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著那條洗得發白、邊角已經磨得起毛的碎花圍裙，背對著我。平底鍋里，

金黃的蛋液滋滋作響，邊緣卷起焦脆的金邊，中心的蛋黃顫巍巍地半凝著，是我最愛的溏心。

她哼著一首不成調的搖籃曲，是我小時候她常哄我睡的那首，有些走音，

卻比世上任何樂章都動聽。晨光穿過擦拭得晶亮的窗欞，

給她鬢角新添的幾縷銀絲鍍上柔和的金邊，連她眼角因笑意堆疊起的細密紋路，

都清晰得讓我眼眶發熱，鼻尖發酸。太真實了。真實得像一把溫柔的刀，抵在心口，

甜蜜又帶著隨時會消失的恐慌。“媽……”聲音哽在喉嚨里，

帶著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巨大的、幾乎將我溺斃的酸楚。我沖過去，

從背后緊緊抱住那溫軟的身體，把臉深深埋進她帶著油煙味和淡淡皂角清香的頸窩。溫熱的，

柔軟的，皮膚下脈搏平穩地跳動，一下，又一下，擂鼓般敲打著我的臉頰。是活的。“哎喲，

多大人了還撒嬌，”她笑著，沒回頭，只是騰出一只溫暖的手掌，

覆蓋在我環在她腰間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那觸感，那溫度，

那熟悉的嗔怪里掩不住的寵溺，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快去洗臉刷牙，蛋馬上好了，

涼了蛋黃就不流心了。”這不是夢。這怎么可能是夢？墻上掛著她親手繡的“平安”十字繡，

針腳細密得仿佛能數清；冰箱門貼滿了我小時候那些幼稚的涂鴉磁鐵，

奧特曼和小怪獸歪歪扭扭；餐桌上那個磕掉一小塊釉的藍色調味瓶，

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每一個細節，都與我記憶深處，

母親因突發心梗驟然離世前一個月的那個家，嚴絲合縫，分毫不差。就連空氣里浮動的微塵，

都帶著舊時光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失而復得的狂喜，

混合著深埋心底、唯恐這幻夢下一秒就會破碎的恐懼，像洶涌的潮水將我吞沒。

我貪婪地呼吸著這帶著母親氣息的空氣，任由無聲滾燙的淚水浸濕她肩頭柔軟的布料。

如果這是夢，我愿溺斃其中，永不醒來。日子在一種近乎凝固的蜜糖里緩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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