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外的黑水河畔，冰面在正午陽光下發著幽藍的光。凌燚勒住戰馬，望著河對岸黑壓壓的蒼狼族騎兵，手中的牛角弓弦緊繃如滿月。三千新軍列成鋒矢陣，盾甲相連處露出的矛頭如刺猬背刺，火焰紋章在風中獵獵作響。
“將軍，拓跋野在陣前。”張二柱的聲音帶著興奮，疤臉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他帶了戰象！”
凌燚點頭，目光落在遠處的戰象群上。那些龐然大物身上披著繪有狼頭的鎧甲，象牙上綁著鋒利的青銅刺，每一步都讓冰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摸了摸腰間改良后的神火飛鴉竹筒，竹筒外側的“火”字刻痕被磨得發亮，那是昨夜白薇用細針重新描過的。
“傳令下去，”他的聲音沉穩如鐵，“盾兵在前，弩手壓后，弓箭手瞄準戰象眼睛。等我的信號，再放神火飛鴉。”
蘇墨策馬靠近，算籌在掌心敲出規律的節奏：“冰面承重有限，咱們誘敵深入，等戰象踏碎薄冰，便是反擊之時。”參軍的目光掃過新軍陣型，“鋒矢陣變陣要快，別給拓跋野迂回的機會。”
凌燚轉頭望向身后的小高丘，白薇帶著醫兵埋伏在那里，她的素白棉袍外罩著件暗紅色披風，那是昨夜他硬塞進她行李的。兩人目光交匯，她舉起手中的藥箱晃了晃，示意一切就緒。少年將軍心中一暖，轉頭望向敵陣，拓跋野已經騎著白馬出現在戰象群前。
“凌燚！”蒼狼族王子的聲音穿過冰河，“你以為帶群新兵就能擋我？看看你身后的皇城，你的皇帝正在暖閣里喝松漠貢酒呢！”
凌燚握緊韁繩，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他想起金鑾殿上新皇袖口的云紋，想起沈硯冰的玉龍佩，突然大聲回道：“拓跋野，今日我便讓你看看，炎國士兵的骨頭，是鐵打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揮旗。三千新軍同時前壓，盾兵半蹲成墻，矛兵從縫隙中探出，弓箭手搭箭瞄準。拓跋野冷笑一聲，揮刀下令，戰象群開始笨拙地沖鋒，冰面在巨蹄下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放弩！”凌燚大喊。三百張弩箭破空而出，卻在戰象鎧甲上撞出火星——普通弩箭根本無法穿透厚甲。他早有準備，抬手射出一支火箭，正中最前面戰象的眼睛。那巨獸悲鳴著跪倒，掀起的冰屑濺起丈高，后面的戰象受驚，紛紛轉向，踩亂了騎兵陣型。
“變陣！”蘇墨的梆子聲響起。鋒矢陣突然拆解，盾兵向兩側散開，露出中間的神火飛鴉發射臺。改良后的竹筒帶著尾翼呼嘯升空，在陽光下劃出三百道橙紅軌跡，精準砸進戰象群。爆炸聲此起彼伏，硫磺味混著象血的腥氣撲面而來，凌燚看見拓跋野的白馬人立而起，將主人甩在冰面上。
“沖！”凌燚抽出短刀，策馬沖進敵陣。新軍如利刃般切入蒼狼族騎兵群，鋒矢陣的精妙之處在此刻盡顯：盾兵組成移動壁壘，矛兵專刺馬腿，弓箭手則壓制高處的敵兵。張二柱的長矛挑飛一名騎兵的彎刀，轉頭對凌燚咧嘴一笑，卻在此時，冰面突然發出驚天巨響——戰象群的重量終于壓碎了薄冰，數十頭巨獸陷入冰河，慘叫聲此起彼伏。
拓跋野在親兵的攙扶下爬上戰馬，目光與凌燚相撞。少年將軍舉起短刀，刀刃映出蒼狼族王子驚怒的臉。兩人同時揮刀，卻被各自的親兵擋住。戰場太過混亂，凌燚只能看著拓跋野退向后方，心中暗下決心：下次，定要與他決一死戰。
暮色降臨時，蒼狼族全線撤退。凌燚站在黑水河畔，望著冰面上的狼藉，手中的短刀還在滴血。張二柱遞來水囊，里面是摻了草藥的溫水：“將軍，咱們贏了！”
“贏了嗎？”凌燚低聲反問，目光望向京城方向。蘇墨不知何時站在身后，算籌上沾著血跡：“戰象損失殆盡，拓跋野至少半年無法南下。但京城那邊……”
“我知道。”凌燚擦凈短刀，刀柄上的“忍”字被鮮血浸透，“白薇留在京城，我放心不下。”
與此同時，京城的天牢里，沈硯冰正盯著牢頂的蛛網出神。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宮女端著食盒走來，腕間的狼齒手鏈在火把下泛著冷光。
“東西帶來了？”沈硯冰低聲問。
宮女點頭，掀開食盒，里面的饅頭下藏著卷黃綾。監軍大人展開一看，瞳孔驟縮：“新皇要殺凌燚？”
“還有那個白姑娘。”宮女壓低聲音，“皇上說，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沈硯冰冷笑，將黃綾塞進袖中：“告訴皇上，凌燚此刻正在青州戰場，要殺他，得借蒼狼族的刀。”他摸了摸腰間的玉龍佩，“至于那個白姑娘……她的玉簪，可是當年老皇后的陪嫁。”
宮女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俯身行禮：“奴婢明白。”
青州大營里，白薇正在給傷員包扎，突然聽見帳外傳來喧嘩。她掀開帳簾，看見凌燚渾身是血地被扶進來，左肋插著支斷箭。
“怎么回事？”她的聲音發顫，手指迅速解開他的甲胄。
“中了埋伏。”凌燚咬牙忍痛，“拓跋野的斥候比想象中厲害。”他看著白薇泛紅的眼眶，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別擔心，我答應過你，會活著回來。”
白薇別過臉去，從醫箱里取出金瘡藥：“蘇先生說，你不該親自沖鋒。”
“有些仗，必須我來打。”凌燚看著她發間的木簪，想起京城的玉簪，突然開口，“白薇，你是不是……”
帳外突然傳來斥候的喊聲：“報！京城急詔！”
凌燚迅速松開手，接過詔書展開，臉色瞬間鐵青。白薇看見他指尖發抖，忍不住探頭，只見詔書上寫著：“凌燚勞苦功高，著即班師回朝，黑水城防務移交副將張猛。”
“張猛？”張二柱湊過來，“那不是沈硯冰的親信嗎？”
凌燚沒說話，目光落在詔書上的玉璽印泥——顏色比平時淡了幾分，顯然是倉促加蓋。他轉頭望向蘇墨，參軍微微點頭，算籌在掌心敲出“危險”的節奏。
“傳令下去，”凌燚將詔書拍在案上，“全軍整裝，明日回朝。”他摸了摸腰間的火焰紋章，“但不是班師，是清君側。”
白薇愣住了，手中的藥碗“當啷”落地：“你要謀反？”
“不是謀反，是清君側。”凌燚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拓跋野說的對，皇上與蒼狼族勾結，老將軍的死、振武軍的糧餉，全是他們的陰謀。現在，該做個了斷了。”
蘇墨走進帳中，懷里抱著老將軍的盔甲：“將軍，盔甲上的暗紋我破譯了。”他展開一張羊皮紙，上面畫著振武軍的布防圖，還有一行小字：“蒼狼族與皇室密約，藏于太廟。”
白薇的手突然顫抖，玉簪從發間滑落，露出耳后一枚淡色的胎記——正是皇室特有的朱砂痣。凌燚恍然大悟，終于明白為何她總能接觸到關鍵證據，為何沈硯冰對她的玉簪如此忌憚。
“你是……”
“先別急著問。”白薇撿起玉簪，眼中閃過堅定，“等回了京城，我帶你去太廟，打開老將軍藏密約的暗格。”她轉頭望向蘇墨，“蘇先生，麻煩你部署一下，咱們這次回朝，恐怕是場硬仗。”
參軍點頭，算籌在掌心敲出激昂的節奏：“早就備好了。三千新軍，足夠護著將軍殺進太廟。”
這一夜，青州大營的燈火幾乎徹夜未熄。凌燚在帥帳里反復推演進京路線，白薇坐在一旁修補軍旗，火焰紋章下的棗花刺繡在燭光中格外清晰。蘇墨則在帳外巡視，算籌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極了戰前的戰鼓。
黎明時分，凌燚翻身上馬，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三千新軍整裝待發，甲胄上的火焰紋章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他摸了摸懷里的護心鏡，感受著棗花刺繡的紋路，轉頭對白薇說：“等事情了結，咱們就回黑石鎮，種一院子棗樹。”
白薇點頭，玉簪在晨光中閃著溫潤的光：“好，我還要用棗花釀酒。”
凌燚笑了，揮刀指向京城方向：“出發！”
三千新軍的腳步聲震碎了黑水河畔的晨霧，火焰紋章如紅色的潮水，朝著京城涌去。在他們身后，黑水城的殘陽將天空染成血色，像極了老將軍盔甲里的“止戈為武”四字——此刻，凌燚終于明白，真正的止戈，需要刀刃向內，需要用鮮血洗凈舊世界的污垢。
而在京城的太廟深處，一扇塵封多年的暗格正在緩緩打開，里面的密約即將現世，揭開炎國皇室最黑暗的秘密。天狼星在晨空中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紅日，正如凌燚心中的信念，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