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皇帝在養心殿留宿，天光沒亮，便已經醒了。
“陛下，晨起還是有些涼?！?/p>
陳平忙拿來一件薄衣準備披在皇帝身上。
“朕不冷?！壁w炎擺手拒絕，問道：“賬冊查得怎么樣了？”
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十八萬兩銀子撥款的去向，若真有貪污受賄，魚肉百姓的情況，趙炎絕不姑息。
“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全部查清了，那時陛下還在睡，奴婢便沒喚醒。陛下先進食，待奴婢慢慢回稟?！?/p>
陳平拱手在旁，低著頭指向一旁的餐桌，早已擺放了十余盤點心。
趙炎扭頭看去，皺眉道：“大災之年，何必如此鋪張浪費？留下兩盤，其余全部給后宮送去?！?/p>
趙炎可是出了名的節儉皇帝，操持這么大的國家，到處需要用錢，尤其是大災之年，不節約怎么行？
“是。”陳平連忙點頭，又命太監將其他點心全部撤走。
皇帝落座餐桌，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拿著桌上的賬冊，細細詳看。
陳平在旁稟報道：“陛下，經過一夜的核查，賑災款項的明細，全部查清了。這十八萬兩銀子，除去下面官員的正常開銷之外，其余全部用于購買賑災物資了?！?/p>
“全部用于賑災了？”
趙炎頗為意外。
他早就聽聞下面的官員，多多少少都有貪污受賄的習慣，怎么如今京郊的賑災，他們如此清廉？
難不成真是自己錯怪他們了？
趕忙繼續翻查賬冊，卻見十八萬兩銀子的款項，幾乎全部都下發下去，買了賑災用品，所購糧食，布匹，避暑工具，皆有詳細的賬目來去。
除去正常運作賑災的銀子外，所有的銀子，都花在了刀刃上。
陳平繼續小心翼翼道：“陛下，賬目的明細，皆在這。朝廷下撥的銀子，都有明確的來往數據。只是如今的京都周圍的糧價頗有些昂貴，以往五十文一旦的糧食，如今已經漲到了九十文一旦，朝廷撥款的開銷，大部分用于購糧了?！?/p>
趙炎緊皺眉頭，盤查賬冊，不由得有些疑惑：“大部分的賑災銀都買了糧食，怎么不見災民減少??？”
京郊的這場旱災，來勢兇猛，但朝廷早已及時救災，意圖盡快縮小受災范圍。
真正需要朝廷幫扶的災民，起初只有六七萬人左右，朝廷先后下撥十八萬兩銀子賑災，賑災已經持續半個月之久，每天前去善堂領朝廷接濟的災民，不但沒減少，反而是越來越多，如今已經達到了十萬人之巨。
不僅如此，餓死災民的情況，依然在頻頻發生。
再這么搞下去，朝廷只能再度撥款賑災。
“陛下，王尚書求見?！?/p>
此事，殿外太監來稟。
“讓他進來。”皇帝不假思索傳召。
戶部尚書王其略，那是朝廷的錢袋子，此次賑災和他有直接關系。
很快一名五六十歲的老者，來到養心殿，拱手參拜：“戶部尚書王其略參見陛下。”
“免禮?！壁w炎擺手免禮，隨即問道：“王尚書你來的正好，京郊的災情，眼下如何了？”
“陛下，老臣此次前來正是要向陛下稟報此事?！?/p>
王其略說到這，有些愁眉不展，微微低著頭道：“老臣難辭其咎啊。朝廷先后下撥了十八萬兩的賑災銀，沒想到災情不但沒有得到遏制，反而愈演愈烈?！?/p>
“昨日，災區餓死的災民，已有八十三例，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p>
“眼下京都炎熱，這兩天頻頻有災民中暑而亡，昨天中暑而亡的災民更是高達四百余例，有幾千災民已經體力不支，奄奄一息。今早施粥之時，災區已經發生了災民暴動?！?/p>
“兵部已在商議派兵鎮壓，只是如此只怕愈發會加大民怨，再不想辦法遏制災情，恐滋生大亂啊?！?/p>
歷朝歷代造反的都是沒飯吃的農民，或者災民。
朝廷先后下撥十八萬兩銀子，依然無法遏制災情，每天餓死的災民人數還是少數，中暑而亡的災民，更是達到了驚人的恐怖數量。
再這么搞下去，恐怕引起民變！
就算沒有民變，因為天氣炎熱而致使的災民，也容易引發傳染瘟疫。
趙炎雙拳捏緊，如何不知王尚書所憂？
災情無法控制，這些災民又是在京郊，真要逼急了，只怕造反就在一夜之間。
趙炎沉思片刻道：“事態緊急，再撥款三萬兩銀子購買糧食賑災，另外，加緊采購冰塊，運往災區消暑。”
“冰塊？”
王其略登時一驚，拱手道：“陛下，冰塊成本可不便宜，怎可供災民使用？若是在災區大量使用冰塊，只怕國庫承受不了啊。”
冰塊本就昂貴，一般都是皇室或者達官顯貴用的，給災民用？
太浪費了吧？
趙炎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說了，中暑而亡的災民多達四百余例，再不消暑，恐怕因中暑而亡的災民人數還會不斷增加。”
“災民也是人，特殊時期特殊辦法。”
趙炎也知道冰塊昂貴，從來就沒有給平民用的道理，但此時若不是用冰塊降暑，恐怕事態惡化。
王其略連忙拱手道：“圣明無過皇上，災民若知道陛下不惜一切代價救災，定會對陛下感恩戴德，暴亂也會平息?！?/p>
“別拍馬屁了！”趙炎擺手道：“除此之外，還要勞煩王尚書親自前去兵部一趟，傳令兵部，不到萬不得已，切勿和災民發生直接沖突?！?/p>
“臣，遵旨?！蓖跗渎灶I命，趕忙退下。
趙炎放下手中的點心，依然眉頭緊鎖。
盡管再度撥款三萬兩，但終究是杯水車薪。
趙炎氣憤難當，額頭汗流不止，陳平拿起扇子，趕忙親自給皇帝扇風祛暑。
趙炎一把推開陳平的扇子，喝道：“行了！別扇了。讓高統領來一趟，朕要微服出宮?！?/p>
陳平不由得瞪大眼眸：“陛下，不可啊。”
“災情似火，您親自前往災區，恐引火燒身啊?！?/p>
“混賬！”
趙炎一聲爆喝：“都火燒眉毛了，還怕引火燒身？！”
陳平不由得渾身一顫，也不敢再說什么了。
趙炎乃是馬上皇帝，整日待在宮里，對外部情況都是半知半解。
事情的真相不搞清楚，他心難安。
……
炎熱的天氣，使得上午的太陽就開始毒了起來。
京都的大街上，人煙稀少，唯獨一輛馬車穿行。
馬車停在一家藥鋪前。
四喜背著一大包東西從藥鋪出來，將大包東西放在了馬車上，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沖前面坐著的蘇毅道：“少爺，這大熱天的，咱們屯這么多硝石干什么？這東西，能當飯吃啊？”
四喜有些無力吐槽。
少爺說是帶他出來搞錢，但一個上午，錢是一分沒搞到，五十兩銀子已經花去了大半，換來的只是幾百斤的硝石。
少爺駕著馬車，是一家藥鋪一家藥鋪地收購硝石。
京都這兩條街的硝石，基本都被少爺買下來了，可把四喜累得頭昏腦漲。
這哪是賺錢啊，感情是出來花錢做苦力啊！
少爺敗家，當真是花樣百出?。?/p>
蘇毅坐在馬車前面，悠哉悠哉地笑道：“硝石是不能當飯吃，但銀子能當飯吃啊，咱們的硝石，很快就能變成銀子了。”
這就是蘇毅創業的第一個項目。
穿越幾天，他都快熱中暑了。
這大熱天的，怎么能少得了冰塊？
硝石能制冰，且做法很簡單，所以他直接帶著四喜出來，準備制冰賣錢。
“少爺，您就別打趣我了，這破玩意怎么能變成銀子？”
“再說了，咱們屯這么多硝石，一旦被官府的人盯上，咱們的銀子就都打水漂了啊?！?/p>
少爺瘋沒瘋，四喜不知道。
但自己要瘋了。
硝石這玩意可以治病，因此藥鋪里一般都有這種藥材。
但玩意量大了也是有毒的，大量囤積硝石，官府的人發現了，只會以為少爺別有用心，圖謀害人。
“你少特么烏鴉嘴。咱們又不用硝石害人，怎么能被官府的人盯上？上車吧你。”
“一會兒你就知道，硝石能不能變成銀子了。”
四喜無奈，只好翻身上車，好在這兩條街的硝石都被少爺包圓了，再也不用做苦力了。
“讓你找的鋪子，找好了嗎？”蘇毅將馬繩遞給四喜。
“找好了，就在前面轉角?！彼南步舆^馬繩，揚鞭而去。
他們的馬車走了，卻不知身后還有兩匹快馬緊跟而來，快馬身后，還有不少步行的素衣高手混跡在人群中！
馬上之人正是皇帝趙炎，和禁軍統領高鋒。
他們剛出宮，準備順著大街前往南郊災區暗訪，卻見有兩個人在藥鋪購買大量藥材，不免起疑。
高鋒駕馬停在了蘇毅方才馬車停下的地方，跳下馬來，伸手抹了抹地上的硝石殘余。
轉身稟報道：“老爺，是硝石?！?/p>
“硝石？那兩個人，買這么多硝石干什么？”
趙炎方才就盯住蘇毅了，得知他們買了一車的硝石，不由得隱隱有些擔憂。
“走，跟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