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了？”
沈秀兒把本來都要掏出來的糖又塞了回去，不搭腔，翻身下炕，披上棉衣出了門。
“嘖，德行，好日子沒過幾天，還漲脾氣了！”
陳興力可不慣她毛病，扯著被子就睡，沒一會兒屋里就傳來了呼嚕聲。
夜晚寒涼，沈秀兒安靜的坐在墻根的板凳上，望著天空。
這么好的娘，為啥陳家人都不珍惜，她做夢都想有個疼她，護她的娘。
她在沈家排行老二，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
是最被忽視的那個。
大姐帶弟弟玩的時候，她挑水，砍柴。
大姐帶弟弟放炮竹的時候，她燒飯，刷鍋。
姐姐上到初中。
到她這里，她娘說，學(xué)太多沒用，將來相夫教子，用不上。
她不明白，小姑子為什么這么不知足。
弟弟已經(jīng)相看，她娘和爹商量，想把她許給城里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拿彩禮給弟弟辦喜事。
要不是陳家給的多，她可能就......
她同樣不明白，為什么老大，老二，包括她丈夫花了家里的錢娶妻，還能信誓旦旦的說這些都是父母應(yīng)該做的。
沈秀兒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口袋，再次掏出一顆糖塞進嘴里。
不覺中望著主屋的方向出神......
第二天一早。
周紅衣醒來，院里院外沒找見人，見沈秀兒出來，問她：
“見你爸了嗎？”
“爸走了，早起我看拾掇玉米桿的時候，見他穿著工裝往村口走了”
回礦上了？
咋也不說一聲？
壞了，她一拍腦門兒。
都怪她昨晚想早餐攤的事，給他買的酒和吃食還在屋里，沒跟他說呢。
嘆了口氣，周紅衣有些郁悶。
無意間掃過老大房門口，抬了抬下巴：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兩口子不撅著腚睡到晌午了？”
沈秀兒有些想笑，乖巧的答話：
“大嫂一早就帶著大哥和孩子起了，說是去看屯后的房子”
“哼，她倒是性急，估摸一晚上都興奮的沒睡吧”
周紅衣心中通透，要不是等她這個工作落聽，牛國娟怕是早想分家了。
“行了，甭管他們，做飯吧”
沈秀兒抿抿唇，有些為難：
“媽，那個.....大嫂把鍋帶走了”
啥？？
周紅衣幾步跨進廚房，頓時陰沉了臉。
何止鍋啊，蓋簾兒，籠屜......還有菜刀，都不見了。
廚房空了一大半，其他不好搬的，倒是留下來了。
“好啊，真是活不起了，老母牛不下崽兒——真是牛逼壞她了”
老大就這么看著她媳婦兒拿？這他媽生的啥玩意兒？
家里就兩口鍋，加上昨天砸的，家里沒有能做飯的了。
沈秀兒一早也為這事為難呢，生怕她婆婆氣個好歹。
卻意外的聽見周紅衣一拍手，樂呵的說：
“走的好，他們這是打定主意，去那邊起火做飯了，正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秀兒，跟媽進城，咱采購去”
進城？
沈秀兒活到十八，只在公社的幾個屯子之間轉(zhuǎn)悠過。
最遠就是離公社二里地的水站，從沒進過北城。
周紅衣裝好錢，從屋里出來的時候，沈秀兒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
還懂事的拿罐頭瓶子，幫婆婆從暖壺里倒了杯水，用鉤織的杯套裝上，提在手里。
看著就乖巧，招人疼。
周紅衣這次沒從隔壁借車，直接去大隊，租用了一輛三輪，一個月十塊，壞了自修。
雖然貴，但早餐攤沒有它，還真不行。
沈秀兒坐后面，看著婆婆蹬騎的背影，好奇的問：
“媽，為啥花這貴的錢租這車，就算買鍋碗瓢盆，一個自行車就夠了”
周紅衣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頭，看著前方的北城：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北城的早起，比屯里熱鬧多了。
將近七點半。
商鋪紛紛開門，小販街頭叫賣，還有過往騎車，步行上班的路人，讓沈秀兒看花了眼。
她識字，看著街頭的牌子，新奇又興奮。
“媽，還有理發(fā)店呢，絞發(fā)不是用剪刀就行了嗎，哪有人會花錢在這上面?。俊?/p>
周紅衣看了眼那個店鋪，笑著說：
“里面不光能洗發(fā)，剪發(fā)，還能燙發(fā)，咱屯大隊長他媳婦兒不就剛弄了個嘛？”
沈秀兒眨眼，點點頭，
啊，原來是燙的，她還以為是為了美，拿膠水固定的呢！
她全然沒注意，心底話順著嘴說了出來，惹得周紅衣捧腹大笑。
拉著她往前走：
“好奇啊，等過陣子，媽帶你也去燙個，咱也打扮打扮”
沈秀兒忙擺手，“不不，我可不花那冤枉錢”
周紅衣笑笑，也沒搭茬兒，
她經(jīng)歷過市場經(jīng)濟的繁榮，也見識過有錢人的生活，她這輩子，也想闖。
在街頭張望了下，她帶著沈秀兒在一個早餐鋪買了一屜包子，兩碗米湯。
沈秀兒從沒下過飯店，緊張的不行，又心疼錢。
“媽你吃吧，我去外面等著”
被周紅衣一把扯住，瞪她：
“坐下，讓你吃就吃，吃完我還有事問你”
“哦哦......”
沈秀兒只能坐下，小心的拿起 一個熱騰騰的包子。
見周圍人都沒看她，才稍稍安心的吃了起來。
很快，一屜八個包子，兩碗米湯進了婆媳兒倆的肚子。
大冷天，吃個熱乎的早飯，胃里別提多舒服了。
出了門，周紅衣問小兒媳：“包子咋樣，好吃嗎？”
沈秀兒誠實的點頭，小臉紅撲撲的，
“好吃”
周紅衣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是不錯，但媽做的，比他們的更好吃，而且花樣還多，明兒，咱也開個早餐攤”
婆婆的話，讓沈秀兒不可思議的抬頭，半晌才找回了聲音，
“所以媽是專門帶我來嘗的？可......為啥不去外面的小攤兒，要來店里？”
“你沒看外面的攤兒雖然便宜，但人少，這家貴些，但人多就代表口味好，受顧客追捧，
既然要做，咱們就嘗最好的，有個對比，心里就有數(shù)了”
沈秀兒點點頭，有些學(xué)到了。
之后，跟在周紅衣身后，采買明日要用的材料。
棒子面，雜糧面各十斤，白面五斤，還有豬肉兩斤……
周紅衣精打細算，把老頭子拿回來的糧票，肉票都花光了。
剛停下喘口氣，一杯溫水地遞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