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丫頭,吃完早食你也去地里。蘭丫頭和桃丫頭,你倆今天領著二蛋去割豬草,回來把豬和雞鴨都喂一遍!”
吩咐完幾個小的,林婆子也急匆匆往田里趕去。
林有糧這才往自家廂房走去。
走了幾步,又轉頭沖著林阿銀招手笑:
“阿銀,進屋來,讓爹好好瞧瞧你和你娘。”
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帶著一絲討好。
林阿銀一聲不吭,跟在林有糧身后進了房。
虞氏正躺著休息,門外的爭執她也聽了個大概。
閨女聲音中氣十足,不像是受了欺負的樣子,她也就安心躺著。
聽到林有糧的腳步聲傳來,虞氏不由得撐起身眼巴巴地盯著門簾。
林有糧一進來就看到虞氏那蒼白的面色和熱切的眼神。
夢里病入膏肓的婦人與現在的面色蒼白,卻充滿生機的虞氏重疊在一起。
他大步跨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虞氏:“你身子不好,躺著別動。”
“當家的,你回來了,我看著怎么瘦了些…”
“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和阿銀在家里受了大罪。怪我整天不著家,沒有多關注你們娘倆。”
林有糧的語氣有些自責。
林有糧雖然在縣上打著短工,但是因著他有幾分力氣和門道,漸漸也認識了一些介紹活計的人。
自打他和王鏢頭結了善緣,更是三五不時會被他帶著各地去走鏢。
錢不說多少,也是賺一份辛苦錢。
他這幾年將銀錢都給了爹娘公中,圖的是啥?
不就圖自己在外辛苦打拼,指望爹娘對他妻女好一些嗎。
他這些年拿回來少說也有二三十兩了,自己媳婦閨女卻連吃個雞蛋的權利都沒有......
想到此,林有糧內心涌現起一股憋悶與對妻女的愧疚。
林有糧又細細詢問了昨日發生的事。
虞氏素來是個寬和不多事的性子,只含糊說了閨女落水時的兇險和大夫當時的診斷。
林有糧半聽半猜間,又不動聲色地套了幾句話,便將昨日發生的一切了解的差不多了。
“婉娘,昨日的事如此兇險,真是苦了你了,幸好你和閨女都沒事,真是萬幸。
至于這肚子里的孩子,許是跟咱們缺些緣分,日后一定會投個比咱們更好的人家,你也不必自責。”
林有糧不是個會寬慰人的性格,他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說。
林阿銀聽到林有糧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得也高看了這個便宜爹幾分。
虞氏這兩日內心是既難過又煎熬。
聽到林有糧如此寬慰,心里也放心了不少,臉上便露出笑容來。
“這段時間我就不出遠門了,你的身子不好,最近就在家里陪陪你們。
明日再帶你們娘倆去縣里看看大夫。咱也學那大戶人家,開些方子,好好養一養。”
“這樣能行嗎,你不是說王鏢頭那里很是器重你,甚至有意將你正式招進鏢局?”
“這事后面再說吧,當下你們娘倆的身體最重要,不然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圖個啥?”
他從褡褳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虞氏。
里面是他專程買回來的紅糖,聽說這玩意能補氣血。
他想著女人家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買點紅糖給媳婦沖水喝,還能甜甜嘴不是。
現在媳婦落了胎,身子虛著呢,就更得吃好喝好一些了。
自從他做了那個夢,整個人如同重活一世,腦子突然清醒了很多。
身為枕邊人,虞氏哪里看不出他有所保留。
這次當家的回來后有些不同了,目光里多了一絲威嚴,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讓她說不出的壓迫感。
明明還是幾個月出門前那張臉,卻又好像成熟多了。
林有糧又將眼神轉向方才一直在一側靜靜聽他倆談話,一聲不吭的林阿銀,笑問道:
“阿銀,怎么,不認識爹爹了?”
前世林阿銀的親爹是個渣男,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出軌,拋棄了她們母女。
后來她又生了病,奔波于各個醫院接受治療。
親爹躲她還來不及,生怕被她沾惹上找他要錢。
因此她沒有多少和父親這個角色相處的經驗。
林阿銀避開林有糧想要撫上她頭頂的大手,干巴巴的喚了一聲:“爹。”
林有糧手僵在半空,他想起閨女小時候追著他喊爹的模樣,喉嚨像塞了團棉花。
不知從何時起,他從幾天回來一次,漸漸地變成幾個月回來一次。
閨女也和他越來越生疏,變得越發沉默寡言,和誰都不愛說話了。
現在看到與他神情疏遠的女兒,和面容憔悴蒼白的虞氏。他心里生出滿滿的虧欠和懊悔。
林有糧又從褡褳里摸出個油紙包遞過去:
“給你捎的飴糖。爹以后不出去了,就在家里陪著你和你娘,不會再讓人欺負你們娘倆,可好?”
林阿銀并不是真正的九歲女童,也已經過了需要父親的年紀,自然不會將林有糧的話放在心上。
不過林有糧既如此低聲下氣,說明林有糧對妻女還是有著歉疚和補償的心態,這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權衡利弊過后覺得,扮演一個聽話閨女的角色,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林阿銀接過油紙包,乖巧地嗯了一聲。
任由林有糧將粗糙的大手撫在她的頭頂上揉了揉。
他又掏出錢袋子,里面裝著他這次出去走鏢賺的二兩銀錢。
這次走鏢途中突遇流民作亂,運送的物資差點被搶奪。
幸而鏢隊經驗豐富,眾人合力將流民趕跑,這才保住了物資。
他還從流民手底下將商隊大管事救了回來。
走鏢結束后,商隊大管事便感激地賞了他十兩銀子。
他將二兩銀放回荷包,剩下十兩交到虞氏手中。
“以后銀錢都由你來管,平日里是我疏忽了,想著都是一大家子吃住一起,用不著什么錢。”
林有糧愧疚道。
財帛動人心,若是那時將銀錢拿出來重賞,必定有勇夫敢站出來搏一搏。
“這…以往你賺的錢都是交給公中的,娘那邊若是問起來…”
“這不是還有二兩呢。”
他語氣有些冷,自嘲道:
“以往是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覺得自己是三兄弟中有些出息的,自然該多出些力,好好孝順二老。
卻不曾想,爹娘只當我是給這個家賣命的老牛,做什么都是應當應分的。”
說著,他又緩了緩語氣,對虞氏笑著安撫道:
“你以為老大老三自己就沒有藏私房嗎,你就放心收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