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冰冷,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模樣——挺括的黑色禮服,頭發被發膠一絲不茍地固定,
臉上殘留著被專業化妝師精心修飾過的痕跡。每一寸都精致得毫無瑕疵,
像一件準備隆重展出的商品。鏡中的臉年輕,帶著幾分尚未被世事徹底磨平的棱角,
卻蒼白得毫無生氣,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具精心打扮的空殼。張雨。
我的名字。一場盛大鬧劇的男主角。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香水、鮮花甜膩的香氣,
還有……一種令人窒息的、虛假的喜慶。門外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喧嘩,
賓客們虛偽的笑語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鉆入耳膜。
這熟悉得令人作嘔的味道,這虛偽到骨子里的聲響,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我的心臟,
猛地收緊!“嗡——”劇烈的耳鳴毫無征兆地炸開,
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大腦深處。
間景象——天鵝絨沙發、水晶吊燈、梳妝臺上堆砌的名牌化妝品——瞬間扭曲、碎裂、旋轉,
被另一幅冰冷、絕望、充斥著金屬撕裂聲和刺鼻血腥味的畫面粗暴地覆蓋、碾碎!
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著車窗玻璃,刮雨器徒勞地左右搖擺,視線一片模糊的霓虹光影。
車內,狹小的空間被尖銳到極致的爭吵聲撐滿,幾乎要炸裂開來。“張雨!你算什么東西!
不過是個書呆子!你以為我陳咪真看得上你?沒有你爸,你什么都不是!
”陳咪那張曾經讓我覺得明艷動人的臉,此刻因刻薄和憤怒扭曲得如同惡鬼。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每一個字都淬著劇毒,指甲幾乎要戳到我的眼睛。坐在駕駛位的男人,
她的司機王士,透過后視鏡投來一個眼神。那不是恐懼或勸阻,
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殘忍快意的嘲諷。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瞬間刺穿了我最后一絲殘存的理智和希冀。不是意外!這一切都不是意外!
巨大的恐懼和背叛感瞬間攫住了我。“看路!張雨!你這個廢物!看路啊!
”陳咪的尖叫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她甚至猛地伸手,用力朝我抓來,
試圖搶奪方向盤!刺眼到令人失明的白光如同地獄的巨口,瞬間吞噬了一切感官。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足以撕裂靈魂的金屬撞擊聲!身體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拋起,
砸碎,碾過……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冰冷黑暗前,最后殘存的感知,是骨頭碎裂的脆響,
液體從口鼻中不可遏制地涌出……“呃啊……”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野獸瀕死般的低吼,
我猛地弓起身,雙手死死撐住冰冷的化妝臺邊緣,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
冷汗瞬間浸透了昂貴的禮服內襯,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惡寒。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靈魂深處未愈的劇痛。我抬起頭,
死死盯住鏡中那張冷汗涔涔、眼神卻逐漸由空洞轉為某種駭人死寂的臉。我回來了。
回到了這個決定我前世悲慘結局的起點——我和陳咪的訂婚宴。前世,
就在這場盛大宴會的數小時后,我被她用最惡毒的言語刺激得心神恍惚,又被她和王士聯手,
以一場精心策劃的“意外”車禍,碾碎了骨頭,碾滅了生命,
連同我耗盡心血、即將震撼世界的“星核”聚變模型,
也成了他們聯手獻祭給陳家野心的祭品。冰冷的恨意如同最洶涌的熔巖,在血管里奔流咆哮,
幾乎要將這副剛剛重生的軀體再次焚燒殆盡。然而,
就在這毀滅性的恨意即將沖垮理智堤壩的瞬間,一種奇異的、無法言喻的變化,
在我大腦深處轟然爆發!仿佛宇宙初開,混沌炸裂!億萬星辰的誕生與湮滅,
無數粒子在微觀世界的瘋狂舞蹈,
人類文明從蹣跚學步到觸摸星辰大海的浩瀚畫卷……龐大到超越想象極限的信息洪流,
并非無序地涌入,而是以一種超越時間與空間維度的方式,
瞬間在我意識深處重組、構建、融合!物理法則的終極奧秘,生命基因的螺旋密碼,
超越時代的機械藍圖,深奧晦澀的醫學圣典……人類文明千百年積累的知識壁壘,
如同脆弱的沙堡,在我全新的意識維度面前轟然崩塌、溶解、重構!這不是學習。
這是……全知全能般的“理解”與“掌控”。如同神祇俯視凡塵。
“超維思維……”我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鏡中的那雙眼睛,
褪去了所有屬于“張雨”的溫潤、猶豫,甚至憤怒,
只剩下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俯瞰螻蟻般的絕對平靜。所有的知識,所有可能的推演,
都在瞬間完成。前世需要耗費無數個日夜、無數頂級智慧碰撞才能艱難推進的“星核”模型,
此刻在我全新的思維維度中,不僅完美復原,
其核心的聚變約束算法更是在億萬次迭代中被優化到了理論極限!它不再是模型,
而是觸手可及、足以打敗整個能源格局的現實!時間,在我眼中仿佛擁有了粘稠的質感。
我清晰地“看”到門外侍應生端著托盤走向某個方向,
能“聽”到宴會廳角落里某個富商壓低聲音談論著股票的內幕消息,
甚至能精確地“計算”出香檳塔在幾秒后可能因為某個醉漢的踉蹌而微微搖晃的幅度。
三個月。僅僅三個月,在旁人眼中,
我不過是研究院里那個被未婚妻家族壓得喘不過氣、越發沉默陰郁的張家少爺。沒人知道,
在這具看似沉寂的軀殼里,人類文明的智慧巔峰已被徹底征服。我緩緩直起身,抬手,
動作穩定得沒有一絲顫抖,用冰涼的指尖拭去額角的冷汗。鏡中的人,
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弧度。那不是笑,那是深淵裂開的一道縫隙。
“訂婚宴……”我輕輕咀嚼著這三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前世臨死前的血腥味,“好戲,
該開場了。”推開厚重的隔音門,
宴會廳內鼎沸的人聲、悠揚的弦樂、水晶吊燈折射出的炫目光芒,
如同一個巨大的、色彩斑斕的漩渦,瞬間將我吞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空氣里彌漫著金錢與權力交織出的甜膩腐朽氣息。無數道目光瞬間聚焦過來。有審視,
有好奇,有不易察覺的輕蔑,也有屬于張家的幾位長輩強撐出來的欣慰笑容。
我無視了所有目光,如同摩西分開紅海,徑直走向大廳中央那個最耀眼的身影。陳咪。
她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純白高定禮服,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
精心打理的發髻上點綴著鉆石發飾,脖頸間、手腕上,更是珠光寶氣,璀璨奪目。
她像一只開屏的孔雀,享受著全場的注目。然而,我目光的落點,
卻是她左手中指上那枚碩大的、造型古樸的藍寶石戒指。張家祖傳的“深海之心”。
象征家族主母身份的傳承信物。前世,它曾短暫地戴在我母親手上,
最終卻成為陳咪套牢張家、榨取最后價值的道具。冰涼的寶石在她指間閃爍著幽藍的光澤,
像一只充滿嘲諷的冷眼。陳咪似乎察覺到我的注視,轉過身,
臉上瞬間堆砌起足以亂真的甜美笑容,眼底卻飛快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和敷衍。
她扭著腰肢上前,帶著一陣濃郁的香水味,聲音嬌嗲得能滴出蜜來:“親愛的,怎么才出來?
大家都等著你呢!”她伸出手,看似親昵地想挽住我的手臂,
姿態親昵得如同最完美的未婚妻。就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袖口的瞬間,我的目光,
如同最精準的探針,越過了她精心裝飾的假面,捕捉到了她眼神深處那瞬間的游離。
她的視線,極其隱蔽卻又無比迅疾地,投向了大廳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巨大觀景窗的位置,
侍應生擺放備用酒水的地方。那里,站著一個穿著黑色標準司機制服的男人。身姿挺拔,
在一眾華服賓客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的低調。王士。他手里托著一個空托盤,
目光卻如同黏著一般,牢牢鎖在陳咪身上。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沒有言語,
卻傳遞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近乎粘稠的曖昧。陳咪嘴角那抹面對我時的公式化甜笑,
在與王士目光接觸的剎那,竟奇異地變得生動、真實,
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情人的慵懶與得意。那枚沉重的“深海之心”在她指間,
此刻顯得如此刺眼,如此骯臟。惡心。冰冷的惡心感從胃部翻涌上來。
前世臨死前她刻毒的咒罵和王士那陰冷的眼神,與眼前這虛偽的一幕完美重合。“看什么呢?
那么入神?”陳咪終于挽住了我的手臂,身體也親昵地貼了過來,試圖將我的注意力拉回。
她的聲音依舊甜美,但挽著我的手臂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仿佛在宣告所有權,
又像是在警告我不要“失禮”。我任由她挽著,甚至沒有側頭看她一眼。
目光依舊落在遠處那個角落。王士似乎察覺到我的注視,微微側過身,避開了我的視線,
但那緊繃的側臉線條和微微握緊托盤的手,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沒什么,”我開口,
聲音平靜得如同深潭古井,聽不出絲毫波瀾,“看到一只蒼蠅,在覬覦不屬于它的東西而已。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陳咪挽著我的手臂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她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聲音卻壓低了些,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張雨,
今天是我們訂婚的大日子,別掃興。”她微微用力,試圖引導我走向主臺的方向。就在這時,
一個洪亮、帶著明顯傲慢與優越感的聲音插了進來,如同鈍器般砸碎了這微妙的對峙。
“哎呀,賢侄!恭喜恭喜啊!”陳咪的父親,陳氏集團的掌舵人陳國棟,
端著酒杯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他身材發福,滿面紅光,
一身昂貴的定制西裝也掩不住那股商海沉浮多年養成的、咄咄逼人的市儈氣。
他身后跟著幾個陳家的核心人物和幾個依附于陳家的商業伙伴,
臉上都掛著如出一轍的、帶著施舍意味的笑容。陳國棟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力道大得讓我身體微微一晃,仿佛在提醒我認清自己的位置。他目光掃過我,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的價值,最終落在他女兒陳咪身上時,
才流露出幾分真實的得意。“我們咪咪,那可是我的掌上明珠!配你張雨,那是綽綽有余!
”他聲音洪亮,刻意讓周圍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你們張家那點老底子,現在也就剩下個名頭了。要不是我們陳家,
呵呵……”他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舉起酒杯,“以后啊,好好對我們家咪咪!
我們陳家最新收購的‘天工科技’,那可是未來新能源的領頭羊!
你們張家的研究院嘛……以后就跟著我們陳家的腳步走,少不了你們的好處!這叫強強聯合!
”周圍幾個陳家的擁躉立刻附和著笑起來,舉起酒杯:“陳董說得對!強強聯合!恭喜陳董,
恭喜張少,陳小姐!”“天工科技”幾個字像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點燃了周圍賓客的議論。
羨慕、嫉妒、敬畏的目光紛紛投向陳國棟和陳咪。誰都知道,
拿下這家掌握著多項新型儲能核心專利的公司,是陳家近年來最大的一步棋,
也標志著陳家正式從傳統制造業向尖端科技領域的強勢擴張。陳咪的下巴揚得更高了,
如同驕傲的公主,享受著父親帶來的榮光。她挽著我的手臂,仿佛也分享著這份榮耀。
王士在角落里的存在,似乎被她徹底遺忘。陳國棟的酒杯已經舉到了我的面前,
帶著不容拒絕的逼迫姿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著我的回應,
等待著張家的繼承人在這場“強強聯合”的戲碼中,低下他最后的頭顱。我微微垂眸,
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輕輕晃了晃。杯壁折射著水晶吊燈的光芒,
晃動著陳國棟那張志得意滿的臉。“天工科技?”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陳國棟,
嘴角緩緩扯開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周圍的嘈雜,
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陳董指的是那家……引以為傲的、研究方向還停留在五年前固態鋰電水平,
核心專利即將在一年后集體失效,并且因為過度依賴稀有金屬鈷,
成本居高不下、市場競爭力正被同行快速蠶食的‘天工科技’嗎?
”宴會廳里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悠揚的弦樂仿佛被無形的手掐斷了脖子。
所有交談聲、碰杯聲、腳步聲都消失了。空氣凝固得如同鉛塊,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無數道驚愕、茫然、難以置信的目光,如同聚光燈般,“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我身上。
陳國棟臉上的笑容徹底僵死。那是一種極其滑稽的表情,像是精心描繪的面具驟然碎裂,
露出底下青白交錯的底色。他舉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微微顫抖著,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壁內劇烈地晃蕩。他身旁那些陳家的人和擁躉們,
臉上的諂笑也如同被凍住,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張雨……這個在他們眼中一直沉默、甚至有些懦弱的張家繼承人,怎么會……怎么敢?!
“你……你胡說什么!”陳國棟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種被戳破底褲的驚怒,
音調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張雨!你懂什么!天工科技的核心技術……“核心技術?
”我打斷他,聲音依舊平穩,卻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切入要害,
“是那套基于‘NCM-811’正極材料優化方案,
試圖將能量密度提升到280Wh/kg的路線嗎?想法不錯,可惜,
材料晶格結構在反復充放電中的相變不穩定問題,你們解決不了。循環壽命過短,
安全隱患巨大,這致命的缺陷,你們內部測試報告里寫得清清楚楚。”我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大廳里,每一個專業術語都像一顆冰冷的子彈,精準地擊中目標。
陳國棟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他身后的一個戴著金絲眼鏡、像是技術總監模樣的男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眼神驚恐地看著我,仿佛見了鬼。那份內部測試報告,是絕對的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