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拿到癌癥確診書的那天。
我選擇了放棄治療。
因為我心里清楚，這筆錢我們家負擔不起。
媽媽拿著二手市場淘來的衣服在我身上比劃。
“我們妞妞真漂亮！”
爸爸將剩菜炒了又炒，將唯一一塊肉夾給我。
“我們妞妞太瘦了，多吃一點。”
我自知時日無多。
辭職后回家陪愛我的爸媽。
卻看見他們身著名牌衣服，走近豪車。
身旁跟著一個少年。
“爸媽，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姐姐？”
媽媽輕描淡寫道。
“她還需要磨煉。”
1.
我連忙將身子躲進墻角。
腦子里不斷浮現著眼前剛剛的一幕。
我們家發達了？
那個少年是誰？
媽媽為什么說我還需要磨煉？
我攥緊了拳頭，豎起耳朵聽他們聊天。
“別管她了，我們不是說要去迪斯尼玩嗎，現在就得出發去機場了。”
媽媽喜笑顏開。
“是，媽媽給你訂了豪華花園景觀房，快走吧。”
他們彎腰上了車。
留我一個人在原地接受著世界觀的沖擊。
涼意一點點將胸腔侵占。
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了一條信息。
我低頭，用了太久的手機性能不好，卡了半天信息才蹦出來。
最愛的媽媽:妞妞，爸媽臨時出差，你在家乖乖的，回來我們給你帶禮物。
我抓著手機的手不斷收緊。
后知后覺回過味來。
我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憑借著記憶翻找出不久前的瀏覽記錄。
新聞里的少年與剛剛站在爸媽身邊的人面容重合。
我靠著墻面，跌坐在地。
手指不斷顫抖。
趙氏集團太子爺成年，趙總豪擲千金博他一笑。
新聞里。
趙流星站在頂樓天臺。
遠處無數煙花綻放。
在天空拼湊出他的樣子。
耗費數千萬。
我沒有去質問。
只是回到家里。
將jellcat玩偶扔掉了。
爸爸說這是他一個月工資買的，我當時開心得不行。
看到玩偶上的破洞也以為爸爸是找途徑購買被人坑了。
怕他難過。
我也沒有提出來。
現在看來。
是趙流星玩剩下的嗎？
我看著家徒四壁的房子。
任何物件都起碼用了四五年。
整個房子都灰蒙蒙的，一眼看上去給人的直觀印象就是窮。
我想起媽媽說的豪華花園景觀房。
心里忍不住想那是什么樣子。
我又想起我小時候想去游樂園，爸爸對我說的話。
“妞妞，爸媽的工資太低了，體諒一下我們好不好？”
幼時的我因為他的話心懷愧疚。
“對不起爸爸，我以后不會這樣了。”
我不知枯坐了多久。
后知后覺察覺到胃里一陣絞痛。
我忍不住蹲在蹲廁旁邊吐了個昏天暗地。
沒有胃口吃飯。
我回到床上，躺著睡了過去。
不知道我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爸媽已經回來了。
媽媽捧著一個水杯遞給我。
“喜歡嗎妞妞？”
我垂眼看著杯子上的迪士尼圖標。
在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就自己上網搜過了。
充滿童心的酒店布置，寬敞明亮的玻璃房。
漂亮大氣的花園景觀。
是我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場景。
我只能收獲一個作為贈禮的杯子。
我勉強笑了笑，轉身回到了房間里。
“老趙，你趕緊讓人把星星喜歡的衣服給他送過去。”
“他要什么限量版來著，我也不清楚，你全給他買了吧。”
我站在破舊衣柜前頓住了。
媽媽推門而入。
“妞妞，來看看，這是媽媽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衣服，肯定很適合你！”
那一瞬間。
寒氣從頭到腳將我貫穿了個透徹。
2.
媽媽將洗得發白的二手裙子放在我的床上就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
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診斷書。
媽媽以前腰椎間盤突出，每天腿疼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勸她治。
她卻說家里負擔不起，得過且過就行。
我實在心疼。
咬了咬牙，去應聘了晚上輪值的酒吧推銷員。
說是推銷員。
說難聽點也就是陪酒的。
我忍著惡心被無數男人占了便宜。
終于湊夠了手術錢。
“媽媽，我不想看你那么累。”
“你每天腰疼腿疼太累了，我們去做手術好不好？”
媽媽撫摸著我的臉。
眼含熱淚。
“媽媽這輩子最大的幸事就是生了妞妞。”
她緊緊抱著我的懷抱那么溫暖。
現在看也是對我的磨煉嗎？
我抽出紙巾擦干了眼淚。
媽媽敲了敲我的門。
“妞妞，吃飯了！”
我迅速整理好情緒，推門而出。
清湯寡水的吃食是我的一日三餐。
爸媽坐在窄小的桌邊，看到我出來都笑了笑。
“來，妞妞，多吃點。”
爸爸一如既往將碗里的肉全部夾到了我的碗里。
平時我一定會說大家平分。
然后他再說:“爸媽不愛吃肉，你吃。”
可這次我只是低頭悶聲吃著。
我從未覺得媽媽做的飯這么難吃。
爸媽從不跟我一起吃飯。
以前我懷疑他們是偷偷吃我的剩飯。
現在看。
他們分明是有好東西吃。
看不上這些清湯寡水。
我還好奇，為什么媽媽當了家庭主婦這么多年，廚藝還是很難吃。
應該是富家太太不用親自下廚的原因吧。
我看著爸爸手邊的車鑰匙，忍不住問。
“爸爸，我們家買車了嗎？”
那個標我不認識。
但肯定是我這輩子都買不起的車。
爸爸愣了愣，扭頭看去，臉色一變。
“是老板的，今天來找我有點事，哎呀他怎么忘這了。”
他話里的漏洞太明顯。
我卻只是點了點頭，沒拆穿。
“爸媽，我出去兼職了。”
說是兼職，其實是重新找工作。
以前我覺得自己時日無多，想多陪爸媽一會兒。
但現在我不想了。
我想在生命的盡頭努力賺錢，好好養自己一次。
走到一半。
我才發現自己忘帶簡歷了。
我懊惱地嘆了口氣，折返回去。
聽到爸媽交談聲時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你一把年紀了跟著星星胡鬧什么！”
媽媽語氣嗔怪。
爸爸憨笑兩聲。
“這不是兒子喜歡賽車嗎，年輕的時候我也很會賽車好吧！”
3.
“你上次都出車禍了，嚇死我了！”
爸爸開始安撫媽媽。
我的思緒也開始飄遠。
上次爸爸出了很嚴重的車禍，躺在醫院里人事不省。
媽媽哭得肝腸寸斷。
我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我挨家挨戶求情。
求到了每個親戚的門票，跪著磕頭求他們借錢給我。
到最后，我的額頭都磕破出血。
我哭得淚眼模糊，滿心都是爸爸渾身是血的樣子。
“求你們了借給我，我會還的......”
那些親戚看我的眼神憐憫。
那時我以為他們是可憐我的爸爸出了車禍。
現在想來，他們應該是在憐憫我。
不知是心情作用還是什么。
我的胃又開始疼。
我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爸媽的談話聲戛然而止，都面色尷尬地看著我。
我卻裝作渾然不覺。
“胃有點疼，在家里休息會兒。”
媽媽的神色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要緊嗎？媽媽陪你去醫院看看？”
看著她，我嘲諷地笑了。
媽媽，你到底是愛我還是不愛？
我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間。
媽媽不再跟爸爸聊天，走進廚房做飯。
爸爸出了門。
應該是陪趙流星賽車去了。
趁著媽媽沒注意，我走到桌子前，拿起了她的手機。
這是我攢錢給她買的，她一直用到現在。
點開綠泡泡。
果然，她還有另外一個號。
我顫抖著手指點了進去。
朋友圈里全都是趙流星。
我上下翻看著，越看心越涼。
眼見媽媽即將做完飯，我只匆忙記下了弟弟的號碼，就轉身逃回了房間。
我搜索用戶找到了他。
他的朋友圈沒關。
我翻看著，看到他曬出來的各種名貴鞋子手表。
看著他每次出國旅游曬出的全家合照。
忽然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出國旅游的日期都是節假日。
爸媽每次都說節假日加班。
我信了。
過年的時候他們也在加班。
大年初一，所有人都在熱熱鬧鬧的。
只有我一個人守在家里。
吃著外賣。
現在看來哪是加班，分明是陪趙流星去旅游了。
回頭看，我的爸爸媽媽居然沒有分給我一次假期。
繼續往下翻著，我看到了趙流星那場盛況空前的升學宴。
我一直覺得家里太窮。
并且堅信知識改變命運。
所以沒日沒夜地學習。
考上了一所985名校。
爸媽只夸了我一句有出息。
結果趙流星高考落榜。
要出國鍍金。
爸爸還為他開了盛大的升學宴。
當初盛大狀況上了熱搜。
沒有人不在羨慕趙流星。
所有人都羨慕他投了個好胎。
可憐我現在才知道。
原來是我眼中一直貧窮的爸爸為他舉辦的啊。
那時候我在干什么？
我低頭，擦了一把眼淚。
那時候我在飯館里刷盤子，想著要賺錢給爸媽買一身新衣服。
4.
突然。
門外響起一陣嘈雜聲。
“開門！”
搖搖晃晃的門被一腳踹開。
媽媽的尖叫聲跟爸爸的怒吼聲響起。
我打開門，看見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手里拿著鐵棍跟刀子。
氣勢洶洶地看著爸媽。
“欠我們的錢什么時候還！”
我一愣。
不知道爸媽什么時候欠了債。
但轉念一想，我心下了然。
又是對我的磨煉對嗎？
媽媽看著我的臉色。
爸爸彎下腰，點頭哈腰一般請求道。
“哥，再寬限一點時間可以嗎？”
為首的大漢叫老六，聞言狠狠踹翻了桌子。
“給你多少時間了！”
他看向我，眼神突然變得猥瑣。
“你們不想還錢也行，用你們女兒抵債吧！”
說著。
他一揮手。
幾個大漢就要沖上來抓住我。
媽媽著急了，正要沖過去說句什么，卻被爸爸攔住了。
“老趙！”
爸爸搖搖頭，給她使了個眼色。
于是媽媽也沉默下來了。
我被拽著帶走，心里無比期望爸媽能在這時候救我。
可他們什么表示也沒有。
我徹底心寒。
他們身為富豪。
沒有在我的成長中幫助我一丁點。
甚至還欠了債，將我拖下一次又一次深淵。
太好笑了。
我不再掙扎。
被推上車后。
他們撕扯我的衣服我也沒反應。
只是陡然間吐出了一口血。
大漢嚇了一跳。
他正準備繼續，卻聽見另一個人說。
“我說這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六哥你看看，這是不是他！”
那人舉著手機遞給老六。
上面赫然是媒體對爸爸的采訪。
老六怒不可遏。
“這殺千刀的，居然敢騙我們！”
他看向我，眼神心狠。
“打電話過去！我不信他不要他的女兒了！”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通。
老六沉聲道。
“姓趙的，你身為老總連10萬都還不起？你要是再不還錢，你女兒就別想好好回去！”
爸爸在電話那頭不知道在說什么。
只是老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后猛地摔了手機。
他看過來，眼神里盡是憐憫。
“你爸不要你，我都可憐你了。”
他看著我灰頭土臉的樣子。
“唉算了，老八！”
“哎！”
男人湊過去，聽他吩咐。
“放她離開吧，也是一個可憐人，要錢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老八給我松了綁。
我抿了抿嘴，撐著站了起來。
“謝謝。”
老六煩躁不已。
“走走走，趕緊走！”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太好笑了。
我怎么會狼狽至此？
“哎呦！”
一聲痛呼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偏頭看去，看到一個老人家躺在一輛豪車前。
顯然是碰瓷。
我正準備走過去幫一下車主。
卻看見車上下來的是趙流星。
我的腳步頓住了。
他滿臉不耐，直接甩給了老人家一張卡。
“卡里有20萬，別煩我，趕緊走！”
聽到這話。
我愣住了。
要知道，爸媽欠下的債才10萬。
而趙流星隨手就能拿出20萬。
老人家心滿意足地離開。
我看著他的車朝著我們家的方向行駛。
連忙跟了上去。
“爸，我這個月零花錢沒了，你再給一點唄。”
我站在房門外，聽著里面的交談聲。
“再給你50萬夠不夠？”
爸爸的聲音松弛，笑了聲。
“你這小子，花錢真是大手大腳。”
媽媽在旁邊也跟著笑。
“好了，快過年了，我們商量商量去哪玩。”
趙流星興奮地列出了幾個地點。
“新西蘭，土耳其，墨爾本，日本，還有倫敦......”
在他報地名時。
我心頭的火氣再也壓制不住。
直接推門而入。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