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三旬,朋友說慕子汐要結婚了。我沒說話,他繼續追問。
“怎么?沒通知你嗎?”我猛灌了一口九,“你丫初戀結婚通知你啊。”回去的路上,
我收到了慕子汐發過來的請柬。 我很多年前,我還說過她要是敢嫁給別人,我就去搶婚。
可如今我愣了老半天,連個消息都不敢回。我是小縣城里出去的孩子,
周圍親戚都說我是最有出息的人,父母臉上也沾了光,讓我在H市好好學習,
如果有機會要留在那邊。可我根本就沒想這么遠,想著隨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
大學時光大部分都用在了追求慕子汐上面。我沒有被大城市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卻被慕子汐迷了眼。很多人都喜歡慕子汐,但他們都不敢接近她,只有我有這個膽量。
我對慕子汐的喜歡沒有具體到哪一件事,哪個場景,我只知道我看到她就很開心,
要是上課的時候,她選的座位在我周圍,我會興奮一整天。整個大一,我兼職賺來的錢,
大部分都花在了慕子汐喜歡上,但凡身邊有人說,女孩子喜歡這個,我就買來送給她。
室友都笑我,“做舔狗也不是你這樣做的”。他們都說,慕子汐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們不懂,慕子汐不是這樣的人。大一下學期的時候,我的置頂發來了一條命令。
“明天你能陪我去迪士尼嗎”?我迅速回復了后,開始在網上查攻略,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到了之后,看著慕子汐嫻熟地為我介紹,我問她,“你以前來過嗎?”“來過很多次,
但和你來是第一次”。我又傻乎乎地說,
“那為什么還要我陪你來”?“因為今天是我生日”。她把挎包遞給我,“幫本姑娘拿著”。
我笑著接過來,陪著她玩了一個又一個愿望,在漫天煙花下,她雙手合十,許了一個愿望。
“許了什么愿望?”她看著我,“實現了就告訴你”。離開迪士尼的時候,
距離學校的門禁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們拼命往學校趕,我看著時間,多次催促師傅快點。
可到學校的時候,我們還是晚了,以往我都是翻墻進校,可慕子汐穿著裙子,
我也不想她累了一天,大半夜還要翻墻。“慕小姐,看樣子是進不去了”。我們站在門口,
我說了一句廢話。我兜里只剩下400多一點,但我下狠心在酒店開了一家雙床房,
最后只剩下幾塊錢。剩下的幾塊錢,只夠我在樓下便利店買桶泡面。
“你還有想吃的嗎?”我泡好面,遞給她。她接過來,只是問我,“你傻不傻啊,
身上的錢都給我花了,你后半個月怎么了?”我倒是沒想這么多,只是罵她,“你才傻,
敢跟男人開房。”說出話的一瞬間我就后悔了,意識到冒犯了她,又跟著解釋,
“我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釋,最后跟發誓一樣,做著手勢,
特認真地跟她保證,“你放心,我不碰你。”慕子汐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指著泡面說,
“困了,我睡了。”原來,那桶泡面是為我準備的,她看出我在迪士尼的局促,
面對天價食物時,我笑著說不餓,吃不慣這里的菜。那一整夜,我反復難眠。
男生宿舍最愛聊的就是游戲和兩性話題,互相吹牛睡了哪個專業的女生,我不否認,
我對慕子汐有那方面的想法。但在今晚,此時此刻,我沒有。我只想著,她玩了一天很累,
應該要睡一個舒服一點的床。等慕子汐睡著后,我就望著她的側臉。這真是一種神奇的感覺。
第二天,我們走出酒店的時候,慕子汐主動牽起了我的手,我愣在原地,看著她。“走啊,
我的男朋友!”等她拉著我往前走的時候,我反應過來自己榮獲了新身份,差點上躥下跳。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你不是問我許的什么愿望嗎”?我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什么”?她抬了抬我們十指緊扣的手,“實現了”。那幾分鐘簡直是我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慕子汐牽起我的手,說我是她的男朋友,還說我是她許下的愿望。大學那幾年,
我們和普通情侶一樣,每天恨不得有“25小時”都黏在一起,
在女生宿舍樓下上演離別大戲,又忙著兼職,用賺來的錢去旅行。臨近畢業的時候,
在投遞簡歷的時候,慕子汐問我對未來有什么想法。“娶你!”我沒開玩笑,很多年里,
我活著的唯一目標的就是娶了慕子汐,我太想和她有一個家了,
我想每天回家看見她窩在沙發里為電視情節流淚,
我想要半夜伸出去的胳膊有她...慕子汐笑盈盈地看著我,“好啊,那我們一起努力”。
很多年后,我后悔對慕子汐從來沒有一個正式的求婚,但又想到原來很多年前,
她就答應我了。慕子汐是H市的人,可她偏要跟著我住。我們拿著錢,
在H市中心區找了一個房子。 為什么要租在這么貴的地區,因為慕子汐的工作就在附近,
我倒是無所謂,可以早起擠地鐵,只是不想她這么辛苦。“再換一個吧,我再省一點,
換個好一點的環境”。我環顧四周,想到這幾條街都沒有商場,
我不想慕子汐連最后的興趣都沒有。“ 有啊”!她指著遠處的小攤販,“鹵煮,
以后每次回家給我帶一份鹵煮”。我最喜歡的便是鹵煮,慕子汐也是因為和我在一起,
才喜歡。我點頭答應她,“以后我每天都買給你,直到你吃膩了為止”。二十平方米的大小,
是我和慕子汐的第一個家,我們買情侶用品,有些東西沒有情侶,慕子汐就買粉紅和藍色,
她拍拍手,笑道,“這才像情侶住的地方”。剛住進去的時候,是冬天。
因為整棟樓電路維修,整晚沒電。我們躺在床上,互相取暖。“不就是冷嗎,
多蓋一床被子就好了。”她往我懷里靠,“不就是黑嗎,我有你就行了”。
我突然想到了以前出去旅游的時候,慕子汐因為酒店床單太厚,蓋在身上顯得有些重,
不舒服,和經理理論。怕黑,有些嬌氣的她,沒說一句抱怨,就義無反顧地跟著我。
我抱著她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做個有出息的人,一定要娶她。自從有了那個目標,
我便鉚足了勁,最苦最累的活我都接了過來,最難搞的合作方,我也愿意接觸。飯桌上,
我點頭哈腰地陪著甲方喝了一杯又一杯,說著我學來的奉承話。我酒量不好,
但我必須保持清醒,于是趁著上廁所的時間,摳吐,吞了喝,喝了吐,直到把甲方伺候舒服。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是這個喝法,直到身體受不住了,有一天居然吐出了一口鮮血。
醫生說我這是長期酗酒導致,如果不及時治療,后果很嚴重。沒辦法,我只能住院治療。
慕子汐著急忙慌地跑到醫院,忍著眼淚勸我。“實在不行我們就換個工作吧。
”“我長教訓了”。我伸手指著肚子,笑著安慰她,“血的教訓”。她生氣了,
故意打我的肚子,“我要的不是錢,我要的是你的人”。慕子汐還是不死心,
明里暗里地想勸說我換一個工作,而我也總能找到另一個借口堵她。銷售來錢快,
我是換不了。只能換著把戲,研究如何逃酒,酒前吃什么東西能抑制。就是在這樣的鍛煉下,
我的酒量越來越好。我是我周圍朋友中最拼的,我們聚會的時候,他們總愛笑著打趣。
“要不要這么拼啊”!而我摟著慕子汐的肩膀,有種跟全天下宣布的氣勢,
“我就是要拼命娶慕子汐”。后來,我跳槽了幾個公司,我沒有什么喜歡和選擇的標準,
只要錢多,只要我能做,我就去。工作的第三年,我終于穩定了下來,進了500強,
上司告訴我,只要好好干,前途無量。我的工資全給了慕子汐,我跟她商量,
換一個好一點的房子。她瞪著一雙眼打量著我,“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只想享受?
”“沒有”。我繳械投降,“存著,存著。”遠在老家的母親想來看我,慕子汐怕老人辛苦,
給她訂了軟臥。更讓我窘迫的是出租屋只有一張床,連打地鋪都沒地方。沒辦法,
我和慕子汐只能在附近訂一個快捷酒店。可母親最后卻沒有來,她打來電話,
說是家里有事忙不開。我猜想她應該是覺得票太貴了,舍不得花這個錢。電話的最后,
她有些遺憾,說是沒見到未來媳婦,但是她和我爸會努力存錢,讓我早日娶她過門。
我的緊迫感越來越強,想著一個沒背景的人在大城市如何結婚。慕子汐從不提起她的父母,
但我知道他們應該是不滿意我的,否則怎么可能五年,都沒有提出想要見見我。
慕子汐從來沒有騙過我,她唯一騙過我的事情,便是她的家世。24歲的某天晚上,
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慕子汐幾次想說些什么,欲言又止。我察覺到她的情緒,她才說。
“我爸媽想要見見你”。“行”!我起身打開衣柜,把最體面的幾件衣服拿出來,
不停在身上比劃。她一臉為難,說,“我跟他們說,你剛升職”。我揉了揉她的腦袋,
讓她放松一些,“然后呢?工資翻了一倍”?她點了點頭。我并不覺得這有什么難為情的,
如果我是女兒,在父母審查男朋友的時候,也會虛報情況,“你放心,
我肯定能賺到這個錢”。很久以前,我笑著我說是個窮小子,問她家是不是很有錢,
她不假思索地說,就是H市工薪階級。直到我看到她父親是常出現在各大媒體上的企業家,
我才懵了。那場飯刷新了我對以往有錢人的所有認知,他們吃飯不在金碧輝煌的餐廳,
而在類似園林的地方,飯前點香,聽小橋流水,吃的是詩情畫意。服務員站在我身后,
給我介紹菜品。我聽來聽去就聽懂了,這菜不能直接嚼,要用舌尖去品味。
原本準備了一肚子應付的話,想不到慕子汐父母鮮少問起我的情況。我用盡最大努力去偽裝,
裝一個快成功人士,裝一副凌云得志的模樣。盡管我準備了幾天,可還是洋相百出,
那種挫敗感和羞恥感在不停地折磨我。這里的每一處都在提醒我和慕子汐的差距。
慕子汐外出上衛生間的時候,她母親將藏在桌下的包遞給我。“她已經等了你五年了,
總不能再等下一個五年”。我冷靜地點了點頭,沒有答話,也沒有接下包。
慕子汐回來的時候,身后跟著一群人,其中一個來人是個和我差不多的人,
但他的行為舉止是我遠遠比不上的。幾個人相談甚歡。從他們的交談中,
我知道尹智家與慕子汐是世交,他也可能對慕子汐有些意思。我像是個局外人,坐在一旁,
幸好慕子汐在餐桌下偷偷拉著我的手。“這位是”?尹智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問起我。
她母親迅速接過話,“汐汐的朋友”。慕子汐不滿意,欲往前走一步解釋,
卻被我拉住了手腕,我笑著搖了搖頭。尹智和他們交流甚歡,倒顯得我有些多余,
最后的時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聽見她父親說,“如果你愿意,
跟尹智做吧”。在場的人都等著我的答話,我站起身來,程露先說了話。
“ 爸”!我從未見過慕子汐這個樣子,她板著一張臉,“你完全沒必要這樣羞辱我們,
我不在乎你們喜不喜歡他,看不看得起他,只要我在乎就行”。說完這句話,
慕子汐拉著我便走了。不顧在場的人難堪的眼色,也不管她父母。回去的路上,
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剛打開門的瞬間,我本想說些什么,卻被她覆上來的吻堵住了。
她的手伸進我的衣服,我一把抱起她,滾在床上。那晚是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她的身體,
我們都帶著情緒,動作比平時粗暴激烈,在互相占有下尋找某一種慰藉和安全。
我起身打開床頭柜,準備拿出套,卻被慕子汐伸手阻止了,她說,
“要是我們有個孩子怎么樣”?我猛地停下動作,感覺自己像個畜生。慕子汐卻哭了,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為我流淚,她哭著問我,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有一個未來”?她見我沒有回話,摟著我脖子的手也放了下去,
她偏著頭,委屈低聲,“你是不是覺得累了”?“不是!”我意識到自己的沉默傷害了她,
于是躺在她身邊,將她牢牢抱在懷里,“我們會有未來,但不該是這個孩子”。
我不想用這個孩子來綁定慕子汐,不想讓她的父母覺得我下流不堪。
后來我又說了很多大道理,不知道慕子汐聽進去多少,只知道她流著淚,最后在我懷里睡去。
后面的一年,我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像剛畢業一樣。再也沒有提到她的父母,
她經營著我們的小家,而我努力賺錢,盤算著存夠了錢就大大方方地站在她父母面前。
慕子汐,再給我幾年的時間吧。剛拿到績效獎金那天,我提前下了班,去了一趟國際超市,
花了2000,買了程露最喜歡的榴蓮。如果不是和慕子汐在一起,
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知道榴蓮還分好幾個品類,最貴的要上千元。在離家還有兩條路的時候,
我遇到了慕子汐的父母,他們并不是在等我,遇見我實屬偶然。
“以前我和她爸爸從不住在市區的,他爸爸喜歡安靜”。可沒辦法,自己的女兒也不見我們,
我們只有托朋友的關系,才知道她住在這里。她母親話語間夾著濃厚的本地口音,沒說偏見,
卻處處是偏見。因為我,慕子汐和家里鬧翻了。她父母沒有辦法,
搬到了離我們只有幾公里的小區。老人每天都會在這附近散步,可慕子汐應該是躲著他們的。
“我給她打電話”。我連忙掏出手機。“不用了”。他父親制止我,又說,“她爺爺病了,
最近總念叨著她。讓她去醫院看看吧”。我羞愧地低著頭,始終抬不起來,
慕子汐曾給我說過,她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如今老人想見見她,還要通過我傳話。
我只能點頭,她母親往前走的時候,又說了一句,“慕子汐的生活不該只有你”。
我從未設身處地去想過慕子汐,她為我扛下的壓力,是親人的指責,朋友的不解,
我在對抗生活的時候,慕子汐也在對抗。回去的路上,我拿著手機搜索了他父母所住的小區,
不過是4公里的距離,卻是4000萬和400 萬的距離,可笑我連百萬都拿不出來。
甚至連慕子汐家的保姆都住得比我們好、自從知道慕子汐為我放棄過很多東西,
我每天活在負罪之中,我常在想,如果21歲的慕子汐出國深造,她肯定全世界的到處游玩,
不用在錢上斤斤計較。很多個時刻,我真覺得我該死。慕子汐從醫院回家后,哭紅了眼。
我問她,是不是阿姨又罵她了。她搖了搖頭,說,“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是不是很不孝順”。我說不出話來,她選擇和我在一起,好像失去的越來越多了。
晚上我倆都沒睡,想著未來怎么辦。我們決定,她先辭職,去醫院照顧爺爺,
而我更加努力存錢。事情終于向好的地方發展,她父母雖然還是不接納我,但也松了條件,
說是我能在H市買房,他們就同意慕子汐嫁給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
我倆有種萬里長征終于要走到頭的感覺,我們拿出銀行卡,算著首付,算著還要存多久的錢。
慕子汐更加節儉,我索性煙也不抽了,就奔著結婚這個念頭努力。一直打工存不到錢,
好在26歲的那年,公司有個項目時間長,勝率小,但沒人去做。我接了,同事勸我,
“這可要提前墊資,到時候輸了就什么都沒了”。“我要賭一次”。
我太需要這次翻身的機會的,如果不能抓住,不知道要等多久。我跟慕子汐說了這件事,
以為她要勸我,沒想到她把我們的存折拿出來,“我相信你,肯定能成”。
有了慕子汐的鼓舞,我更加賣力,陪酒討好甲方,深夜寫文案,日夜顛倒,
我一次又一次地熬了過來。直到甲方接過我的方案,對我露出滿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