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后,雨意纏綿悱惻。那本已漸趨回暖的天氣,忽又悄然降溫,春雨如絲,再度淅淅瀝瀝灑落。細密雨絲悠悠飄墜,恰似一襲輕柔鮫綃,將整個元寶山莊緩緩籠住。院子里忙碌的下人們,皆被這如詩雨幕環繞,一舉一動間,皆染上了朦朧幽韻。
李蓮花輕輕推開客房的窗扉,一陣帶著雨絲涼意與清新氣息的微風撲面而來。他凝望著窗外那如絲如縷的雨景,腦中想著寄養在小鎮外農家的狐貍精。李蓮花心中暗自思量:今日與其他神醫看過金滿堂后,便回蓮花樓去吧。自己醫術究竟如何,他心里再清楚不過,在此地恐怕也難有什么作為,當日之所以決定前來,不過是擔心來找自己的那群侍衛,怕他們因為自己的拒絕而受到責罰罷了。
“扣扣”,清脆的敲門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屋內的寧靜。李蓮花不緊不慢地行至門前,抬手將門緩緩開啟。只見門外亭亭立著兩名身著素雅丫鬟服飾的女子,她們手中穩穩地捧著洗漱用具,眉眼低垂,神色恭敬,盈盈下拜,聲音輕柔婉轉道“李神醫安。奴婢們特來伺候您洗漱?!闭f罷,便欲要入房。
李蓮花急忙伸出手臂阻攔,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語氣謙遜有禮:“兩位姑娘,在下不過是一介漂泊江湖的游醫,向來習慣了獨來獨往,實在不慣有人伺候。煩請將這些物什交予我,我自行料理便可,多謝二位姑娘的好意?!?/p>
兩名丫鬟聽聞,依言將洗漱用具遞予李蓮花,又細聲說道:“管家已悉心吩咐為各位神醫備好了膳食,稍后便會送來?!崩钌徎ㄎ⑽㈩h首,以示知曉,兩名丫鬟這才緩緩退下。
李蓮花手持洗漱用具回房。他的目光在屋內緩緩掃過,心中暗自忖度:這金滿堂的元寶山莊,處處透著說不出的古怪。莊內的下人,言行舉止、神態表情,一舉一動都像被嚴格規范過,那舉手投足間的風范,仿若世家貴族歷經數代悉心培養出來的模樣;然而,莊內的裝飾卻又滿是江湖俠義之風,這般兩種風格迥異的元素,如同兩條相悖的河流,強行交融在一起,著實讓人難以揣度金滿堂的脾性。罷了,何必想這許多,徒增煩惱,如今自己不過是游醫李蓮花,閑事莫理,莫要多事。
幾個時辰后
李蓮花與一眾神醫們在寬敞明亮的大廳中枯坐,靜候元寶山莊的小姐。大廳中茶香裊裊,時間悄然流逝,可眾人翹首以盼的那位小姐卻仍未現身。一位留著長須的中年男子,神色間帶著幾分不耐,緩緩撫著胡須,站起身來,對著金管家,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不知金小姐何時方能到此?我等已在此誠心恭候一個多時辰,為何還不見其蹤影?莫不是將我等神醫不放在眼里?”
金管家滿臉堆笑,神色謙卑,忙不迭賠笑道:“對不住各位神醫,實在是萬分抱歉。小姐并未居住在本莊,今日雨濕路滑,抬轎之人行走艱難,腳程慢了些。不過小姐已然到莊,此刻正在休整,片刻后便會前來與各位相見?!闭f罷,急忙轉身,大聲吩咐小廝端上精致的茶點,以安撫眾人的情緒。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小廝模樣的人匆匆入內,快步走到管家金常寶身旁,俯身在其耳邊低語幾句。金常寶便匆匆奔出大廳,連一句話都未留下,只留下眾人面面相覷,心中滿是疑惑。
棠綰靜靜地立于院外的回廊之下,身姿綽約。她靜靜地看著金管家匆匆趕來,待其行禮之后,微微頷首示意其近前,聲音輕柔卻又帶著威嚴“此次一共請了幾位大夫為爹爹診治?”
金管家連忙低下頭,聲音壓得極低,恭敬地回稟:“回小姐,此次共邀九位神醫,簡神醫、李神醫、嚴神醫、關神醫、公羊神醫,皆是江湖上聲名遠揚、頗具聲望之輩;另有四位隱退的老太醫,乃府醫精心舉薦,醫術定是有十足的保障,小姐盡管放心?!?/p>
“知曉了,你做得不錯?!痹咎木U是欲處置金常寶的,可后來發覺他罪不至死,且又患了與金滿堂相同之病,倒是有趣。之后棠綰就給他下了衷心符并治好了他的病,果然此人便好用多了。
棠綰款步向院內走去。金管家恭謹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趨,大氣都不敢出。
剛至大廳門口,金管家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對不住各位神醫,讓你們久等了。這便是我們元寶山莊的小姐?!?/p>
眾人聽聞,紛紛抬眸望去,只見門外走進一位妙齡女子。她的面龐線條柔美至極,肌膚勝雪,眉如遠黛,雙眸似幽潭,蘊著淡淡清冷,一襲粉白色羅裙,外層是輕薄如霧的紗料,隨著她的步履輕輕飄動,如夢似幻,她的發髻華麗精巧,烏黑長發部分高高盤起,編成繁復精美的樣式,發髻上點綴著精巧的飾品,余下長發自然垂落,如黑色的瀑布,盡顯清冷出塵之姿。
眾人一時看怔,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竟無一人回應金管家。李蓮花見眾人皆直愣愣地盯著人家小姐瞧,眼神中滿是驚艷,不禁輕咳兩聲,試圖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氛圍。
棠綰看了眼李蓮花,她開口道:“不知各位昨日可曾想出診治家父之法?”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紛紛開口,一時間,大廳內人聲鼎沸。
“此病癥著實罕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p>
“瞧著并不似中毒之癥,脈象、氣色皆有古怪?!?/p>
“老夫行走江湖數十載,也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病癥。”
“這癥狀頗似中風,卻又比中風更為嚴重,其中緣由,實在令人費解,怪哉怪哉。”
“毫無頭緒,簡神醫可有醫治之法?”場中唯二較為年輕的男子,滿臉期待地問道。
那黑衣青年劍眉緊蹙,神色凝重,沉聲道:“并無,此前從未見過此等病癥,實在是棘手至極?!?/p>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各抒己見。棠綰側首,看向剛剛輕咳卻始終一言未發的男子。這男子面色蒼白,卻面容俊朗,五官猶如用美玉雕琢而成,周身透著溫潤如玉的書生氣,令她莫名覺得熟悉,可又確定從前并未見過,于是問道:“這位神醫,可有醫治之法?”眾人紛紛禁聲看著李蓮花。
李蓮花見眾人看著自己忙不迭答道:“呃,這個……在下才疏學淺,并無法子?!毖粤T,拿起桌上茶點吃了起來。
棠綰越看這男子越覺熟悉,那種熟悉感就像心底深處的一根弦,被輕輕撥動,卻又想不起緣由,便問道:“這位神醫是?還未請教尊姓大名?!?/p>
“在下李蓮花。”
“哦,李神醫,我們可曾見過?為何我見你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棠綰追問道,眼神中滿是疑惑與探究。
“啊?在下不曾見過小姐,或許是小姐認錯人了。”李蓮花肯定地回答,心中卻泛起一絲疑慮。
“好吧,那就請各位神醫,隨我去家父的院子再行診治一番如何?無論結果怎樣,元寶山莊必有厚謝?!闭f著,眼神示意金管家。金管家趕忙拍了下手,幾個下人魚貫而入,手中托盤里,滿滿是耀眼奪目的金元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