的錦盒。打開后,
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紙張。"這是..."蕭云舒好奇地拿起一張。"地契。"柳忠解釋道,
"大小姐的嫁妝中有一部分是田產和商鋪,當年她擔心侯府內有人覬覦,
便悄悄將地契交給我保管。這些年來,我一直替大小姐打理,收益都存在錢莊里。
"蕭云舒粗略翻看,發現這些地契涉及京城和周邊三處田莊、五間商鋪,價值不菲。
"這些足夠小小姐在京城立足了。"柳忠說,"至于侯府...老奴建議先不要貿然前往。
二老爺心狠手辣,若知道大老爺的女兒回來了..."他沒有說完,
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蕭遠河絕不會允許威脅他地位的人活著。蕭云舒沉思良久,
做出決定:"我們先安頓下來,暗中調查父親被貶和朔方城破的真相。柳伯,
請您幫我聯系可靠的人手;周校尉,你帶人打探侯府近況;青黛姑姑,
你負責整理母親的遺物,看看還有什么線索。"眾人齊聲應諾。
這個七歲的小女孩在經歷家破人亡的慘劇后,已經展現出了超越年齡的冷靜與決斷力。
當天晚上,蕭云舒躺在柳宅簡陋的小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京城的夜空繁星點點,
與朔方城的并無二致,卻讓她感到無比陌生。她想起了父親教導她讀書時的耐心,
母親為她梳頭時的溫柔,還有朔方城破那夜的血與火。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誰?是匈奴人?
是那個叛變的副將趙德明?還是...遠在京城的二叔蕭遠河?蕭云舒摸出貼身攜帶的玉佩,
緊緊握在手心。玉的涼意透過皮膚傳來,仿佛母親在天之靈的撫慰。"爹爹,
娘親..."她輕聲呢喃,"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為你們討回公道。"窗外,一陣夜風吹過,
卷起幾片落葉,在空中打了個旋,又悄然落下。就像命運的無常,
將這個小女孩從邊城拋到了權力斗爭的中心。而在不遠處的定遠侯府,
一場針對她的風暴正在醞釀。第五章 商隊奇遇黎明前的山林彌漫著刺骨寒意。
蕭云舒蜷縮在馬車角落,聽著周勇與幸存的五名親兵低聲爭論行進路線。
自從七日前那場刺殺后,他們便偏離官道,改走崎嶇的山路。"穿過這片林子就是青江渡口。
"周勇指著羊皮地圖上一處標記,"沈家商隊每月初五在此交易,
我們可以混入他們的隊伍南下。"蕭云舒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她懷里緊抱著青黛連夜改小的包袱,里面除了一套換洗衣物,
就是父親那本批注密密麻麻的《孫子兵法》。這是周勇從廢墟中唯一搶救出的遺物,
每一頁都沾著煙熏的痕跡。"沈家可靠嗎?"她輕聲問道,聲音比一個月前沙啞了許多。
周勇單膝跪在馬車前:"沈氏雖是商賈,但祖上出過三任兵部尚書。
現任家主沈硯與將軍...與您父親是忘年交。"他頓了頓,"最重要的是,
他們有自己的武裝護衛,能保小姐平安渡過最危險的這段路。
"晨霧中突然傳來弓弦震顫的聲響。"埋伏!"周勇猛地拔劍,一支羽箭已經釘入他肩頭。
十余名黑衣人從林間竄出,刀光如雪。蕭云舒被青黛拽下馬車,在泥地上滾了幾圈。
她看見周勇砍翻兩個敵人,卻被第三個人刺中腹部。鮮血噴濺在晨霧里,
像極了朔方城破那日的朝霞。"走!"周勇怒吼著將佩劍擲來,劍柄精準地撞進蕭云舒懷里。
她本能地接住,卻被沉重的兵器帶得踉蹌幾步。青黛拉著她往密林深處逃去。身后慘叫連連,
當最后一聲戛然而止時,蕭云舒咬破了嘴唇。她知道,
最后一個保護她的人也永遠留在了這片陌生的山林里。
"小姐...看..."青黛突然剎住腳步。前方霧氣中浮現出一支龐大的隊伍。
數十輛馬車首尾相連,每輛車廂都描著青色的蓮花紋樣。護衛們身著輕甲,
腰間懸著制式統一的雁翎刀。"是沈家商隊!"青黛聲音發抖,"我們有救了!
"她們剛沖出樹林,就被四名護衛團團圍住。為首的青年約莫弱冠之年,
眉目如畫卻透著病態的蒼白。他捂著胸口輕咳幾聲,目光在蕭云舒臉上停留片刻,突然變色。
"蕭家的...?"蕭云舒握緊父親的佩劍,警惕地后退半步。這人怎會認得她?
青年揮手示意護衛退下,自己卻突然彎腰咳出一口鮮血。旁邊侍衛慌忙遞上藥丸,
卻被他推開。"在下沈墨。"他擦去唇邊血跡,苦笑道:"姑娘懷中這柄'青霜',
我七歲時在蕭將軍帳中見過。"蕭云舒低頭看劍,
這才發現劍格內側刻著小小的"青霜"二字。父親從未告訴她劍的名字。"你認識我父親?
""蕭將軍救過我們全族性命。"沈墨示意侍女取來斗篷給她們披上,
"三年前匈奴偷襲商隊,是蕭將軍率輕騎來援。"他突然壓低聲音,"姑娘可是從朔方城來?
"青黛緊張地捏了捏蕭云舒的手。但沒等她們回答,林間又傳來動靜——那些黑衣人追來了。
沈墨眼神驟冷:"青鸞衛!"三十名護衛瞬間列陣。蕭云舒驚訝地發現,
這些商人護衛的陣型竟比朔方守軍還要嚴整。箭雨過后,黑衣人丟下五具尸體倉皇退走。
"不是普通匪類。"沈墨撿起一枚箭簇,上面刻著匈奴文字,"姑娘惹的麻煩不小啊。
"蕭云舒剛要開口,卻見沈墨突然面色發青,直挺挺向后倒去。
侍衛驚呼著接住他:"少主又毒發了!
"第六章 兵書密碼沈墨的馬車比蕭云舒想象的簡樸許多。除了一張固定的小幾和藥柜,
就只有滿架的書冊。此刻這位少主躺在錦褥上,額間貼著冰帕,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三年前那場襲擊留下的毒。"老醫師邊施針邊解釋,"每月發作三次,一次比一次兇險。
"蕭云舒坐在角落,悄悄觀察這個救了她性命的陌生人。沈墨的睫毛在蒼白臉上投下陰影,
讓他看起來像個易碎的瓷人。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剛才指揮護衛時卻透著鐵血將領般的果決。
"姑娘。"老醫師突然轉頭,"聽聞蕭將軍精通北疆百毒,可曾留下什么解毒方子?
"蕭云舒一怔,下意識摸向懷中的兵書。父親確實常在書頁邊緣記錄藥方,說是"兵者詭道,
毒亦兵也"。她小心地翻開《孫子兵法》。煙熏過的紙頁間,父親的字跡時隱時現。
在"九地篇"的批注旁,她發現了一行小字:"胡蔓藤毒,
取雪蓮三錢、龍眼肉..."老醫師湊過來一看,激動得胡子直顫:"是了!是了!
這正是解法!"當夜,商隊在江畔扎營。蕭云舒獨坐篝火旁,就著火光重讀兵書。
這是城破后她第一次靜下心來翻閱父親的遺物。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里,
藏著另一個她所不了解的父親——不僅討論兵法,還記錄邊關民情、朝堂動向,
甚至...她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一頁。這里本該是"用間篇"的內容,
卻被父親用特殊符號重新編寫過。蕭云舒心跳加速——這是父親教過她的軍中密碼!"小姐。
"青黛走來為她披上外衣,"沈少主醒了,說要見您。"沈墨帳中藥香繚繞。見到蕭云舒,
他勉強支起身子:"姑娘的救命之恩,沈墨沒齒難忘。""彼此彼此。
"蕭云舒將藥書還給他,"你中的毒...是匈奴秘制的'青絲繞'?
"沈墨瞳孔微縮:"姑娘如何得知?""父親說過,此毒只賜給匈奴貴族的死士。
"蕭云舒直視他的眼睛,"伏擊你的不是普通馬匪,而是匈奴王庭的人。
"帳內燭火噼啪作響。沈墨突然笑了:"不愧是蕭將軍的女兒。"他示意侍衛退下,
"三年前我們商隊運送的,是給蕭將軍的密信。匈奴人截獲消息,
不惜動用潛伏多年的暗棋也要阻止。"蕭云舒攥緊了兵書:"什么密信?
""關于朝中有人私販軍械給匈奴的證據。"沈墨壓低聲音,"可惜密信被毀,
我也只記得其中提到'鐵三角'三字。"鐵三角!蕭云舒想起周勇臨終前也說過這個詞。
她急切地翻開兵書,找到那頁密碼記錄。在火光映照下,
父親的字跡逐漸顯影:"景和六年臘月,查獲匈奴商隊密函。
'鐵三角'乃蕭遠河、匈奴左賢王、兵部侍郎杜鵬飛之盟。
河以軍械換匈奴支持其奪爵..."蕭云舒的手不住發抖。這白紙黑字記載的,
竟是二叔勾結外敵的鐵證!"姑娘?"沈墨擔憂地喚道。她猛地合上書頁。
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抬頭時,她已換上平靜表情:"沈公子可愿帶我去京城?
""榮幸之至。"沈墨鄭重道,"不過姑娘身份敏感,需得換個裝扮。"三日后,
蕭云舒剪短了頭發,換上沈家小廝的裝束。商隊啟程時,她回頭望了眼北方的天空。
父親的書就貼在她心口,沉甸甸的,像一顆等待破土而出的復仇種子。
第七章 閨閣暗戰永和十三年春,定遠侯府西側的聽雪軒住進了一位遠親。
"這是老奴娘家表侄女。"柳忠向管家介紹,"父母雙亡,特來投靠。"蕭云舒垂首行禮,
寬袖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聽雪軒距離二叔的居所不過百步,這步棋險之又險。
但柳忠說得對——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叫什么名字?"管家漫不經心地問。
"奴婢柳萱。"她輕聲道,這是母親的小字。頭三個月風平浪靜。
蕭云舒每日跟著柳忠學習侯府規矩,暗中卻通過柳家舊仆搭建情報網絡。夜深人靜時,
她反復研讀父親兵書,破譯出更多驚人內容:二叔不僅販賣軍械,
還向匈奴透露邊防部署;祖父的暴斃與一種罕見毒藥有關;甚至朔方城破那夜,
守軍突然換防也是有人刻意安排...四月清明,侯府設宴。蕭云舒被臨時叫去琴室調音。
當她試彈一曲《廣陵散》時,屏風后突然傳來掌聲。"好指法。"錦衣少年轉出屏風,
腰間玉玨顯示他宗室身份,"姑娘師承何人?這曲《廣陵散》的第三段指法,
連教坊司的首席都彈不出這等金戈之音。"蕭云舒心頭劇震。
這少年竟能聽出她刻意融入的北疆戰鼓節奏!她慌忙起身行禮:"奴婢胡亂學的。
""謝公子。"管家匆匆趕來,"這是新來的柳萱姑娘,不懂規矩...""無妨。
"少年——謝瑾瑜饒有興致地打量她,"柳姑娘可會弈棋?"那日后,
謝瑾瑜常來聽雪軒下棋。他總是一副紈绔做派,談吐間卻暗藏機鋒。某日對弈時,
他突然落下一枚黑子:"姑娘這棋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哦?
"蕭云舒不動聲色地應了一著白子。"蕭遠山將軍。"謝瑾瑜直視她的眼睛,
"他最愛這招'孤軍深入'。"棋枰上的廝殺突然變得兇險。蕭云舒感到后背滲出冷汗,
卻見謝瑾瑜突然拂亂棋局,在她手心迅速劃了幾個字:今夜子時,后園梅林。當夜飄著細雨。
蕭云舒借著夜色潛入梅林,卻見謝瑾瑜正對著一塊無字碑敬香。聽到腳步聲,
他頭也不回地說:"這是我為蕭將軍立的衣冠冢。""謝公子與家...與蕭將軍有何淵源?
""先父謝遠,曾任北疆監軍。"謝瑾瑜轉身,眼中再無平日輕佻,
"七年前與蕭將軍同日遇害,死前留下血書,指認蕭遠河通敵。"雨絲突然變得冰冷刺骨。
蕭云舒強自鎮定:"公子為何告訴我這些?""因為柳姑娘的琴聲里有朔方城的風雪。
"謝瑾瑜遞來一封密信,"另外,有人托我帶這個給你。
"信箋上是熟悉的字跡——沈墨三日后抵京,解藥已成。梅枝在風中輕顫,抖落一地水珠。
蕭云舒望著黑暗中若隱若現的侯府樓閣,第一次感到復仇的網正在收緊。
第八章 雪夜密謀子時的更鼓剛過,蕭云舒披著深色斗篷閃出角門。
細雨在青石板上鋪了層濕亮的膜,映著天上偶爾露出的冷星。梅林會面三日后,
謝瑾瑜通過琴譜傳遞了暗號——今夜丑時,城南廢棄的"聽雪茶樓"。
她摸了摸袖中那頁從父親兵書上抄錄的密碼,這是她給兩位盟友的見面禮。"小姐當心。
"柳忠的老仆從暗處遞來一盞琉璃燈,"燈罩染了靛青,光透不出三步。"蕭云舒點頭接過。
這盞特制燈是柳家舊仆的發明,專為夜行傳遞消息所用。她貼著墻根前行,
每過街口便按謝瑾瑜所教,用胭脂在特定位置畫下暗記。聽雪茶樓的匾額斜掛著,
被蟲蛀得只剩個"雪"字還完整。蕭云舒剛踏上臺階,暗處突然伸出一只手。
"柳姑娘遲了半刻。"謝瑾瑜的聲音帶著笑意,錦衣外卻罩了件粗布衣裳,
腰間玉佩也摘了去。茶樓內蛛網密布,唯有二樓雅間被打掃過。沈墨已等在里頭,
正就著微弱燈光研究一張地圖。見到蕭云舒,他立刻起身行禮,臉色比上次見面時更加蒼白。
"沈公子不該舟車勞頓。"蕭云舒注意到他袖口有新鮮血跡。"解藥已成,毒性卻未除根。
"沈墨苦笑,"但蕭姑娘的事,沈某萬死不辭。"謝瑾瑜栓好門閂,
在桌上排出三只酒盞:"今夜我們三人盟誓,共查蕭將軍冤案。沈兄的情報網,
我的朝中人脈,加上蕭姑娘的身份優勢...""且慢。"沈墨突然咳嗽起來,
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先看這個。我南下途中截獲的匈奴密使,從他身上搜出。
"羊皮紙上畫著奇怪的符號,蕭云舒卻一眼認出:"匈奴軍令符!
這是調兵文書..."她手指順著符號移動,
"令左賢王部于永和十三年五月集結青要山...這不對,青要山距京城僅百里!
"室內驟然寂靜。謝瑾瑜捏碎了手中杯盞:"匈奴人要犯京?""更可怕的是這個。
"沈墨指向文書角落一個小符號,"雙狼首紋,代表有內應接應。再看日期——五日后。
"蕭云舒腦中閃過二叔近日頻繁接見的"商隊",那些人身形魁梧,
腰間鼓脹處分明是兵器形狀。"不是犯京..."她聲音發緊,"是政變。
二叔要借匈奴兵奪爵位!
"謝瑾瑜迅速在地上畫出侯府簡圖:"蕭遠河近日將東園騰給'遠客'住,
那里有暗道通城外。"三人頭碰頭商議對策時,沈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袖上。
蕭云舒急忙扶住他,
卻見他眼神渙散:"藥...被換過..."謝瑾瑜閃電般拔劍抵住門口。幾乎同時,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有埋伏!"他吹滅燈燭,低聲道,"我們中出了內奸。"黑暗中,
蕭云舒感到沈墨在她手心塞了件東西——一塊刻著蓮花的青玉令牌。
"沈家...暗樁..."他氣若游絲,"若我不測..."腳步聲已在樓梯響起。
謝瑾瑜推開后窗:"分頭走!三日后老地方見!"蕭云舒翻出窗外時,聽見樓下傳來打斗聲。
她咬唇鉆進小巷,腦中飛速思索:三人會面地點只有謝瑾瑜知道,
若真出了內奸...一塊碎瓦突然擦著她耳畔飛過。"蕭姑娘好身手。"墻頭蹲著個蒙面人,
聲音沙啞,"我家主人請你喝茶。"蕭云舒摸向腰間——那里藏著父親留下的匕首。
但沒等她拔出,后頸突然一痛,
最后的意識里是被人扛起的失重感...第九章 毒經殘頁刺鼻的熏香將蕭云舒嗆醒。
她發現自己躺在陌生閨房里,腕上套著精致的銀鏈。"姑娘醒了?
"梳雙髻的丫鬟捧著銅盆進來,"奴婢碧荷,侯爺派來伺候姑娘。"蕭云舒心頭警鈴大作。
碧荷口中的"侯爺"只能是二叔蕭遠河,但她現在的身份只是"遠親柳萱",
何至于勞動侯爺派人?"我怎會在這里?""姑娘夜游受了風寒,暈在巷子里。
"碧荷擰著帕子,眼神卻不住往她腰間瞟,"幸好巡更發現。
"蕭云舒暗驚——她的外衣被換過,但貼身的兵書還在。更可疑的是碧荷總盯著她腰間,
難道...她假裝整理衣襟,果然摸到藏在夾層里的青玉令牌不見了!
"侯爺說姑娘醒了就去見他。"碧荷扶她起身,手指有意無意擦過她袖口。走在回廊里,
蕭云舒迅速盤算對策。令牌丟失事小,但若二叔已經起疑...她突然駐足,
指著遠處問:"那是何處?"碧荷順著望去:"侯府藥庫。自老侯爺病逝后,
侯爺命人嚴加看管..."蕭云舒心跳加速。父親兵書末頁的撕痕邊沾著藥漬,
昨夜她借燭光透視,隱約看出"鳩羽""三步倒"等字眼。
若那里藏著毒殺祖父的證據...松鶴堂比想象中樸素。蕭遠河端坐主位,
面容與父親有三分相似,眼神卻透著陰鷙。他腳邊跪著的,竟是聽雪茶樓那個蒙面人!
"柳姑娘。"蕭遠河把玩著青玉令牌,"聽聞你琴藝超群?"蕭云舒福身行禮,
故意讓聲音發抖:"略通皮毛...""五日后府上宴客,你奏一曲《胡笳十八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