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嫁給林照川的時候,全鎮人都在罵我。說我瘋了。說我犯賤。說我一個沈家獨女,
捧著城里戶口、三層小樓、金手鐲,非要貼上個農村窮小子?!冈龠^幾年,她啊,
就該被休了?!顾麄冋f對了。五年后,我被林照川掃地出門,一張離婚協議甩我臉上。
林照川說:「沈梨,現在的你已經配不上現在的我?!怪S刺嗎?林照川大學的學費,
是我賣了嫁妝湊的。他進城的第一份工作,是我爸托人安排的。他送禮送的最貴的茅臺,
是在我家年夜飯桌上拿的??勺詈?,林照川嫌我沒文化,沒氣質,不體面。
林照川說:「我現在,是干部,不可能再跟你這種小地方女人過一輩子?!鼓翘欤?/p>
我跪在冰冷的瓷磚地上給他洗內褲。小三在陽臺上涂口紅,對我釋放得意笑容。我死心了。
卻沒想到,我死了以后居然重生了。我重生到婚禮進行的那天。02鎮上人都說,
誰能娶我沈梨都算他命好,畢竟我是抱著現金嫁人的姑娘。沈家開糧行、開照相館,
還有兩棟磚樓收租。我爸是鎮供銷社的主任。我媽是小學教導主任。我呢,
從小讀的是全鎮最好的私塾,練字、學琴、穿的是蘇州買來的真絲旗袍。十七歲,
有上海親戚想接我去讀女校,我拒絕了。我說:「我不要念書,我要嫁給林照川。」林照川,
是林家最窮的一門。他爸是燒窯的,常年咳血,家里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我第一回進他們家,踩進門檻,鞋底直接陷進雞屎里。屋里黑得像煤窯。
林照川的母親端了一碗沒幾粒米的稀粥,遞給我,笑著說:「沈小姐你真金貴,來我們家,
真是委屈你了。」那時的我不覺得委屈。那時的林照川,站在破屋外面看書,陽光照著他臉。
他干凈、沉默、有股說不出的狠勁兒。我媽說他是野種,狼崽子,吃了我的,
早晚還得咬我一口。我反駁我媽:「林照川一定會出息的!」我拿著壓箱底的五千塊現金,
包下了他高考后去省城的車票、學費、生活費,還有第一年的住宿費。
林照川感動得發誓:「梨子,我一輩子都不會負你?!刮倚帕?。結果五年后,
林照川有了編制,有了車,有了上層社交圈的人脈。第一件事,就是嫌我不會說普通話,
在他同事面前讓他丟臉?!干蚶?,你知不知道你穿的那些旗袍多土?一點也不洋氣,
像舊社會?!埂改銊e再說我們鎮上的方言了,太掉價了。」重生后的我終于知道,
窮人翻身的時候,最先要踩死的就是拉他一把的人。這次我重生回來,婚還沒拜完,
我就站起來說:「爸,這婚,我不結了。他太窮,配不上沈家千金。」03「梨子,
你是不是不舒服?」林照川走近我,語氣還帶著關心。他不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
也不知道他五年后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我早就看夠了。我現在很討厭林照川。
我抬眼笑著看他。那一瞬,我覺得他真配不上這身婚禮上的西裝。「林照川,
我突然覺得你太窮太臟?!沽终沾ㄕ。樢魂嚰t一陣白。我繼續笑,聲音輕飄飄的,
卻字字扎人:「我穿著綢緞,坐著轎車,嫁給你這樣一個窮鬼,真是沈家的恥辱?!?/p>
「你以為我爸為什么答應?不過是我鬧得急,威脅要跳井。你真當自己有多大本事?」
林照川張了張嘴,眼底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梨子,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以前……」
我打斷他:「以前我傻,看你念書刻苦,以為你是鳳凰。現在我才知道,窮不是罪,
窮而不自知、窮得理直氣壯,才是真惡心?!怪車巳o了。
我嗤笑一聲:「你不是一直說要讓我等你?可你有什么能讓我等?你有錢嗎?你有地位嗎?
你爸都沒見過自來水龍頭,你媽至今還在曬破襪子補破布,你呢?你除了幾本破書,
你有什么?」「沈家千金,沈家獨苗,我嫁給你,是施舍,是扶貧。」林照川的手抖了一下。
他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不結了?!刮宜ο馒P冠,扯掉耳環,一字一頓,
「我,不,嫁,了。」林照川追出來,在我身后喊:「沈梨,
你不能這么說我……我是真心的……」我回頭:「你的真心,一斤幾塊?
我家廚房的廢油都比不上?!沽终沾ㄍW?。臉上的少年意氣裂成了碎片。我心里痛快極了。
可眼角是熱的。可惜,他聽不懂我這句話背后的痛苦。他要的天,我撐給他了??伤w起來,
卻嫌我土。這回,我會讓他連起飛的跑道都沒了。04我說完「不嫁了」,轉身就走。
紅綢裙擺掃過地板,身后的林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嚎了一嗓子:「哎喲我的命苦崽喲——」
林父皺著眉,
半天才蹦出一句:「沈小姐……你不能這么造孽……你這可是毀人一輩子的事啊……」
我冷笑道:「他那一輩子,怎么容易被我這一句話毀掉,那也太不值錢了吧?!?/p>
林母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臉通紅,唾沫星子直飛:「你說什么混賬話?!
我們照川是念大學的,是考上省城重點的!我們林家只是窮,而你今天要是真敢退親,
就是不守信,這輩子誰還敢嫁你!」我原本想走,終于停下,轉頭看向林母?!噶謰?,
你以為沈家千金,沒人敢娶?」我咬著字,句句帶刀:「你家照川不過是我養出來的半條狗,
現在翻臉了,就開始反咬主人一口了?」林母被我這句話氣得發抖,
雙手哆嗦著指我:「你……你是毒婦!」我垂眸,淡淡一笑:「不當毒婦,
早晚被你們一家喝干骨髓?!沽终沾ǔ聊?。他額頭上全是汗。他好像終于意識到,
這不是賭氣,這是真的,我不要他了。為什么不要他了?他做錯了什么?「梨子,
你……你是不是認識別人了?」林照川試探著問,聲音發顫。我挑眉看他,
聲音低冷:「你怕我認識更好的?然后覺得你其實一文不值?」林照川猛地握拳,
眼里終于閃過少年人壓不住的屈辱和慌亂。他想說話,卻被林母一把推開。林母又轉向我媽,
一把揪住我媽的衣袖,眼淚一下子就來了:「弟妹,孩子們有點小誤會,
你不能真看我們不起……我們家雖然窮,可是踏實人家。」「哪有你們這么糟踐人的?
我們家今天這門親退不得!退了,明天全鎮人都得笑你我??!」我媽一巴掌打掉她的手,
她早看林家不爽很久了。我媽把護我身后。「林家嫂子,我姑娘是千金,
不是你兒子高攀得起的?!沽帜改樕查g煞白。她是真的怕了。畢竟她知道,
今天這門婚事要是吹了,林家以后想攀沈家——做夢。全鎮人只認錢,不認情分。
今天之前她還能在街坊炫耀一句「我兒媳婦是沈家大小姐」,
明天她連口水都得被人罵著吐回臉上。人性就是這么勢利。果不其然,
喜堂外就已經有人開始低聲議論:「哎呀沈家小姑娘清醒了!幸好沒嫁,
不然后半輩子全搭進去了?!埂肝以缯f嘛,那林家小子是吃軟飯的命!
他讀書的錢還是沈小姐出的呢!」「他真以為讀了大學就能飛黃騰達?沒沈家錢,
他那身臭皮囊能去哪兒?」風向變得比鎮上的小報還快。我站在高階上。
看著林照川從光明未來的鳳凰,變成一只被拔了毛的癟雞。他嘴唇顫著,像想解釋,
又說不出什么能挽回我的話。他不懂。他只會在五年后的公室里嫌棄我沒見識。而不是現在,
挺直腰板地說一句「就算你不嫁我,我也能自己闖出一片天」。他什么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林家離不開沈家的托舉。他,林照川離不開沈梨。重生后的我卻已經厭了他。
05我在房間里換下那套嫁衣。管家敲門,說有封信是城里寄來的,
說是「梨小姐的朋友托人送的」。我拆開,是精致的信紙。落款是:R.G. 羅。
我微微一愣。原來,那個人還記得我。05婚禮吹了以后。我以為按照林家全家吸血的本性,
至少會逼林照川來求我。但林照川沒有。三天,他沒出現在我家門口。路上偶遇,
他也沒攔住我問為什么退親。鎮上人說林照川發了瘋。說他在鎮辦宿舍通宵背英語,
白天還跑去供銷社門口看招聘啟事。我知道,他是不服氣。林照川這人,從小就窮。
可他從來沒認過命。小時候全班只有他沒鉛筆盒,他就用火柴盒自己做;別的孩子吃雞蛋,
他就翻后山挖野菜,自己炒。他干凈、硬氣、眼神永遠亮晶晶的,好像認定了要往天上走。
那時候我喜歡他,也是因為他不跟別的窮孩子一樣,死氣沉沉的。他考上省城大學那年,
沒人為他的大學錄取通知單羨慕。鎮上人羨慕林照川取了我,會說:“嘖,命真好,
娶了沈梨?!笨晌抑溃?,是林照川一口一口啃書本、一個暑假砌磚掙學費換來的。
他窮得不丟人??伤模h不只是溫飽。林照川要的,是出人頭地。是脫胎換骨。
是擠入上層圈子。只是——當年他是靠沈家上了學、進了城。如今被退了親之后,
林照川連跳板都沒了。06第四天傍晚,我從鋪子回來,遠遠看見林照川站在我家門口。
陽光落在他身上,影子卻斜得厲害,像條擰著的藤。我走過去,他抬頭看我,眼底沒有哭,
也沒有求。只有倔。「梨子,我會證明你錯了?!刮艺咀 oL吹過長街,
吹得他裹在洗褪色的藍布衫里的身體直哆嗦。我看著他:「你想怎么證明?」
林照川咬緊牙關,聲音冷硬:「我會考研,進單位,站到臺上讓你仰望我?!刮铱戳怂芫?。
那雙曾經讓我心動的眼,如今裝滿了野心?!秆鐾??」我緩緩地說,「林照川,
我以前是彎著腰撿你,現在我挺直了腰,你覺得我還能仰望誰?」「你不是要站臺上嗎?
你站吧。上面風大,別凍死了?!刮艺f完就走,沒再回頭。林照川是個有骨氣的人,
可他母親不是。林母這幾天瘋了似的找我媽,說要“繼續把婚禮補辦”,
說林照川“離不開我”,說“孩子只是太要面子了”。她不知道,
我早不是那個靠著一腔孤勇跟家里翻臉的小姑娘了?,F在的我,心硬、手冷、眼明。
再也不會對一個窮小子的野心抱幻想。07鎮上開始流傳風聲。說城里要開新廠,
要派技術員下來籌備,聽說是個“從外地回來的大人物”。
鋪子里的阿姨打趣我:“沈家梨子啊,這親事退得好,說不定城里人家等著你哩!
這才是男才女貌門當戶對?。 蔽覜]說話。但那張落款為「R.G. 羅」的信,
我藏在梳妝臺里,信里寫著一句話:“我們終會在更高的地方重逢,不為舊情,
只因彼此值得。”08林照川去鎮辦找工作那天,穿了他爸借來的西裝。袖子長一截。
褲腳還打著折。我遠遠看到他站在那排辦公室門外,來回踱步,腳尖蹭著地上的石子。
像極了一條等人施舍的流浪狗。他背脊還挺著,但眼神慌了?;貋碇螅?/p>
林照川生氣地砸了東西。林母拽著我媽,直沖我媽嚷,說是「沈家害了我兒子」。
我媽冷笑:「你兒子要有出息,早該靠自己起飛。不是踩著我家孩子上天。」
林家這些天過得很慘。婚事吹了之后,鎮上供銷社的老吳嬸不讓林母賒賬了。
說是“沈家都不認的親家,
我可得防著點”;原本說好林照川去廠里“幫忙磨個實習”的黃叔,也突然閉口不提了。
林父去找人說情,人家撇嘴:“我們單位不招退親的書呆子。”至此,林家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