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子時三刻,沈蘊推開斑駁木門,檐角蛛網隨著她的動作簌簌震顫。
夜風裹挾著腐朽梁木的氣味掠過鼻尖,沈蘊忽然皺起眉頭。
——這村子死氣彌漫的氣息中,竟隱隱有一絲熟悉感。
她闔目凝神,神識如蛛網般向八方蔓延。
東側三十丈處有團黑色靈氣正沿著地脈游走。
她掐訣瞬移過去查看,發現竟是村中祠堂。
沈蘊一進門,差點沒嚇死過去。
祠堂里的長明燈焰心泛青紫色,照得墻上祖先畫像面容扭曲,眼窩處還有新鮮血淚滲出。
狂念了三遍清心咒,好不容易才讓慌亂的心神平靜下來。
沈蘊在祠堂里翻找了半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看了個遍,可機關所在卻如同石沉大海,毫無蹤跡。
“畫像除了嚇人沒什么特殊的,燭臺也沒問題,地磚更是沒有機關痕跡,這不對啊?!?/p>
然而,她體內的靈氣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此地的古怪。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輕輕拉扯著她的靈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同源熟悉感。
這熟悉感,竟和天劍門的功法練出來的氣息如出一轍。
“我到底漏了哪里…”
她皺著眉,又將祠堂環顧了一圈。
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那些落了灰的牌位上。
沈蘊記得,剛才探查牌位的時候,她還特意吹了一口上面的灰,怎么這么快又落灰了。
她走上前去,將每個牌位都又仔細檢查了一遍。
當她的手觸摸到一個牌位底部時,突然摸到了一個奇怪的凸起。
翻過來,竟是一枚珠子。
那珠子她認得,是蜃珠。
沈蘊咬牙切齒,竟敢弄個幻象來騙姑奶奶,怪不得明明感受到了靈氣,卻怎么也找不到源頭。
她將蜃珠上的氣息抹掉,隨后直接將其扔進了儲物戒指。
這玩意還挺貴,她不能浪費。
隨著蜃珠被收起,眼前的場景瞬間清晰起來。
這里原來是一個布置精巧的密室,墻壁上刻滿了詭異的符文,散發著淡淡的黑氣。
密室中央擺放著一個古樸的石桌,桌上放著一個燭臺。
這味兒才對。
以后不許搞那些沒有用的了啊,害她盯著那張嚇人畫像看了半天。
沈蘊走上前扭轉燭臺,地底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
石板震顫著向兩側裂開,露出向下延伸的階梯。
沈蘊沿著階梯一路走下去,走到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牢之中。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那具瘦弱的身軀上。
此人琵琶骨被粗壯的鐵鏈無情穿過,整個人虛弱地泡在血池中。
她不敢相信,這竟是她記憶中那個風度翩翩、意氣風發的掌門大弟子楊旭。
沈蘊記憶中的楊旭,仙姿玉容,一襲白衣勝雪,在宗門大比中總是第一個出場,劍劍凌厲如電,引得眾人一片喝彩。
他是東陽真人的驕傲。
而今,眼前之人一身縱橫交錯的血痕,斑斑血跡早已將衣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他的面容極度凹陷,顴骨高高凸起,眼眶深陷,雙眼黯淡無光,整個人看起來可怕又可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聽到響聲,楊旭緩緩從血池中抬起了頭,動作遲緩而艱難,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的眼神迷離而混沌,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沈蘊?”
她怎么會來?
楊旭懷疑自己疼出了幻覺,畢竟他最近經常出現幻覺。
然而他的耳邊,卻傳來了沈蘊清晰而堅定的聲音:
“楊師弟,你師父和你弟弟讓我來帶你回家。”
楊旭一怔,緊接著面色大變,眼神中滿是驚恐與焦急。
他掙扎著喊道:“沈師姐快走,你不能來這里。”
說話間,他不小心扯到了琵琶骨上的鐵鏈,鉆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疼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后背。
沈蘊看著楊旭這痛苦的模樣,心中的怒火瞬間升騰起來。
她厲聲問道:“是誰干的?”
“是…慈岳師叔?!?/p>
楊旭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什么?!”
沈蘊懷疑自己幻聽了。
慈岳是天劍門里,最受弟子歡迎的元嬰長老。
他真的人如其名,慈善、寬和。
還經常給外門弟子授課論道,每次都座無虛席,弟子們都以能聆聽他的教誨為榮。
怎么會是他?
“我們一來,便發現了同門的氣息,剛要仔細探查,便被慈岳師叔發現了,為了保護師弟們,我主動現身當作誘餌被抓,他們被我藏在村里的密室,也不知有沒有躲過去?!?/p>
沈蘊剛想問的更具體一點,卻被楊旭急促的喘息聲打斷。
他脖頸間暴起的青筋在血污下若隱若現,鐵鏈隨著劇烈起伏的胸膛發出細碎震顫:“不好!慈岳還有一炷香便會來這里,師姐先走!”
沈蘊眉心攥緊了,卻也知道沒十足的把握之前,她不能直接和元嬰修士硬碰硬。
她凝視著血池表面漂浮的碎骨,忽然想到了什么,低頭將儲物戒指里的玉盒拿了出來。
沈蘊快速上前伸手扣住楊旭下頜,指節抵著他開裂的唇縫厲聲道:“張嘴!”
然后將那滴萬年靈乳喂了進去。
楊旭破碎的識海里驟然掀起驚濤駭浪。
萬年靈乳入體的剎那,他干涸的金丹開始重新運轉,斷裂的經脈開始重組。
他用力盯著眼前的女子離開時掃在臺階上的紅色裙擺。
恍惚中,仿佛看見了他師父的影子。
耳邊,沈蘊的聲音忽遠忽近。
“堅持住,別死?!?/p>
“這可是萬年靈乳,你得活著?!?/p>
“不然,就讓你弟弟還我?!?/p>
*
沈蘊走出祠堂,看見那張嚇死人的臉,居然有些波瀾不驚了。
膽子果然是練出來的。
沒錯,她面前是那個收了她靈石的詭異老人。
此刻,老人正站在祠堂門口看著她,陰惻惻地開口:“不能回你的房間,會有危險。”
“跟我走。”
簡單的三個字,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蘊鬼迷心竅,真的跟他走了。
一路上都是靜悄悄的,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