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前夜,我在男友家約會。第二天醒來,整座城市被裝甲車封鎖。我們成了門對門的鄰居,
卻隔著無法跨越的病毒禁區。物資箱里的血漬,消失的鄰居,
深夜走廊的拖拽聲……當整棟樓陷入黑暗時,他敲響我的門:“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抵著門板泣不成聲:“開門的代價,我們誰都付不起。”后來我的體溫開始灼燒,
他在貓眼里看到我最后的微笑。“別開門,”我對著監控說,“記住我漂亮的樣子。
”白茫茫的防護服拖走我時,一縷頭發永遠卡在了他的門縫里。---那天傍晚,
暮色沉沉地壓下來,黏稠得化不開。我斜倚在陳嶼那張寬大柔軟的沙發上,
指尖還殘留著他遞來的櫻桃的微涼甜意。客廳里只開了一盞暖黃的落地燈,光線曖昧地流淌,
空氣里浮動著一種心照不宣的醞釀。他俯身過來,
洗發水的清爽氣息混合著他獨有的、令人安心的體溫,一點點將我包圍。
他的吻落在我的額角,帶著試探和小心翼翼的溫柔,像一片羽毛輕輕掃過。
“蘇晚……”他低喚我的名字,氣息拂過耳廓,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癢意。
就在那溫熱的唇即將尋找到我的那一刻,尖銳得幾乎撕裂空氣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
從我們兩人的手機里同時炸響!那聲音冰冷、急促、毫無人性,
像一把冰錐狠狠捅進這方醞釀著甜膩的私密空間。我們觸電般彈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陳嶼手忙腳亂地抓起茶幾上還在嘶鳴的手機,
屏幕上刺目的紅色通知像不祥的污血般蔓延開:【緊急狀態通告:即日起,
對全市實施最高級別封鎖管制。所有人員原地靜止,嚴禁任何形式流動。違者后果自負。
此令即時生效。】“原地靜止?封鎖管制?”我喃喃重復,喉嚨發干,
每一個字都像砂紙磨過聲帶。窗外的城市燈火,此刻不再是溫暖的點綴,
驟然變得遙遠而猙獰。一種冰冷的預感順著脊椎急速爬升。
陳嶼已經幾步沖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嘩啦”一聲猛地拉開厚重的窗簾。我們住在二十樓,
視野開闊得近乎殘忍。樓下原本車水馬龍的街道,此刻被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
刺眼的探照燈柱如同巨獸冷酷的眼睛,毫無規律地掃過空曠的路面。更遠處,
城市主干道的入口處,幾個龐大、沉默、泛著金屬冷光的輪廓——裝甲車!
它們像磐石一樣堵在那里,黑洞洞的槍口無言地指向虛空,構成一道冰冷絕望的鋼鐵屏障。
遠處隱約傳來幾聲尖銳的、辨不清是哭喊還是咒罵的噪音,隨即又被更沉重的死寂吞沒。
“完了……”我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我……我得回家!
”一種本能驅使著我,抓起我的帆布包就想往門口沖。家,那個小小的、熟悉的出租屋,
此刻竟成了遙不可及的安全島。“別動!”陳嶼猛地轉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
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他平時溫和的眉眼此刻繃得死緊,瞳孔里映著窗外冰冷的探照燈光,
像燃著兩簇幽暗的火。“來不及了!通告說了,‘原地靜止’!你現在出去,就是找死!
”他的聲音低沉急促,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這棟樓……恐怕很快也會被完全封死。”他的話音未落,門外走廊里,
混亂的腳步聲、驚恐的尖叫、憤怒的拍門聲、絕望的哭嚎聲已經像漲潮的海水般洶涌而來,
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放我出去!我要回家!”“誰他媽干的!憑什么鎖我們!”“孩子!
我的孩子還在幼兒園啊!”“救命!開門!開門啊——”那些聲音撕心裂肺,
穿透厚厚的門板,撞擊著我們的耳膜。一種巨大的、無形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這間精心布置的公寓。窗外是冰冷的鋼鐵牢籠,
門內是驟然被壓縮到極致的陌生空間。我和陳嶼,前一秒還沉浸在戀人私密的親昵里,
下一秒,卻被迫成了這鋼鐵囚籠中,被一道冰冷門廊硬生生劃分開的、門對門的“鄰居”。
世界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留下的是冰冷的鋼鐵囚籠和一道咫尺天涯的門。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漫過腳踝,迅速向上攀升,淹沒了我們剛剛還溫存的角落。
最初的混亂像退潮般慢慢平息,留下的是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整棟公寓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活氣,只剩下中央空調系統單調低沉的嗡鳴,
像垂死巨獸的喘息。手機信號時斷時續,屏幕上那個代表信號的可憐小格子閃爍不定,
如同風中殘燭。斷斷續續的新聞片段擠進來,碎片化的信息像鋒利的玻璃碴子,
扎進我們緊繃的神經:病毒代號“冥河”,潛伏期不明,空氣傳播,致死率……駭人聽聞。
每一個冰冷的詞語都讓空氣沉重一分。陳嶼的公寓成了我唯一能容身的孤島。
他動作利落地收拾了主臥,把床鋪得整整齊齊,又把自己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兒掃進次臥。
“你住這里,安全點。”他的語氣帶著不容商榷的堅決,眼神卻泄露了疲憊和強撐的鎮定。
我默默點頭,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窗外的裝甲車在夜色中如同蟄伏的巨獸,
探照燈偶爾掃過,冰冷的白光短暫地照亮屋內,映出他線條緊繃的側臉。
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們開始近乎瘋狂地清點這間公寓里所有能吃的東西。米桶見了底,
冰箱里孤零零躺著幾枚雞蛋、半盒牛奶、幾片干癟的面包。
零食柜里散落著幾包薯片和幾塊巧克力,像沙漠里零星的水洼。礦泉水只剩下小半箱。
這點儲備,在看不到盡頭的封鎖面前,渺小得令人絕望。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名為“饑餓”的陰影。第三天,沉重的敲門聲打破了死寂。
不是人,是物業的人穿著臃腫得像宇航服的防護服,推著一個簡陋的平板車。
兩個印著“應急物資”的灰色塑料箱被粗暴地放在門口。箱子冰涼粗糙,
散發著一股劣質塑料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氣味。我躲在貓眼后,心臟狂跳。
陳嶼戴著兩層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拖進玄關。他擰開消毒噴壺,
濃烈的次氯酸氣味瞬間彌漫開來,他對著箱子外表面反復噴灑,水珠順著塑料外殼往下淌。
他像拆解炸彈一樣打開箱蓋。里面的東西同樣冰冷而匱乏:壓縮餅干硬得像磚頭,
真空包裝的米飯團泛著可疑的灰白色,幾盒冰冷的罐頭(午餐肉和豆子),幾瓶水。
沒有新鮮蔬菜,沒有水果,只有維持生存最低限度的卡路里。陳嶼皺著眉,
用消毒濕巾一遍遍擦拭著罐頭的外包裝。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光線昏暗的玄關里,
他死死盯著其中一個箱子的內壁靠近底部的地方。那里,有一小片不規則、已經發暗的污漬,
邊緣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的褐紅色。那顏色,像凝固的血塊,又像某種骯臟的銹跡。
“別碰!”他低吼一聲,猛地縮回手,像被烙鐵燙到。他迅速抓起消毒液,
對著那片污漬瘋狂噴灑,刺鼻的氣味更濃了。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厭惡。“是……血嗎?
”我隔著幾米的距離,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陳嶼沒回答,只是死死盯著那片污漬,臉色煞白。
他猛地將那個箱子拖到門口,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出去,仿佛里面盤踞著一條毒蛇。
門被“砰”地關上,落鎖的聲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我們背靠著門板,
大口喘著氣,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那片污漬像一枚惡毒的印章,
無聲地宣告著病毒無孔不入的威脅和這棟大樓里正在發生的、不為人知的恐怖。那之后,
大樓的寂靜變得更為粘稠和詭異。每天下午固定的時間,沉重的腳步聲會準時在走廊里響起,
伴隨著平板車輪子單調的滾動聲,那是物業在分發新的物資箱。
腳步聲會在每戶門口短暫停頓,放下箱子,然后離開,從不敲門,從不交流,
像執行任務的冰冷機器。但門內的世界,卻在加速崩塌。
起初是隔壁那對小夫妻激烈的爭吵聲,摔砸東西的破碎聲,女人的哭嚎聲,
男人的咆哮聲……那些聲音在死寂的樓道里被放大,撞擊著墻壁。然后,在某一天,
所有的聲音都戛然而止。徹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靜。仿佛那扇門后,從未有過生命存在。
接著是對門那位養著一只白色博美的老太太。
她以前每天清晨都會牽著狗在走廊里慢悠悠地散步,小狗的鈴鐺聲清脆悅耳。現在,
只有她斷斷續續、帶著濃重痰音的咳嗽聲,不分晝夜地從901的門縫里頑強地鉆出來,
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反復拉扯著我們的神經。那咳嗽聲一天比一天劇烈,一天比一天絕望。
某天深夜,那咳嗽聲驟然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沉重的拍門聲,一聲聲悶響如同擂鼓,
震得我們這邊的墻壁都在微微顫動。
“救……救命……咳咳咳……開開門……誰……誰來……幫幫我……” 那聲音嘶啞變形,
充滿了瀕死的恐懼和哀求。我和陳嶼在各自的房間里,同時僵住了。黑暗中,
我們甚至能聽到彼此驟然加速的心跳。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勒得人無法呼吸。
開門的代價是什么?誰也不知道。病毒可能就在那扇門后,如同蟄伏的毒蛇。“蘇晚!
別出去!”陳嶼壓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穿透門板傳來,每一個字都繃緊如弦。
可老太太那絕望的哭喊,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我想起她慈祥地逗弄小狗的樣子,
想起她曾塞給我的一個蘋果。一種近乎本能的沖動攫住了我。我猛地拉開床頭柜抽屜,
翻找出陳嶼家里備著的退燒藥和止咳藥。戴上雙層口罩和手套,我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
一步一步挪到門邊。“你干什么?!”陳嶼的怒吼帶著驚恐,他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似乎想沖出來阻止我。我沒有回答。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撞擊著肋骨。我深吸一口氣,
用顫抖的手擰開自家門鎖。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一激靈。走廊里空無一人,
昏暗的應急燈光線慘淡,照在901的門上。老太太的哭喊和拍門聲更清晰了,
帶著垂死的掙扎。我把那幾板藥片輕輕放在她門口冰冷的地磚上,然后用盡全身力氣,
幾乎是砸了一下她的門板,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藥……藥放門口了!
”我啞著嗓子喊了一句,聲音抖得厲害。里面的哭喊和拍門聲驟然停了一瞬。緊接著,
是更加瘋狂、更加混亂的撞擊聲,像困獸在絕望地沖撞牢籠。我嚇得魂飛魄散,
轉身逃回自己屋里,“砰”地關上門,反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到地上,
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門外,那瘋狂的撞擊聲持續了好一陣,才漸漸變成無力的嗚咽,
最終徹底沉寂下去。第二天,901的門縫下,緩緩滲出一小灘深褐色的、半凝固的液體,
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腥甜氣味。那氣味頑固地鉆進門縫,彌漫在狹小的玄關里,像死亡的觸須,
冰冷地纏繞上腳踝。再也沒有咳嗽聲,沒有哭喊聲,只有一片死寂。那扇門,
仿佛變成了一個沉默的墳墓。恐懼的陰霾如同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
大樓里的住戶似乎達成了某種絕望的默契,沒有人再輕易開門。物資箱被迅速拖進屋內,
動作快得像躲避瘟疫。短暫的開門瞬間,
鄰居們偶爾會在貓眼里窺見對面門縫后同樣驚惶的眼睛,但目光一觸即分,如同受驚的鳥雀。
我和陳嶼的交流,被壓縮在冰冷的電子屏幕兩端。手機信號微弱得像隨時會斷線的風箏,
我們只能依靠這棟樓內部獨立的局域網監控APP。那成了我們唯一的生命線。
他的消息總是帶著一種笨拙的、試圖驅散陰霾的努力。【陳嶼】:看窗外,
對面樓頂有只傻鳥在筑巢,叼了根塑料繩,還當寶貝呢。
[附:一張模糊的、隔著玻璃拍攝的飛鳥照片]【陳嶼】:猜猜我今天午餐是什么?
豪華版壓縮餅干糊!加了半包你嫌棄的速溶紫菜湯粉,瞬間身價倍增。
【蘇晚】:[笑cry表情] 陳大廚,黑暗料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我的午餐是……嗯,
白水煮真空米飯團,撒了點鹽,人間至味。【陳嶼】:鹽?!蘇大小姐奢侈!
我這只有對生存的渴望調味。文字在屏幕上跳躍,試圖營造一種虛假的輕松。
但每一個表情符號背后,都藏著無法言說的恐懼和孤獨。陽臺,
成了我們唯一能“見面”的地方。兩戶的陽臺離得很近,中間只隔著一道不算太寬的天井。
我們各自搬了椅子,隔著這段無法跨越的距離,遙遙相望。更多時候,
我們只是沉默地看著對方。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灰色居家服,頭發有些亂,
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我裹著厚厚的毛毯,臉色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樓下死寂的街道像一幅褪色的恐怖畫作。我們貪婪地看著對方,
用目光一遍遍描摹著熟悉的輪廓,仿佛那是抵御這無邊黑暗的唯一錨點。
為了傳遞一點微不足道的“活物”,我們發明了一種可悲又心酸的裝置。
陳嶼找來一個塑料桶,系上結實的繩子。
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小包他省下來的、還算新鮮的蘋果片放進去,慢慢從陽臺垂下,
一點點晃到我這邊。我伸手夠到,取下蘋果片,再把自己省下的一小盒酸奶放進去,
輕輕拉一下繩子。他再慢慢把桶收回去。每一次傳遞,都伴隨著對那根細細繩子的反復消毒。
酒精棉片擦拭著冰冷的塑料桶壁,也擦拭著我們僅存的、小心翼翼的希望。
蘋果片帶著他指尖殘留的消毒水氣味,酸奶盒冰涼。我們咀嚼著,吞咽著,喉嚨里堵著的,
是難以言喻的苦澀。【陳嶼】:蘋果甜嗎?【蘇晚】:嗯。酸奶也好喝。像偷來的仙丹。
【陳嶼】:那就好。明天……我再看看有什么能省下來的。
日子在恐懼和這種近乎卑微的相互支撐中,一天天熬過。直到那個夜晚,
猝不及防的黑暗降臨。沒有任何預兆,頭頂的燈光猛地熄滅,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了喉嚨。
電視屏幕瞬間黑掉,路由器微弱的指示燈也徹底熄滅。中央空調那持續不斷的嗡鳴聲,
驟然消失。整棟大樓,連同外面被裝甲車圍困的城市,
瞬間被投入一片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淵。絕對的死寂,比任何聲音都更可怕。
視覺被剝奪,聽覺被放大到極致。黑暗中,
任何一絲微小的聲響都被無限放大:自己粗重的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狂亂的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