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冷柜前的白霧彌漫開來，林小滿伸手去拿酸奶時，指尖碰到了另一只手，
她下意識地縮回手，抬頭說了聲抱歉，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僵在原地。那張臉她太熟悉了，
即使過了十年。“韓穩？”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對面的男人也愣住了，
他比記憶中瘦了許多，眼角有了細紋，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亮，像是盛著星星。“小滿？
”他輕聲喚道，仿佛在確認這不是幻覺。林小滿感到一陣眩暈，她抓緊了購物車的扶手。
十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這個人，忘記了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可此刻，
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沖垮了她精心構筑的防線。“好久不見。”她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卻感覺嘴角僵硬得不聽使喚。韓穩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最后落在她左手的婚戒上。
“你結婚了？”他問，聲音很輕。“嗯，五年了。”林小滿下意識轉動戒指，“你呢？
”“我……”韓穩苦笑了一下，“一直都是一個人。”一陣尷尬的沉默。
林小滿注意到韓穩購物車里只有簡單的幾樣食材，孤零零地躺在底部。
她想起大學時他們一起逛超市，韓穩總是往車里塞各種零食，說要把她喂胖點。
“你...還好嗎？”韓穩打破了沉默。“挺好的。”林小滿機械地回答，
“我丈夫是工程師，我們在城西買了房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說這些，
像是在向韓穩證明什么，證明她過得幸福？證明當初分手是正確的選擇？韓穩點點頭，
眼神黯淡下來，“那就好。”又一陣沉默。林小滿盯著冷柜里的酸奶，
突然想起大學時韓穩總嘲笑她喜歡喝原味酸奶，說那是小孩子口味，而現在，
他手里拿的正是草莓味的。“我們……”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你先說，
”韓穩笑了笑，那個笑容讓林小滿心臟刺痛。“我是說，我們…要不要加個微信？
”話一出口林小滿就后悔了，她已婚，有家庭，為什么要主動聯系初戀？韓穩似乎也很意外，
但他很快掏出手機。“好啊。”掃碼，添加，一氣呵成。
林小滿看著手機里新增的聯系人“穩”，感覺像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那我先走了，
”她匆忙說道，推著購物車就要離開。“小滿，”韓穩叫住她，“能再見到你，真好。
”林小滿沒有回頭，她怕自己會哭出來。回到家，陳茂杰還沒下班。
林小滿機械地把采購的東西歸位，腦海中全是韓穩的樣子。他變了好多，又似乎一點沒變。
那個曾經說要娶她的男孩，如今已是成熟男人，卻依然單身。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韓穩發來的消息，“今天真的很意外，你還是那么漂亮。”林小滿盯著屏幕，
不知該如何回復，理智告訴她應該刪除這個聯系人，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手指卻不受控制地打字，“你倒是瘦了很多。”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她就后悔了。
這不是在給對方繼續聊天的機會嗎？韓穩很快回復，“生了一場大病，去年才痊愈。
”林小滿心頭一緊，“什么病？嚴重嗎？”“淋巴瘤，三期，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淋巴瘤？三期？林小滿的手開始發抖。她想起十年前分手時，韓穩突然消失，
只留下一封含糊其辭的信，她曾以為他變心了，恨了他很久很久。“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發完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多么可笑，他們當時已經分手了，他有什么義務告訴她？
韓穩的回復讓她心如刀割，“不想讓你擔心，而且治療過程很痛苦，我不想你看到那樣的我。
”林小滿的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她想起大學時韓穩總愛打籃球，陽光下的身影那么耀眼，
她無法想象他被病痛折磨的樣子。“現在真的沒事了嗎？”她問。“嗯，
醫生說復發的可能性很小，只是……”韓穩停頓了很久，“治療影響了生育能力。
“林小滿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想起他們曾經幻想過的未來，說要生兩個孩子，
一個像她，一個像他。“小滿，別難過。”韓穩似乎隔著屏幕感受到了她的情緒，
“能活下來我已經很感恩了，今天遇到你，更是意外之喜。”林小滿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已婚，有愛她的丈夫，穩定的生活，可此刻，
她滿腦子都是十年前和韓穩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得準備晚飯了。”她最終回復道，
找了個拙劣的借口結束對話。“好的，不打擾你了，有空可以一起吃個飯。
”林小滿沒有回復，她把手機扔在沙發上，走進廚房開始機械地切菜，
刀落在砧板上的聲音清脆而空洞，就像她此刻的心。陳茂杰七點半才到家，
帶著一身疲憊和外賣。“今天加班，沒來得及告訴你。”他親了親林小滿的額頭，“抱歉。
”林小滿勉強笑了笑，“沒關系，我正好也沒做飯。”他們坐在餐桌前吃外賣，
陳茂杰滔滔不絕地講著工作上的事，林小滿心不在焉地應著。結婚五年，
他們早已過了無話不談的階段，大多數時候，都是陳茂杰說，她聽。
“所以王總決定把這個項目交給我負責。”陳茂杰興奮地說，“如果順利的話，
明年我可能升總監。”“那很好啊。”林小滿攪動著碗里的米飯。
陳茂杰終于注意到她的異常，“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嗎？”“沒有，就是有點累。
”林小滿避開他的目光。晚飯后，陳茂杰去書房加班，林小滿洗完澡躺在床上，
忍不住又拿起手機，韓穩沒有再發消息來，但她點開了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是兩小時前，
“十年后的重逢，恍如隔世。”配圖是超市的冷柜，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林小滿的心跳加速，她知道這條動態是發給誰看的。她鬼使神差地點了贊，然后迅速取消，
但為時已晚，韓穩的消息立刻彈出來，“還沒睡？”林小滿咬著嘴唇，回復，“快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十年前我沒有生病，我們會不會……”林小滿的手指懸在屏幕上，
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沒有那場病，他們可能已經結婚生子，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
但現實是，她嫁給了陳茂杰，而韓穩獨自對抗病魔。“人生沒有如果。”她最終回復道。
“是啊。”韓穩發來一個苦笑的表情，“只是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象。”林小滿感到一陣心痛，
她想起陳茂杰向她求婚時的場景，沒有浪漫的燭光晚餐，只是在一次普通的約會后，
他拿出一枚戒指說，“我們結婚吧，我會對你好的。”她答應了，因為陳茂杰是個好人，
可靠、踏實，父母都很喜歡他。而那時的韓穩，早已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小滿，
我能見你一面嗎？就一次。”韓穩突然發來這樣的請求。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為什么？
”“有些話，十年前沒來得及說，現在不說，可能永遠都沒機會了。”林小滿盯著這條消息，
感到一陣眩暈。她知道不應該答應，這等于背叛陳茂杰。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催促她，
去吧，聽聽他想說什么，給青春一個交代。“就一次。”她回復道，然后迅速關掉手機，
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動搖。浴室傳來水聲，陳茂杰在洗澡。林小滿望著天花板，
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愛陳茂杰嗎？當然。但那種愛更像是親情的延續，平淡而安穩。
而韓穩帶給她的，是心跳加速的悸動，是即使過了十年也無法磨滅的記憶。水聲停了，
林小滿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著，她感覺到陳茂杰輕手輕腳地上床，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晚安，小滿。”他輕聲說。林小滿的眼淚悄悄滑落，她突然意識到，
自己正站在一個危險的十字路口，而無論選擇哪條路，都會有人受傷。第二天清晨，
林小滿比往常醒得早，窗外剛泛起魚肚白，陳茂杰還在熟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生怕驚擾了丈夫的睡眠。廚房里，林小滿機械地準備著早餐，
腦海中卻不斷回放著昨晚與韓穩的對話。牛奶在鍋里沸騰，溢出鍋沿，發出“嘶嘶”的聲響，
她才猛然回神，趕緊關掉火。“起這么早？”陳茂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嚇得她差點打翻鍋子。“睡…睡不著了。”林小滿掩飾性地擦了擦手，“煎蛋馬上好。
”陳茂杰揉了揉眼睛，坐到餐桌前。“今天周六，我還想多睡會兒呢。”他打了個哈欠，
“不過待會兒還得去公司，項目進度有點緊。”林小滿將煎蛋和吐司放到他面前，
猶豫了一下，“這周末還要加班？”“沒辦法，王總盯著呢。”陳茂杰咬了口吐司，
含糊地說，“等這個項目結束，我們出去旅游吧，你不是一直想去云南嗎？”林小滿點點頭，
心里卻想著和韓穩約定的見面，她還沒想好具體時間和地點，
但知道必須選在陳茂杰加班的時候。“你今天有什么安排？”陳茂杰問。“可能去趟圖書館，
然后逛逛超市，”林小滿低頭喝牛奶，避開丈夫的目光。陳茂杰吃完早餐，親了親她的臉頰，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門關上的瞬間，林小滿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重擔，
她拿出手機，看到韓穩凌晨發來的消息，“明天下午兩點，大學旁邊的那家咖啡館還在，
要去嗎？”林小滿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那家“四季咖啡館”是他們大學時常去的地方，
老板是個和藹的老人，總給他們多加點心，十年過去了，沒想到它還開著。“好。
”她回復道，簡短得不能再簡短。韓穩立刻回了消息，“我會等你。
”簡單的四個字讓林小滿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她放下手機，走到陽臺上深呼吸。
五月的風帶著花香，卻撫不平她內心的波瀾。為了分散注意力，林小滿開始打掃公寓。
當她擦拭書架時，大學相冊從縫隙中滑落，她已經很久沒翻過這本相冊了，
上面落了一層薄灰。翻開第一頁，就是她和韓穩的合影，那是大一運動會，
她戴著韓穩的棒球帽，兩人對著鏡頭做鬼臉，照片上的韓穩陽光帥氣，摟著她的肩膀，
笑容燦爛得刺眼。林小滿輕輕撫摸照片，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韓穩在籃球場上的英姿，
想起他偷偷溜進女生宿舍給她送夜宵，想起他們在圖書館角落的初吻，
那時的愛情純粹得如同水晶，不摻任何雜質。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回憶。
是母親打來的視頻電話。“小滿，這周末回來吃飯嗎？”母親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
“你爸釣了條大魚，說要給你做酸菜魚。”“這周可能不行，志明要加班。
”林小滿調整表情，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那孩子怎么老加班啊？”母親皺眉，
“你們結婚都五年了，該考慮要孩子了，年紀再大就不好生了。”又是這個話題。
林小滿敷衍道，“我們有自己的計劃，您就別操心了。”“我能不操心嗎？你看看人家小李，
比你晚結婚兩年，孩子都會走路了……”母親又開始老生常談。林小滿心不在焉地應著，
目光卻落在相冊上韓穩的臉上，她突然想起韓穩說的“治療影響了生育能力”，
胸口一陣刺痛。掛斷電話后，林小滿決定出門走走，她漫無目的地逛著商場，
卻在路過男裝店時，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一件深藍色襯衫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韓穩喜歡的顏色和款式，大學時他總愛穿類似的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女士眼光真好，這是最新款，要給您先生買嗎？”店員熱情地迎上來。
林小滿像被燙到一般縮回手，“不…不用了，謝謝。”她逃也似的離開商場，心跳如鼓，
為什么看到藍色襯衫會想到韓穩？她給陳茂杰買過那么多衣服，從未有過這樣的反應。下午，
林小滿去了圖書館，試圖用閱讀來平靜心緒，但書頁上的文字仿佛在跳動，
怎么也進不了腦子。最后，她索性趴在桌子上小憩。夢里，她回到了大學校園。
韓穩在遠處向她招手，她跑過去，卻怎么也追不上他。突然，韓穩變成了陳茂杰，
面無表情地問她，“你為什么在這里？”林小滿驚醒了，額頭上一層薄汗。窗外已是黃昏，
她竟然睡了整整一下午。回到家，陳茂杰還沒回來。林小滿打開冰箱，發現里面空空如也，
她這才想起早上對陳茂杰說要去超市是個謊言，實際上她根本沒去。手機震動起來，
是陳茂杰的消息，“今晚可能要通宵，別等我了。”林小滿回復了一個“好”字，
然后訂了外賣。她坐在沙發上，機械地換著電視頻道，卻什么也看不進去。夜深人靜時，
林小滿再次翻開那本大學相冊。在最后一頁，她發現了韓穩寫給她的小紙條，“小滿，
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畢業后我們就結婚好不好？我保證會讓你幸福。
”紙條已經泛黃，字跡也有些模糊，但那份真摯的情感依然清晰可感，
林小滿的眼淚滴在紙條上，暈開了藍色的墨水。她想起韓穩消失前的那個夏天。他們剛畢業，
約好一起找工作，在城里租個小房子，然后突然有一天，韓穩不見了，
只留下一封信說家里出了事，必須離開，她等了三個月，
最后等來的是韓穩從老家發來的分手短信。當時她恨透了韓穩，覺得他辜負了他們的愛情，
直到半年后，她才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陳茂杰，開始了新的生活。但現在，韓穩告訴她，
他是因為得了淋巴瘤才離開的，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生病的樣子，更不想拖累她。
林小滿的心揪成一團，如果當初她知道真相，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嗎？第二天中午，
林小滿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選了一條素雅的連衣裙，化了淡妝，卻在上口紅時猶豫了，
太鮮艷的顏色會不會顯得刻意？最后她只用了一點潤唇膏。出門前，
林小滿在鏡子前站了很久，三十二歲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扎馬尾辮的大學女生了，
眼角有了細紋，眼神也不再天真，韓穩會失望嗎？四季咖啡館還在老地方，裝修卻煥然一新，
老板已經換了人，是個年輕女孩，好奇地打量著這位獨自前來的客人。“兩位。”林小滿說，
聲音有些發抖。她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這里能看見大學的操場，十年前，
她常坐在這里等韓穩下課，看他從操場那邊跑過來，滿頭大汗卻笑容燦爛。“小滿。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林小滿渾身一顫，她緩緩轉身，看到韓穩站在陽光下，
手里拿著一束白色小雛菊，大學時他常送她的花。“你來了。”韓穩微笑著，
眼角的紋路比超市初見時更加明顯。林小滿的喉嚨發緊，只能點點頭。韓穩在她對面坐下，
將花遞給她，“和以前一樣。”白色小雛菊的清香飄入鼻尖，林小滿的眼眶瞬間濕潤。
她接過花，指尖不小心碰到韓穩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縮了一下。“你…看起來很好。
”韓穩注視著她，目光溫柔而克制。林小滿下意識摸了摸頭發，“老了。”“不，
還是那么美。”韓穩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服務員送來菜單，打斷了這微妙的時刻。
林小滿隨便點了杯拿鐵，韓穩要了美式咖啡，和十年前一模一樣。“你還記得我喜歡喝什么。
”韓穩笑了。“肌肉記憶吧，”林小滿也勉強笑了笑，“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除了生病。
”韓穩望向窗外，“治療花了三年時間，后來在家休養了一年，身體好些后，我去了深圳，
在一家IT公司做項目經理。”“IT？你大學學的是中文啊。”“生病改變了很多事。
”韓穩轉動手中的咖啡杯，“治療花光了家里的積蓄，我需要一份收入高的工作。
”林小滿的心一陣絞痛。她無法想象驕傲的韓穩是如何熬過那些日子的病痛，貧困，孤獨。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終于問出了這個盤旋在心頭的問題，
“如果你告訴我……”“告訴你又能怎樣呢？”韓穩苦笑，
“讓你放棄大好前程來照顧一個病人？讓你每天面對化療后的嘔吐和脫發？小滿，
我寧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可憐我。”咖啡上來了，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林小滿盯著杯中旋轉的奶泡，想起大學時他們總愛用奶泡在對方咖啡上畫愛心。
“你丈夫對你好嗎？”韓穩突然問道。林小滿抬起頭，“嗯，他…很負責任。
”“但你不愛他。”韓穩的話像一把刀，直接刺入她精心掩飾的真相。
“我…”林小滿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她愛陳茂杰嗎？或許是愛的，
但那是一種平靜的、習慣性的愛，沒有心跳加速，沒有魂牽夢縈。“對不起，我不該這么問。
”韓穩懊惱地揉了揉太陽穴，“我沒有資格評判你的生活。”“沒關系。”林小滿輕聲說，
“其實我和他更像是生活伙伴。他工作很忙，我們很少交流。”說出這些話，
林小滿感到一種奇怪的釋然。這是她從未向任何人承認的事實，包括她自己。
韓穩的目光變得復雜，“小滿，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破壞你的婚姻。
我只是……想在離開前見你一面，把十年前沒說完的話說完。”“離開？你要去哪？
”“非洲。”韓穩說，“公司有個援助項目，我申請了技術支持的職位，下個月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