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簽下了母親的死亡同意書醫院的空調冷得像停尸房。我捏著鋼筆,
在《活體器官捐獻協議》上簽下名字時,聽見病房里傳來母親劇烈的咳嗽聲。
那聲音像是有人用鈍刀鋸著她的氣管,一下一下割在我太陽穴上。“林小姐,
您母親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戴著金絲眼鏡的趙醫生把協議抽走,
白大褂袖口露出一截百達翡麗手表,“肝移植手術成功率有85%,
當然……”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的挎包,“如果用進口人造血管,能提高到92%。
”挎包里裝著我的全部積蓄——一張二十萬的銀行卡,和當鋪開給我的翡翠鐲子收據。
那是外婆留給母親最后的嫁妝,今早剛被我死當。護士推著母親往手術室走時,
她突然掙扎著抓住我的手腕。枯樹枝般的手指掐進我肉里,
渾濁的眼球凸出來:“小雨…他們要我死…”“媽,您又出現幻覺了。”我掰開她的手指,
替她擦掉嘴角的血沫。晚期肝硬化引發的肝性腦病總是讓她胡言亂語,
就像上周非說護士往輸液瓶里摻玻璃渣。手術燈亮起的瞬間,
我注意到趙醫生在和另一個穿西裝的男人交談。那人左臉有道疤,
手里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協議文件。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本市最大私立醫院的副院長,
而他們討論的內容,是“器官冷鏈運輸的時效性”。母親第一次手術失敗是在凌晨三點。
趙醫生摘掉口罩告訴我:“血管吻合口滲血,需要二次開腹。”他遞來新的知情同意書,
最后一行寫著“若供體在術中出現腦死亡,
將根據《人體器官移植條例》啟動緊急分配程序”。“什么意思?”我聲音發抖。
“法律術語而已。”趙醫生把筆塞進我手里,他的手表蹭過我手背,冰涼如蛇鱗,“您看,
這些空白處都需要簽字……”第二次手術燈熄滅時,走廊盡頭傳來推車滾輪聲。
兩個戴口罩的人推著印有“生物醫療”字樣的保溫箱快步走過,箱體側面滲出暗紅色液體,
在地磚上拖出蜿蜒的痕跡。當監護儀變成直線的那一刻,
我正盯著第三次手術同意書上某行小字發呆。在“其他特殊事項”的條款里,
有人用鉛筆寫了一串數字:RH陰性血,肝臟重量1487g,角膜保存時限12小時。
而母親的血型,明明是O型陽性。2 冷藏箱里的手指太平間的燈光是藍色的。
他們讓我確認尸體時,只拉開了冷藏柜的上半部分。母親的臉像被水泡發的饅頭,
浮著一層冰霜,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著——這不對勁,她生前最討厭假笑,
連拍證件照都繃著臉。“麻煩簽一下《遺體處置確認書》。”管理員遞來平板電腦,
光標停在“同意火化”的選項上。我注意到屏幕角落有個未關閉的文件夾,
縮略圖是排列整齊的器官特寫照片,最新一張的編號是LN-20230927-14。
今天正是9月27日。“我能看看母親完整的遺體嗎?”我伸手去拉冷藏柜,
后縫合部位可能引起家屬不適……”他的白大褂下露出半截紋身——一條纏繞著手術刀的蛇,
和趙醫生襯衫袖扣的圖案一模一樣。我假裝低頭簽字,用手機偷拍了平板上的文件夾。
走出太平間時,照片已經自動同步到云端,而我的原始相冊里,
三小時前拍攝的母親臨終心電圖莫名變成了空白。殯儀館的車來得太快。
兩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把裹尸袋抬上車時,我聽見后備箱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領頭那個立刻瞪向同伴,他們手腕內側都有同樣的條形碼刺青,像是某種物流標簽。
“林小姐請節哀。”其中一人遞來信封,
里面是母親的老式翻蓋手機和一張器官捐獻榮譽證書。證書邊緣沾著褐紅色污漬,
聞起來像過期碘伏。我站在馬路牙子上看著殯儀車遠去,突然發現它的車牌被泥漿糊住了。
更奇怪的是,車廂尾部裝著冷鏈物流公司常見的溫度監控儀,
液晶屏顯示當前箱體溫度:-18℃。活人不需要這樣的低溫。
母親手機里只有一條未發送的草稿短信,收件人是我,
9-5-18-9-1-12-3-15-15-18-4當我在鍵盤上按下對應的字母鍵,
拼出來的單詞讓我的胃部痙攣——HOSPITAL COORD醫院協調員?
還是某種密碼?深夜的出租屋像口棺材。我翻出母親的手術記錄復印件,
發現第一次“失敗”的手術時長只有47分鐘,根本不夠完成肝移植。
而最后一次手術同意書上,趙醫生的簽名筆跡和早上的門診病歷完全不同,
最后一劃的墨跡暈染成蝌蚪狀,像是有人臨摹簽名時手在發抖。冰箱突然發出嗡鳴。
我拉開冷凍層,發現早上放進去的速凍餃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截人類手指——蒼白的、戴著銀戒指的食指,
指甲蓋上還有我小時候用紅筆畫的小花。那是母親的手。
3 太平間里的第二具尸體一太平間的冷氣鉆進我的骨髓,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刺進皮膚。
我站在母親的遺體前,手指死死攥著冷藏柜的金屬把手。管理員已經離開了,
只留下我一個人和那具被縫合得支離破碎的尸體。他們只讓我看了上半身。我深吸一口氣,
用力拉開冷藏柜的下半部分——空的。從腹部往下,母親的軀干被整齊地剖開,
內臟全部消失,只剩下縫合粗糙的皮膚,像一件被掏空后又草草縫上的布偶。
腿骨裸露在冷光下,膝蓋以下的部位不翼而飛。我的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牙齒咬破了嘴唇。
這不是普通的器官捐獻。他們拿走的遠超過協議上寫的“肝臟和角膜”。
我顫抖著伸手去摸母親的腹部,縫合線粗糙扎手,像是被人匆忙縫上的。指尖碰到某處時,
皮膚下傳來輕微的“咯噠”聲——有東西被縫在了里面。我從護士站偷了一把手術剪,
剪開縫線的那一刻,一塊沾血的金屬牌掉了出來。
LN-20230927-14和太平間管理員平板電腦上的編號一模一樣。
金屬牌背面刻著一行小字:“保質期72小時”。我的大腦嗡嗡作響,
耳邊仿佛又響起母親臨死前的那句話——“小雨…他們要我死…”她早就知道了。
二我帶著那塊金屬牌去了市立醫院的檔案室。母親的主治醫師趙明遠,履歷光鮮,
三年前從某私立器官移植中心跳槽到市立醫院,短短一年就升為肝膽外科主任。
但我在一堆泛黃的病歷里翻到了一張被撕碎又粘合的手術記錄——五年前,
一場肝移植手術中,供體在摘取器官時意外蘇醒,最終因大出血死亡。手術主刀是趙明遠。
而供體的名字被墨水涂黑,只隱約能辨認出一個“林”字。我的手開始發抖。母親姓林。
三凌晨兩點,我撬開了趙明遠辦公室的門鎖。他的電腦沒關,屏幕還亮著,
桌面是一張全家福——他摟著妻子和女兒,笑容溫和,
完全看不出是能面不改色切開活人的惡魔。我插上U盤,拷貝他的近期文件。
進度條走到一半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迅速拔掉U盤,躲進辦公桌底下。門開了,
趙明遠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那個臉上有疤的男人——私立醫院的副院長。“這批貨質量不行。
”疤臉男的聲音沙啞,“RH陰性的肝臟已經不夠用了,買家催得緊。”“急什么?
”趙明遠冷笑,“今晚不是剛送進來一個匹配的?”“你說那個老太太的女兒?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他們說的是我。四我等到他們離開才敢呼吸。
電腦上的文件已經拷貝完成,我顫抖著點開——那是一份加密的器官交易記錄。
表格里詳細列出了供體編號、器官類型、血型匹配度,以及……收購價格。
母親的編號是LN-20230927-14。
肝臟:48萬 角膜:12萬/對 骨髓:20萬而最下面一行,
赫然寫著:“新供體:林小雨,O型陽性,預估肝臟重量1500g,報價60萬。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跑。”五我沖出醫院時,
一輛黑色面包車正緩緩駛入地下車庫。車窗搖下,疤臉男的目光像毒蛇一樣鎖定了我。
我轉身就跑,身后傳來車門猛地關上的聲音。街道空無一人,路燈忽明忽暗。
我的肺部灼燒般疼痛,但我不敢停下。拐進一條小巷時,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從背后捂住了我的嘴——“別出聲。”是個男人的聲音。
他拽著我躲進垃圾箱后的陰影里,幾秒后,疤臉男帶著兩個人跑過巷口,
手電筒的光掃過我們藏身的地方。等腳步聲遠去,男人才松開手。月光下,他的臉蒼白如鬼,
左眼有一道猙獰的傷疤。“你是誰?”我警惕地后退。他盯著我,緩緩開口:“五年前,
你母親簽過同樣的器官捐獻協議。”“她本來應該是死者,但她逃出來了。”“現在,
輪到你了。”4 五年前的幸存者一我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男人,他的呼吸噴在我臉上,
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氣息。巷子里的腐臭垃圾堆氣味混合著他身上的鐵銹味,
讓我胃部一陣抽搐。"你到底是誰?"我壓低聲音,后背緊貼著潮濕的磚墻。
男人沒有立即回答。他側耳聽著巷子外的動靜,
那道從額頭貫穿到下巴的傷疤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直到遠處的腳步聲完全消失,
他才從口袋里掏出一部老式按鍵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母親年輕時的樣子,
穿著病號服站在醫院花園里,手腕上纏著厚厚的繃帶。"2018年9月3日,
你母親作為供體被送進手術室。"他的聲音很輕,卻像刀子一樣扎進我的耳膜,
"本該摘取肝臟和一顆腎臟,但她中途醒了。"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照片上的日期,
正是母親突然"失蹤"的那一周。她回來后說是去外地參加同學聚會,
但右手臂內側多了一道十厘米長的疤痕。"你怎么會有這張照片?""因為我當時是麻醉師。
"男人收起手機,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掌心有一層厚繭,指腹按在我的脈搏處,
"你現在的體溫36.8℃,心率112,瞳孔放大——你在說謊。
你早就懷疑過你母親的死不是意外。"巷子深處傳來野貓的嘶叫。
一滴冷汗順著我的脊椎滑下。他說得沒錯,從看到那份偽造的手術同意書開始,
我就知道母親是被謀殺的。但真正讓我渾身發抖的是——"你為什么現在才出現?
"我甩開他的手,"如果你五年前就知道這一切,為什么不報警?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微笑。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肘內側的皮膚。
那里有一個藍黑色烙印:LN-20180903-07。
和母親遺體里發現的金屬牌同樣的編號格式。"因為我也曾是供體。"二男人自稱陳默,
帶我躲進了附近一棟廢棄的居民樓。六樓的門鎖早已銹蝕,他用肩膀輕輕一撞就開了。
屋內積著厚厚的灰塵,但客廳中央的醫療推車和墻上的手術燈明顯不屬于這里。
推車上散落著帶血的手術器械,最觸目驚心的是一把骨鋸,鋸齒間還卡著幾絲暗紅色的組織。
"別擔心,這不是殺人現場。"陳默打開冰箱,拿出兩瓶礦泉水,"這是我們的臨時手術室。
""我們?"他擰開瓶蓋遞給我,水面晃動的倒影中,我看見臥室門口站著三個人。
一個缺了右耳的瘦高個,一個坐著輪椅的年輕女孩,還有個雙臂布滿針孔的中年女人。
"歡迎來到幸存者之家。"輪椅女孩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你母親是我們中活得最久的一個。"中年女人遞給我一個文件夾。
里面是二十多份病歷復印件,每份都貼著不同女性的照片,最上面那張是母親。
在"手術記錄"欄里,全都用紅筆寫著同一行字:"供體意外蘇醒,終止摘取,處理。
""處理是什么意思?"我的聲音在發抖。陳默從腰間抽出一把手術刀,
刀柄上刻著趙明遠的名字。"就是字面意思。"三凌晨四點,陳默展示了他們的發現。
投影儀在霉斑遍布的墻上投出一張全市地圖,七個紅點集中在三家醫院周圍。
"每個紅點代表一具被拋棄的供體尸體。"輪椅女孩操作著筆記本電腦,
"她們都被登記為'醫療廢棄物',但實際上..."她調出一段監控視頻。畫面中,
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正將黑色裹尸袋裝進印有"海鮮運輸"字樣的冷鏈車。
"這是明遠醫療集團的物流車。"陳默指著車身上幾乎被污漬遮蓋的小字,
"趙明遠弟弟開的生物公司,專門做器官走私。"我突然想起殯儀車上的溫度監控儀。
母親可能根本沒被火化,她的遺體正在某個冷庫里等著被分解。"為什么專挑女性?
"我翻看著病歷,發現所有供體都是30-50歲的女性。
輪椅女孩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因為社會關注度低。流浪漢會有人報案,
獨居女性失蹤..."她做了個煙霧消散的手勢,"就像從沒存在過。
"中年女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血的痰。陳默迅速從推車上拿起注射器,
我注意到他手腕內側的條形碼刺青——和追殺我的人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道橫貫的刀疤。
"你是他們的人?"我猛地后退,撞翻了手術推車。器械嘩啦一聲散落滿地,
其中混著幾個標有"丙泊酚"的麻醉劑藥瓶。陳默苦笑:"曾經是。
這個標記..."他摸著刺青,"是所有'物流人員'的身份證。我負責運送供體,
直到有一天發現車上的是我親妹妹。"墻上的電子鐘跳到4:30,窗外傳來垃圾車的聲音。
陳默突然變了臉色:"他們每天五點查房。""查什么房?""所有登記在冊的潛在供體。
"他抓起外套扔給我,"包括你。"四我們趕在黎明前逃離了廢棄居民樓。
陳默帶著我穿過錯綜復雜的小巷,最后停在一家24小時洗衣店前。"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他拉開一臺大型烘干機的門,"進去。"烘干機內部被改造成了隱蔽空間,
足夠兩個人蜷縮其中。陳默關上門后,從夾層里取出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起的瞬間,
我看到了自己的照片——那是上周在醫院陪護時拍的,
下面詳細記錄著我的血型、藥物過敏史,甚至還有月經周期。"這是他們的供體數據庫。
"陳默滑動屏幕,顯示出數十個女性檔案,"綠色標記是已摘取的,黃色是備用,
紅色..."他點開一個標紅的檔案。照片上的女孩我認識,是住在隔壁小區的幼兒園老師,
三天前朋友圈發了住院打點滴的照片。"她怎么了?"陳默沒有回答,只是調出另一段視頻。
昏暗的倉庫里,女孩被綁在手術臺上,趙明遠正在給她做靜脈穿刺。
鏡頭外有人問:"這次摘多少?""全部。"趙明遠的聲音冷靜得像在討論天氣,
"RH陰性血很稀缺,買家愿意出三倍價錢。"我的胃里翻江倒海。
視頻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昨天凌晨。"他們為什么能這么猖狂?"我咬著牙問。
烘干機突然震動起來,真正的洗衣程序啟動了。在轟隆聲中,
陳默湊到我耳邊說:"因為每個環節都有他們的人。
醫生、警察、殯儀館..."他的呼吸噴在我耳廓上,"甚至器官捐獻協調員。
"我想起母親手機里那條破譯出的信息:HOSPITAL COORD。五早上七點,
我們躲在烘干機里目睹了抓捕行動。透過通氣孔,我看見三個穿白大褂的人走進洗衣店。
為首的是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胸前別著"器官捐獻協調員"的工牌。
"確認目標昨晚出現在這附近。"她查看平板電腦上的定位數據,"體溫36.5℃,
心率偏快,應該處于緊張狀態。"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他們在監控我的生理指標。
協調員突然抬頭,目光直直看向我們藏身的烘干機。她慢慢走近,
涂著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按在了啟動鍵上。陳默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手術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洗衣店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沖進來,
是幸存者之家的那個瘦高個。"他們在...廢棄樓..."他嘶吼著吐出一口血沫,
然后重重倒地。協調員立刻轉身查看。陳默抓住機會,迅速打開烘干機后蓋,
拉著我從后門溜了出去。跑出兩條街后,我甩開他的手:"那個受傷的人怎么辦?
"陳默的眼神讓我如墜冰窟:"他三年前就該死了。多活的每一天,都是向死神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