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不重要。在陰影里爬行的東西，名字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標簽。他們叫我“烏鴉”。
這稱呼貼切得很，我專吃那些腐爛的、將死未死的東西，從絕望的縫隙里摳出油水，
滋養(yǎng)上面那些光鮮亮麗、卻同樣需要不斷更換零件才能維持體面的大人物們。我，
就是那個零件供應商，行走在生死邊緣的掮客。我棲身之地，是城市腹部一條被遺忘的暗河。
老舊的下水道系統(tǒng)在更深的地下盤踞，潮濕、冰冷，
空氣里永遠浮動著鐵銹、陳年污垢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混合起來的怪味。
一盞昏黃得隨時會斷氣的燈泡掛在我頭頂，光暈渾濁，勉強照亮我面前這張油膩膩的折疊桌。
桌上攤著幾張紙，幾張模糊的器官供體照片，一個塞滿嶄新鈔票的厚信封。對面坐著的男人，
衣衫皺巴巴的，眼里的光早就熄滅了，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瘋狂。
”里——其實不過是用幾塊發(fā)霉的塑料板隔出來的小空間——等著一顆能讓她繼續(xù)喘氣的腎。
錢？他掏空了家底，又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還差一大截。“王哥，”我開口，
聲音在這地穴里顯得異常平穩(wěn)，甚至帶著點安撫人心的假象，“情況，你也清楚。
時間不等人。這腎源，是頂好的，年輕，健康，配型也難得地合適。
” 我手指輕輕點了點桌上那個鼓囊囊的信封，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規(guī)矩，你懂的。錢，
是敲門磚。簽了字，后面的事，我烏鴉來辦。嫂子，就能活。”他枯槁的手指哆嗦著，
像風中最后一片枯葉，艱難地握住我推過去的筆。那支廉價的塑料筆在他手里仿佛重逾千斤。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目光死死釘在那份空白的“自愿捐獻及免責聲明”上，
紙面被他手心的汗濡濕了一小塊，字跡邊緣暈染開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抖得厲害。
時間一秒一秒地碾過死寂的空氣，只有遠處隱約傳來的、渾濁水滴砸在水泥地上的單調聲響，
滴答，滴答，像某種倒計時。“我……我……”他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音節(jié)，像被砂紙磨過，
“那人……那人真的……是自愿的？” 聲音低得幾乎被水滴聲蓋過。我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王哥，”聲音依舊平穩(wěn)，像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我們只關心結果。簽了，嫂子就能下手術臺，回家。不簽……” 我適時地停頓了一下，
目光掃過那個“觀察室”的方向，留下足夠他想象的空白。他猛地一顫，
最后一絲抵抗瞬間崩斷。筆尖重重落下，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帶著巨大痛苦痕跡的名字。
他簽下的，不只是妻子的生機，更是另一個陌生人的死期，以及他自己靈魂的徹底沉淪。
我平靜地收起那張沾著他汗水和無形血污的紙，把信封推到他面前。整個過程，
我的手指穩(wěn)定，呼吸均勻。絕望的滋味？我聞得太多了，早已免疫。這不過是又一次交易，
又一次成功的收割。我是烏鴉，盤旋在腐爛之上，為光鮮續(xù)命。地上的世界在霓虹中翻滾，
五光十色，喧囂刺耳。我駕著那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無聲地匯入車流。
車窗隔絕了大部分噪音，只留下沉悶的引擎低吼。車載屏幕上，一條加密信息跳出來，
簡潔冰冷：“目標：市中心醫(yī)院VIP特護區(qū)。雇主：陳局。需求：緊急肝臟配型。
時限：72小時。酬金：已預付50%。”陳局？
那個在電視新聞里永遠一臉正氣、聲音洪亮地宣講城市治安新成就的人物。
屏幕的光映在我臉上，明滅不定。嘴角下意識地勾起一絲弧度，冰冷，帶著點嘲諷。看，
這些活在聚光燈下的體面人，他們的臟器，一樣會在權力和美酒的浸泡中迅速朽壞。
他們比下水道里那些掙扎的螻蟻更怕死，也更舍得砸錢。
車子滑入醫(yī)院地下車庫的專屬VIP通道。沒有消毒水味，只有昂貴香氛刻意營造的潔凈感。
電梯直達頂層。厚重的門無聲滑開，走廊鋪著吸音地毯，燈光柔和得近乎曖昧，
空氣里只有儀器低微的嗡鳴。
兩名穿著剪裁合體西裝、眼神銳利如鷹的保鏢守在盡頭那扇厚重的病房門前。
他們的目光掃過我，帶著審視和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將送進去的工具。
我報出約定的暗語，其中一個保鏢對著微型耳麥低聲確認。片刻，
門鎖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病房內空間開闊得像豪華套房。
昂貴的醫(yī)療儀器如同沉默的衛(wèi)兵環(huán)繞在巨大的病床四周，屏幕上跳動著復雜的生命曲線。
空氣凈化器發(fā)出幾乎聽不見的白噪音。床上的人被各種管子纏繞著，臉色是瀕死的蠟黃，
浮腫的眼皮下，渾濁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我身上。床邊的椅子上，
坐著一個保養(yǎng)得宜、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是陳局本人。
他臉上沒有電視里的神采飛揚，只有被巨大壓力和恐懼熬出來的疲憊與陰沉。
他身邊站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穿著白大褂的老醫(yī)生，胸牌上印著“副院長”，神情嚴肅而憂慮。
“烏鴉？”陳局的聲音干澀沙啞，像砂紙摩擦，目光刀子一樣刮過我，
帶著上位者慣有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我微微頷首，姿態(tài)放低，卻并不卑微。
“陳局，情況了解了。肝源，稀有血型，時間緊。
” 我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病房里顯得異常清晰。副院長立刻接口，語速很快：“是！
非常特殊，RH陰性AB型，伴有輕微脂肪浸潤前期病變史，供體必須絕對年輕健康，
體型匹配……” 他報出一連串精確到近乎苛刻的生理指標。陳局煩躁地揮揮手，打斷他，
眼睛死死盯著我：“別說這些沒用的！錢不是問題！我只要結果！72小時！
我父親……” 他看向病床上氣息奄奄的老人，聲音哽了一下，隨即眼神變得異常兇狠，
轉向我，帶著赤裸裸的威脅，“必須活！聽清楚了嗎？必須！”我迎著他的目光，
沒有絲毫閃躲。病房里昂貴的空氣凈化器發(fā)出單調的嘶嘶聲，
混合著病床上老人粗重艱難的呼吸。陳局眼中那屬于高位者的壓迫感，
混合著瀕臨崩潰的脆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罩下來。
我臉上依舊是那種職業(yè)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靜。“明白了，陳局。”我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蓋過了儀器的嗡鳴，“指標要求很清晰。72小時。” 我沒有說任何保證的話，
也沒有回應他的威脅，只是平靜地陳述時限。在這種場合，
沉默和簡潔往往比任何承諾更有分量。我微微側身，
目光掃過副院長遞過來的那份詳細的生理參數(shù)報告，眼神銳利地捕捉著每一個關鍵數(shù)據(jù)點。
RH陰性AB型，低體脂率，身高體重范圍，無傳染病史……一條條冰冷的數(shù)字和文字，
在我腦中迅速轉化成一個模糊的人影輪廓——年輕，健康，可能是個大學生，
或者剛參加工作的上班族，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行走，對未來一無所知。
“需要最新的潛在供體庫篩查結果，”我轉向副院長，語氣不容置疑，“特別是最近一周內，
符合基礎血型和年齡段，因意外入院的外地流動人口記錄。越詳細越好。”副院長愣了一下，
下意識看向陳局。陳局不耐煩地低吼：“給他！他要什么就給什么！快！
” 他的手指神經(jīng)質地敲擊著昂貴的真皮扶手，指關節(jié)泛白。副院長連忙點頭，
拿出加密平板快速操作起來。我沒有再說話，
只是安靜地站在病房那片柔和得近乎虛假的燈光下，像一尊融入背景的冰冷雕塑。
時間在昂貴的香氛和死亡的陰影里無聲流逝。我的大腦像一臺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
者……無直系親屬緊急聯(lián)絡……初步血型匹配……入院記錄編號……信息像零散的拼圖碎片，
在我腦中咔噠咔噠地迅速組合。一個清晰的畫面浮現(xiàn)出來：急診室的混亂，
擔架上年輕卻毫無生氣的軀體，沾著油污的廉價工裝，
被隨意塞在儲物柜里的、屏幕碎裂的舊手機。就是他了。
一個名字和一張模糊的入院照片出現(xiàn)在副院長遞過來的平板屏幕上。趙強。十九歲。
照片上的臉龐還帶著未脫的稚氣，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就是他。
”我的指尖點在屏幕上那張年輕而失去生氣的臉上，聲音毫無波瀾。陳局猛地湊過來，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又像是在評估一件貨物的成色。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噥，
隨即急切地看向我：“手續(xù)！后續(xù)的手續(xù)！必須干凈！絕對不能……”“放心，陳局。
”我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掌控感，“流程我會處理。‘自愿’文書，家屬溝通，
器官獲取協(xié)調……都會符合規(guī)范。” 我刻意加重了“自愿”和“規(guī)范”兩個詞的發(fā)音，
平淡無奇，卻讓陳局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絲。他需要的，正是這份“干凈”的假象，
好讓他父親的生命得以延續(xù)，而他的官聲和前途，不沾染任何污點。“好！好！
”他連連點頭，疲憊和恐懼暫時被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取代，他轉向副院長，
“全力配合烏鴉先生！所有環(huán)節(jié)，開綠燈！我要最好的手術團隊待命！”我微微頷首，
算是回應。目光再次掃過病床上那個依靠機器維持生命的老人，
蠟黃的皮膚下是行將就木的衰敗。然后，我的視線落回平板屏幕上那張定格的照片。趙強，
十九歲。一個名字，一張照片，一段即將被抹去的、微不足道的人生。在這里，
他只是一個代號，一組匹配的生理參數(shù)，一件即將被摘取的、能救活大人物的“零件”。
我的工作，就是確保這件“零件”能安全、高效、“合法”地送達手術臺。僅此而已。
我是烏鴉，只負責交易，不問良心。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刺眼的白光撕裂了我公寓里厚重的窗簾縫隙。那串沒有存儲名字的號碼，像一條冰冷的毒蛇，
在我掌心震動。心臟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瞬間攫緊了我。接通電話，
那邊傳來的是我女兒小雅主治醫(yī)生張教授的聲音，
平素冷靜的語調此刻繃得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弦：“烏鴉，立刻來醫(yī)院！小雅……室速風暴，
多臟器衰竭進展極快！心源……必須立刻找到心源！沒有時間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
狠狠鑿進我的耳膜，再刺穿我的胸膛。手機從我手中滑落，砸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瞬間被我自己粗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打破。我僵在原地，
渾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在下個剎那瘋狂倒流，沖擊著耳膜，發(fā)出雷鳴般的轟響。
小雅那張蒼白卻總是對我微笑的臉，她虛弱地抓著我的手說“爸爸，我不怕”的樣子，
還有醫(yī)生之前沉重的宣判——“擴張型心肌病晚期，
唯一希望是心臟移植”——所有這些畫面碎片，在極致的恐懼中轟然炸開！不！不能是現(xiàn)在！
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嘶啞的低吼，猛地轉身。動作太大，
帶倒了旁邊小圓幾上那個水晶相框。相框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響在死寂的房間里炸開。照片里，
小雅八歲生日時在陽光下笑得燦爛無比的臉，被無數(shù)道猙獰的裂痕切割開來。那笑容，
此刻像一把把燒紅的刀子，狠狠捅進我的眼睛。我甚至沒去撿，跌跌撞撞地撲向門口，
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冰冷的門把手。沖下樓，發(fā)動汽車，
引擎在寂靜的凌晨發(fā)出野獸般的咆哮。車子像一道失控的黑色閃電，撕裂沉睡的城市街道。
紅燈？禁行標志？一切規(guī)則在滅頂?shù)目謶置媲岸蓟癁辇W粉。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
醫(yī)院那棟白色的大樓在視野里急速放大，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墓碑。沖進ICU區(qū)域，
濃烈的消毒水味混合著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隔離玻璃后面，
小雅小小的身體淹沒在復雜的儀器和管線中。她的臉白得像紙，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
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全靠機器在強行驅動。每一次心跳的波形在監(jiān)護屏上跳躍，
都像踩在我瀕臨碎裂的心臟上。張教授穿著無菌隔離服，站在玻璃外，看到我沖進來，
沉重地搖了搖頭，眼神里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無力。
“指標還在往下掉……心功能……快撐不住了……”他的聲音隔著玻璃，模糊而遙遠。
我死死盯著里面那個小小的身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毫無知覺。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頭頂。不！不能這樣結束！我烏鴉的女兒，絕不能這樣！
那些我交易出去的器官，那些我經(jīng)手過的生命……它們此刻像無數(shù)冰冷的幽靈，
在我腦海里尖嘯。報應？不！我拒絕！我的女兒不能成為這扭曲循環(huán)的犧牲品！一個名字，
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猛地撞進我的腦海——錢董！那個地產(chǎn)大鱷！三年前，
他的寶貝兒子酒后飆車，撞成了高位截癱，肺部嚴重感染，命懸一線。是我，烏鴉，
在最短時間內，“奇跡般”地為他找到了一個健康的肺臟。我記得他當時抓住我的手，
涕淚橫流，賭咒發(fā)誓說欠我一條命，任何事，只要開口，萬死不辭！就是他了！
這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猛地轉身，撞開旁邊一個愕然的護士，沖向樓梯間。電梯太慢！
一步跨過三四級臺階，皮鞋在冰冷的水泥臺階上發(fā)出空洞急促的回響，像垂死者的心跳。
沖出醫(yī)院大樓，凌晨冰冷的風像刀子刮在臉上。我鉆進車里，引擎再次發(fā)出瀕臨極限的嘶吼。
導航屏幕上錢董那棟坐落在半山、俯瞰全城的頂級豪宅，此刻成了我眼中唯一的光點。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瘋狂地漂移，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顧不上什么優(yōu)雅和體面，
我像一頭慌不擇路的野獸，直接撞開那扇華麗的雕花大鐵門，尖銳的警報聲劃破山間的死寂。
刺眼的探照燈瞬間打在我身上，幾條訓練有素的杜賓犬狂吠著沖過來。保鏢們如臨大敵，
從暗處涌出。“錢董！是我！烏鴉！”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劈裂在夜風里，“救命！
我女兒要死了！求你！”豪宅二樓，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亮起了燈。窗簾被拉開一條縫，
錢董穿著絲絨睡袍的身影出現(xiàn)在后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一片混亂。他的臉隱在陰影里，
看不清表情。我推開擋路的保鏢，跌跌撞撞沖到主樓門前，“撲通”一聲，
雙膝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臺階上。骨頭碎裂般的劇痛傳來，我卻毫無感覺。
那個從不離身、裝著我這些年幾乎全部積累的黑色手提箱被我顫抖著雙手高高舉過頭頂，
如同獻祭。“錢董！錢董！求您！”我仰著頭，朝著那扇亮燈的窗戶，聲音嘶啞絕望，
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尊嚴早已被碾成粉末，“三年前！您兒子！
我烏鴉……我烏鴉拼了命幫過您！您說過……您說過的！求您……救我女兒！心臟！
匹配的心臟！錢！我所有的錢都在這里！求您！求您了！！
” 我的額頭一下下重重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冰冷的石階硌著額頭，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短暫的眩暈和一片擴散的麻木。溫熱的液體順著眉骨淌下來，模糊了視線，
分不清是血還是淚。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嗚咽，像瀕死的野獸。保鏢們圍在幾步外，
冷漠地看著，沒有阻止，也沒有靠近。
空氣里只剩下我額頭撞擊石階的悶響、粗重破敗的喘息，以及山間死寂的風聲。
時間像凝固的瀝青，粘稠而冰冷地包裹著我。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
卻像一個世紀般漫長。二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無聲地滑開。錢董的身影出現(xiàn)在燈光里，
依舊穿著那身價值不菲的絲絨睡袍。他手里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冰塊輕輕碰撞杯壁，
發(fā)出細微的脆響。臉上沒什么表情，既沒有驚訝，也沒有同情，
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近乎無聊的審視。他的目光掃過臺階下狼狽不堪的我，
掃過我高舉過頭頂?shù)南渥樱詈舐湓谖翌~頭的血污上。那眼神，
像在看一件被雨水打濕、沾滿泥濘的垃圾。“烏鴉？”他慢悠悠地開口，
聲音透過冰冷的空氣傳來，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慵懶和毫不掩飾的疏離，“三更半夜的，
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他抿了一口酒，喉結滾動了一下，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三年前？哦……是有這么回事。”他晃了晃酒杯，冰塊叮當作響，“人情嘛，我錢某人，
記著呢。”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形成一個極其短暫、難以捕捉的弧度，快得像是錯覺。“你女兒的事，節(jié)哀啊。
” 語氣敷衍得如同在談論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心臟？嘖，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啊。
不是有錢就行的。” 他微微俯身，手肘撐在陽臺欄桿上，那杯酒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不過嘛……” 他拖長了語調，目光在我手中的箱子上停留了一瞬，
“看在你當年還算‘盡力’的份上，
也看在你這么‘誠心’的份上……”他朝旁邊微微偏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