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病危后,丈夫陳建軍恨了我十年。我學著她的樣子穿衣說話,輕聲細語,
只想讓他心里好過一點。可陳建軍見我一次,眼里的憎惡就多一分:“蘇晚,
你這么費盡心機模仿她,怎么不干脆替她去死?”我萬念俱灰,在冰冷的河水中放棄掙扎,
他卻發瘋一般跳下來,在刺骨的寒冷中把命都丟了。“蘇晚,下輩子,放過我,
也放過你自己。”廠長捶著桌子,老淚縱橫:“如果當初我沒有撮合你們,
讓你安心去讀夜校,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
”車間主任指著我的鼻子罵:“建軍把進修名額讓給你,自己扛下所有臟活累活,
你怎么就不能讓他順心一次?為什么死的不是你!”所有人都后悔我嫁給了陳建軍,
連我也是。然而老天開眼,讓我用半生積攢的善意換一次重生的機會。這一次,我選擇放手,
讓所有人都得償所愿。1 重生之痛“蘇晚,你還要磨蹭到什么時候?拖了這么多年又如何?
”“那不過是你一廂情愿。我心里沒你,就算領了證也只是為了分房子,我不會喜歡你。
”“難道這點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身體輕顫,卻不是因為他的冷漠,
而是難以置信的欣喜。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去民政局登記結婚的那天。
望著他年輕卻依舊冷硬的側臉,我淚水奪眶而出,也顧不上擦拭。“如果可以選,
你不會跟我領證,對嗎?”“就算我為你放棄了高考,就算我為你照顧生病的母親那么多年,
你心里也只裝著白露?”陳建軍眼中掠過一絲不自在,很快又被厭煩取代:“當然。
”“跟白露比,誰都是湊合。你心里清楚得很,又何必再問,難道你還能現在反悔不成?
”我迅速擦掉淚水,咽下所有苦澀:“能。”廠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愛陳建軍,愛到了骨子里。
為了能讓他評上職稱,我包攬了所有家務,照顧他全家老小,連自己的身體都拖垮了。
從一個愛笑的姑娘,變成了廠里人盡皆知的黃臉婆。他剛到車間那幾年,
偶爾也會笨拙地給我買一包廉價的糖炒栗子。一次又一次,
我錯把那點施舍當成了他對我的在意,錯以為自己多年的付出終于等來了他的回應。
他評上工程師后,就主動提出跟我去領結婚證。直到白露從省城回來,病倒在他懷里,
我才發現他珍藏在錢包夾層里的照片,從來不是我。十年婚姻,傾盡所有,
在他眼里只是我死纏爛打,挾恩圖報。彌留之際,我用半生積攢的善意換了這次重來的機會。
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我:“時光倒流,死而復生,皆有代價。”“你本就命數已定,
這次重來,每逆轉一件注定的事,你的身體便會衰敗一分。想要改變結局,
至少要剪斷他命運里的三件牽絆。這樣你也愿意?”只要陳建軍能得償所愿,我萬死不辭。
我從抽屜里拿出那張已經填好的結婚申請表,撕了個粉碎。
陳建軍的命運有三件大事被無形的手推動,一是和我領結婚證,
二是單位分房鎖死我們的未來,三是白露那場幾乎要了她命的腎病。至少,
我已經剪斷了第一件。回到家屬院,陳建軍靠在樓道的欄桿上抽煙等我。他伸手想拉我,
被我輕輕避開:“領證之前,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免得又被人說閑話。”他嗤笑一聲,
煙霧嗆得我咳嗽:“要不是為了應付我媽和廠里的催促,我才懶得跟你折騰。
”“以前恨不得天天粘著我,今天倒裝起樣子來了?不會是又想耍什么新花招吧?
”我擠出一個笑容:“只是不想再讓人誤會罷了。”他重重哼了一聲,沒再試圖碰我,
卻還是在我上樓梯時,習慣性地伸手在我身后虛扶了一下。如果不是我清楚他心里只有白露,
我肯定還會為這點下意識的舉動而心頭一暖。傍晚,鄰居家收音機里放著鄧麗君的歌。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我聽到那熟悉的旋律,腳步頓了頓。
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我為了給他買一本急需的技術資料,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發了高燒。
他背著我,踩著積雪,一步步走到衛生所,嘴里一直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燒得迷迷糊糊中,
他給我擦汗的手帕,帶著淡淡的肥皂清香。那塊手帕,后來被我洗了又洗,珍藏了許多年。
后來我清醒了,求他再給我哼一次那支曲子。他卻忙著給白露新搬來的宿舍修收音機。
只是不耐煩地瞥我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你身體好好的,聽什么曲子?
”是我太當真,歌聲漸漸遠去,我心底那點殘存的愛意也冷卻了。轉過頭,
卻看到陳建軍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嶄新的手帕:“給,擦擦臉,別耽誤了明天上班。
”2 心碎的選擇我接過那塊帶著樟腦丸氣味的手帕,眼角微微發燙。他總是這樣,
先用冷言冷語將我打入谷底,又會不經意間給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明明不愛我,
卻默認了我十年如一日的照顧,做了十年有名無實的夫妻。從青工時期的相互扶持,
到他事業小有所成后的日漸冷淡,再到為了白露對我橫眉冷對,世間夫妻能經歷的酸甜苦辣,
我們似乎都嘗了一遍。他曾在冰冷的河水里救過我的命,也曾在流言蜚語中維護過我,
最后卻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為了白露,將我推向絕望的深淵。陳建軍很好,只是這份好,
從來不屬于我。我們指尖相觸的瞬間,那點微弱的暖意迅速消散,
我知道再怎么祈求老天爺也無濟于事了。可我還是將手帕仔細疊好,放進口袋,
輕聲哼著那首歌。“只有這一次了。”我的話音剛落,樓下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白露同車間的工友小莉,她氣喘吁吁地說白露暈倒了,讓陳建軍趕緊過去。
陳建軍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轉身:“白露身體本來就弱,我必須去看看。你自己先回去,
晚點再說結婚證的事。”“好。”我點頭答應,他卻猛地拉住我的胳膊。
“昨天還因為白露給我送了件新襯衫,跟我鬧得天翻地覆,今天怎么這么好說話了?
”我還未開口,他卻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為了單位那個新職工樓的結婚名額,
總還是要在我媽面前裝得大度些。”他跟著小莉匆匆下樓,錯過了我眼角無聲滑落的淚。
怎么會有女人愿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著另一個女人呢?
白露嘴上說著只是把建軍哥當哥哥,卻三番五次在廠里散播流言,
說建軍哥只是可憐我才一直照顧我,逼得我幾乎在廠里抬不起頭。可陳建軍不知道,
他心中那個單純善良的白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如何用軟刀子割我的心。重來一次,
我決定成全他們。第二天就是原定領證的日子,廠長和車間王主任特地把我們叫到辦公室。
“咱們廠里,就數你們倆最讓我操心,也最讓我看好。”“如今,看到你們總算要修成正果,
我也能放心了。”王主任也打趣地喊我陳家媳婦:“等蘇晚和建軍搬了新房,
可要多在建軍耳邊替我們吹吹風,讓他多關照一下車間的老師傅們。
”“以前建軍在咱們車間,總板著那張冷臉,悶葫蘆一個。如今有了媳婦,
那冷冰冰的性子也該改改了!”他們是真心盼著我與陳建軍能長久,可越是這樣,我越愧疚。
我只是個普通的紡織女工,沒什么文化,卻因為踏實肯干,也得了廠長和主任不少照顧。
當年為了陳建軍放棄高考,后來又因為照顧他家里人耽誤了轉正,是廠長和主任多方周旋,
才讓我保住了這份臨時工的工作。可這一次,是我辜負了他們的期盼。“廠長,王主任,
我不和陳建軍領結婚證了。”“明天我就去辭職,也許回鄉下,也許去南方闖闖,
不會再回來了。”“為什么?”3 放手之愛廠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和建軍眼看就要苦盡甘來,這么多年的情分那么不容易都熬過來了,
他也馬上要評選先進個人,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放棄?”“今天,
建軍就能名正言順地把你娶進門了,這不是你盼了多少年的日子嗎?就算白露再怎么不懂事,
她也不敢在廠里公然鬧事。”“是不是她又跟你說了什么難聽話?
還是建軍為了她又讓你傷心了?你跟我們說,我們一定給你做主!”“是啊!
蘇晚你可別被白露那丫頭片子騙了,她跟建軍認識才多久,建軍跟你才是知根知底的感情啊!
”王主任也焦急地勸我:“你為了建軍在車間受了多少委屈,建軍也為你頂撞過多少次領導,
這樣的感情,怎么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前幾天還說等你生日的時候要帶你去百貨大樓買新衣服呢!”“如果你不愛他,
又怎么會親手為他織了那么多件毛衣?如果你不愛他,又為什么現在眼睛都哭紅了?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勸我的。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情比金堅。
最后我們都失去了陳建軍,所有人都痛不欲生。
我堅定地抬起頭:“與其做一對相互埋怨的夫妻,不如我放手讓他離開。
”“若是我們結了婚,他還是只愛著白露,甚至為了她連自己的前途和性命都不顧。
那我又該怎么辦呢?”我想起上一世,他為了從冰窟窿里救我,自己卻被凍得嘴唇發紫,
差點丟了性命。我求他別管我,先顧著自己,他卻為了不讓我凍僵,執意把我護在懷里,
直到失去意識。鼻頭一酸,我險些又落下淚來。“只要他能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
”廠長和王主任雖然惋惜,卻也看出我主意已定,沒有再多勸。眾人離開后,
我脫下那件為了領證特意買的新衣裳,開始收拾我那本就不多的行李。我沒有嫁給陳建軍,
他身上命運的第二根絲線,也被我親手剪斷了。冥冥之中,我感到一陣熟悉的虛弱感襲來,
胸口也開始隱隱作痛。這大概就是那個聲音所說的代價吧。只要我不再糾纏,
所有人都能輕松自在,快活地活著。付出多少代價,都值得。沒過多久,
陳建軍猛地踹開我宿舍的門,一把將我從床板上拽起來,拖著就往白露的宿舍跑。“蘇晚!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兩面三刀的人。原以為你昨天想通了,
卻沒想到你竟然存著這么歹毒的心思!”“你故意跟白露說那些刺激她的話,
就是怕她耽誤了你盼了這么多年的結婚名額,是不是?”窒息般的疼痛從胳膊上傳來,
我的臉瞬間憋得通紅。前世我和陳建軍領證后不久,白露就因為“憂思過度”,
突發了急性腎衰竭。她雖然是廠衛生所的醫生,身體卻一直很弱,據說從小就體弱多病,
稍微烈性一點的西藥都不能用。等陳建軍知道我外婆留下來的一個偏方或許能救她時,
她已經只剩最后一口氣了。我沒想到斬斷第三根命運絲線的時機,來得這么快。
明天就是我重生的第三天,也是那個聲音說的最后期限,改變了白露的命運,
陳建軍就能好好活著了吧?陳建軍松開手,我啞著嗓子問:“所以你來逼我用那個偏方救她?
”他避開我的視線,聲音有些不自然:“胡說什么!那個偏方兇險,要是再折騰下去,
還能活幾年?”我垂下眼簾,還想再說些什么,忽然聽到白露宿舍里傳來哭喊:“建軍哥!
白露姐又吐血了!再找不到特效藥,白露姐真的要不行了!”陳建軍攥緊了拳頭,
目光死死地盯在我身上。“建軍哥,你不用為了我為難,蘇晚姐是你未來的妻子,
我只是個外人,死了也就死了,不礙事的。”病床上的白露聲音氣若游絲。
評上先進生產者那天,我第一次被他像個真正的妻子那樣,在廠里的大紅榜前,
當著眾人的面緊緊抱在懷里。“建軍。”我第一次那么大膽地叫出他的名字,
而不是“建軍哥”或者“他”。似乎這樣我們就能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似乎這樣我就不再是那個默默付出,只能在他背后仰望他的蘇晚,
而是可以與他并肩而立的愛人。廠區的池塘邊,我曾經笨拙地學著城里姑娘跳交誼舞,
跳的正是他背我時哼唱的那一支。若是真的無緣,便讓我永遠做一個只能默默為他付出,
不求回報的蘇晚,這樣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長相廝守吧?4 命運的轉折再次睜開眼睛時,
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藥味,
離那個聲音所說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不到半天時間了。我渾身酸軟無力,
只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他與白露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建軍哥,我用了蘇晚姐的偏方,
會不會害了她?”“你別胡思亂想。蘇晚嫉妒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昨天故意不和她領證,
就是要讓她知道自己的斤兩。”“就算她有廠長和王主任護著,也越不過你去。
這次讓她吃點苦頭,也能讓她長點記性。”“再說了,我會讓媽多給她燉點雞湯補補的。
你心思太重,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體,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白露頓了頓,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建軍哥,你和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對不起蘇晚姐?
畢竟她為你付出了那么多,還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陳建軍沉默了片刻,
才緩緩開口:“無論是她放棄學業,還是照顧我媽,那些都是她自愿的,談不上誰虧欠誰。
”“這些年,我對她也算仁至義盡了。如果我能早點在廠里遇到你,
我絕不會耽誤她這么多年。”“安心養病吧,白露。”我心頭像被一塊巨石壓住,
沉甸甸地喘不過氣,連陳建軍什么時候走到我床邊都沒有察覺。這一世,
他可以和心上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受我的拖累。
不會再因為我的存在而感到煩躁和愧疚,更不會為了救我,而在冰冷的河水里丟掉性命。
他久久沒有作聲,只是臉色有些難看:“你是不是聽見了什么?
”隔壁又傳來白露咳嗽的聲音。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又急匆匆地轉身。
“明天我再跟你解釋。”我笑了,哪里還有什么明天?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后,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床上爬起來,離開了這個讓我愛了十年,也痛了十年的地方。
只在床頭柜上,留下了一張寫著“各自安好,互不相欠”的字條,
旁邊放著我這些年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所有糧票、布票和幾塊零錢。等陳建軍安撫好白露,
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他推開我宿舍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