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噼里啪啦的砸在便利店玻璃上。
陳硯叼著半根冷掉的玉米熱狗，右手握著青銅判官筆，機械地擦拭著貨架。筆尖劃過收銀臺邊緣時，青灰色的墨紋像活物般滲入臺面，他沒抬頭，后頸的汗毛卻猛地豎了起來。
“嘭”的一聲，只聽到玻璃破碎聲。
武裝無人機的槍管猛地撞破櫥窗，鋼化玻璃碴子混著雨水劈頭蓋臉砸下來。陳硯本能地往貨架后滾，玉米熱狗甩出去撞在冷凍柜上，醬料在玻璃上畫出歪扭的血符。無人機的探照燈掃過他胸前的工牌——「便利蜂24小時便利店 陳硯 工號0713」。
“草！”他罵著摸到后腰，父親留的青銅筆還在。槍管的熱氣都快燎到眉毛了，陳硯咬破舌尖，血珠滴在筆桿的裂紋上，筆尖在地面拖出歪斜的弧線。
三足機械犬從墨痕里蹦出來。
左前腿的齒輪還掛著收銀臺的塑料貼紙，機械尾端還粘著半片過期飯團的包裝，但它的金屬犬牙咬進無人機槍管時，齒輪轉動的咔嗒聲比雨聲還刺耳。陳硯咳了一聲，嘗到喉嚨里的鐵銹味，左眼突然針扎般疼，鏡子里映出眼白里爬滿蛛網狀的墨晶裂紋。
監控屏幕在閃光。
他余光掃到貨架上方的顯示器，美術學院的畫室里，妹妹陳小桃正把朱砂筆按在畫布上。《血月升天圖》的輪廓已經勾完，本該空白的鹿眼突然睜開，朱紅瞳孔里倒映著便利店的方向。陳硯看見她后頸猛地亮起一道光，和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替身侍女圖》殘頁上的墨竹紋一模一樣。
無人機的爆炸聲蓋過雨聲。
第二架無人機從破窗沖進來，槍管瞄準他的眉心。陳硯踹翻貨架，泡面桶嘩啦啦砸在機械犬身上，那團殘缺的金屬突然爆發出藍光，前爪拍碎槍管的瞬間，他看見無人機外殼上的九柱集團火焰紋——和三年前書畫院火災現場的腳印一模一樣。
“蹲下！”
他吼著撲向收銀臺，抽屜里的備用手機在震動，鎖屏是陳小桃去年生日拍的合照，她后頸的朱砂痣在閃光燈下紅得刺眼。指尖剛碰到手機，天花板的消防噴頭突然爆開，水幕中浮現出鈦合金義眼的冷光。
林玥踩著破碎的瓷磚進來。
她的機械臂還滴著水，饕餮吞天臂的鱗片縫里卡著半片無人機殘骸，《溪山行旅圖》的木紋在金屬表面流轉。陳硯見過這紋路，在父親遺留的筆記里，那是九柱集團非法改造古畫的鐵證。
“陳硯。”她的義眼掃過他手中的筆，“二十歲，便利店夜班收銀員，美術高中肄業——你父親沒告訴你，濫用神筆會爛肺嗎？”
機械臂驟然變長，鱗片摩擦聲里夾著數據鏈的蜂鳴。陳硯連滾帶爬躲進冷庫，門把手在身后“咔嗒”鎖死，寒氣從腳踝往上躥。透過結霜的玻璃，他看見林玥的指尖劃過收銀臺的墨痕，義眼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
“墨晶共振率37%。”她的聲音像凍住的刀片，“比預計的快。”
冷庫的燈忽明忽暗。
陳硯摸到口袋里的U盤，是老胡上周塞給他的，說里面有父親在書畫院的監控錄像。手指剛碰到金屬外殼，后腰突然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是便利店的鑰匙串，掛著陳小桃送的朱砂平安符，此刻正在發燙。
監控畫面在閃。
美術學院的畫室里，陳小桃的畫布已經撕裂，朱砂鹿的前蹄踩在同學的調色盤上，猩紅顏料在地面蜿蜒成詭異的符號。陳硯看見她突然轉頭，瞳孔里全是血絲，嘴角勾起的弧度和父親臨終前的笑一模一樣。
“哥——”
她的聲音從便利店的揚聲器里傳出來，陳硯猛地抬頭，才發現天花板的廣播不知何時被黑了。陳小桃的臉出現在所有監控屏幕上，后頸的墨竹紋正在擴大，像活物般沿著脊椎往上爬。
“他們要拿走我的脊椎。”她的指尖按在畫布上，鮮血滲進《血月升天圖》，“就像當年拿走爸爸的左臂。”
冷庫門把手劇烈震動。
林玥的機械臂正在切割金屬，饕餮紋的鱗片啃咬著門框，火星濺在陳硯手背上。他低頭看見掌心的墨晶裂紋，突然想起父親筆記里的話：“贗品畫技，以血為墨，以骨為筆——”
“給我開！”林玥的義眼已經裂開縫，數據流從缺口涌出來，“你以為藏著陳玄青的斷筆就能翻盤？他早把你們兄妹的脊椎當神筆容器養了二十年！”
門把手“砰”地炸開。
陳硯反手將U盤插進收銀臺的電腦，屏幕上跳出父親的最后一條留言：“7月15日，酆都鬼城拍賣會，《職貢圖》殘片——”話沒說完，畫面就被雪花覆蓋，便利店的燈突然全滅。
黑暗中。
機械犬的藍光在閃，陳硯握著判官筆的手在抖。林玥的機械臂擦著他鼻尖劃過，鱗片帶起的氣浪掀飛了他的工牌。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冷庫發現的冰棺，父親的左臂上纏著和陳小桃同款的墨竹紋，指尖還夾著半張便利店發票，日期停在三年前的火災夜。
“桃桃！”他吼著甩出筆，墨痕在地面畫出殘缺的《八駿圖》，兩匹墨色戰馬從黑暗中沖出來，前蹄卻在碰到林玥時消散——她的機械臂上，《溪山行旅圖》的紋路正在吸收所有墨晶能量。
“沒用的。”林玥的義眼終于完全碎裂，露出底下的教會刺青，“你以為九柱集團真的在抓叛逃畫家？我們要的是能啟動神筆的活體容器——你妹妹的脊椎，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便利店的玻璃再次破碎。
這次沖進來的不是無人機，而是帶著《韓熙載夜宴圖》紋路的機械爪，直接扣向陳硯的后頸。他側身避開，筆尖在墻上劃出《鐘馗捉鬼圖》，墨色鐘馗剛舉起判官筆，就被機械爪撕成碎片。
“哥！”
陳小桃的尖叫從廣播里傳來，陳硯看見監控中她的畫布徹底崩裂，朱砂鹿化作數據流沖進夜空，而她的后頸，本該是墨竹紋的位置，此刻浮現出和父親筆記里一模一樣的——初代神筆筆桿的量子結構。
機械爪突然停住。
林玥的機械臂在發抖，饕餮紋的鱗片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的青銅色血管。陳硯認出那是父親筆記里的“墨晶侵蝕”，和他左眼的裂紋一模一樣。她的義眼數據流中，閃過一張便利店監控截圖：三年前火災夜，兩個陳小桃同時出現在書畫院門口。
“你……”林玥的聲音在抖，“你妹妹根本不是人——她是陳玄青用《替身侍女圖》造的活墨人，脊椎里嵌著初代神筆的筆桿碎片！”
陳硯的筆尖滴著血。
他想起上周給陳小桃補習時，她總說后頸癢，總在周三凌晨畫《血月升天圖》。此刻看著監控里她空白的瞳孔，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筆時說的話：“保護好桃桃，別讓他們拿到她的脊椎——”
機械爪再次襲來。
陳硯突然笑了，血珠滴在判官筆的裂紋上，這次畫出的不是機械犬，而是父親筆記里的殘缺《千里餓殍圖》。墨色餓鬼從地面爬出，啃咬著機械爪的齒輪，他趁機沖向冷庫，在門被關上的前一刻，看見林玥的機械臂正在吸收餓鬼的墨晶，鱗片上的《溪山行旅圖》紋路，正在變成和陳小桃后頸相同的墨竹紋。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是美術學院的緊急通知：“陳小桃同學在畫室失控，所有監控顯示其頸后出現不明紋路，疑似古畫數據體異常融合——”
陳硯盯著冷庫墻上的日歷，4月30日的日期被紅筆圈住，旁邊是父親的字跡：“墨魂覺醒之日，保護好桃桃的朱砂發梢。”他摸向后頸，自己的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和陳小桃后頸的墨竹紋，同頻共振。
便利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
林玥的機械臂終于撕開冷庫門，饕餮紋的鱗片上沾滿墨晶碎屑，她的義眼數據流中，清晰倒映出陳小桃在畫室的畫面——女孩正把朱砂筆插進自己后頸，鮮血滴在畫布上，形成的不是《血月升天圖》，而是和青銅判官筆一模一樣的裂紋。
“你輸了。”陳硯握緊筆，左眼的墨晶裂紋已經蔓延到眼角，“我爸早把神筆代碼分成了兩半，一半在我這兒，另一半——”
陳小桃的槍響了。
監控畫面里，她不知何時握著手槍，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后頸的墨竹紋正在吞噬她的半邊臉。陳硯的吼聲卡在喉嚨里，看見她嘴角勾起父親同款的笑，輕聲說：“哥，去敦煌，找土地婆——”
槍聲和暴雨同時炸開。
便利店的燈重新亮起時，林玥的機械臂正對著陳硯的眉心，而監控屏幕上，陳小桃的位置只剩一灘血跡，和半張燒焦的畫紙，上面用朱砂寫著：“九龍壁，等你。”
陳硯的筆尖滴下最后一滴血。
他終于明白父親筆記里沒寫完的話：贗品畫技的真正代價，從來不是爛肺，而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要保護的人，成為比敵人更可怕的——神筆容器。
暴雨還在下。
便利店的自動門叮咚作響，某個穿黑雨衣的人走進來，腳邊拖著帶《星月夜》紋路的行李箱。陳硯沒抬頭，盯著地面的墨痕，那里不知何時浮現出和陳小桃后頸相同的墨竹紋，正在吸收他滴落的血，漸漸拼成三個字：“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