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輕輕放下什么東西,又悄悄關上門離開了。
等腳步聲遠去,蘇時雨爬起來查看——地上放著半塊烙餅,還帶著體溫。
她捧著那半塊餅,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在這個家里,也許不是所有人都把她當"賠錢貨"。
天剛蒙蒙亮,蘇時雨就睜開了眼睛。背上的傷經過一夜變成了深紫色,稍微一動就扯得生疼。
她豎起耳朵聽著主屋的動靜——徐若蘭正在大聲指揮蘇志強換上那件只有過年才穿的藍布衫。
"禮金備好了沒?"徐若蘭的聲音穿透薄薄的土墻。
"備好了,放在抽屜里。"蘇志強回答。
蘇時雨輕輕吐出一口氣,手指不自覺地摸向藏在枕頭下的那三塊錢。
今天是她最后的機會,等全家去王嬸家喝滿月酒,她就能溜去學校交學費。
院子里傳來蘇時瑞的腳步聲和水桶的碰撞聲。
"死丫頭還不起床?"徐若蘭猛地推開廚房的門,嚇得蘇時雨一哆嗦。
"媽,我這就起來做飯。"她迅速套上衣服,忍著背上的疼痛爬起來。
早飯在一片忙亂中結束。徐若蘭不停地檢查要帶的禮品——一籃子紅雞蛋、兩斤紅糖、一塊花布。蘇時雨偷偷觀察著家人的動向,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膛。
"瑞瑞,換鞋!走了!"徐若蘭在院子里喊道。
蘇時雨假裝收拾碗筷,等三人的腳步聲消失在村口方向,她立刻沖進里屋,從床底下掏出那個破書包。手指顫抖得太厲害,系了好幾次才把帶子系緊。
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院門,左右張望后,朝著與王嬸家相反的方向——學校跑去。清晨的風掠過她發燙的臉頰,書包拍打著她的后背,每一步都牽動昨天的傷,但她不敢放慢速度。
轉過村口的老槐樹,學校就在兩里外的小山坡上。蘇時雨已經能看到那面在風中微微飄動的紅旗——
"賠錢貨!"
這聲尖叫讓蘇時雨的血液瞬間凝固。她僵硬地轉身,看見徐若蘭像一頭暴怒的母狼從岔路沖過來,臉上的橫肉扭曲得可怕。
"讓你在家里待著,你去哪里?"徐若蘭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指甲幾乎掐進她的肉里。
蘇時雨的喉嚨發緊,但她鼓起勇氣直視養母的眼睛:"媽...我要去學校。"
"學校?"徐若蘭的聲音拔高了八度,"哪有錢給你讀書?讀什么書?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她彎腰撿起路旁的一根樹枝,粗糲的樹皮上還帶著尖刺。蘇時雨下意識后退,卻被徐若蘭一把拽住頭發。
第一下抽在腿上,立刻劃出一道血痕。蘇時雨痛得彎下腰,第二下就落在了背上,正好打在昨天的傷處。她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我就想讀書..."蘇時雨蜷縮成一團,聲音細若游絲。
"還敢頂嘴?"徐若蘭的樹枝如雨點般落下,"養你這么大,學會偷跑了是吧?"
蘇時雨在地上爬著躲避,泥土沾滿了她的臉和衣服。就在她試圖站起來時,樹枝狠狠抽在她膝蓋后方,她再次撲倒在地。這一摔,藏在衣襟里的三張紙幣飄了出來,在晨風中輕輕打了個旋,落在泥土上。
徐若蘭的動作停住了。她盯著那幾張錢,眼睛瞪得幾乎凸出來。
"賠錢貨竟然敢偷錢了?"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恐怖,"我不打死你!"
樹枝帶著風聲落下,比之前更狠、更重。蘇時雨抱住頭,感到尖銳的疼痛從手臂、背部、腿上炸開。她咬破嘴唇也不敢哭出聲,因為那只會讓徐若蘭打得更兇。
"徐若蘭!你干嘛..."蘇志強的聲音突然插入。
蘇時雨透過護著臉的手臂縫隙,看到養父和弟弟站在幾步外。蘇志強臉上是罕見的怒容,而蘇時瑞則臉色煞白,手里還拎著徐若蘭忘帶的禮金包袱。
"她偷錢!"徐若蘭喘著粗氣指著地上的鈔票,"學會做賊了!"
蘇時雨艱難地撐起身子:"我沒有..."
"還敢狡辯?"徐若蘭舉起樹枝又要打。
蘇時瑞突然沖上前,擋在姐姐前面:"媽!"
"走開點!等會打到你!"徐若蘭一把推開兒子。
蘇志強抓住妻子的手腕:"夠了!村里人都看著呢!"
徐若蘭這才注意到,不遠處已經聚集了幾個早起的村民,正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她狠狠甩開丈夫的手,彎腰撿起那三塊錢塞進自己口袋。
"回家再收拾你!"她揪住蘇時雨的耳朵,拖著她往家走。
蘇時雨踉踉蹌蹌地跟著,身上的傷火辣辣地疼。路過那棵老苦楝樹時,她抬頭看了一眼——光禿禿的枝丫上,似乎冒出了幾個小小的芽苞。
回到家,徐若蘭一把將她推進柴房:"今天別想吃飯!好好反省!"
門被重重關上,落鎖的聲音格外清脆。蘇時雨癱坐在柴堆上,終于讓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她小心地碰了碰手臂上的傷——黏糊糊的,估計是流血了。
柴房的小窗透進一縷陽光,灰塵在光柱中飛舞。蘇時雨望著那道光,突然想起李老師講過的一個詞——"希望"。老師說,希望就像黑暗中的光,再微弱也能指引方向。
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柴房的門縫下塞進來半塊烙餅和一團濕布。蘇時雨爬過去,聽到蘇時瑞壓低的聲音:
"姐...擦擦血。"
蘇時雨捏著那團濕布,突然覺得身上的傷沒那么疼了。她望向小窗外的那棵苦楝樹,嫩芽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