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冰冷的確認**法醫中心的空氣里,
浮動著一種獨特的、令人難以言喻的氣味——消毒水刺鼻的化學氣息,
頑固地試圖壓倒另一種更原始、更幽微的存在,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驅散。
那是死亡本身的氣息,冰冷、沉默、帶著金屬器械的微腥,
又混合了生命離去后殘存組織緩慢分解的微弱酸腐。它無孔不入,滲入墻壁,
附著在防護服上,甚至沉淀在每一次呼吸的深處。柳青早已習慣,或者說,她必須習慣。
她正站在無影燈冰冷光芒的中央,燈光精準地切割開解剖臺上的空間,
將一切聚焦于那個不再屬于人間的軀體。手中的解剖刀在指尖微微轉動,
反射出一線冷冽的寒光。這刀鋒太熟悉了,熟悉到能精確計算出每一次切入的角度、深度,
以及最終抵達真相的距離。刀尖落下,劃開皮膚,發出一種沉悶而干脆的細微聲響,
那是生命與死亡之間最后一道薄薄的屏障被撕開的聲音。
皮下組織、脂肪層、肌肉纖維……熟悉的結構在眼前次第展開,
如同打開一本寫滿密碼的暗黑之書。她全神貫注,目光銳利如鷹隼,
在臟器、血管、骨骼的迷宮中仔細搜尋。每一處微小的淤血,每一道異常的痕跡,
每一絲組織色澤的偏差,都可能是死者留在世間的最后證詞。
她的世界暫時收縮成這方寸之地,唯有死者的無聲訴說,唯有手中冰冷的器械,
唯有心頭那永不熄滅、如手術燈般熾烈燃燒的追問:你經歷了什么?誰對你做了這一切?
沉默的尸體,在她手中被賦予了開口說話的權力。解剖室厚重的金屬門被推開,
發出沉悶的聲響。助手小陳快步走了進來,步履顯得有些急促,
手里拿著的文件夾邊緣甚至微微卷曲著。“柳姐,”他的聲音刻意壓低了,
在寂靜的解剖室里卻依舊清晰,“剛送來的,西郊水庫發現的那具無名白骨,
檢驗報告出來了。”他將文件遞過來,目光卻下意識地避開了解剖臺上那具打開的胸腔。
柳青接過報告,摘下一只沾著濕痕的橡膠手套,動作利落。
報告紙張在她指間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她快速翻閱著,
目光如掃描儀般掃過一頁頁數據和圖表。
年齡、性別、身高推測……一切都在指向那個她最不愿觸碰的深淵。
當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骨骼提取物DNA比對結果”那一欄時,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報告紙頁上,那個熟悉的、早已刻入骨髓的名字——“柳絮”,像一道無聲的閃電,
狠狠劈開了她竭力維持的冷靜外殼。旁邊,那行冰冷的“符合親緣關系”的結論,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釬,狠狠燙在她的視網膜上。時間驟然失去了刻度。
報告單在她手中微微顫抖起來,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此刻聽來如同驚雷。
解剖臺上那具敞開的胸腔,那些排列有序的肋骨,
那沉默的心臟……眼前的一切景象驟然扭曲、旋轉。一股冰冷的洪流從腳底猛地竄起,
瞬間淹沒頭頂,窒息感如鐵鉗般扼住了喉嚨。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器械柜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這聲響驚醒了她,
也震動了整個沉寂的空間。“柳姐!”小陳嚇了一跳,緊張地想要上前攙扶。
柳青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動作僵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死死攥著那份薄薄的文件,
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慘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又或是她此刻所有重量和痛苦的支點。她深深地吸氣,再吸氣,肺部劇烈地擴張,
試圖將那洶涌而至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劇痛強行壓下去。然而每一次呼吸,
吸入的依舊是那混合了消毒水與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直抵肺腑深處,
提醒著她殘酷的現實——妹妹柳絮,那個曾經鮮活明亮、帶著梔子花清香的女孩,
那個她發誓要永遠保護的人,如今只剩下眼前報告單上冰冷的數據和不知在何處的森森白骨。
妹妹失蹤三年了。三年里,柳青從未停止過尋找。
報案、懸賞、自己利用一切業余時間追查蛛絲馬跡……每一次希望燃起又熄滅,
都像在她心上剜掉一塊肉。她強迫自己成為最冷靜的法醫,用解剖刀剖析他人的死亡,
仿佛這樣就能離找到妹妹的真相更近一步。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如今,
尸體以一種最殘酷的方式呈現在她面前——只剩下骨架,沉沒在冰冷的水庫淤泥里。“小陳,
”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喉嚨,“通知刑偵隊周隊長,
西郊水庫白骨案……死者身份確認,柳絮。”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砸在地上,
也砸在她自己的心上。“申請……由我繼續主檢。” 她必須親手觸碰妹妹最后的遺骸,
必須親自從那些冰冷的骨頭里,讀出妹妹最后遭遇的故事。這是她作為姐姐,最后的責任,
也是唯一能接近兇手的機會。小陳看著柳青眼中那近乎燃燒的痛苦與決絕,默默點了點頭,
快步走了出去。柳青緩緩滑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器械柜。報告單被她緊緊按在胸口,
冰冷的紙張卻無法傳遞一絲妹妹的溫度。巨大的悲傷終于沖破理智的堤壩,
無聲的淚水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眼前冰冷的解剖臺和無影燈刺眼的光。
她蜷縮在充斥著死亡氣息的角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妹妹明媚的笑臉在淚水中浮現,
又迅速被水庫淤泥的黑暗和森森白骨所取代。**第二章:骸骨的低語**三天后,
柳青站在了物證室的骸骨分析臺前。燈光調得柔和了些,
聚焦在那些被仔細清理、拼湊起來的骨架上。不同于處理其他尸骸時的專業冷靜,
此刻她的指尖帶著一種無法抑制的細微顫抖。她戴上新的手套,動作比平時慢了一倍,
仿佛每一次觸碰,都是對妹妹亡魂的驚擾。柳絮的骸骨呈現出一種長期浸泡后的灰白色,
多處關節有被水流沖擊和巖石摩擦的痕跡。顱骨完整,
但左顳骨(太陽穴附近)有一處極其細微的、放射狀的線性骨裂,邊緣已鈍化,
顯然愈合了一段時間。柳青的心猛地一沉——這代表妹妹生前曾遭受過頭部鈍器擊打!
她立刻拍照、取樣,動作精準,但內心的風暴卻越來越猛烈。是誰?為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一寸寸掃過每一塊骨頭。長期的水浸和生物作用,
讓軟組織證據消失殆盡,但骨頭本身,就是一部沉默的日記。在幾根肋骨的內側,
她發現了極其細微的、幾不可見的平行劃痕,非常淺,集中在胸骨柄附近。
這需要借助高倍放大鏡才能看清。柳青的心跳加速——這不像水流沖擊或魚蝦啃噬造成的。
它們更規則,更……刻意。
像是某種細長、尖銳的器械多次、反復地劃過同一個區域留下的痕跡。工具?刑具?折磨?
一連串恐怖的聯想不受控制地涌現。最關鍵的發現來自左手的無名指指骨。
那是一截纖細的中節指骨。在指骨的背側,靠近關節的地方,
柳青發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嵌在骨質里的異物。它太小了,顏色又接近骨頭的灰白,
幾乎與周圍融為一體。她用最精細的鑷子,屏住呼吸,如同在拆除一枚微型的炸彈,
小心翼翼地將它剝離出來。在強光顯微鏡下,
那異物的真容顯現:一片極其微小的、不規則的、半透明的碎片,邊緣銳利,
帶著極其細微的淡藍色調。“玻璃?”柳青蹙眉,立刻進行成分分析。
結果很快出來:高硼硅玻璃,常用于實驗室器皿或一些特殊燈具。這種玻璃耐高溫,硬度高,
不易碎裂。這片碎片,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深深嵌入妹妹的指骨?
是掙扎時抓握碎裂的容器?還是……兇手留下的?與此同時,
周隊長那邊初步的現場勘查報告也送到了柳青手上。報告顯示,
骸骨是在水庫一處廢棄的泄洪涵洞附近被發現的,那里水流相對平緩,淤泥沉積。
發現骸骨的漁民聲稱,是被一個纏住漁網的破舊帆布包帶出來的。那個帆布包本身破爛不堪,
幾乎被淤泥和微生物分解,但材質很普通,沒有任何標識。唯一有價值的線索是,
在帆布包內層一個極其隱蔽的夾縫里,技術隊提取到了一枚模糊的、殘缺的指紋。
由于包體破損嚴重且長期浸泡,指紋信息受損,數據庫比對暫時沒有結果。
“涵洞……帆布包……”柳青盯著報告,腦海里飛速運轉。那個涵洞位置偏僻,
遠離正常航道,普通人很少知道。拋尸者顯然對水庫地形相當熟悉。用帆布包裹尸沉水,
是為了增加重量和隱蔽性。但為什么沒有徹底沉入深水區,反而被沖到了涵洞附近?
是拋尸匆忙?還是綁縛的繩索或包裹物意外松脫?她走到骸骨旁,
再次凝視著那處肋骨內側的劃痕和指骨上取出的玻璃碎片。妹妹在失蹤前,
是市里那所著名的私立圣心醫院內科的實習護士。高硼硅玻璃……醫院實驗室?
藥房配藥用的量杯?手術室的無影燈罩?還是別的什么?
模糊的輪廓開始在她心中浮現:一個熟悉水庫環境、可能擁有醫療背景或接觸醫療器材的人。
妹妹生前頭部受過傷,遭受過某種反復的折磨(那些肋骨劃痕),最后,在掙扎或反抗中,
抓握或擊碎了某種高硼硅玻璃制品,碎片刺入了她的指骨……然后,她被殺害,裝入帆布包,
沉入西郊水庫。柳青拿起手機,調出妹妹失蹤前最后幾天的通話記錄和短信。
大部分是家人、同學、醫院同事。她的目光鎖定在一個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上。
這個號碼在柳絮失蹤前一周內,與她有過三次通話記錄,每次都很短,十幾秒到幾十秒。
最后一次通話,就在她失蹤當天下午。她立刻將這個號碼報給周隊長,請求追蹤機主信息。
同時,她決定親自去一趟圣心醫院。妹妹生前最后工作的地方,或許藏著解開謎團的關鍵。
**第三章:圣心醫院的暗影**圣心醫院,以其現代化的建筑和昂貴的收費聞名。
柳青穿著便裝,以死者家屬的身份,要求見柳絮生前的帶教老師和關系較好的同事。
接待她的是內科護士長,一個姓李的中年女人,保養得宜,
神情帶著職業性的關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柳絮?唉,多好的孩子啊,聰明,勤快,
就是……性子有點直。”李護士長嘆了口氣,“當年她突然就不來上班了,電話也打不通,
我們都以為她家里有什么事,或者……年輕人吃不了苦,跑了。誰能想到……”她搖搖頭,
表示惋惜。柳青敏銳地捕捉到“性子有點直”這幾個字。“李護士長,您能具體說說嗎?
小絮她……是不是在醫院里和誰有過矛盾?”李護士長眼神閃爍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哎呀,醫院里人來人往,磕磕碰碰總是有的。小絮她……實習的時候,
對病人的一些要求特別上心,有時候會質疑醫生的醫囑,或者對一些操作流程提出意見。
你也知道,實習護士嘛,主要是學習……”“她質疑過哪位醫生?”柳青追問,目光銳利。
李護士長似乎被她的直接問得有些措手不及,猶豫了一下,
壓低聲音:“主要是……跟過陳副院長一段時間。陳副院長是我們內科的專家,
也是分管醫療的副院長,要求很嚴格。小絮年輕氣盛,可能……在用藥劑量或者記錄方面,
提過不同看法,讓陳副院長不太高興。陳院長是權威嘛……”她的話語里充滿了暗示。
“陳副院長?”柳青記下了這個名字。“他們沖突很嚴重嗎?”“也說不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