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LED燈在凌晨三點閃著鬼祟的藍光。陳硯蹲在收銀臺后，用父親遺留的鹿皮擦拭青銅判官筆，筆尖劃過筆桿裂紋時，青灰色墨晶突然泛起漣漪——和三天前在莫高窟257窟沾到的土地婆金粉墨一個顏色。
“老胡，你說這破筆到底怎么用？”他對著蹲在冷庫前鼓搗殘卷的老匠人揚了揚筆，“在敦煌燒了林玥的義肢，可桃桃還在九柱的實驗室里喂《蘭亭序》代碼呢。”
老胡沒回頭，狼毫筆在《清明上河圖》殘卷上輕點：“當年你爹擦筆，能用半柱香的時間把筆鋒養出松煙墨的潤氣。”他突然咳嗽起來，掌心按在殘卷的汴河船工上，“你倒好，跟擦改錐似的，也不怕驚醒了畫里的魂。”
陳硯剛要反駁，筆尖突然發出蜂鳴。青灰色墨晶像活了般鉆進殘卷，焦黑的紙面突然泛起金光，便利店的玻璃上浮現出全息投影——不是數據廣告，而是八百年前的汴京街景：穿交領襕衫的商販挎著竹簍，簍里裝的不是蔬果，而是閃著藍光的數據芯片。
“見鬼！”老胡的狼毫筆“當啷”落地，“這是《清明上河圖》的‘數據顯形’！你爹當年在故宮修這幅畫，往船工的汗巾里藏了三道修復密語，沒想到現在——”
商販的叫賣聲混著數據流的蜂鳴傳來：“賣活字芯片嘍！王選院士改良的膠泥活字，刻《夢溪筆談》只要半塊墨晶！”陳硯看見幻境里的自己穿著宋代襕衫，正抱著塊刻著《職貢圖》殘頁的木板往前跑，而幻境盡頭，一具冰凍的斷臂懸浮在墨霧中，手腕上的修復紋章和他手中的判官筆完全契合。
“那是……我爹的斷臂？”陳硯的聲音在抖。他認得那道紋章，是父親每次修復古畫后都會留下的“硯”字印記，此刻正和判官筆的裂紋共振，凍在斷臂上的便利店發票日期——2022年4月30日，正是書畫院火災當晚。
老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見斷臂上的墨竹紋沒？和桃桃后頸的一模一樣！你爹當年沒把斷臂當尸體，是當‘神筆代碼載體’養的——就像修畫時給古畫補的暗紋，斷臂里藏著神筆的啟動程序！”
幻境中的商販突然轉頭，瞳孔里閃過九柱集團的火焰紋：“陳硯！墨魘協會的實驗室在汴河第三座虹橋下，你爹的修復日志就刻在橋墩的《營造法式》里——”
話音未落，殘卷突然發出玻璃碎裂的聲響。陳硯看見汴河虹橋的數據流在崩裂，冰凍斷臂的指尖彈出一串坐標，不是古代汴京，而是現代都市的經緯度——南極圈外的九柱集團廢棄冷庫，和父親筆記里畫的“墨魘協會核心實驗室”完全吻合。
“老胡，”陳硯攥緊判官筆，筆尖還沾著幻境里的金粉墨，“我爹當年在殘卷里藏的不是畫，是把神筆代碼刻進了《清明上河圖》的每個像素里——就像他教我補畫時說的，‘真修復，是讓古畫自己長出新故事’。”
老胡突然撿起狼毫筆，在殘卷崩裂處畫出《快雪時晴帖》的“晴”字：“沒錯！你爹早就算到協會會追著神筆碎片跑，所以把代碼藏在最難找的地方——”他指向幻境中正在消失的商販，“藏在每個修畫人留在古畫里的‘氣口’，就像《清明上河圖》的船工袖口，看著是道褶皺，其實是道密門。”
便利店的玻璃突然震動。陳硯聽見無人機的蜂鳴從頭頂掠過，后頸的墨晶裂紋發燙——九柱集團的熱成像無人機，能捕捉到神筆碎片的墨晶共振。老胡突然把殘卷塞進他懷里：“帶著斷臂的坐標去南極，桃桃的脊椎代碼和斷臂共鳴時，能打開協會的實驗室——”
“砰！”
冷庫的鐵門被炸開。周骸的機械臂帶著《快雪時晴帖》的暴雪數據沖進來，胸腔里的防偽系統閃著紅光：“陳硯，交出《清明上河圖》殘卷，我保你妹妹在實驗室少挨三刀。”
陳硯反手甩出判官筆，在地面畫出殘缺的《千里餓殍圖》。墨色餓鬼剛爬出，就被周骸的機械臂凍成冰雕——他胸腔里的《快雪時晴帖》代碼，能凍結所有墨晶數據。“周副官，”陳硯盯著對方藏在袖口的黃公望斷筆，“你以為九柱真的想救桃桃？他們要的是完整的神筆代碼，好把整個城市變成——”
“變成能修復的活墨世界。”周骸的機械眼閃過亂碼，“但你爹不知道，協會的‘活體畫框’程序已經啟動，桃桃的脊椎現在就是塊正在格式化的硬盤——”
老胡突然插嘴：“放屁！陳玄青在斷臂里留了《蘭亭序》的神經代碼，能阻止格式化！”他舉起殘卷，上面的汴河船工突然指向周骸的斷筆，“你手里的黃公望斷筆，筆尖還沾著南極冷庫的冰渣吧？”
周骸的機械臂驟然繃緊。斷筆的筆毫上，確實沾著南極特有的藍冰碎屑——那是九柱集團在南極圈的秘密實驗室標志。“老東西，”他的聲音帶著機械雜音，“你以為知道幾個修復密語就能翻盤？協會的實驗室里，梵高改造人正在用《星月夜》代碼煮神筆碎片，你寶貝的桃桃——”
“夠了！”陳硯的筆尖突然刺入殘卷的坐標點，數據流在地面拼出“南極圈32.7°S, 151.9°E”，“我爹在殘卷里留的不是坐標，是句修畫人的話——”他盯著周骸的機械眼，“‘破畫重圓時，墨魂自歸位’。”
便利店的燈突然全滅。陳硯在黑暗中看見，周骸胸腔里的《快雪時晴帖》正在融化，而自己手中的判官筆，正和幻境中父親的斷臂產生共振。老胡突然拽住他的手腕：“走！南極冷庫的密碼，藏在《清明上河圖》的船槳紋路里，你爹當年補船槳時，用的是鄭和寶船的羅盤墨——”
無人機的探照燈掃過破窗。陳硯跟著老胡鉆進冷庫，聽見周骸的機械臂在身后撕裂鐵門：“陳硯！你以為找到實驗室就能救你妹妹？那里存著二十年前所有修畫人的活體實驗數據，包括你媽——”
冷庫的燈突然亮起。陳硯看見貨架上擺著七瓶松煙墨，瓶身刻著《職貢圖》的使節，和老胡工具箱里的墨缸一模一樣。老胡突然指著最里面的凍柜：“看！你爹的斷臂在發光，和桃桃的脊椎代碼產生共振了——”
斷臂的指尖正在滲出金粉墨，在凍柜玻璃上畫出南極實驗室的平面圖。陳硯看見實驗室中央的手術臺上，陳小桃的脊椎正被《蘭亭序》的神經代碼纏繞，而旁邊的培養艙里，漂浮著七具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克隆體——編號從“神筆001”到“神筆007”。
“老胡，”他的聲音在發抖，“那些克隆體的后頸——”
“都有墨竹紋。”老胡抹了把凍柜上的霜，“你爹當年用《替身侍女圖》造了九個活墨人，桃桃是第三個，也是唯一和神筆筆桿共振的。”他突然指向斷臂手腕的《九子鬼母圖》紋身，“剩下的六個，全在協會的實驗室里當備用零件。”
便利店外傳來導彈鎖定聲。周骸的機械臂終于撕開冷庫門，《快雪時晴帖》的暴雪數據涌進來，凍住了老胡的狼毫筆。“陳硯，”他舉起斷筆，筆尖對準斷臂的修復紋章，“把殘卷給我，我讓你見你媽最后一面——”
陳硯突然笑了，笑得墨晶裂紋里滲出金粉：“我媽當年是不是也被你們做成了活墨人？就像桃桃后頸的墨竹紋，就像我后頸的裂紋——”他的筆尖劃斷周骸的機械臂電纜，“但我爹留了后手，在《清明上河圖》的船工眼睛里，藏著能摧毀實驗室的修復代碼。”
老胡突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土地婆給的青銅筆洗：“對了！土地婆說，神筆的修復代碼，藏在每個修畫人的骨血里——”他把筆洗扣在斷臂的修復紋章上，“就像你爹當年補《清明上河圖》，把自己的血墨融進了每個像素。”
斷筆的筆尖突然崩裂。周骸看著自己的機械臂在暴雪里解體，突然明白過來：“你們要啟動‘墨魂歸位’程序！用陳玄青的血墨代碼，把協會實驗室的活體畫框——”
“不是摧毀，是修復。”陳硯握住判官筆，筆尖吸收斷臂的金粉墨，“我爹說過，修畫不是掩蓋傷疤，是讓傷疤長出新的畫意。”他在凍柜上畫出《清明上河圖》的虹橋，“現在，該讓那些被協會偷走的修畫人魂兒，回家了。”
便利店的玻璃在導彈沖擊中粉碎。陳硯抱著殘卷和斷臂，跟著老胡沖進暴風雪里，后頸的墨晶裂紋和斷臂的修復紋章，正在南極的方向，畫出一道只有修畫人能看懂的——回家的路。
周骸的機械眼在黑暗中閃爍最后一次，看見陳硯畫出的虹橋下，八百年前的汴京商販和現代的快遞員重疊，他們手中的芯片和畫卷，都刻著同一個修復師的印記：陳玄青。而在南極圈的實驗室里，陳小桃的脊椎突然發出強光，《蘭亭序》的“暢”字，終于在經歷三十七次共振后，長出了父親當年沒敢落下的——帶著痛意的，活著的，筆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