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夢境中的墜落感如此真切,仿佛身體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摜下陡峭的梯田。
刺骨的寒風裹挾著令人作嘔的腐敗腥氣,沉甸甸地灌入我的口鼻,
幾乎令我窒息——那是“黯蝕”的氣息,這片被詛咒的大地上最深的夢魘。“抓住她!快!
”粗嘎的叫囂聲從上方傳來,帶著殘忍的興奮,“新鮮貨色!
**的老爺們最喜歡這種剛出爐的小圣女!細皮嫩肉,血里還帶著凈化的光!
”“嘿嘿嘿……”不堪的打量目光將我如同貨物般審視,惡臭的氣息裹挾著水汽撲面而來。
粗糙的麻繩猛地勒緊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碾碎骨頭。我像一件待價而沽的貨物,
被粗暴地拖拽著,在嶙峋的巖石和枯黃的硬草上摩擦。恐懼冰冷地攥緊心臟,
更強烈的是憤怒。圣潔的銀白長袍沾滿泥污和深褐色的苔蘚痕跡,
象征圣殿的日輪徽章在掙扎中幾乎被扯落。我咬緊牙關,指尖凝聚起微弱,純凈的銀輝,
如同黑暗中掙扎的螢火。“還敢反抗!”一記帶著惡風的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臉頰上,
眼前瞬間炸開一片金星,口腔彌漫開濃重的鐵銹味。眩暈中,我被他們推搡著,
跌跌撞撞走向梯田下方那片被渾濁霧氣籠罩的棚戶區。法爾蘭王城最骯臟的角落,
“黯蝕”滋生蔓延的溫床。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我的脊背。2.“放開她。
”一個聲音響起,不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瞬間割開這片污濁喧囂。空氣仿佛凝固了。
梯田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一隊騎士。他們沉默如鐵鑄的雕像,
冰冷的銀白鎧甲在稀薄的天光下泛著寒芒,胸甲上鐫刻著咆哮冰龍的徽記——皇家禁衛軍。
為首的男人并未著甲,一身剪裁精良、色澤深沉的墨綠絲絨獵裝,
勾勒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他隨意地站著,手中把玩著一柄鑲嵌著幽藍寶石的匕首,
姿態慵懶,仿佛只是路過一場無聊的市集鬧劇。當他微微抬眼,冰封般的藍眸掃過,
梯田上下的嘈雜瞬間死寂。令人骨髓凍結的注視,帶著俯瞰螻蟻般的漠然。
陽光落在他燦若熔金、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短發上,跳躍著近乎神圣的光暈,
與他眼底深不見底的冰冷形成令人心悸的對比。——法爾蘭的帝王,西里爾·維蘭德。
抓著我的幾個歹徒如同被凍僵的蛇,僵在原地,臉上貪婪的兇殘瞬間被慘白的恐懼取代。
“陛…陛下…”領頭者牙齒咯咯作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頭上。
西里爾的目光甚至未在那幾個篩糠般顫抖的人身上停留一秒,徑直落在我狼狽不堪的臉上。
目光銳利如實質,帶著審視的意味,仿佛要穿透我沾滿污泥的表象。他緩步走下梯田,
锃亮的皮靴踩在碎石上,發出清晰而壓迫的聲響。冰冷的夜風卷起塵土,
刮過我火辣辣的臉頰。我蜷縮在冰冷的石階上,破碎的白色圣袍沾滿泥污,狼狽不堪。
屈辱和劫后余生的混亂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幾乎窒息。意識模糊的邊緣,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我的黑發凌亂地貼在汗濕的脖頸和臉頰,
幾縷發絲黏在嘴角的血跡上。我艱難地抬起頭。“圣女?”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悅耳,
卻毫無溫度,“如此狼狽地出現在我的王城邊緣?”他手中的匕首停止轉動,
鋒銳的刃尖有意無意地指向我,藍寶石幽光流轉,映照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眸。
“黑發的西方面孔……”西里爾面上的冷漠與口中戲謔不同。屈辱感灼燒著我。
我用盡全身力氣,試圖維持圣殿使者最后的尊嚴。我猛地抬起頭,
直視那雙冰冷得令人心悸的藍眼睛。
盡管聲音因臉頰的疼痛和方才的窒息而嘶啞顫抖:“圣殿…圣殿使者艾莉婭·曉棠,
向您致意,陛下。我并非自愿…闖入您的國土。”3.“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悶響異常清晰。跪在我腳邊、剛才扇我耳光的那個歹徒,身體猛地一僵,
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嗬”聲。他的眉心,
一點幽藍的寒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迅速覆蓋他的整張臉。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眼中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身體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砸在冰冷的石頭上,發出沉重的悶響。深色的污血混雜著詭異的冰晶,
從眉心那個微小的創口緩緩滲出,在梯田的泥地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周圍死寂得可怕,
連風聲都似乎被凍結了。另外幾個歹徒癱軟在地,連求饒的力氣都已喪失,
只剩下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西里爾仿佛拂去一片微不足道的塵埃,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帶著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審視。“那么,圣殿的艾莉婭,”他慢條斯理地開口,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你打算如何‘凈化’我王城的這處污穢角落?用你的眼淚?
”冰冷的恐懼和巨大的憤怒在我體內交織沖撞。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那具迅速凍結的尸體,
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指尖殘余的凈化之力微弱地閃爍著,如同風中殘燭。
“污穢滋生,源于‘黯蝕’不息的侵蝕,陛下。”我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直視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圣光指引我至此,是為尋求根源,尋求…合作的可能。
而非欣賞您的…處決藝術。”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西里爾挑了挑眉,
那冰封的藍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玩味的漣漪。
他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仿佛剛才那致命一擊從未發生。4.我的話音剛落,
遠處街角傳來一聲帶著哭腔的、焦急的呼喚,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靜:“曉曉!曉曉!
你在哪兒啊?別嚇婆婆!”那聲音蒼老而熟悉,帶著純粹的擔憂,
是城里唯一對我展露善意的面包房女主人瑪莎婆婆。“艾莉婭…曉棠…‘曉曉’?
”西里爾低低地重復了一遍,冰藍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快地掠過,
快得讓人抓不住。他那完美無瑕、如同冰雕面具般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仿佛平凡的昵稱觸動了某個深埋的、布滿荊棘的開關。
西里爾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極淺,與其說是笑意,
不如說是某種冰冷金屬的折光。他手中的匕首輕輕一揚,動作流暢得如同呼吸。
一道幽藍的寒芒無聲地撕裂空氣,快得只留下一瞬的視覺殘影。“哦,圣女,
” 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冰冷,但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黑色如絲綢般的,
奇異的西方面孔。圣女閣下,可否至吾宮延,
法爾蘭王城的城堡為凈化黯蝕的勇士大開……”雖是邀請,可絲毫沒有反駁的余地。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尋找什么痕跡。就在下一秒,“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突兀地響起。他指間那柄價值連城的藍寶石匕首柄上鑲嵌的冰晶配飾,
竟被他無意識地捏碎了。細小的冰屑簌簌落下。他的動作瞬間僵硬,
冰眸深處翻涌起劇烈的、如同風暴般的痛苦。被他強行壓制,只留下一絲更深的寒意。
他猛地收回目光,仿佛再多看一眼都會灼傷他。“合作?”他低低重復了一遍,
這個詞在他唇齒間滾動,帶著一絲奇異的重量。他不再看我,
目光投向下方霧氣彌漫的棚戶區,
以及更遠處那座矗立在陡峭山崖之上、如同巨大冰晶般反射著冷光的城堡——他的皇宮,
維蘭德堡。“帶她走。”他簡潔地下令,轉身邁步,
獵裝的衣角在漸起的寒風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等我再定睛看去,原地已空無一人。
空氣中只留下他身上冷冽的雪松氣息,還有那聲碎裂的輕響,以及瑪莎婆婆漸行漸遠的呼喚,
在我耳邊嗡嗡作響。兩名沉默如山的皇家禁衛軍上前,動作稱不上溫柔,
并未施加額外的暴力,一左一右將我架起。我幾乎是被拖拽著,
跟在那道挺拔冷漠的背影之后,離開這片彌漫著死亡和黯蝕氣息的梯田。
5.王城巨大而冰冷的陰影,正一點點吞噬過來。維蘭德堡那些尖銳的塔樓輪廓,
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像巨獸蟄伏的獠牙。維蘭德堡的內部,另一個冰冷而輝煌的世界。
巨大的拱頂高得令人眩暈,其上繪著描繪歷代帝王功績的巨幅壁畫,
色彩濃郁卻帶著一種壓抑的莊嚴。光滑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面,
清晰地倒映著上方垂落的、由無數巨大水晶棱柱組成的花燈。光芒經過層層折射,
冰冷而璀璨,毫無暖意。空氣里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類似冰雪初融的氣息,干凈得近乎苛刻,
將梯田上那腐敗的黯蝕氣息徹底隔絕在外。我被安置在一座偏遠的塔樓里。
房間華麗得像個精致的金絲鳥籠。厚重的織錦帷幔,雕飾繁復的家具,
壁爐里燃燒著昂貴的無煙木炭,驅散了塔樓固有的陰寒。
窄而高的拱窗鑲嵌著斑斕的彩色玻璃,透進來的光線被扭曲成奇異的光斑,
映在冰冷的地板上,更添幾分不真實感。
窗外的視野被高聳的圍墻和更遠的塔樓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是您的居所,圣女閣下。
陛下吩咐,在覲見之前,請您在此靜候。”引路的女侍官聲音平板,
面容姣好卻像覆蓋著一層薄霜,眼神銳利地在我沾滿污泥的圣袍上掃過,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您的…物品,稍后會有人送來。
”她微微躬身,動作標準,隨即無聲地退了出去,厚重的橡木門在我身后輕輕合攏,
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城堡里并非一片死寂。有時,能聽到隱約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整齊劃一,是巡邏的衛隊。有時,是壓抑的、模糊不清的交談聲,從厚重的石墻另一端傳來,
帶著宮廷特有的謹慎和算計。更多的時候,是一種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只有壁爐里木炭偶爾爆裂的噼啪聲,和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6.寒風卷著細碎的冰晶,
抽打著西里爾·維蘭德帝國首都“永霜城”高聳冰冷的城墻。皇宮最高的尖塔露臺上,
身披厚重黑貂絨大氅的帝王,西里爾·維蘭德正俯瞰著腳下如同巨大棋盤的城市。
他的金發在風中微揚,冰藍色的眼眸比萬年凍土更深邃、更寒冷,
里面映不出任何活物的溫度,只有一片虛無的游戲人間。
他的目光精準地投向城市西北角——“銹巷”。“暗蝕”污染最頑固的老巢,
是流放者、貧民和絕望者的聚集地。一股異常濃烈的紫黑色霧氣正從巷子深處翻涌而出,
如同活物般吞噬著破敗的屋舍,空氣中隱約傳來驚恐的尖叫和蝕奴低沉的嘶吼。
一絲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漣漪掠過西里爾的眼底。不是對污穢的厭惡,
也不是對生命的憐憫,更像是一種……被打擾的煩躁。
混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
他蒼白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石欄。“陛下,”心腹侍衛長躬身,
“‘銹巷’的暗蝕節點又爆發了,比以往更烈。需要派冰衛去‘清理’嗎?
”“清理”二字在永霜城意味著凍結、粉碎,連同里面的一切生命。西里爾沉默幾秒,
眸深處似乎有古老的碎片在冰層下碰撞。
他剛剛“處理”掉一個試圖在會議上挑戰他權威的蠢貨,空氣中還殘留著血腥與寒冰的氣息。
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惡作劇般的念頭突然攫住了他。他想起幾天前,
像誤入狼群的小鹿般懵懂、“投放”到他皇宮邊緣塔樓的“圣女”。天真,愚蠢,
眼里閃爍著他不理解的光芒。“不。”西里爾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
“把塔樓里那個新來的‘客人’,‘請’去銹巷。就說……皇宮需要新鮮水果,
讓她自己去‘銹巷’集市‘挑選’。”他特意加重“挑選”二字,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無疑是一張通向地獄的單程票。他想看看,這個聲稱能“凈化”的小東西,
在真正的污穢面前,是會瞬間崩潰,還是像他預料的那樣……被撕碎?或者,
她身上那點微弱的光,能否在這片深沉的黑暗中,激起一絲他早已遺忘的波瀾?
他需要確認……某種源自靈魂深處、隨著她出現而越來越清晰的“熟悉感”,是否只是錯覺。
7.被侍衛“護送”到銹巷入口時,撲面而來的惡臭和絕望幾乎令我窒息。
紫黑色的“暗蝕”霧氣如同毒蛇纏繞著斷壁殘垣,視野所及之處,盡是破敗。
角落里蜷縮著眼神麻木或狂亂的居民,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控訴。
侍衛丟下一句冰冷的“日落前必須返回”,便像逃離瘟疫般迅速轉身離去,
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這片土地的痛苦所吞噬。恐懼像冰冷的手攥緊我的心臟,
每一次跳動都沉重異常。
當我看到那些在污穢中掙扎求生、眼中尚存一絲渴望的老人和孩子時,
骨子里的善良和屬于圣女的使命感,如同破土的嫩芽,頑強地頂開了恐懼的巨石。
我深吸一口氣,混雜著腐朽與絕望的空氣嗆得我劇烈咳嗽,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用力眨掉眼中的酸澀,雙手微微抬起,閉上了眼睛,
將全部心神沉入體內那微弱卻純凈的力量之源。柔和純凈的白光,如同初生的晨曦,
艱難卻堅定地從我掌心流淌出來。它并不刺眼,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溫暖和穿透力。
光芒所及之處,翻騰的“暗蝕”霧氣如同遇到克星,發出滋滋的、令人心悸的聲響,
迅速消散、退縮!被霧氣侵蝕得發黑、仿佛死去的墻壁和地面,
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微弱的生機色澤。“天哪!光!是凈化之光!
”一個蜷縮在角落的老婦人顫巍巍地抬起頭,渾濁得幾乎不見光亮的眼中,
驟然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希冀光芒,那光芒比我的圣光更灼熱地燙在我的心上。“是圣女!
真正的圣女來了!”另一個方向,一個眼神兇狠、被侵蝕折磨得快要發狂的壯漢,
在白光的照耀下,臉上猙獰扭曲的表情奇跡般地平復下來。緊繃的身體松弛,
渾濁的淚水順著他布滿污垢的臉頰蜿蜒而下。這一幕,讓我的眼眶再次發熱,喉嚨哽咽。
痛苦可以被撫平,哪怕只是片刻。我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全神貫注地引導著體內涓涓流淌的力量,一點點凈化著污穢最濃重的節點。力量消耗巨大,
我的臉色逐漸蒼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浸濕,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寒意。
眼神卻越來越堅定。我幫被小股蝕氣纏住、嚇得瑟瑟發抖的孩子驅散恐懼,
看到他破涕為笑時,我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彎起。為受傷的人送去一絲緩解痛苦的暖意,
感受著他們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
我還笨拙地試圖用自己剛學的幾句磕磕絆絆的本地話安慰大家,雖然詞不達意,
但那份心意似乎被理解了。“小姑娘,累了吧?給,剛烤好的,沒沾上那鬼東西。
”面包房的女主人,一位臉上布滿風霜卻眼神溫暖的大嬸,偷偷塞給我一小塊還溫熱的面包。
指尖傳來的暖意直抵心窩。“拿著這個,小圣女。”鐵匠鋪的老湯姆,
手臂上有著被蝕氣灼傷的、猙獰的舊疤,
遞過來一個用粗糙鐵皮邊角料打磨的、形狀歪扭卻被打磨得光滑的小小護身符。
“防身…雖然可能沒啥大用……是心意。”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著,我鄭重地接過,
冰冷的金屬片卻在我掌心滾燙。“花花!給姐姐!”一個臉上臟兮兮、名叫莉莉的小女孩,
把一朵在污穢角落里頑強生長出來的、不知名的白色小野花,帶著泥土和露水的氣息,
用力塞進我手里。脆弱卻倔強的潔白。看著小女孩純真信賴的眼神,
看著周圍人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卻真實的光,積蓄已久的淚水再也無法抑制,
無聲地滑過我的臉頰。我在眾人感激的目光和小心的關懷中,
帶著幾個勉強算“新鮮”的蘋果和一些他們硬塞給我的小玩意。
一塊洗得發白卻干凈的手帕、幾顆不知名的野果、那朵小白花,以及那枚粗糙的護身符,
踏上了歸途。回到皇宮塔樓下時,夕陽的余暉正將冰冷的建筑涂抹上一層虛幻的金色。
身體疲憊得像是散了架,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心底深處,
卻涌動著一股奇異的、暖洋洋的滿足感。那朵被我小心護在胸前的白色小花,
散發著微弱的清香,提醒著我銹巷深處不滅的生命力。皇宮深處,無人知曉的陰影里,
西里爾面前懸浮著一面由寒冰凝結成的鏡子,清晰地映照著銹巷里發生的一切。
他看著那個笨拙卻固執地凈化污穢的身影,
看著那些原本麻木絕望的賤民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卻真實的光。
看著鏡中少女臉上無聲滑落的淚水……他冰封般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那深邃如寒潭的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極其細微的波動。
當畫面定格在女孩捧著那朵小白花,繡巷卑賤的子民親昵地喚她,
“曉曉……”少女綻放出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時,西里爾藍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
他指間把玩的一顆堅硬無比的冰晶,竟被他無意識地捏碎。“曉…曉…”一個名字,
低沉地、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困惑和震動。從他薄唇中溢出,
仿佛觸動靈魂深處某個被層層冰封的開關。
數混亂的碎片——不同世界的片段、不同的面容、相同的絕望與依戀——如同被解凍的洪流,
猛烈地沖擊著他堅固的記憶壁壘。頭痛欲裂,西里爾強行壓制下去,
冰眸深處翻涌著比“暗蝕”更深沉、更復雜的風暴。他看著鏡中散發著溫暖光芒的身影,
一個瘋狂的、足以對抗的計劃雛形,在冰冷的帝王心中悄然成型。她果然……是特別的。
不僅僅是對這個世界,更是對他。8.我回到暫時棲身的高塔房間,天色已晚。
系統毛茸茸的光球立刻焦急地圍著我轉了三圈。“宿主!你嚇死我了!
怎么跑到那種高危污染區去了?”“能量波動劇烈!有沒有受傷?快讓我掃描!
”我來不及插一句話。光球發出柔和的光芒籠罩在身上。“沒事啦。”我露出安撫的笑容,
巧妙地側了側身,避開光球更細致的掃描。“就是迷路了,遇到點小麻煩,不過都解決了。
你看,我還給大家幫了點忙,拿到了吃的呢。”我舉起蘋果,笑容依舊甜美,
心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我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那些世界里的“男主”,
在我在系統的安排的劇情完成,靈魂離開后都消失了。經過這么多界面的任務,
我的權限已經比系統高很多了。不是死亡,像從未存在過一樣被徹底抹去,
仿佛完成的不是拯救,而是某種,清除?詭異的是,那些世界在我們離開后依然運轉良好,
歷史的軌跡會自動填補“男主”消失的空白,仿佛他們本就是多余的變量。
這個發現讓我心底發寒,甚至對每次“拯救”的意義產生了巨大的懷疑。我不敢告訴系統。
我害怕一旦說出口,系統會判定任務異常,會強行將帶離,
或者……對那個如影隨形、跨越世界追逐而來的靈魂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幾乎是同一個人。
我默默將這份沉重的秘密深埋心底,每次躍遷時,
感受著那若有若無的、來自時空亂流深處的“注視”,恐懼又帶著一絲隱秘的期待。
系統長期的存在會被世界意識發現,它出現的時間比較短暫,一般只在任務開啟或結束時。
我的力量尚不足以徹底根除這世界的頑疾,只能在某些時刻、某些地點,
讓光明短暫地穿透黑暗。于是,我開始了每日清除暗蝕的任務,如同農夫耕作,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9.幾天后的一個深夜,這種寂靜被打破了。我并非故意窺探,
塔樓的位置有些特殊。那晚難以入眠,我裹著毯子靠在窗邊,
望著外面被城堡燈火映照得朦朧的夜色。突然,下方庭院深處,
一扇巨大的、鑲嵌著鐵藝的橡木門被猛地撞開——那是主會議廳的方向。混亂瞬間爆發。
一道龐大得超乎想象的陰影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咆哮沖天而起!一條巨龍,
通體覆蓋著幽藍近乎透明的冰晶鱗甲,巨大的雙翼展開,幾乎遮蔽了庭院上方的天空,
卷起的寒風帶著刺骨的冰屑。它并非完整的形態。一只耳朵的位置,
斷裂的、閃爍著冰晶寒芒的猙獰創口,深藍色的、如同冰髓般的血液正噴濺而出,
在冰冷的月光下顯得詭異而凄厲。冰龍狂怒地嘶吼,巨大的頭顱猛地轉向會議廳門口。那里,
站著西里爾。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深色絲質睡袍,金發在狂亂的氣流中飛揚,
臉上卻沒有任何驚慌。他手中沒有武器,指尖縈繞著一層淡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寒氣。
面對那足以將人瞬間凍成冰雕的吐息,微微側身,動作精準得毫厘不差。
致命的寒流擦著他的身體呼嘯而過,將他身后一尊巨大的石雕瞬間凍結,崩裂成無數冰渣。
冰龍一擊落空,更加狂暴,巨大的尾巴帶著萬鈞之力橫掃而來,
堅硬的石質地面被犁開深深的溝壑。西里爾不退反進,在龍尾掃至身前的剎那,
身形原地消失!下一刻,他竟不可思議地出現在龍背上方的空中,仿佛能御空而行!
他足尖在那粗糙冰冷的鱗甲上極其短暫地一點,借力再次騰躍,輕盈得如同沒有重量。
一道幽藍的寒光在他手中凝聚、延伸,
瞬息間化為一條閃爍著星芒的、由純粹冰霜構成的繩索。繩索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
精準地纏向冰龍粗壯的脖頸。冰龍顯然沒料到獵物如此難纏,發出震怒的咆哮,
瘋狂甩動頭顱,試圖掙脫。冰霜繩索在它劇烈的掙扎中繃得筆直,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西里爾身在半空,單憑那繩索借力,身形在狂風中飄搖不定,卻始終穩定得可怕。
他冰藍的眼眸在月光下閃爍著非人的寒芒,緊盯著冰龍的動作。在冰龍憤怒劇痛,
露出一個微小破綻的瞬間,西里爾手腕猛地一抖。冰霜繩索驟然改變方向,不再束縛,
化作一道致命的鞭影,帶著刺耳的破空聲,
狠狠抽向冰龍另一只完好的耳朵根部——一個相對脆弱的連接點!“嗷——!!!
”凄厲到足以撕裂靈魂的慘嚎響徹夜空。巨大的、覆蓋著厚厚冰晶的龍耳被硬生生抽離頭顱。
幽藍的冰髓血液如同決堤的瀑布般噴涌而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凄美的弧線。
冰龍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劇烈地抽搐、翻滾,徹底失去平衡,如同被擊落的星辰,
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轟然砸向下方的庭院。目標,
正是剛剛從會議廳里涌出的那群衣著華麗、此刻面無人色的貴族和官員。
驚呼和絕望的慘叫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中。巨大的冰晶身軀碾碎精美的石雕噴泉,
撞塌了堅固的回廊石柱,無數碎裂的冰晶、石塊和血肉殘肢在恐怖的沖擊波中四散飛濺。
煙塵混合著刺骨的寒氣沖天而起,將整個庭院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死亡之霧中。
煙塵和冰霧稍稍散去,庭院中央只剩下一個巨大的深坑,
以及坑底那堆扭曲破碎、正迅速被一層厚厚冰霜覆蓋的巨獸殘骸。
冰髓血液凍結在坑壁和碎石上,形成一片片詭異的幽藍冰花。一片死寂。幸存者癱倒在地,
死死抓著殘垣斷壁,臉上只剩劫后余生的空白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們看著那個深坑,
那堆迅速凍結的龍尸,仿佛在看一場無法理解的噩夢。
西里爾緩緩落在坑邊一塊凸起的、尚未完全碎裂的石柱基座上。
他身上的絲質睡袍在剛才激烈的戰斗中奇跡般地完好無損,沾染些許冰屑和塵埃。
他微微喘息著,額角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無損于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氣場。
他冰藍的目光緩緩掃過下方一張張慘白驚恐的臉,如同在檢閱一群受驚的羔羊。他抬起手,
指尖還殘留著幽藍的寒光,隨意地拂去衣袍上的一點冰塵。嘴角,
緩緩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不是一個勝利者的笑容,而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嘲弄。
嘲弄著這場可笑的背叛,嘲弄著這些不自量力的螻蟻。“清理干凈。”他開口,聲音不高,
清晰地傳遍死寂的庭院,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至于今晚擅離職守的衛隊長……”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某個方向。
一個穿著軍官鎧甲的男人正瑟瑟發抖。“拖去北塔地牢。我的‘收藏’,該添點新東西了。
”沒有辯解,沒有求饒。兩名禁衛軍如同拖死狗一般,將癱軟如泥的軍官拖了下去,
鎧甲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西里爾不再看任何人,轉身,
踏著滿地的冰晶碎礫和尚未完全凍結的血污,步履從容地走向城堡深處。
他經過那些匍匐在地、大氣不敢出的貴族身邊時,沒有停頓一下腳步。
精美的石獅雕像和古老的花瓶在角落的陰影里沉默,剛才那場血腥的鎮壓從未發生。
冰冷的月光灑在他離去的背影上,將金發映得更加耀眼,也襯得身影更加孤絕,
如同行走在尸骸之上的冰雪之神。我緊緊捂住嘴,才抑制住沖到喉嚨口的驚呼,指尖冰涼。
殘忍利落的殺戮,視生命如草芥的漠然。他離去時嘴角冰冷的弧度,深深烙在我的眼底。
維蘭德堡華麗的表象之下,涌動著的是比黯蝕更加冰冷黑暗的洪流。那個男人,
西里爾·維蘭德,就是這片黑暗洪流中唯一的主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
比塔樓外的夜風更加刺骨。10.日子在維蘭德堡的寂靜和冰冷中緩慢流淌。
我像個被遺忘的客人,困在這座華麗的塔樓里。
送來的物品里包括幾件嶄新的、符合圣女身份的素雅裙裝,質地精良,
帶著這座城堡特有的寒意。偶爾會有侍女送來食物,她們動作輕悄,眼神低垂,
像一群沒有靈魂的影子,除了一個叫莉娜的年輕女孩。
她有著亞麻色的頭發和怯生生的褐色眼睛,送餐時動作總顯得笨拙,偶爾會偷偷看我一眼,
眼神里帶著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圣女閣下…您…您還好嗎?”一次送晚餐時,
她鼓起勇氣,聲音細如蚊蚋。我正坐在窗邊,看著外面被高墻切割的天空,聞言轉過頭,
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還好,謝謝你,莉娜。”我的笑容似乎給了她一點勇氣,
她放下餐盤,沒有立刻離開,有些局促地絞著圍裙邊。
“外面……外面都在傳……”她聲音更低,幾乎是在耳語。“陛下……陛下要大婚了。
聽說……是北境大公的獨女……為了穩固疆域……”她飛快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又迅速低下頭,仿佛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瞬間停止了跳動。西里爾大婚?北境大公的女兒?一股冰冷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
眼前莉娜模糊的身影和窗外灰暗的天空瞬間扭曲。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讓哽咽沖口而出。
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窗欞,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直刺心底。“是……是嗎?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那真是……值得慶賀的消息。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刺,刮過喉嚨,留下火辣辣的痛楚。
莉娜似乎被我這異常的反應嚇到了,匆匆行了個禮,逃也似的退了出去。消息如同長了翅膀,
很快傳遍了整個城堡,也無可避免地飄進塔樓。侍女們的竊竊私語變得頻繁,
她們極力避開我,那壓抑的興奮和議論還是像細針一樣鉆進耳朵。
“聽說那位北境小姐美得像冰雪精靈……”“嫁妝是整整一條秘銀礦脈!
陛下真是……”“總算要有一位皇后了!希望她能……”“噓……小聲點……”每一句低語,
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反復刺穿著我試圖維持平靜的表象。那具緊隨的靈魂,
與我在這么多小世界一同陪伴的身影,即將要與旁人……像堵伯般留在永霜城的自己,
究竟是為了什么?他好似從未告訴我,
他是否記得……一種荒謬的、尖銳的疼痛在胸腔里彌漫開來,
混雜著連我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鋪天蓋地的失落和酸楚。我強迫自己不去想,
念頭如同附骨之蛆,日夜啃噬。我算什么?一個來自圣殿、狼狽的、被他順手撿回來的麻煩?
我自暴自棄地想,或許我本該早些解決詛咒之地的黯蝕,回到屬于我的世界中。
無法再忍受塔樓里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無處不在的低語,我向守衛提出了請求。
或許是西里爾有過吩咐,他們并未阻攔。兩名面無表情的禁衛軍“護送”下,
我第一次踏出維蘭德堡巨大得令人壓抑的拱門。王城法爾蘭的喧囂熱浪撲面而來,
混雜著食物、汗水和劣質酒精的氣息,與城堡里那種冰冷的潔凈感截然不同。街道狹窄擁擠,
兩旁是歪歪扭扭的木石結構房屋,掛著各種褪色的招牌。
穿著各色粗布衣裳的人們在街頭涌動,
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鐵匠鋪叮當的打鐵聲匯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空氣里除了生活氣息,隱隱漂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黯蝕的腐敗甜膩感,
提醒著這片繁華下的陰影。我被這喧囂裹挾著,
不知不覺走到一條更加混亂、燈火也更加昏暗的街巷。
劣質麥酒的酸味和烤肉的焦糊味濃烈得嗆人。一座歪斜的三層木樓矗立在街角,
破舊的招牌上畫著一個幾乎掉光油漆的酒杯——“鼴鼠洞”酒館。
喧鬧聲和粗魯的笑罵聲如同實質般從里面涌出來。幾乎是鬼使神差地,
我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渾濁的熱浪混合著汗臭、劣質煙草和酒精發酵的酸腐氣味瞬間將我淹沒。昏暗的油燈下,
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
人、滿臉風霜的傭兵、眼神狡黠的游商、穿著暴露的女招待……他們大聲劃拳、吹噓、咒罵,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放縱的、末日狂歡般的氛圍。我在吧臺最角落找到一個空位,
木凳油膩膩的。酒保是個獨眼壯漢,
用僅剩的那只眼睛上下打量著我明顯與這里格格不入的潔凈衣著,嗤笑一聲:“生面孔?
來點什么?麥酒?還是‘矮人火油’?”“麥酒。”我的聲音有些啞。很快,
一個巨大的、滿是污垢的木杯被“咚”地一聲砸在我面前,渾濁的液體晃蕩著濺出來。
辛辣苦澀的液體灌入喉嚨,灼燒感一路蔓延到胃里。我試圖用這劣質的灼熱,
來麻痹心口那股冰冷的、名為西里爾·維蘭德的疼痛。越是想要遺忘,
難以言喻的痛苦漫上心頭。自以為是的等待,最后一個世界,
誰知全是我一廂情愿……“聽說了嗎?”旁邊一桌幾個傭兵打扮的男人聲音很大,
帶著濃濃的醉意。“咱們冰皇帝,終于要娶老婆了!哈!北境的‘冰玫瑰’!絕配啊!
”“嘖嘖,那嫁妝!聽說能買下半個王國!”“陛下這是終于開竅了?還是嫌皇宮里太冷清,
找個暖床的?哈哈!”“管他呢!反正有喜酒喝就行!到時候全城狂歡,
說不定咱們也能混進去沾沾光!”他們的每一句哄笑,燙在我的心上。我猛地端起木杯,
將里面剩余的渾濁液體一股腦灌了下去。辛辣感直沖頭頂,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
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為了酒的辛辣,僅僅為了那洶涌的、無處宣泄的痛楚。
我趴在油膩的吧臺上,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長發遮掩住自己狼狽的表情。
冰涼的淚水滑過滾燙的臉頰,滴落在木頭的紋理里。混亂的嘈雜和心碎的眩暈中,
酒館角落的陰影里,一點極其微弱、幾乎被油燈光芒掩蓋的、類似水晶的微光,
不易察覺地閃爍了一下。它被一只戴著露指皮手套的手握著,方向,
正對著吧臺角落那個趴在桌角落那個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聳動的、穿著素雅長裙的身影。
11.宿醉帶來的頭痛像是有個小矮人在我顱骨里瘋狂敲打鐵砧。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海底,艱難地向上浮沉。眼皮沉重得像是被膠水黏住,
每一次嘗試睜開都牽扯著神經一陣刺痛。陌生的觸感傳來。柔軟的織物,
帶著陽光曬過后的蓬松干燥氣息,還有一絲……極淡的、清冽的冰雪氣息。我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高高的、雕刻著繁復藤蔓花紋的穹頂。
光線透過一扇巨大的、鑲嵌著彩色玻璃的拱窗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斕的光影。
這里不是酒館,也不是我原來居住的那座塔樓。房間更加寬敞,
布置卻依然帶著維蘭德堡特有的冰冷華麗。空氣中彌漫著那種熟悉的、潔凈的冰雪氣息,
只是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藥草的清苦?“醒了?”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在近處響起,
帶著一種刻意放柔的磁性。我循聲猛地扭頭。西里爾·維蘭德坐在床邊一把高背扶手椅上。
他換下那身象征帝王的深色服飾,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象牙白亞麻襯衣,
領口隨意地敞開些許,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陽光透過彩窗,落在他燦金色的短發上,
跳躍著溫暖的光澤。他手中正拿著一個飽滿的柑橘,
修長靈活的手指慢條斯理地剝開橙黃的果皮,空氣中彌漫開清新微酸的果香。他抬眼看向我,
冰藍色的眼眸里,沒了慣常的冰冷審視,反而盛滿……一種近乎溫柔的關切?
眼神專注而柔和,像春日消融的雪水,專注地流淌在我臉上。“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嗎?
”他放下剝了一半的柑橘,身體微微前傾,靠得更近了些。
清冽的冰雪氣息混合著柑橘的微酸,更加清晰地籠罩過來。我茫然地看著他,
環顧這陌生的華麗房間。
酒館的喧囂、傭兵的哄笑、劣質麥酒的苦澀、心碎的窒息感……記憶如同被打碎的鏡子,
只剩下一些尖銳卻無法拼湊的碎片。我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
眼前這個英俊得如同神祇、眼神溫柔的男人……又是誰?“我……”我開口,
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困惑,“這是哪里?你……你是誰?
”我下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被子,像一只受驚的小獸,警惕而茫然地望著他。
西里爾的眼神似乎更深沉了些,那抹“溫柔”的底色下,
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銳利審視,快得如同錯覺。他重新拿起那個剝好的柑橘,
掰下一瓣,果肉飽滿晶瑩。他傾身,將橘瓣遞到我的唇邊,動作自然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別怕,曉曉。”他的聲音低沉而安撫,帶著一種奇異的熟稔,“這里是安全的地方。
我是西里爾。你生病了,燒得厲害,忘了很多事。”他冰藍的眸子專注地看著我的眼睛,
帶著令人心安的魔力,“來,吃點東西。你睡了很久,身體需要補充。
”“西里爾…”我無意識地重復著這個名字,舌尖縈繞著一種莫名的、微澀的熟悉感。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溫和關切的臉龐,看著他遞到唇邊的橘瓣,
心底那份強烈的警惕和不安,竟奇異地被一種更深沉、更模糊的依賴感緩緩覆蓋。
仿佛這個名字,這個人,是這片記憶空白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我猶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