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民政局門口的水泥地上,膝蓋被碎石子硌得生疼。三月的倒春寒把鼻涕凍成冰碴子,
可手里那束999朵紅玫瑰還燙得嚇人——花瓣上凝著水珠,
像極了沈昭昭當年流產時病號服上的血漬。"溫總,監控顯示夫人往地鐵站去了。
"助理小跑著遞來平板,我盯著屏幕上那個穿米色風衣的背影,喉頭突然涌上鐵銹味。
她左手無名指空蕩蕩的,而那里本該戴著我們的婚戒。三小時前,我把離婚證撕碎吞進喉嚨。
現在碎紙片可能還卡在食道里,就像過去五年里那些沒來得及說的道歉。
"讓財務部立刻停掉昭昭的副卡。"我扯松領帶時,腕表表盤映出自己通紅的眼睛,
"通知所有合作方,誰敢錄用她就是和溫氏為敵。"手機突然震動,
沈昭昭的閨蜜林檬發來朋友圈截圖。照片里我的前妻舉著咖啡杯,
杯身上"恭喜單身"的拉花刺得我太陽穴突突跳。定位顯示是城西新開的貓咖,
而那里——真他媽巧——是我上個月帶女秘書去過的地方。"溫總,要派車嗎?""不。
"我扯掉六位數的袖扣扔進垃圾桶,"這次用腿追。"跑過第三個紅綠燈時,
手機彈出銀行提醒。沈昭昭用現金付了咖啡錢,她甚至把找零的硬幣整整齊齊碼在收銀臺上。
這個細節讓我膝蓋一軟,想起她第一次來我破出租屋時,
也是這樣把泡面錢數好壓在醬油瓶底下。
貓咖玻璃門映出我狼狽的影子:意大利高定西裝沾著墻灰,頭發被雨淋成綹,
手里玫瑰掉了一半花瓣。推門時風鈴叮當響,有只布偶貓跳上沈昭昭的膝蓋,
而她笑著撓貓下巴的樣子,和當年在大學社團哄流浪貓時一模一樣。"三十八塊。
"她頭都沒抬,把找零推過來,"溫先生現在喝美式要加兩份糖了?
"我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桌上擺著她新做的簡歷,
教育經歷那欄明晃晃寫著"放棄保研",而工作經歷截止到"溫氏集團總裁助理"。
最底下有行小字:求職意向是少兒美術老師。"你明知道..."我伸手去抓她手腕,
卻被貓撓出三道血痕,"當年是你自己說要當全職太太..."沈昭昭終于抬頭看我。
她今天涂了奶茶色唇膏,
而上次見她化妝還是周年慶晚宴——那天我在酒店套間給女網紅慶生,
她穿著禮服在停車場等到凌晨三點。"溫先生。"她掰開我攥著簡歷的手指,"你褲鏈沒拉。
"玻璃門外,林檬正舉著手機錄像。我單膝跪下去時,玫瑰刺扎進掌心。五年了,
我第一次看清她左手腕內側的疤痕,像條蜈蚣爬在雪地上——那是她吞安眠藥那晚,
打碎輸液瓶劃的。"銀行卡停了?房子收回了?"她聲音輕得像貓走路,
"下一步是不是要讓我在江城混不下去?"有水滴在我手背上,
才發現是她把冰美式澆在了我頭上。咖啡順著發梢往下淌的時候,
我突然想起領證那天也是暴雨。她踮腳給我系領帶,說"溫時晏你要敢出軌,
我就..."話沒說完就被我吻住,睫毛上的雨水抖落在我臉上。現在她睫毛干爽得像初雪,
而我在咖啡漬里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那只布偶貓正在撕咬我的玫瑰,鮮紅花瓣碎了一地,
像極了婚禮上她撒的紙花。我盯著地上被貓爪撕碎的玫瑰,突然笑了。"沈昭昭,
"我抹了把臉上的咖啡,冰得指尖發麻,"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嗎?"她沒說話,
低頭整理簡歷,紙張在她手里發出輕微的脆響。但我看見她睫毛顫了一下——她記得。
那天下暴雨,我騎共享單車去接她,半路車鏈子斷了。她穿著白裙子,
深一腳淺一腳地跟我踩水坑,最后兩個人渾身濕透,擠在便利店門口吃關東煮。
她咬了一口魚丸,湯汁濺到領口,我手忙腳亂拿紙巾去擦,結果越擦越花。"記得。
"她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聊天氣,"你當時說,以后要買帶烘干機的房子。"而現在,
我們住的那套江景大平層確實有烘干機——可惜她搬走那天,把所有的衣服都剪成了布條。
我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車鑰匙,卻摸到一個硬物——是她的發卡,上周落在玄關的。
金屬邊緣硌著掌心,我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她最后一件落在我那兒的東西。"溫時晏。
"她連名帶姓叫我,像在念一份判決書,"你來找我,是因為真的后悔,
還是因為不習慣被甩?"我張了張嘴,卻發現答案卡在喉嚨里。她笑了,那種很輕的笑,
像是早就看透了我。"你只是不甘心。"她站起身,布偶貓從她膝頭跳下去,
"就像你不甘心喝美式必須加糖,不甘心襯衫必須熨到沒有褶皺,
不甘心……我居然敢先離開。"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咖啡杯翻倒,褐色的液體在桌上漫開,
浸濕了她的簡歷。"不是!"我聲音啞得不像自己,"我他媽……"話沒說完,
林檬突然沖過來,一巴掌甩在我臉上。"溫總,您這演技留著哄小網紅吧!"她拽開沈昭昭,
像護崽的母貓,"上個月您帶人去酒店被拍到,公關部壓新聞花了多少錢?
需要我幫您回憶嗎?"我半邊臉火辣辣的,卻死死盯著沈昭昭。她沒看我,
只是低頭擦簡歷上的咖啡漬,可手指在抖。"昭昭,"我聲音低下來,"我那天喝多了,
什么都沒發生……""重要嗎?"她終于抬頭,眼睛亮得嚇人,"溫時晏,
你到現在都不明白——重點不是你睡沒睡,而是你根本不在乎我難不難過。"她抽回手,
腕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淡粉色。"就像當年我流產,你在國外開會,
電話里說'孩子沒了可以再要'。"她笑了笑,"可溫時晏,人心不是項目,
搞砸了還能重來。"我站在原地,像被人抽走了骨頭。那只布偶貓蹭了蹭她的腳踝,
她彎腰摸了摸它的頭,然后拿起包往外走。"昭昭!"我追出去,雨已經下大了,
"你要去哪兒?"她沒回頭,背影在雨里模糊成一片。"去沒有你的地方。"風鈴又響了,
這次是因為關門。雨越下越大,我站在貓咖門口,渾身濕透,像個被遺棄的流浪漢。
林檬撐著傘追出來,冷笑著把手機屏幕懟到我面前:"溫總,看看這個。
"屏幕上是一段視頻——上周的商業酒會,我摟著女模特的腰,笑得春風得意。而鏡頭角落,
沈昭昭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半杯沒動過的香檳。"她那天發燒38度,
"林檬一字一頓,"是你非要她陪你出席。"我盯著視頻里沈昭昭蒼白的臉,
胃里突然翻涌起一陣尖銳的疼痛。那天晚上回家后,她默默吃了退燒藥,
而我醉醺醺地倒在沙發上,連一句"你好點沒"都沒問。"她現在住哪兒?"我啞著嗓子問。
林檬翻了個白眼:"關你屁事。"我直接搶過她的手機,
翻到通訊錄——果然有個新建的地址標簽:【昭昭新家】。"溫時晏!"林檬氣得跳腳,
"你他媽還是不是人?!"我沒理她,轉身沖向停車場。雨水順著發梢往下淌,
西裝褲腳沾滿泥點,可我已經顧不上形象了。半小時后,我站在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
樓道燈壞了,黑暗里飄著潮濕的霉味。我數著臺階往上爬,
心跳越來越快——沈昭昭從小怕黑,以前回家晚了一定要我接。現在她一個人,
走這種樓梯會不會害怕?五樓,502室。我抬手想敲門,卻聽見里面傳來輕輕的哼歌聲。
是沈昭昭在唱歌,跑調得厲害,
卻莫名讓人鼻子發酸——這是我們大學時她最愛唱的那首《小幸運》。透過門縫,
我看見暖黃的燈光灑出來,地板上堆著還沒拆封的紙箱。她蹲在地上整理畫具,
頭發隨意扎成馬尾,露出白皙的后頸。我抬起的手突然僵住了。——她看起來,
比在我身邊時輕松多了。手機突然震動,助理發來消息:【溫總,
陳小姐問您明天有沒有空共進晚餐】。陳小姐就是那個女模特。我盯著屏幕,突然覺得惡心。
正要回復,門內傳來"啪嗒"一聲——沈昭昭碰倒了水杯,水流了一地。
她手忙腳亂地去拿抹布,卻不小心踩到水漬,整個人往前一滑。我腦子一空,
直接推開門沖進去,在她摔倒前一把撈住她的腰。沈昭昭驚愕地抬頭,我們鼻尖幾乎相碰。
她身上有淡淡的顏料味,像大學時畫室里的氣息。"你……"她瞪大眼睛,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我沒回答,目光掃過狹小的出租屋:掉漆的桌椅,
二手市場淘來的沙發,窗臺上擺著一排多肉植物——全是她以前想養,
但我嫌"廉價"不許買的品種。"你就住這種地方?"我聲音發緊。她掙脫我的手臂,
后退兩步:"比睡你的豪宅踏實。"桌上攤開著少兒美術培訓機構的聘用合同,
月薪4500。這個數字還不夠我平時一頓飯錢。"昭昭,"我喉嚨發干,"跟我回去。
"她笑了,拿起抹布擦地上的水:"回去干什么?繼續當你辦公室的花瓶?
還是幫你應付那些需要'恩愛夫妻'場合的商業活動?"我伸手去抓她手腕,卻被她躲開。
"溫時晏,"她輕聲說,"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窗外一道閃電劈過,
照亮她泛紅的眼眶。我突然想起領證那天,她穿著白裙子在民政局門口轉圈,說:"溫時晏,
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而現在,她站在廉價出租屋的燈光下,對我說:"你走吧。
"我站在原地沒動,雨水從西裝下擺滴落,在地板上積成一小灘。"我不走。"我說,
"除非你跟我回家。"沈昭昭嘆了口氣,
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照片甩在桌上——全是我和不同女人的親密照,
時間跨度從結婚第一年到現在。"溫時晏,"她聲音很輕,"你早就不把我當妻子了,
現在又裝什么深情?"我低頭看著那些照片,突然發現每一張里,我的笑容都那么虛偽。
而照片角落偶爾出現的沈昭昭,永遠安靜得像背景板。雨聲漸大,敲打著老舊的窗框。
我慢慢蹲下身,撿起地上濺落的畫筆,放回她手邊。"好,"我聽見自己說,"我走。
"轉身時,她突然叫住我:"等等。"我心臟猛地一跳,
卻看見她遞過來一把傘——是我們結婚周年時,她送我的那把。"別淋雨,"她別過臉,
"會感冒。"我接過傘,金屬柄上還刻著我們名字的縮寫。走出樓道時,雨已經小了。
我站在路燈下,回頭看向五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戶。沈昭昭的身影映在窗簾上,她低著頭,
肩膀微微顫抖。——她在哭。而我,連回去給她擦眼淚的資格都沒有了。
1我在她樓下站了一整夜。天亮時,晨跑的老大爺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打量我。
西裝早就皺得不成樣子,手里那把傘始終沒打開——我舍不得用。手機有十幾個未接來電,
全是公司打來的。我直接關機,走進街角便利店買了包煙。大學畢業后戒的,
現在突然很想抽。第一口就嗆得咳嗽,眼淚都咳出來。店員小姑娘好心遞紙巾,
抬頭時突然愣住:"您...是不是溫氏集團的..."我低頭快步離開,
卻在門口撞倒了一個小男孩。他手里的素描本摔在地上,翻開的畫頁上是用蠟筆涂的向日葵。
"對不起。"我蹲下去幫他撿,手指突然僵住——畫紙角落簽著指導老師的名字:沈昭昭。
小男孩爬起來就跑,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轉過兩個街口,他沖進一家少兒美術機構。
透過玻璃窗,我看見沈昭昭穿著淺藍色圍裙,正彎腰幫小朋友系鞋帶。
晨光透過紗簾照在她側臉上,她嘴角帶著溫柔的笑。這種笑容,我已經很久沒在家里見過了。
"先生,您來接孩子?"前臺小姐問我。我搖搖頭,目光黏在沈昭昭身上。
她抬頭時看見了我,笑容瞬間凝固。下課鈴響起,小朋友們歡呼著往外跑。
沈昭昭快步走過來,把我拽到走廊拐角:"你跟蹤我?""沒有,"我嗓子啞得厲害,
"我...只是路過。"她明顯不信,但沒再追問。走廊墻上貼滿兒童畫,
我突然在其中一幅前停住——畫的是三口之家,爸爸媽媽牽著孩子,太陽笑得彎起眼睛。
"這是小宇畫的,"沈昭昭輕聲說,"他父母去年離婚了。"我胸口像被重錘砸中。
當年她流產后躺在病床上,醫生說她很難再懷孕。我握著她的手說"沒關系",
卻在三個月后取消了所有復檢預約,因為要陪客戶打高爾夫。"昭昭,"我抓住她圍裙一角,
"我們...""溫總!"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我。陳小姐踩著高跟鞋沖過來,
香奈兒包包甩在我胳膊上:"您什么意思?放我鴿子就算了,電話還關機?
"沈昭昭后退半步,嘴角浮起嘲諷的弧度。"滾。"我盯著陳小姐,聲音冷得自己都陌生。
她愣住了:"您昨天明明答應...""我讓你滾。"陳小姐漲紅著臉離開后,
走廊陷入尷尬的沉默。沈昭昭解下圍裙,露出里面的白色針織衫——領口有點起球,
是大學時我送她那件。"溫時晏,"她突然問,"你還記得我生日嗎?"我張了張嘴,
卻發不出聲音。上個月她生日,我在國外出差,只讓秘書訂了束花。"是3月18日。
"她自問自答,"今年那天,你給網紅刷了二十萬的禮物。"我想解釋那只是商業合作,
可話到嘴邊變成了蒼白的狡辯。下課的小朋友從我們之間跑過,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抱住沈昭昭的腿:"老師,我媽媽說你畫的公主超級漂亮!
"沈昭昭蹲下來平視小女孩:"那老師明天教你畫好不好?"我看著她們,
突然想起大四那年,她在操場邊給流浪貓畫畫。我偷拍她的側臉,
后來那張照片一直放在我錢包里——直到去年換錢包時,不知丟到哪里去了。"昭昭,
"我聲音發抖,"再給我一次機會。"她站起身,輕輕搖頭:"溫時晏,你來找我,
是因為突然發現愛我,還是因為..."她頓了頓,"你只是不習慣被拋棄的感覺?
"陽光從她背后照過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我站在她的影子里,像個卑劣的入侵者。
"我可以改,"我聽見自己說,"真的。"她望著我,
眼神平靜得像看一個陌生人:"當年那個為我熬夜做課件的溫時晏,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