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欞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他身后,上午的晴陽城正是最有生命力的時候。
寬闊整齊的石板路兩旁排列著各種各樣的店鋪,武器鋪、旅館、酒店、小吃店、武館應有盡有,吆喝聲和叫賣聲傳遍整條街道。
即便還是初春,城里卻熱鬧的猶如火爐。只是這籠罩了全城的氣氛,卻無法讓夢欞感受到一絲溫暖,她攏了攏領子,環抱著雙手,口中呼出白霧,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這晴陽城,或許只是與精靈王宮不同的另一個囚籠。
“砰”的一下,低著頭走路的夢欞猛地撞在了前面的人身上,她驚慌地抬起頭,卻發現離炎正低著頭看著她。
離炎的臉上不像平時般布滿笑意,漆黑的眼中也滿是有些生氣,夢欞的嘴唇嗡動了一下,她很想問問,離炎到底要帶她去哪兒。
然而面對著滿臉怒火的離炎,她只能害怕的縮著脖子,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離炎抓住了她那冰冷的手,夢欞的身體像觸電一樣顫抖了一下,可那只溫暖的手抓緊了她。
沒有詢問和猶豫,離炎拉著她排開人群走向一家店鋪,給她買了兩個大包子,又用油紙袋裝好遞到她手里。
夢欞還沒弄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離炎便已經向著城內更深處走了進去。
夢欞抱著包子,周圍吵吵鬧鬧的,她猶豫了一下,最終一路小跑著跟上了離炎的步伐。
最后,夢欞在一家普通的店鋪門口停了下來。離炎稍稍回過頭,確認她跟過來之后,才松了口氣的說道:“如果生完氣了,就跟著我進來吧。”
夢欞看著他推開那半掩著的老木門,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她抬起頭看向店鋪門檐,掛著“青穹閣”三個大字的牌匾有些老了,開始掉漆。
她抱著手里還沒動過的油紙袋,回頭看著身后的城市,那里的人們熙熙攘攘。
而后她再次看向面前,這座店鋪,顯得孤獨又安靜。
夢欞下定決心,她伸手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青青閣。”她前腳剛進到門內,便有清脆的女孩聲音從黑暗的店鋪里傳了出來。
“她不是客人。”離炎平靜的解釋聲從黑暗中傳了出來。
這時夢欞才適應了屋內昏暗的光線,寬敞的屋內擺放著一張桌子和柜臺,周圍成列著一座座的展柜。四周展柜上整齊地羅列著各種各樣的武器與鎧甲,還有一些稀奇的古玩,似乎是一家雜貨鋪。
柜臺后,穿著服務員衣裙的女孩微笑著看著她,窗戶中透出的光照亮了她那淡粉色的長發,和精靈族的尖耳。
站在門口的離炎將夢欞拉了進來,讓她在桌子旁坐下。
“不管是不是客人,總之,歡迎來到青穹閣。”粉發的精靈族服務員給她倒上熱茶水,驚喜的看著眼前這個怯生生的女孩,笑道:“好可愛的紫色長發,這個發色就算是在我們精靈族里也很稀有,這是離炎你從市場里帶回來的嗎?”
離炎沒有接她的話茬,只是向夢欞說道:“她叫賽蕾雅,和你一樣,是魔法精靈族。”
夢欞有些驚訝,賽蕾雅則是微笑著撩起鬢發,粉紅色發絲之下,果然是精靈族特有的尖耳。離炎又指著夢欞,說道:“她叫做夢欞,是在林子里撿來的。”
粉發的精靈掩嘴偷笑,問道:“帶她來店里,是為了幫我減輕負擔嗎?”
離炎無奈的撇撇嘴,說道:“我倒是希望她能安心過日子,但是這孩子不樂意。先把肚子填滿吧,要是包子吃不飽,賽蕾雅你再給她準備點心,但是記得要收費。”
說著他便順著樓梯走上了二樓,過了一會才是探出頭問道:“極天去哪兒了?”
“極天小姐昨天下午出去了,有人發來消息,說在哀思森林的中心區域見到了一只火靈,似乎很稀有。”
離炎隨意的回應了一聲,接著便是消失在樓梯的上層。
一樓的店鋪里只剩下了賽蕾雅和夢欞。夢欞抱著油紙袋一口一口地啃著包子,面色警惕又害怕,好在對面那個魔法精靈族只是單手撐著下巴,微笑著看著她。
一直到她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賽蕾雅又給她添滿。
夢欞感激的向著她道謝,賽蕾雅卻是揮了揮手,不在意的笑道:“安啦,現在這會也沒有客人,摸會兒魚,離炎先生可沒有理由責怪我。”
賽蕾雅笑著看著她,頗有些好奇的問道:“倒是你,做了什么惹得離炎這么生氣?我好幾年都沒見過他這副表情。”
“他有你說的那么好脾氣嗎?”夢欞咕噥了一聲,又把剛才在城門口的事情說了一遍。
不料,聽了夢欞的講述,賽蕾雅卻是忍不住噗呲笑了出聲,“原來如此,也就只有和錢相關的時候,離炎才會這么煩惱了。”
夢欞不太理解,撓了撓頭發。
賽蕾雅咳嗽了一聲,解釋道:“因為魔法精靈帝國與壞蛋空族人的戰爭,目前大陸上各處都出現了許多流浪的魔法精靈。而且我聽說消息,一些身份重要的精靈族也逃到了元初大陸來,空族人甚至準備安排人手過來追查。所以啊,若是使用真名登記,可能會有些麻煩。”
“話說你應該不是什么通緝犯吧?”說到最后,賽蕾雅又是目光狡黠的追問道。
夢欞尷尬的垂下了頭,她是魔法精靈族的公主,應該算是族里的重要人物。但她可不敢說出口,只是低聲問道:“這里可是元初大陸,空族人有這么大的面子嗎,還能到這里來抓人?”
“這我可不清楚啦,”賽蕾雅皺起了眉,小聲地說道:“但是我聽說了,就在昨天,有一戶從魔法精靈王國逃難過來的貴族,便是因為身份暴露而被控制起來了。”
夢欞暗自嘆了口氣,才發覺自己和危險擦肩而過,不由得低聲說道:“對不起。”
“道歉的話,應該親自對著離炎說,為了打通關系他肯定又給城防軍那些家伙塞錢了。”賽蕾雅笑道。
而在這時,樓梯處傳來了腳步聲,離炎換身青黑色的武者服走了下來。
夢欞站起來剛要開口,離炎便是打斷了她:“先和我去一趟修行者協會,有什么話回來了再說。”
夢欞跟著他出了門,這一次她緊緊跟在他身后,生怕走丟。
不多久,兩人便到了一列大樓面前,這一列樓房顯得高大雄偉,下方還有許多修行者出入其中。夢欞注意到在大樓前豎著有一塊大板子,上面掛滿了布條,似乎記錄著一些信息,許多修行者便是來這里尋找合適的工作。
離炎只是帶著她在板子前逗留了一會,便是搖了搖頭走進去,夢欞緊緊跟在他身后,問道:“這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離炎沒有回頭,只是說道:“民間修行者要想活下去,或者提升實力,就要通過完成協會的一些任務來獲取金幣和修行物資。不過這只是一些沒有宗門、家族背景的普通修士才會選擇的道路。”
兩人沿著協會的大門進入其中,這建筑的一層里人少了許多,只有協會的一些職員在緊張的工作。
寬闊的一層的大廳配備了好幾道樓梯,每道樓梯前都豎著不同的水晶雕像,雕刻著不同的圖案,有熾烈燃燒的火焰、六角冰晶、明亮的光線和回旋的旋風,似乎對應著不同的修行法則。
離炎沒有停留,帶著她直接走上了那道雕刻著火焰的樓梯。
兩人熟練地沿著樓梯上到頂層,沿途遇見的不少工作人員居然向著離炎鞠躬行禮,甚至有些同樣身穿武者服飾的修行者在見到離炎之時,也都紛紛停下來向他行禮致意。
但離炎全當做沒看到,只是帶著夢欞不斷地向上層走去。
離炎帶著她一直走到過道最里面的房間門口,在見到他胸口掛著的勛章之后,侍衛直接讓開路給他開門。
離炎帶著夢欞走進了這間辦公室,里面鋪著帶著清香的木質地板,房間兩旁擺放著書架,上面放著數量眾多的卷宗。
而辦公室的中間擺放著一張木桌,同時在正對的墻壁上還掛著十來把刀劍。
辦公桌后,已經有些禿頂的老人正瞇著眼看著手里的一份報告,握著報告的手皮包骨頭,正在微微顫抖著。
離炎直接走了上去,輕輕在桌子上敲了敲,老頭這才注意到了進來的兩人。
那老頭有些茫然地放下手里的報告,抬頭看著離炎,見到是他來了之后,帶著疑惑的語氣問道:“你怎么又來了?不是前不久才給你發了工資嗎?”
“上次發工資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離炎撇了撇嘴,大聲的說道:“還有,我這次不是來找你要錢的,只想問問你有沒有解決詛咒的辦法?”
“啥?豬走,這種事情你問我作甚?”老頭一臉的迷茫。
“是詛咒!你都要老年癡呆了,真該退休了!”離炎嘴角抽著,再次大聲解釋道。
“哦,是詛咒啊,”老頭一臉了然的神色,說道:“我只是耳朵不太好,還沒到老年癡呆的程度。好了,讓我看看你又招惹了什么東西,惹上了什么詛咒。”
“不是我,是這個小家伙。”離炎讓開身子,把夢欞推到身前。然而,老頭只是剛看了夢欞一眼,原本渾濁的目光猛地變得銳利起來,仿佛名劍出鞘,寒光乍現。
“這是禁忌洞穴的詛咒!錯不了!”老頭忽地起身,一把抓住夢欞的雙肩,眉頭緊鎖,語氣急促。他大口的呼吸著,似是過于激動,老臉漲的通紅:“怎么會這樣?那東西又出來活動了嗎,當年沒能徹底滅殺,又要出來為禍人間了嗎?真是陰魂不散...”
“你冷靜點,”看著他漲成紫紅色的臉,手臂上青筋暴露,離炎都害怕著老頭就這么斷氣,趕忙安慰說:“我已經過去檢查了,那玩意還沒徹底復蘇。不過,這詛咒要怎么清除?”
老頭總算是緩過氣來,松開了抓著夢欞肩膀的雙手,一把坐回椅子里,咳嗽著說:“這詛咒很麻煩,當年劍圣千如龍前輩為了清除這東西,也花了大代價。”
“你只要告訴我要怎么做就好了。”離炎嘆了口氣說道,他感覺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煩。
“要完全清除詛咒,需要使用幾種名貴的靈藥、和水晶礦,并且需要很多織命境界的高手合作才行。”老頭皺著眉說道:“這些東西要湊齊,難度不小哩。”
“那還有別的辦法沒?”離炎的目光有些凝重,現階段要他拿出那么多東西,還真做不到。
老頭思忖了一下,說:“如果能直接滅殺詛咒的源頭,那么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離炎一臉無語:“還有沒有別的選擇?”
“你可以先去給她銘刻一個陣法壓制詛咒,在旁邊的水部就能做這個事。”老頭在房內不停地踱步,很是焦躁。
“大概要多少錢?”離炎一邊拉著夢欞往外走,一邊問道。
“一千金幣左右。”
離炎一個踉蹌,差點沒在平地板上摔一跤。
“那么貴,要不還是算了吧?”聽了老頭那報價后,夢欞也是有些心虛。雖然她不清楚一千金幣大概是多少,但是打心底覺得,剛認識離炎就讓他花這么多錢,實在有些不值得。
離炎咬了咬牙:“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事如果不做全套,那我不是白忙活了?還指望你給我打工呢。”
“可是,我值這么多錢嗎...”
離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把你賣出去能賺幾個金幣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救下你,你給我打工的話,一千個金幣還是能賺回來的,只是時間有點長。”
夢欞呆了一下,低下頭問道:“要多久?”
“大概一百年吧。”離炎隨口說道:“反正你們魔法精靈族的壽命是人類的三倍長,就當是占用你三分之一的生命。你愿意嗎?”
“愿意。”夢欞輕聲說,不知何時,她的眼里蘊滿了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