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燥熱的六月晚風,帶著夏日特有的倦怠氣息,慢吞吞地擠進高三(七)班半開的窗戶,
非但沒能驅散教室里盤踞不散的沉悶,反而裹挾著窗外不知疲倦的蟬鳴,一起灌了進來,
攪得人心頭更添幾分難以言喻的煩躁。頭頂上,那架服役多年、布滿銹跡的老舊吊扇,
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呻吟,用盡全身力氣攪動著下方凝滯的空氣。
扇葉攪起的微弱氣流,拂過下方一顆顆低垂、汗濕的腦袋,帶來一絲聊勝于無的涼意。
空氣里彌漫著汗水的咸腥、試卷油墨特有的微苦氣息,還有那種被無形壓力反復捶打后,
從年輕軀體里滲出的、混合著疲憊與焦慮的味道。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如同無數細小的蠶在啃食桑葉,匯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音浪。林晚就陷在這片聲浪的中心。
他用力眨了下干澀發脹的眼睛,視線死死鎖在物理模擬卷最后那道綜合題上。
光滑的紙面仿佛涂了一層薄薄的油脂,在慘白的日光燈管照射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暈。
鉛字在眼前模糊、扭曲,像一群蠕動的小蟲。他煩躁地抓了抓后腦勺,
幾縷汗濕的頭發黏在指尖。指尖冰涼,掌心卻濕漉漉一片。
時間像是被這沉悶的空氣拖住了腳步,過得格外緩慢,又仿佛在無聲中飛速流逝,
每一秒都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電子表,
熒光數字無聲地跳動著——19:47。晚自習才過去不到一半,可那懸在心頭的倒計時,
高考的倒計時,卻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媽的……”一聲低低的咒罵,
帶著壓抑不住的挫敗感,幾乎是從林晚的齒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他猛地合上面前那本厚得足以砸死人的物理精編題庫,
沉悶的響聲在過分安靜的教室里顯得格外突兀。前排幾個同學被驚動,微微側過臉,
投來幾道混合著被打擾的不快和同病相憐的復雜目光,隨即又迅速低下頭,
重新埋進各自的題海之中。林晚的耳朵尖微微發燙,他避開那些視線,
胡亂地伸手在桌肚里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堅硬的塑料殼——是他的水杯。
他擰開杯蓋,仰頭灌了一大口涼白開。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短暫地澆熄了心頭的焦躁,
卻在胃里激起一陣空虛的涼意。他放下水杯,
目光下意識地重新落回那張仿佛在嘲笑他的物理卷上。就在這一刻,
他的心臟毫無征兆地狠狠一縮,像是被一只無形冰冷的手攥住。卷面,
那張印著墨色鉛字、他剛剛還恨不得揉成一團丟掉的卷面,正悄然發生著詭異的變化。
雪白的紙張上,一道暗紅色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正沿著紙張的纖維脈絡,
極其緩慢地、扭曲地向上蜿蜒爬行。那顏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帶著一種不祥的暗沉光澤。林晚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他僵硬地轉動眼珠,
難以置信地追隨著那抹不斷向上延伸、愈發清晰刺目的暗紅。它繞過鉛印的題目,
無視印刷的圖表,最終,在卷首抬頭姓名學號的位置下方,
冷酷地凝聚成四個歪歪扭扭、仿佛剛剛從傷口里流淌出來的漢字:**禁止抬頭。
**一股寒氣,從林晚的尾椎骨猛地竄起,瞬間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凍僵了。
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每一次跳動都撞擊著脆弱的肋骨,
發出沉悶的回響。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才勉強遏制住喉嚨里即將沖出的驚叫。頭皮一陣陣發麻,
細密的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校服布料。他不敢動,更不敢抬頭,
全身的肌肉繃緊得像拉滿的弓弦,眼睛死死釘在那四個血字上,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最原始、最冰冷的恐懼在瘋狂尖叫。時間,在這片死寂的恐懼中,被拉得無限漫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難熬。林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喘息,
聽到血液在耳膜里轟鳴奔流的聲音。就在這時,前排傳來壓抑不住的、帶著哭腔的低語,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張濤……這道題……我真的不會,
你幫我看看……”是學習委員陳曉薇的聲音,細細的,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絕望的求助。
她顯然也看到了什么,被巨大的恐懼擊垮了。她的同桌,張濤,
一個平時就有些莽撞的體育生,此刻的聲音也帶著變調的嘶啞和強撐的勇氣,
但音量卻不自覺地提高了:“操!別怕!
這他媽什么鬼東西……”他似乎想抬頭尋找老師或者別的什么依靠。
“別……”陳曉薇的阻止帶著哭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塑料斷裂的脆響,在林晚耳中卻如同驚雷炸開。那聲音來自講臺方向,
冰冷、干脆,帶著一種金屬開合的決絕意味。緊接著,一道模糊的影子,
以非人的速度從講臺處猛地射出,快到視網膜只來得及捕捉到一片扭曲的殘影!
那影子瞬間掠過幾排課桌,精準地撲到了張濤和陳曉薇的位置。
林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凝固了。他眼角的余光,在巨大的驚駭驅使下,
不受控制地向上瞥去——僅僅是一瞬。
他看到班主任王老師那張平日里總是掛著溫和笑容的、略顯富態的臉,此刻就在張濤的身后。
那張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其細微、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王老師的一只手,
那只林晚曾無數次見過批改作業、指點題目、甚至在他生病時摸過他額頭的手,
此刻正穩穩地按在張濤的后腦勺上,
巨大的力量讓張濤的頭顱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向后仰著,喉嚨完全暴露出來。
王老師另一只手里,正握著那把學生們再熟悉不過的、用來裁切試卷的銀色美工刀。
刀片在日光燈下反射出一道刺目的、不帶任何溫度的冷光。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了。
然后,是動作。王老師的手臂,以一種異常流暢、甚至帶著某種優雅韻律的姿態,
猛地橫向一揮!刀光一閃而逝。“噗嗤——”一聲令人牙酸的、濕漉漉的撕裂聲,
清晰地傳入林晚的耳中。那聲音如此真實,如此貼近,
帶著皮肉被切開、氣管被割斷的黏膩質感。滾燙的、帶著濃郁鐵銹味的液體,
如同失控的噴泉,猛地從張濤被切開的喉嚨里狂飆而出!猩紅,刺目的猩紅!
溫熱的血點如同密集的暴雨,劈頭蓋臉地濺射開來。幾滴帶著滾燙體溫的液體,
飛濺到林晚低垂的臉頰上,瞬間留下灼燒般的刺痛感。他眼前一片猩紅,
鼻腔里瞬間被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完全占據。陳曉薇的尖叫被徹底扼殺在喉嚨深處,
只發出“呃”的一聲短促氣音,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桌沿,發出沉悶的聲響,再無聲息。不知是嚇暈了,
還是……王老師緩緩地、慢條斯理地收回握著美工刀的手。刀鋒上,
粘稠的鮮血正順著銀亮的金屬緩緩滑落,一滴,兩滴……砸在張濤還在微微抽搐的身體上,
砸在濺滿血點的試卷上,也砸在教室死寂的地板上,
發出微不可聞卻如同喪鐘般的“嗒、嗒”聲。他伸出舌頭,舌尖竟是異樣的猩紅,
極其緩慢、細致地舔過沾滿鮮血的刀鋒,動作帶著一種病態的沉迷和滿足。
那刺目的猩紅舌尖舔過冰冷金屬的畫面,帶著強烈的褻瀆感,
讓林晚胃部一陣劇烈的翻江倒海。舔凈了刀鋒上最后一抹鮮紅,王老師抬起頭,
目光緩緩掃過下方一片死寂、如同雕塑般僵硬的學生們。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抹令人膽寒的微笑,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
鉆進每一個人的耳朵里,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不容置疑:“考試期間,禁止交頭接耳。
”他頓了頓,像是在欣賞學生們臉上極致的恐懼,然后,用沾著血的刀尖,
隨意地點了點講臺上那堆試卷,補充道:“規則,要牢記。”話音落下的瞬間,
林晚面前的試卷,那四個剛剛凝結的“禁止抬頭”的血字下方,
更多的暗紅色液體如同從地獄涌出的墨汁,瘋狂地滲出、匯聚、扭曲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