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妝劫:重生之血色合巹喜樂聲陡然拔高時,溫瑤正對著菱花鏡抿上口脂。
銅鏡里映出窗外漫天紅綢,十丈外的西廂房檐下掛著八寶琉璃燈,那是嫡姐溫婉的婚房。
她伸出染著蔻丹的指尖,輕輕刮掉唇角溢出的胭脂,朱紅在指腹暈開像凝固的血。"二小姐,
該更衣了。"丫鬟捧著嫁衣進來,卻在看到鏡中人的眼神時打了個寒顫。溫瑤轉身的剎那,
裙擺掃過青磚地面,
金線繡的鸞鳳和鳴在燭火下流光溢彩——這本該是溫府嫡女才能用的紋樣。
前院突然傳來喧嘩,溫瑤推開雕花木窗,正看見溫婉身著火紅嫁衣掠過月洞門。
她瞇起眼數著那些抬進西跨院的嫁妝,
檀木箱籠上貼著"翰林院溫"的封條在陽光下刺得人眼疼。直到看見那寒酸的第十六個箱子,
她突然輕笑出聲“嫡女又如何,不還是嫁給了一個傻子,你的嫁妝都是我的,
你也只配這些”。"把我的項圈取來。"溫瑤撫摸著頸間赤金瓔珞項圈,
內側暗刻的異域圖騰硌著指腹。這是昨夜寧遠派人送來的,說是南詔最精巧的工匠打造。
她故意將項圈調整到最顯眼的位置,金絲纏著的紅寶石正對著心口。鞭炮炸響時,
兩頂喜轎同時停在寧府門前。溫瑤的轎簾是罕見的云霞錦,陽光下泛著七彩流光。
她聽著圍觀百姓的驚嘆,唇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這料子原是貢品,
寧遠說從長公主庫房里"借"來的,果然比溫婉那頂俗氣的紅綢轎子強上百倍。
大紅喜轎顛簸著停下時,溫婉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了里衣。粗糲的轎簾擦過她手背,
恍惚間與記憶中沾滿血污的麻繩觸感重疊。她顫抖著掀開轎簾一角,
熟悉的寧府大門映入眼簾,
門楣上"百年好合"的燙金匾額刺得她眼睛生疼——那匾額邊緣有道細如發絲的裂痕,
正是前世寧逸暴斃當夜,她被家丁推搡著撞上門柱時留下的。
"這不可能..."她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纖細的雙手,指節處沒有那道深可見骨的刀疤。
那是她做粗使丫鬟第三年,溫瑤故意打碎寧夫人最愛的翡翠觀音后,用碎瓷片生生劃出來的。
溫婉將手舉到鼻尖輕嗅,只有淡淡的茉莉香,而非前世經年累月洗不掉的魚腥與皂角味。
耳邊傳來喜娘諂媚的聲音:"溫小姐,寧府到了,該下轎了。"那聲音忽遠忽近,
與記憶里某個雪夜的獰笑重疊——"把這賤婢扔進冰窖,二少爺的祭日就該用活人陪葬!
"溫婉死死掐住掌心,尖銳的疼痛提醒她這不是夢。指甲陷入掌心的瞬間,
她突然想起前世此時,自己也是這樣掐著喜帕,卻在掌心留下四道月牙狀的血痕。
原來從開始到結束,這場孽緣早已浸透血色。紅蓋頭隨著腳步晃動,
金線繡的并蒂蓮在眼前明明滅滅。溫婉忽然記起,這方喜帕是溫瑤親手繡的。
前世她感念"妹妹"情誼,直到被關進柴房那日,才從老嬤嬤口中得知,
并蒂蓮蕊心暗藏曼陀羅花粉,只需三日便能令人神智昏聵。難怪她前世拜堂時腳步虛浮,
倒真像是嚇破了膽的新婦。"新娘子當心火盆。"管家陰陽怪氣的提醒讓溫婉脊背繃緊。
前世的火盆里被人多添了三兩銀霜炭,她剛邁過門檻,火星便濺上嫁衣,
在裙裾燒出七個焦黑的窟窿。讓在場的人看了笑話,丟了寧府的臉面,
寧夫人跟溫瑤沒少就此事折磨她,此刻她借著蓋頭遮掩垂眸,
果然看見火盆中隱現詭異的青藍色火苗。溫婉突然駐足,繡鞋堪堪停在火盆邊緣。
喜娘猝不及防撞上她后背"小姐?"喜娘的聲音已帶怒意。溫婉忽地輕笑出聲,
這笑聲驚得四周竊竊私語霎時靜默。她提起裙裾,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
突然拽過喜娘腕間的紅綢,將整匹綢緞擲入火盆。轟然騰起的烈焰中,
銀霜炭遇綢緞爆出噼啪炸響,火星直撲右側廊柱邊的溫瑤。"啊!
"溫瑤慌亂中自己扯下蓋頭,尖叫撕破喜樂,人群頓時大亂,七八個丫鬟撲上去救火,
正看見溫瑤裙擺躥起的火苗。"姐姐好狠的心!"溫瑤掐著哭腔撲向站在大廳里的寧遠,
卻在靠近時故意露出燒焦的里衣。
果然看見寧遠瞳孔驟縮——那里衣用的是和他腰間香囊同樣的蘇繡料子。
溫婉的聲音清泠泠傳來:"妹妹這是什么話,姐姐也是不小心啊!只是這火燃燒的太快,
就好像有人做了手腳一樣。"這話驚得溫瑤渾身發冷,
她分明將沾了火油的帕子塞在溫婉轎座下,等跨火盆的時候剛好與火盆里的銀霜炭相沖起火,
怎會......喜堂內紅燭高燒,溫瑤盯著與自己對面而立的溫婉,
突然發現對方嫁衣上的金鳳眼睛竟用黑曜石鑲嵌。那是前朝皇后才能用的規制,
她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昨夜明明讓繡娘換了線,怎會......溫婉透過蓋頭縫隙,
看見溫瑤精心描畫的柳葉眉焦了大半,發間步搖纏著燒焦的頭發,倒真像只禿毛的錦雞。
"新婦入門火越旺,日子越紅火。"喜娘高聲大喊“溫二小姐快把蓋頭戴上,
這樣不吉利”在場的人群指著溫瑤竊竊私語,當溫瑤重新蓋好蓋頭走到溫婉身邊時,
溫婉清凌凌的嗓音穿透混亂"妹妹這般舍己為人的賀禮,姐姐記下了。
"她故意將"賀禮"二字咬得極重,滿意地看到溫瑤扭曲的臉龐瞬間慘白。喜堂內,
寧逸的錦靴不安地挪動著。溫婉想起前世靈堂上,這雙靴子曾浸在冰冷的湖水里,
而她就跪在旁邊,看著寧逸青白的腳踝上纏滿水草。當時所有人都說二少奶奶克夫,
卻無人發現他指甲縫里嵌著的翡翠碎屑——那分明是寧大少爺貼身玉佩的質地。
"一拜天地——"司儀顫抖的唱喏中,溫婉突然伸手扶住踉蹌的寧逸。少年手腕冰涼,
脈搏卻跳得又急又亂,全然不似癡兒應有的脈象。她指尖劃過他虎口處的薄繭,
那位置...分明是常年握劍之人才會有的痕跡。蓋頭下的笑意驀地凝固。
前世的記憶突然裂開縫隙——寧逸"失足"落水那夜,她分明聽見湖心亭有刀劍相擊之聲。
而當她提著燈籠追過去時,只看到水面泛著詭異的幽綠,像極了此刻寧逸腰間玉佩的顏色。
"娘子..."呆滯的呼喚在耳畔響起,溫婉卻嗅到一絲極淡的血腥氣。喜服寬大的衣袖下,
寧逸的指尖正微微發顫,食指第二關節處有道新鮮傷口,看形狀竟是被利齒所傷。
喧鬧的喜樂忽然變得遙遠,溫婉仿佛又看見那個雨夜。她被鐵鏈鎖在柴房,
透過破窗看見寧遠將溫瑤抵在廊柱上,而她的好妹妹嬌笑著舉起右手,
食指同樣的位置纏著紗布:"大少爺放心,那傻子臨死前咬的這一口,
可比不上您給的疼...""二拜高堂——"溫婉被喜娘強按著轉身,
蓋頭邊緣掃過寧夫人腕間的沉香佛珠。這串十八子的佛珠,此刻還散發著檀香,
全然不似后來浸透藥味的樣子。溫婉忽然記起,寧逸死后第七日,寧夫人開始服用養心丸,
而裝藥的青瓷罐,正是溫瑤親手捧來的。交拜時,寧逸的額頭重重撞上她的鳳冠。
溫婉趁機抬眼,終于看清傳聞中的癡兒模樣——少年眉眼如畫,瞳仁卻渙散如蒙塵明珠,
唇角掛著晶亮的口水。然而當他踉蹌著要跌倒時,扶住她后腰的那只手,力道精準得可怕。
"夫妻對拜!"溫婉剛要彎腰,就聽見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她側著腦袋看去,
就看到溫瑤鑲著東珠的喜冠竟憑空斷裂,十二串珍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娘子,有珍珠,
逸兒喜歡”寧逸彎身去撿掉落的珍珠。溫瑤驚恐地抬頭,正對上溫婉蓋頭下若隱若現的笑意。
那支本該插在溫婉發間的累絲金鳳簪,此刻正明晃晃別在自己鬢邊,怎么會這樣,
明明成親前夕都做好了準備,如今怎么會這樣是誰動了手腳?
大家紛紛表示溫二小姐今日成親諸多不順,肯定會給寧家帶來不少麻煩,寧遠親自出來自證,
顯示著他對溫瑤的愛獨一無二,這些在溫婉看來都是那么諷刺,
像寧遠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什么做不出來,幾句謊話還不是信手拈來。
合巹酒端來的瞬間,溫婉瞳孔驟縮。纏枝蓮紋的銀壺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壺嘴內側有道不顯眼的劃痕。前世她飲下酒后便昏睡三日,醒來時寧逸已經溺亡,
而她的中衣上莫名多了塊守宮砂。此刻她突然明白,那劃痕原是用來區分毒酒的標記。
"請新人飲合歡酒。"溫婉接過酒杯,寬大袖擺拂過寧逸手背。少年突然瞪大眼睛,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猛地打翻兩杯酒液。
琥珀色的酒水潑灑在地磚上,瞬間泛起細密的白沫。"怕!逸兒怕!
"寧逸抱著頭縮進太師椅下,渾身發抖的模樣引得寧遠嗤笑出聲。
溫婉卻盯著地上漸漸擴散的焦黑痕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來從合巹酒開始,
殺局便已層層鋪就。喜娘慌忙要來收拾,卻被溫婉抬手制止。她緩緩蹲下,
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寧逸慘白的臉,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夫君不怕,妾身在這里。
"掌心觸及的皮膚下,少年繃緊的肌肉忽然顫了顫,像極了被困猛獸最后的掙扎。
滿堂賓客的哄笑聲中,溫婉借著寬大嫁衣的遮掩,將袖中藏著的銀簪悄悄刺入地面。
簪頭蘸取的酒液瞬間變黑——果然是最陰毒的"牽機引"。這種產自南詔的劇毒,
需以處子血為引,而三日前,溫瑤恰好"染了風寒",取走了她半碗血做藥引。
紅燭爆出燈花,溫婉在蓋頭下笑得眉眼生寒。前世她直到被做成人彘那日,
才從溫瑤炫耀中得知,自己竟是從出生起就被喂著相生相克的藥物長大。
難怪當年母親產后血崩而亡,早被煉成了最好的毒引,如今看來早就有人做好了局,
一步一步誘她入局,而自己卻像個傻子一樣竟然沒有發現。
"送入洞房——"喧鬧聲再次響起時,溫婉突然踉蹌著抓住寧逸的衣袖。
少年呆滯的眼眸近在咫尺,她卻在彼此交錯的呼吸間,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涎香。
這皇室專用的香料,怎會出現在一個癡兒身上?喜床的鴛鴦錦被下,溫婉摸到七顆蓮子。
按照習俗,這該是早生貴子的吉兆。可當她借著更衣的由頭掰開蓮心,里面竟填著朱砂。
左側床柱雕著的石榴花紋里,還藏著三根浸過麝香的銀針。窗外飄來若有若無的笛聲,
溫婉渾身一震。這曲調她至死難忘——前世寧逸頭七那夜,就是這詭異的《安魂曲》中,
她被生生拔去十指指甲。而現在,笛聲傳來的方向,正是寧遠居住的東廂。
2 毒謀雙生:錦繡局中血色合巹紅燭高燒,垂落的金絲幔帳在穿堂風中輕輕搖曳。
溫婉指尖摩挲著青瓷酒盞,琥珀色酒液倒映著鳳冠垂下的明珠,
也映出她眼底轉瞬即逝的戾氣。前世浸透喜床的淚水仿佛還殘留在指尖,
此刻卻化作唇角一抹淬毒的笑。"娘子好酒量。"玉石相擊般的嗓音貼著耳廓擦過,
溫婉藏在廣袖中的手驟然收緊。她分明記得前世此刻,這個傻子夫君正抱著糖罐在地上打滾。
銅鏡里映出男子頎長的身影,大紅喜服上的金線蟒紋在燭火中游走,如同蟄伏的毒蛇。
"你...不是傻子?"杯盞墜地的脆響驚破滿室寂靜,
溫婉踉蹌后退時精準踩中裙裾暗繡的合歡花紋——那里藏著三日前淬過鶴頂紅的銀針。
她仰起臉,恰到好處露出三分驚惶七分脆弱,脖頸繃出天鵝垂死的弧度。
寧逸歪著頭笑出兩個酒窩,孩童般拍著手去撿糖塊,后頸卻暴露出常年習武才有的流暢肌理。
當他將沾了灰塵的飴糖捧到她面前時,溫婉嗅到極淡的血腥氣——這雙手三個時辰前,
怕是剛擰斷過誰的喉骨。"二少爺不必裝了。"溫婉忽然輕笑,
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寧逸掌心,"這糖漬里摻著曼陀羅花粉,是打算讓新婦當眾失態,
還是..."她突然發力扣住他腕間命門,"方便夜里處理尸體?"空氣陡然凝滯。
寧逸垂眸看著交疊的手,忽然低笑出聲。那笑聲像浸了蜜的刀刃,
甜膩中泛著森冷:"溫大小姐連西域奇毒都識得,倒叫我省去試探的功夫。"他反手握住她,
力道溫柔卻不容掙脫,"只是娘子這般聰慧,怎么前世就甘心當砧板上的魚肉?
"溫婉瞳孔驟縮,腕間玉鐲撞出清脆聲響。前世被灌下毒酒時,
溫瑤也是這樣捏著她的下頜冷笑:"姐姐可知,遠哥哥在你那個傻子夫君死后說了什么?
他說...多謝你們這兩條賤命,換他坐上家主之位。""二少爺說笑了。"她穩住氣息,
指尖劃過寧逸繡著云紋的襟口,"重生這等荒誕事,豈是我們凡夫俗子能妄言的?
"暗藏的銀針抵住他心口,只要再進半寸...寧逸忽然俯身,
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子時三刻,西廂房第三個青磚下埋著的檀木盒,
裝著溫夫人臨終前留給你的血書。"感覺到懷中人瞬間僵直,他低笑著咬開她發間金簪,
"娘子現在信了?"窗外更鼓恰響三聲,溫婉在黑暗中勾起唇角。
原來前世自己至死護著的遺物,早被這人收入囊中。她突然發力將人推倒在喜床,
纏枝并蒂蓮的錦被下,兩柄匕首正硌著腰間的軟肉。"夫君既知我重生,
也該明白..."她抽出發間金簪,尖銳處抵住寧逸咽喉,"這次我要的,可不只是保命。
"寧逸枕著鴛鴦戲水的繡枕低笑,修長手指慢條斯理地解開她腰封。玉帶扣墜地的瞬間,
藏在夾層中的毒粉簌簌而落,在猩紅地毯上洇出詭譎的暗紋。"巧了。
"他翻身將人禁錮在身下,指尖掠過溫婉頸間跳動的血脈,"為夫正缺個能陪我下地獄的人。
"大紅帳幔轟然垂落,遮住他眼底翻涌的殺意,"就從你繼母開始,如何?
"溫婉撫上他心口,隔著衣料描摹那道陳年箭傷——前世寧逸"意外"墜馬時,
正是此處插著淬毒的箭簇。"夫君這般坦誠,倒叫我舍不得讓你死了。"她突然咬破舌尖,
將混著血的吻印在他唇上,"畢竟看著仇人們自相殘殺,比親手了結有趣得多。
"龍鳳喜燭爆出燈花,寧逸撫著滲血的唇角低笑。這女人果然不再像前世一樣膽怯謹慎,
指腹擦過那抹嫣紅:"明日敬茶,我那好繼母準備了加料的杏仁茶。""真巧。
"溫婉從枕下摸出青玉瓷瓶,"我這兒有上好的斷腸草,
與杏仁同服..."她倚在他肩頭輕笑,吐息如蘭,"聽說七竅流血時,
眼珠子會變成漂亮的翡翠色呢。"兩人相視而笑,燭光將交疊的身影投在窗欞上,
宛如皮影戲里纏綿的鴛鴦。檐下偷聽的下人縮了縮脖子,
總覺得這喜房比刑堂更讓人脊背發涼。他躡手躡腳退到院外,
卻不知自己衣擺已沾上溫婉進門前撒的磷粉,在夜色中拖出幽藍的尾跡。
寧逸把玩著溫婉散落的青絲,突然將人拽近:"城北當鋪的劉掌柜,是你的人?
""夫君說什么呢。"溫婉用發梢掃過他喉結,"不過是條見錢眼開的狗,喂飽了自然聽話。
"她突然壓低聲音,"倒是你安插在溫家的眼線,三日前往井里投的是砒霜還是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