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陳默的媳婦柳金鳳嫌他窮,在暴雨夜用麻繩懸梁逼他簽和離書。
他心如刀絞松開繩結(jié):“我放你走。” 翌日種田時失足落崖,
再睜眼竟置身1960年饑荒大地。枯槁的老支書踹開破廟門:“哪來的野人?滾!
” 瀕死之際,腦海叮咚激活了“神農(nóng)系統(tǒng)”。他教村民堆肥治蟲,
老農(nóng)嗤笑:“糞肥能高產(chǎn)?做夢!” 秋收畝產(chǎn)八百斤驚動縣長。
偷麥種的王有財冷笑:“功勞歸公社,否則餓死你!” 全縣絕收唯紅旗公社糧滿倉。
慶功宴上,陳默當(dāng)眾播放王有財偷麥種錄音。縣長怒拍桌:“抓起來!
” 老支書顫抖遞過旱煙袋:“陳技術(shù)員,帶我們…種好地。
”第1章 系統(tǒng)激活:從糞土開始暴雨傾盆,像是天上漏了個巨大的窟窿,
天河之水毫無保留地傾瀉在陳家村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豆大的雨點砸在屋頂殘破的茅草上,
噗噗作響,又順著朽爛的梁木縫隙淌下來,在泥地上積起一洼洼渾濁的水坑。
屋外是震耳欲聾的雨聲,屋內(nèi)卻是一片死寂,
只有油燈豆大的火苗在穿堂而過的濕冷風(fēng)里拼命搖曳掙扎,
映照著土墻上一個劇烈晃動的黑影。柳金鳳踩在一條吱呀作響的破板凳上,
脖頸套在一條粗糙的麻繩圈里。麻繩的另一頭,就拴在堂屋那根最粗的房梁上。
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打著好幾塊補丁的碎花布衫,被汗水和雨水浸得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微微顫抖的輪廓。雨水順著她凌亂的發(fā)梢往下滴,滑過她慘白的臉頰和緊咬的下唇。
“陳默!”她的聲音尖利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裹著冰冷的雨水和更深的絕望,
狠狠砸向僵立在門口的男人,“簽!你給我簽了它!這窮坑、這苦海,
我柳金鳳一天都待不下去了!簽了和離書,放我走!不然…不然我今日就吊死在這里!
”陳默像一尊被雨水澆透了的泥塑,直挺挺地戳在門口,渾身濕透。粗布短褂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長期勞作形成的精瘦輪廓。冰冷的雨水順著他亂糟糟的頭發(fā)流進眼睛里,又咸又澀。
他死死盯著梁上那個懸著的、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那雙平時總是溫和甚至有些木訥的眼睛,
此刻布滿血絲,瞳孔深處翻涌著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無處可逃的困獸。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干澀的抽氣聲。想上前,
腳下卻如同生了根,灌了鉛。“簽啊!你個窩囊廢!你除了會在地里刨食,還會什么?
連口飽飯都給不了我!”柳金鳳歇斯底里地尖叫,
腳下的破凳子隨著她的動作劇烈地?fù)u晃起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她的身體隨著凳子的晃動而擺動,脖頸處的麻繩勒得更緊,讓她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嗆咳,
臉頰瞬間漲得通紅。那瀕死的嗆咳聲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燙在陳默的心尖上。
他渾身一激靈,幾乎是不顧一切地?fù)淞诉^去。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油燈火苗猛地一跳,
險些熄滅。“別!別動!我簽!我簽!”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帶著一種撕裂般的絕望。他伸出那雙布滿厚厚老繭、指縫里永遠(yuǎn)嵌著洗不凈泥土的大手,
顫抖得如同秋風(fēng)里的枯葉,卻異常堅定地抓住柳金鳳冰冷的腳踝,
小心翼翼地、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她腳下那搖搖欲墜的板凳。
另一只手則慌亂地去解她脖頸上的索命繩套。粗糙的麻繩磨得他指腹生疼,可他全然不顧,
只急切地想把那要命的圈套從她纖細(xì)脆弱的脖子上移開。繩結(jié)終于松開,
柳金鳳軟軟地從板凳上滑落下來,跌坐在冰冷泥濘的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喘息,
大口吞咽著濕冷的空氣。她看也不看陳默,
只是死死盯著桌角那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墨跡被雨水暈開些許的麻紙文書——和離書。
陳默的目光艱難地從她劇烈起伏的背上移開,落在桌角那份文書上。油燈昏黃的光映著墨字,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眼底。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他拿起那支禿了毛的毛筆,筆桿冰冷,
握在手里卻重逾千斤。他蘸了蘸早已干涸的墨塊,又狠狠心,用牙齒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腹。
鮮紅的血珠瞬間涌出,在昏黃的燈光下刺得人眼疼。他閉上眼,再睜開時,
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灰敗。他用那根帶血的手指,顫抖著,卻異常用力地,
在和離書下方“陳默”兩個歪歪扭扭的名字上,摁了下去。
一個鮮紅、粘稠、帶著他最后一絲熱氣的指印,像一顆破碎的心,重重地烙在了冰冷的紙上。
“金鳳…”他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我…我放你走。”柳金鳳猛地抬起頭,
臉上沒有一絲淚痕,只有一種近乎解脫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她一把奪過那張染血的紙,看也不看他,胡亂卷起塞進懷里,像避開什么瘟疫般,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這間困了她數(shù)年的破屋,瞬間消失在門外無邊的雨幕和黑暗中,
連一個回頭的動作都吝嗇給予。門板被她撞得來回?fù)u晃,發(fā)出空洞而絕望的回響。
冰冷的雨水裹挾著泥土的腥氣,肆無忌憚地涌進來,打濕了陳默的褲腳。
他保持著那個彎腰遞紙的姿勢,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指尖的傷口還在滲著血,一滴,一滴,
混著冰冷的雨水,砸在腳下渾濁的泥水里,暈開一小片轉(zhuǎn)瞬即逝的殷紅。
世界只剩下無休無止的雨聲。那聲音,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
密密麻麻地扎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天剛蒙蒙亮,雨勢小了些,卻依舊淅淅瀝瀝,
天空是洗不凈的鉛灰色。陳默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村后那片他視若生命的薄田。
田埂濕滑泥濘,腳下的草鞋沾滿了沉重的泥巴,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田里的秧苗在連日的暴雨和昨夜的狂風(fēng)摧殘下,倒伏了一大片。原本青翠的葉子沾滿了泥漿,
萎靡不振地貼在地上,像一群被拋棄的、無聲哭泣的孩子。
這是他和金鳳起早貪黑、省吃儉用才侍弄出來的指望啊!
陳默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他蹲下身,伸出粗糙的大手,
小心翼翼地去扶一株倒伏得厲害的秧苗,試圖將它從泥濘中拯救出來。就在這時,
腳下被雨水浸泡得松軟不堪的田埂邊緣,突然無聲地崩塌了一大塊!陳默只覺得腳下一空,
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識地?fù)]舞手臂想抓住點什么,
卻只抓到了幾把冰冷的泥漿和幾根脆弱的草莖。一股巨大的、無可抗拒的力量拉扯著他,
向著下方陡峭、被雨水沖刷得濕滑發(fā)亮的崖壁墜落!風(fēng)聲在耳邊凄厲地呼嘯,
冰冷的雨點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急速下墜的失重感讓他胃里翻江倒海,
眼前景物瘋狂旋轉(zhuǎn)、模糊。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
他仿佛又看到了柳金鳳奪門而出時那決絕冰冷的背影,
以及那張染著自己鮮血的和離書……沒有預(yù)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
只有一種深入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要凍僵的寒冷,
和一種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掏空、被烈火灼燒般的饑餓感,
硬生生將他從昏迷的深淵中拽了回來。陳默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不清,
像是隔著一層渾濁的毛玻璃。他發(fā)現(xiàn)自己蜷縮在一個冰冷堅硬的角落,
身下是硌人的碎石和厚厚的、散發(fā)著霉?fàn)€氣味的枯草。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氣味——濃重的灰塵、潮濕的土腥、陳年的香燭灰燼味,
還有一種…一種令人作嘔的、屬于極度饑餓和衰敗的酸腐氣。他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目光所及,
是破敗不堪的景象。這是一間坍塌了大半的廟宇。殘存的墻壁被煙火熏得黢黑,
幾根勉強支撐著屋頂?shù)耐嵝蹦局希唏g褪色的彩漆描繪著模糊不清的神仙圖案。
曾經(jīng)供奉神像的土臺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碎石和厚厚的積灰。
屋頂破了好幾個大洞,灰蒙蒙的天光混合著冰冷的雨絲,從破洞中斜斜地漏進來,
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唔…”他想撐起身體,喉嚨里卻只發(fā)出一聲微弱嘶啞的呻吟。
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酸痛和無力。
更可怕的是那胃里火燒火燎的空洞感,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瘋狂地抓撓、撕扯,
提醒著他身體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就在他試圖積攢力氣時,
破廟那扇早已腐朽不堪、歪斜掛著的木門,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從外面踹開了!“哐當(dāng)!
”腐朽的門板撞在旁邊的土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震得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一個身影堵在了門口,逆著門外灰蒙蒙的天光,只能看到一個枯槁而憤怒的輪廓。
來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打著層層補丁的藏藍色干部服,身形佝僂,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顴骨高高凸起,像是蒙著一層灰敗的死氣。
唯有一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此刻正燃燒著兩簇警惕而兇狠的火焰,
死死地盯著蜷縮在角落里的陳默。“哪來的野人?敢占公家的地方?滾!給老子滾出去!
” 聲音嘶啞干澀,像是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皮,
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和一種被生存重壓磨礪出的兇狠戾氣。這聲怒喝如同驚雷,
炸得陳默本就混沌的意識更加恍惚。公家?野人?滾出去?
這些陌生的字眼混雜著對方身上那股濃烈的、屬于饑餓和絕望的氣息,
讓他感到一種巨大的荒謬和冰冷刺骨的恐懼。他想開口解釋,想說自己不是野人,
想問問這是哪里,但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卻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喉嚨里像塞滿了滾燙的沙子,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來刀割般的疼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那個枯槁身影在視野里開始扭曲、旋轉(zhuǎn)。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也隨著這聲怒斥徹底抽離。
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
額頭磕在一塊凸起的碎石上,溫?zé)岬囊后w瞬間流了下來,模糊了本就昏暗的視線。“喂!
裝死是吧?起來!滾…” 門口那枯槁的身影,老支書張大山,見他撲倒,
罵罵咧咧地往前逼近了一步,布滿裂口和老繭的腳踩在碎石上發(fā)出咯吱的聲響。然而,
當(dāng)他的目光落在陳默那張沾滿泥污卻掩不住年輕、此刻因痛苦和饑餓而扭曲的臉上時,
后面更惡毒的呵斥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硬生生噎了回去。那張臉,
雖然沾滿泥污,卻依舊能看出清晰的輪廓,顴骨因為饑餓而突出,嘴唇干裂出血,
但眉眼間的稚氣尚未完全褪盡。更重要的是,他倒下的姿態(tài),那種生命被徹底榨干的虛弱感,
張大山太熟悉了。在這片被饑饉籠罩的大地上,他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
走著走著就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張大山枯樹皮般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空癟的腰帶,
喉結(jié)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具仿佛沒了氣息的軀體,
眼神里激烈的憤怒慢慢褪去,
被一種更深的、近乎麻木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取代。
他枯瘦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
那口堵在胸口的濁氣化作一聲沉重到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娘的…作孽啊…” 他低低地咒罵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他不再看地上的人,
猛地轉(zhuǎn)過身,脊背佝僂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腳步沉重地踏出了破廟的門檻,
消失在門外灰蒙蒙的雨幕里。那扇被他踹開的破門,在濕冷的穿堂風(fēng)里吱呀呀地來回晃蕩,
像一個空洞而絕望的嘲笑。冰冷,堅硬,無邊無際的黑暗。陳默感覺自己像一片枯葉,
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打著旋兒,不斷下沉,墜向一個連饑餓感都徹底消失的虛無深淵。
意識在冰冷與灼熱的夾縫中掙扎,柳金鳳冰冷的背影,秧苗倒伏的泥濘,
老支書那枯槁兇狠的眼神…破碎的畫面如同走馬燈般瘋狂閃爍、撕裂、湮滅。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消散、歸于永恒的沉寂時——【叮!
】一聲清脆、帶著奇異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混沌一片的腦海最深處響起!
這聲音是如此清晰,如此突兀,瞬間穿透了所有的黑暗和麻木。
微弱…綁定程序強制啟動…】【綁定中…1%…15%…50%…】隨著冰冷的機械音讀數(shù),
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突兀地出現(xiàn)在陳默幾乎凍結(jié)的眉心深處。
這股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縷溪水,帶著難以言喻的生機,極其緩慢地,卻又無比堅定地,
開始向他的四肢百骸滲透、流淌。所過之處,
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幾乎要將靈魂撕裂的饑餓感,竟然被稍稍撫平了一絲。【綁定成功!
神農(nóng)輔助系統(tǒng)激活!宿主:陳默。當(dāng)前狀態(tài):瀕危(饑餓、脫水、外傷)。
】【新手引導(dǎo)啟動…】【檢測到宿主瀕危,
啟動緊急能量補充預(yù)案…能量物質(zhì)轉(zhuǎn)化中…】冰冷的機械音剛落,
陳默感到自己緊貼著冰冷地面的右手掌心下方,有什么東西在極其細(xì)微地蠕動。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勉強將眼皮掀開一條細(xì)縫。借著屋頂破洞漏下的微弱天光,
他驚恐地看到,掌心下幾株緊貼著石頭縫隙頑強生長的、不知名的、蔫黃細(xì)小的野草,
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蜷縮、發(fā)黑!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力量瞬間抽干了它們本就微薄的生命力!緊接著,
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順著他的手臂脈絡(luò),逆流而上,迅速匯入眉心那處溫暖的源頭。
胃里那幾乎要將他焚毀的饑餓之火,被這絲暖流稍稍澆熄了一點點,
雖然依舊是令人瘋狂的饑餓,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帶著撕裂靈魂的劇痛。【初級能量補充完成。
宿主生命體征趨于穩(wěn)定(低水平)。】【系統(tǒng)核心功能:環(huán)境感知與作物優(yōu)化(初級)。
】【掃描啟動…半徑十米內(nèi)環(huán)境分析中…】冰冷的機械音落下的瞬間,
陳默的視野猛地一陣眩暈!隨即,眼前的一切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
破廟的墻壁、地上的碎石、頭頂漏雨的破洞…這些現(xiàn)實的景象并未消失,但在它們之上,
卻疊加了一層半透明的、流動著淡淡微光的奇異界面!界面左上角,
清晰地顯示著幾行發(fā)光的文字和數(shù)據(jù):【環(huán)境參數(shù):溫度:11.7℃ (偏低,
影響作物生長)濕度:89%RH (濕度過高,
易誘發(fā)真菌病害)光照強度:142 Lux (極低,
嚴(yán)重不足)土壤狀態(tài)(距離宿主1.5米):重度板結(jié),有機質(zhì)含量<0.5%,
嚴(yán)重貧瘠(N/P/K 嚴(yán)重匱乏),pH值:7.8(偏堿性,
部分元素吸收受阻)】這些文字和數(shù)據(jù)像烙印一樣刻入陳默的腦海。
雖然很多詞他聞所未聞(“Lux”?“pH”?“N/P/K”?),
但那些“嚴(yán)重不足”、“重度板結(jié)”、“嚴(yán)重匱乏”、“偏低”、“偏高”的判定,
卻像冰冷的鞭子抽打著他作為一個農(nóng)夫的本能神經(jīng)!土地!這片土地病了!病入膏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界面中央一個不斷閃爍的、淡黃色的箭頭指引著,
投向了破廟角落里一處不起眼的陰影。
打濕、顏色發(fā)黑的枯葉和幾塊散落的、風(fēng)干的動物糞便(大概是以前廟里住過野狗留下的)。
箭頭鎖定在那堆腐物上,旁邊浮現(xiàn)出新的提示:【檢測到初級有機質(zhì)源:腐葉、動物糞便。
】 【建議:混合少量表層土,就地淺埋,可加速腐熟過程,生成初級有機肥。
】 【作用:改善土壤結(jié)構(gòu),提供基礎(chǔ)養(yǎng)分(N/P/K)。】“有機肥?改善…土壤?
” 陳默的腦子嗡嗡作響。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沖擊著他固有的認(rèn)知。糞肥?誰不知道糞肥?
但老輩人傳下來的,不就是漚在坑里,臭了、爛了,挑到田里便是?
這“就地淺埋”、“加速腐熟”又是什么道理?還有那些“N/P/K”…它們到底是什么?
是土地需要的“糧食”嗎?他掙扎著,用剛剛恢復(fù)的一丁點力氣,朝著那堆枯葉和糞便爬去。
冰冷的碎石硌著膝蓋和手掌,每一次挪動都耗盡力氣。終于爬到近前,他伸出顫抖的手,
抓起一把混合著濕漉漉腐葉和干硬糞便的混合物。一股難以形容的腐敗氣味沖入鼻腔。
【接觸初級有機質(zhì)源。是否進行初步成分分析?】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分析…”陳默下意識地在心里默念。【分析中…】 【腐葉:纖維素、木質(zhì)素為主,
分解后可提供碳源及部分礦物質(zhì)。
】 【糞便(初步判定為犬科):含氮化合物、磷化合物、鉀化合物及未消化有機物。
】 【混合后預(yù)估初級肥效:氮(N)含量約0.3-0.5%,
磷(P2O5)約0.1-0.2%,鉀(K2O)約0.1-0.3%,
有機質(zhì)含量約10-15%。】 【警告:未經(jīng)充分腐熟直接施用存在燒苗及病蟲害風(fēng)險。
建議處理:混合少量土壤,淺埋覆蓋,保持濕度,
加速腐熟過程(預(yù)估時間:15-30天)。】一連串冰冷的數(shù)據(jù)和分析涌入腦海,
陳默徹底懵了。糞肥里,竟然真的藏著“糧食”?還分“氮”、“磷”、“鉀”?而且,
這系統(tǒng)竟然連怎么“煮”熟這肥料、要“煮”多久都說得一清二楚?
一股極其微弱、卻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
混雜著巨大的荒謬和一絲…一絲難以遏制的、如同絕境中看到星火的激動,
在他死寂的心底悄然滋生。他顧不上那難聞的氣味,也顧不上指尖的臟污,
幾乎是憑著一種本能,開始用雙手在地上刨坑。指甲很快翻裂,滲出血絲,
混合著泥土和腐物。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堆腐葉和糞便扒拉到一起,
又費力地從旁邊扒拉了些相對松軟的表層土蓋上去,混合,再淺淺地覆上一層土。
做完這一切,他癱軟在地,大口喘著粗氣,額頭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然而,
眉心處那股微弱的暖流似乎因為他的“勞作”而活躍了一點點,
胃里的灼燒感似乎也減輕了微不足道的一絲。就在這時,
一陣刻意壓低的說話聲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打破了破廟死一般的寂靜。“張書記,
真…真在里面?是流竄的壞分子咋辦?” “少廢話!我瞅著不像,
就一快餓死的后生…造孽!” “餓死?咱大隊倉庫耗子洞都掏干凈了,哪還有余糧給外人?
” “去看看再說!真要是…唉,總不能真看他爛在這兒!”破廟那扇歪斜的門再次被推開。
這次進來了三個人。為首的是去而復(fù)返的老支書張大山,那張枯槁的臉上皺紋更深了,
眉頭擰成一個死疙瘩。他身后跟著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
穿著同樣打滿補丁的舊藍布褂子,梳著兩條枯黃稀疏的麻花辮,面黃肌瘦,
一雙大眼睛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顯得格外突出,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和警惕,
打量著地上的陳默。她叫張小禾,張大山的遠(yuǎn)房侄女,
也是紅旗大隊唯一念過兩年初中的“文化人”。最后面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叫趙老蔫,
是隊里伺候了幾十年土地的老把式。他佝僂著背,一臉愁苦的褶子,眼神渾濁,
像蒙著一層擦不掉的灰,手里拄著根磨得溜光的木棍,走路一瘸一拐。
他只看了一眼地上的陳默和旁邊那個剛挖的小土堆,鼻子抽了抽,聞到那股腐臭味,
本就愁苦的臉皺得更緊了,像是剛吞了只蒼蠅。“看!我說啥來著,醒了!就是餓的!
”張大山指著陳默,聲音依舊沙啞干硬,但那股戾氣似乎被強行壓下去不少。
他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墻角那個不起眼的小土堆,語氣帶著濃重的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荒謬,
“這小子,醒了不跑,倒有閑心在這兒扒拉糞土!小禾,你念過書,
看看他是不是這兒有點毛病?”他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張小禾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兩步,大眼睛仔細(xì)打量著陳默。陳默也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張小禾看到他雖然虛弱不堪、額頭帶傷、滿身泥污,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清亮,
里面沒有瘋子常見的狂亂,反而有種她看不懂的…一種近乎專注的清明?
這讓她心里的恐懼消散了些許。“你…你是誰?從哪來的?”張小禾鼓起勇氣問道,
聲音細(xì)細(xì)的。陳默張了張嘴,喉嚨里火燒火燎,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jǐn)[了擺手。“啞巴?”張大山眉頭擰得更緊。
“是渴壞了,餓壞了吧?”張小禾心軟了些,
解下腰間一個磨得發(fā)亮的舊軍用水壺(這是她爹留下的唯一念想),擰開蓋子,猶豫了一下,
還是遞了過去,“給…喝口水吧,省著點…” 水壺里只剩下淺淺一個底兒,渾濁發(fā)黃。
陳默看著那水壺,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強烈的渴望。他顫抖著伸出臟污的手,接過水壺,
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渾濁微澀的水滑過干裂的喉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涼,
卻如同甘霖。他感激地看了張小禾一眼,又極其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才萬分不舍地把水壺遞還。張小禾接過水壺,珍惜地重新掛好。“行了,水也喝了,
你到底啥來路?能說話不?”張大山耐著性子又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陳默深吸一口氣,忍著喉嚨的劇痛,
力氣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jié):“陳…默…逃…荒…迷路…”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
“陳默?”張大山咀嚼著這個名字,目光銳利如鷹隼般在他臉上逡巡,似乎想找出破綻。
逃荒的?這年月逃荒的多了,餓死在路邊也不稀奇。但這小子身上的破褂子樣式古怪,
又出現(xiàn)在這廢棄的破廟里扒拉糞土…總覺得透著股說不出的蹊蹺。
一直沉默的趙老蔫突然開口了,聲音像破鑼,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和毫不掩飾的嗤笑:“哼,
管他哪兒來的!張書記,你看他鼓搗那玩意兒!
”他用拄著的棍子嫌棄地遠(yuǎn)遠(yuǎn)點了點墻角那個小土堆,“糞肥?堆這破廟里?還埋上土?嗤!
老頭子我種了一輩子地,糞肥不都是漚在坑里,爛透了臭透了才挑到田里去?他這瞎鼓搗,
能鼓搗出個啥?糞堆上開花?做夢!”他搖著頭,臉上的褶子里寫滿了“瞎胡鬧”三個字。
糞肥?陳默心頭猛地一跳。趙老蔫的話像一顆石子投入他剛剛被系統(tǒng)信息攪亂的心湖。
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小土堆,
風(fēng)險”、“提供N/P/K”…這些詞與趙老蔫篤定的“漚坑爛透”經(jīng)驗激烈地碰撞在一起。
他喉嚨滾動,想反駁,想解釋那“氮磷鉀”,想說出“淺埋腐熟更快”…可話到嘴邊,
看著趙老蔫那張寫滿世代耕作經(jīng)驗的臉和張大山審視的目光,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說出來,
誰會信?一個來歷不明、快餓死的“野人”,說些他們聽都沒聽過的怪話?他只能低下頭,
沉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行了老蔫!”張大山煩躁地?fù)]揮手,
打斷趙老蔫的抱怨。他盯著陳默,那雙深陷的眼窩里,
警惕、懷疑與一絲微乎其微的惻隱交織著。紅旗大隊的倉庫早就空了,
家家戶戶的米缸見了底,連榆樹皮都剝光了。多一張嘴,就是多一個催命符。
他枯瘦的手指在空癟的腰間無意識地摸索著,仿佛想摸出并不存在的糧食。
目光掃過陳默額頭那道在臟污中依舊顯眼的傷口和那雙清亮卻寫滿疲憊絕望的眼睛,最終,
那點微乎其微的惻隱,在生存的巨大壓力下,艱難地占了上風(fēng)。“陳默是吧?
”張大山的聲音依舊干澀冷硬,卻少了最初的兇狠,“算你命大。這破廟…暫時能遮點風(fēng)雨。
但丑話說前頭,大隊一粒糧也沒有!想活命,得自己掙!有力氣動彈了,
就跟著大伙兒去地里刨食!是死是活,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他頓了頓,
渾濁的目光掃過張小禾和趙老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小禾,看著他點!老蔫,
地里那點子活計,該咋干還咋干!甭管他瞎鼓搗啥!”說完,張大山不再看陳默一眼,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負(fù)擔(dān)。他佝僂著背,腳步沉重地轉(zhuǎn)身,再次踏入了門外連綿的陰雨中。
趙老蔫也拄著棍子,搖著頭,唉聲嘆氣地跟了出去,
嘴里還嘟囔著:“瞎耽誤工夫…糞堆上開花…”破廟里只剩下陳默和一臉為難的張小禾。
張小禾看著地上虛弱不堪、沉默不語的陳默,又看了看墻角那個被趙老蔫嗤之以鼻的小土堆,
輕輕嘆了口氣。她走到門邊,彎腰從外面拾了幾根相對干燥的枯枝,
出兩塊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顏色發(fā)黑發(fā)硬的不知名塊莖(大概是挖到的最后一點野菜根),
放在陳默旁邊。“陳…陳大哥,”她聲音細(xì)細(xì)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這是…一點柴,還有…這點‘地蛋’根,刮刮皮…也能墊吧墊吧…省著點吃。
你…你好好歇著吧。”她不敢多待,說完就匆匆轉(zhuǎn)身離開了破廟,
像是怕沾染上什么甩不掉的麻煩。吱呀一聲,破門再次合攏。昏暗潮濕的空間里,
只剩下陳默粗重的喘息聲和屋頂漏下的、單調(diào)的滴答雨聲。他蜷縮在冰冷的枯草堆里,
目光死死盯著墻角那個不起眼的小土堆。趙老蔫那充滿經(jīng)驗主義的嗤笑猶在耳邊,而腦海中,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和那些陌生的數(shù)據(jù)卻如同烙印般清晰。
【腐熟進程:0.1%…】 【環(huán)境參數(shù):溫度11.5℃(偏低),
濕度88%RH(偏高)…】 【建議:增加覆蓋物保溫,避免雨水直接浸泡…】他伸出手,
抓起旁邊冰冷的石塊,用盡力氣在地上劃拉著。
的字: “氮…磷…鉀…” “淺埋…腐熟…” “漚坑…臭透…”石頭劃過泥土的沙沙聲,
在死寂的破廟里顯得格外刺耳。
第2章:糞堆里的希望與暗處的冷箭張小禾留下的那點“地蛋”根,又苦又澀,
刮去外面那層粗糙發(fā)黑的皮,里面是灰白色的、纖維粗糙的芯。陳默小心翼翼地啃著,
每一口都用力咀嚼很久,讓那點微乎其微的淀粉在嘴里化開,才艱難地咽下去。這點東西,
連塞牙縫都不夠,胃里那燒灼的空洞感只是被稍稍麻痹了一瞬,
立刻又以更兇猛的方式反撲回來。但他顧不上了。墻角那個不起眼的小土堆,
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趙老蔫的嗤笑聲像蒼蠅一樣在耳邊嗡嗡作響,而腦海中,
那個冰冷的系統(tǒng)面板卻始終懸浮著,
固執(zhí)地顯示著緩慢跳動的【腐熟進程:0.2%... 0.3%...】,
以及【環(huán)境參數(shù):溫度11.3℃(持續(xù)偏低,腐熟效率-30%),
濕度87%RH(偏高)】的警告。溫度低!腐得慢!陳默的目光在破廟里逡巡。
屋頂?shù)钠贫催€在漏雨,冷風(fēng)嗖嗖地往里灌。他掙扎著起身,拖著依舊虛軟無力的身體,
開始在廟里搜尋一切能用的東西。他扒開厚厚的枯草堆,
在角落里找到幾塊破舊的、沾滿鳥糞的草席碎片;又在坍塌的神臺后面,
發(fā)現(xiàn)了一些散落的大塊樹皮和零碎的瓦片。
到可用保溫材料:草席纖維(部分降解)、樹皮(導(dǎo)熱系數(shù)低)、瓦片(具有一定防水性)。
】 【建議:分層覆蓋于有機質(zhì)堆上方,形成簡易保溫層,減少熱量散失及雨水直接沖刷。
】陳默按照提示,先將相對干燥的草席碎片盡量攤開,覆蓋在小土堆上。接著,
把那些大塊的、相對完整的樹皮蓋在草席上,最后,將能找到的瓦片,像鱗片一樣,
小心地壓在最上層,特別是雨水容易滴落的位置。做完這一切,他又累得幾乎虛脫,
靠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息。額頭的傷口隱隱作痛,提醒著他現(xiàn)實的殘酷。
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系統(tǒng)面板。
進程:0.4%...】 【環(huán)境參數(shù)(覆蓋后):溫度監(jiān)測點提升0.5℃(微小改善),
濕度85%RH(輕微下降)。】 【評估:保溫措施有效,腐熟速率提升約5%。
】0.5℃?5%? 陳默的心沉了一下。這提升微乎其微!時間,他需要時間!
可身體里那瘋狂的饑餓感,還有外面那個殘酷的世界,會給他時間嗎?接下來的幾天,
陳默如同破廟角落里一只無聲無息的蟲豸,掙扎求生。白天,
當(dāng)張小禾或者偶爾路過的社員(大多是好奇地看一眼這個“怪人”)離開后,
他就拖著虛弱的身子,在破廟周圍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活動。
他用張小禾留下的、刃口都崩了的舊柴刀,
費力地刮下榆樹最外層的老皮——里面那點韌皮部,是最后能入口的東西,煮成糊糊,
帶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苦澀和粘稠感,勉強糊住喉嚨。他挖開凍得硬邦邦的土地,
尋找一切可能殘留的、手指頭大小的草根塊莖。運氣好的時候,能在向陽的坡地背風(fēng)處,
找到幾株葉片蔫黃、根莖干癟的蒲公英或苦苦菜,連根帶葉囫圇吞下,
滿嘴都是泥土和草腥味。【檢測到可食用野生植物:蒲公英(根/葉)、苦苦菜(葉)。
】 【成分分析:纖維素、少量礦物質(zhì)、微量維生素。營養(yǎng)價值極低。
】 【警告:長期單一食用易導(dǎo)致營養(yǎng)不良及腸胃問題。】冰冷的分析像一盆冷水澆在心頭。
但陳默別無選擇。每一次吞咽,都是對生存的卑微祈求。他像一個最吝嗇的守財奴,
將找到的每一丁點“食物”都視若珍寶,一點點積攢起來,
支撐著自己去完成一件在旁人看來極其荒謬的事情——照料那個墻角的“糞堆”。
他每天都會小心翼翼地掀開瓦片和樹皮的一角,觀察土堆的濕度。如果感覺干燥了,
就忍著心疼,從張小禾偷偷給他續(xù)過幾次水的舊軍用水壺里,倒出幾滴渾濁的水,
輕輕灑上去。他學(xué)著系統(tǒng)提示的樣子,用一根小木棍,在覆蓋物上戳出幾個不起眼的透氣孔。
他甚至嘗試著,在破廟周圍又收集到一點點零星的腐葉和干燥的動物糞便(大多是鳥糞),
小心翼翼地混入土堆邊緣。這一切,都落在了一個人的眼里。
王有財是紅旗大隊的倉庫保管員兼記分員。這個職位在平常年月不算什么,但在饑荒籠罩下,
卻掌握著巨大的隱性權(quán)力——倉庫里哪怕只剩下一捧麩皮、一把陳年豆種,都是救命的東西。
他四十來歲,個子不高,因為饑餓,臉頰也凹陷著,但那雙細(xì)長的眼睛里,
卻總閃爍著一種精明的、帶著刻薄算計的光。他身上那件半舊的藍色干部服,
比張大山那件補丁摞補丁的干凈不少,袖口磨得發(fā)亮,顯示著他與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們不同。
他早就注意到了破廟里這個來歷不明的“野人”。起初,他和其他人一樣,
只當(dāng)是個很快會餓死的累贅。但幾天下來,他發(fā)現(xiàn)這小子有點邪門。不哭不鬧,
不出去搶食(也沒力氣搶),反而像著了魔一樣,
整天圍著墻角那堆散發(fā)著怪味的土疙瘩轉(zhuǎn)悠,又是蓋又是灑水的。這天下午,
王有財借口巡查庫房周邊(其實庫房早就空了),溜達到了破廟附近。
他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陳默正佝僂著背,小心翼翼地給那個土堆灑水,
動作專注得像個伺候祖宗牌位的神棍。“嗤!”王有財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三角眼里滿是鄙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他娘的,一個快餓死的野種,還有閑心玩泥巴?
他眼珠一轉(zhuǎn),看到陳默放在旁邊地上的一個小破布包——那是張小禾偷偷塞給陳默包草根的,
此刻里面似乎還裝著點東西。王有財躡手躡腳地靠近破廟那扇破窗,屏住呼吸。
他看到陳默灑完水,又仔細(xì)地把瓦片樹皮蓋好,然后才疲憊地坐下,從那個破布包里,
極其小心地掏出一小塊黑乎乎的東西,像是刮了皮的樹根,放進嘴里,
用僅剩的幾顆牙齒艱難地磨著。一股邪火“噌”地竄上王有財?shù)男念^!有吃的!
這小子居然還有吃的!雖然那玩意兒看著就難以下咽,但在這餓殍遍野的時候,那就是命!
一個惡毒的念頭瞬間在王有財心里成形。他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意,悄無聲息地退開,
轉(zhuǎn)身快步朝著大隊部走去。大隊部是一間同樣破敗的土坯房,比破廟也強不了多少。
張大山正佝僂著背,坐在一張三條腿的破桌子后面,
、沾著污漬的紙片發(fā)愁——那是上面剛發(fā)下來的、關(guān)于“自力更生、節(jié)約渡荒”的緊急通知,
字里行間透著冰冷的無力感。趙老蔫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著空煙袋鍋子,一臉愁云慘霧。
“張支書!張支書!不好了!”王有財人未到,聲先至,帶著一種刻意夸張的驚慌。
張大山和趙老蔫都抬起頭。張大山眉頭擰得更緊:“嚎什么喪?天塌了?
”王有財氣喘吁吁地沖進來,指著破廟的方向,一臉痛心疾首:“是那個叫陳默的野小子!
他…他在搞破壞!搞封建迷信活動!”“啥?”趙老蔫煙袋鍋子都忘了抽,一臉懵。
張大山渾濁的眼睛銳利地盯著王有財:“說清楚!什么破壞?什么迷信?”“我親眼看見的!
”王有財拍著胸脯,唾沫星子亂飛,“他整天在那破廟墻角搗鼓一堆臭烘烘的爛泥巴!
又是拜又是供的!還把他省下來的那點口糧都埋進去了!
這分明就是在搞‘五鬼運財’那一套邪術(shù)啊!張支書!這還了得?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饑荒年月!他不想著好好勞動,搞這些歪門邪道,這不是破壞生產(chǎn)、擾亂人心是什么?
萬一惹怒了老天爺,給咱大隊招來更大的災(zāi)禍咋辦?這責(zé)任誰擔(dān)得起?
”他故意把“口糧”兩個字咬得極重,還偷偷觀察著張大山的臉色。果然,
聽到“省下來的口糧埋進糞堆”,張大山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枯瘦的手猛地拍在破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紙片跳了一下:“胡鬧!簡直是胡鬧!”糧食!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任何糟蹋糧食的行為,都足以點燃他心中積壓的所有怒火和絕望。
趙老蔫也回過味來,氣得直跺腳:“我就說這小子邪性!鼓搗糞肥就夠膈應(yīng)人了,還埋吃的?
作孽啊!那是遭天譴的!”“走!跟我去看看!”張大山霍然起身,佝僂的背挺直了幾分,
帶著一股壓抑的雷霆之怒,拄著根當(dāng)拐棍用的粗樹枝,大步流星地就朝破廟走去。
王有財眼中閃過一絲得色,連忙跟上。趙老蔫也唉聲嘆氣地跟在后面。
破廟的門被張大山一腳踹開,比上次更加粗暴。陳默正靠在墻邊,
閉著眼睛努力對抗著眩暈和饑餓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得一哆嗦,猛地睜開眼。
張大山像一尊怒目金剛般堵在門口,枯槁的臉上肌肉緊繃,深陷的眼窩里燃燒著兩簇怒火,
死死盯著陳默,又掃向墻角那個被精心“伺候”著的小土堆。王有財站在張大山側(cè)后方,
抱著胳膊,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冷笑和幸災(zāi)樂禍。
趙老蔫則是一臉的痛心疾首和“果然如此”。“陳默!”張大山的怒吼如同炸雷,
震得破廟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你給我說清楚!你搞的這是什么名堂?把吃的埋進糞土里?
你想干什么?!”陳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張大山噴火的眼睛,
又看到王有財那陰冷的笑容,瞬間明白了。是王有財!這個倉庫保管員!
他看到了自己藏草根,故意歪曲事實來告狀!他想解釋,
喉嚨卻干澀發(fā)緊:“張…張書記…不是…不是埋吃的…那是…那是堆肥…”聲音嘶啞微弱。
“堆肥?”張大山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愚弄的狂怒,“你當(dāng)我是三歲娃娃?
堆肥有把吃的埋進去堆的?王保管員親眼看見你把省下的口糧埋了!你這是在糟蹋糧食!
是在搞封建迷信!是在找死!”“我沒有!”陳默急得氣血上涌,額頭青筋暴起,
掙扎著想站起來,“那是草根!是樹皮!是實在不能吃、刮下來的渣子!我沒埋能吃的!
”他指著那個土堆,急切地辯解,
“我只是想…想讓糞肥熟得快些…好給地里用…”“熟得快些?用你那些鬼畫符的法子?
”王有財陰陽怪氣地插嘴,指著陳默覆蓋得整整齊齊的瓦片和樹皮,“瞧瞧!
弄得跟供神龕似的!張支書,趙叔,你們種了一輩子地,聽說過糞肥這么‘供’著能熟的?
這不就是邪術(shù)嗎?這小子來歷不明,誰知道安的什么心!我看他就是想用邪術(shù)害咱們大隊!
”“你血口噴人!”陳默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王有財,卻因為虛弱和憤怒,手指都在顫抖。
“夠了!”張大山一聲暴喝,打斷了爭吵。他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得不輕。
王有財?shù)脑捪穸敬桃粯釉谒睦铩須v不明,
邪術(shù)害人…在這個風(fēng)聲鶴唳、人人自危的年月,
任何一點“不安定”因素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zāi)。他不能冒這個險!
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陳默,聲音冰冷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陳默!
我不管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立刻!馬上!把你搞的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給我清理干凈!
一粒糞星子都不準(zhǔn)留在這公家的破廟里!否則…”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把你當(dāng)破壞分子扭送到公社去!”扭送公社!在那個年代,
這幾乎等同于宣判死刑!陳默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幾乎將他凍僵。
他看著張大山不容置疑的臉,看著王有財?shù)靡獾睦湫Γ粗w老蔫搖頭嘆息的無奈,
一股巨大的悲憤和不甘在胸中翻涌、沖撞,幾乎要將他撕裂。清理干凈?把他唯一的希望,
那承載著“氮磷鉀”和加速腐熟念想的土堆,當(dāng)作垃圾一樣鏟掉?他死死咬著下唇,
直到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低下頭,肩膀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一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憤怒。“聽見沒有?張支書的話你沒聽見?
”王有財狐假虎威地呵斥道,上前一步,似乎想動手。
“我…自己來…”陳默的聲音低啞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血沫。
他不再看任何人,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到墻角。
他伸出那雙指甲翻裂、布滿污垢和血痂的手,顫抖著,
掀開他一片一片親手蓋上去、寄托了微弱希望的瓦片。冰冷的瓦片邊緣割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滲出,混入泥土。他扒開那層粗糙的樹皮,
下面已經(jīng)開始有些濕潤、粘連的草席碎片…一股并不濃烈、卻帶著一種奇異發(fā)酵氣息的味道,
混合著泥土的腥氣,在掀開覆蓋物的瞬間彌散開來。這氣味,不同于新鮮糞便的惡臭,
也不同于單純泥土的土腥,更像是一種…陳年落葉被深埋地下、緩慢分解的味道?隱隱約約,
似乎還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酒糟般的酸香?王有財立刻夸張地捂住鼻子,后退兩步,
一臉嫌惡:“嘔!什么怪味!邪性!太邪性了!張支書您聞聞!這味兒就不對勁!肯定有鬼!
”張大山皺著眉,也聞到了這股奇特的氣味。他種了一輩子地,對糞肥的氣味再熟悉不過。
這味道…確實和他認(rèn)知里漚糞坑那種濃烈刺鼻的惡臭不太一樣。但具體哪里不一樣,
他又說不上來。這反常的氣味,加上王有財?shù)纳匡L(fēng)點火,
反而讓他心里那點本就不多的疑慮更加深重。趙老蔫也抽了抽鼻子,
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困惑。這味兒…有點怪,但似乎…也沒那么難聞?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立刻就被對“邪術(shù)”的恐懼壓了下去。他搖搖頭,沒說話。
陳默沒有理會他們的反應(yīng)。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雙手上。他扒開表層那層混合的土壤,
露出了下面已經(jīng)開始變化的物質(zhì)。新鮮的枯葉和糞便已經(jīng)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顏色深褐、質(zhì)地變得松散、仿佛被無數(shù)細(xì)小生物咀嚼過一遍的物質(zhì)。
它不再是黏糊糊的一團,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疏松的顆粒感,像…像濕潤的、深色的沙子?
一些白色的、絲線狀的菌絲隱約可見,纏繞在那些深褐色的顆粒之間。
【腐熟進程:8.7%...】 【當(dāng)前狀態(tài):初級腐殖質(zhì)形成中,有機質(zhì)初步分解,
微生物活動活躍。】 【氣味分析:產(chǎn)生少量低分子有機酸及醇類物質(zhì)(乙酸、乙醇等),
屬正常發(fā)酵氣味。】 【警告:腐熟不完全,養(yǎng)分釋放緩慢,直接施用仍存在風(fēng)險。
】系統(tǒng)的提示冰冷而客觀,清晰地呈現(xiàn)在陳默的腦海。他看到了!他親手觸摸到了!
淺埋、覆蓋保溫…這些看似荒謬的做法,真的讓腐熟加速了!雖然只有8.7%,遠(yuǎn)遠(yuǎn)不夠,
但變化是真實的!那些深褐色的顆粒,那些白色的菌絲,就是證明!
這就是“氮磷鉀”誕生的地方!
一股混雜著巨大委屈、悲憤和一絲微弱狂熱的情緒猛地沖上陳默的頭頂!他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張大山,聲音因為激動和嘶啞而變得異常尖銳:“張書記!您看!
您看看!這不是邪術(shù)!它真的在變!糞肥…糞肥真的在‘熟’!這樣埋著蓋著,
比漚在坑里快!快得多!這東西…這東西能肥地!能讓莊稼長得好!能救命啊!
”他抓起一把深褐色的、帶著白色菌絲的腐殖質(zhì),不顧那粘膩的觸感,
像捧著一捧救命的仙丹,顫抖著伸到張大山面前。那奇特的發(fā)酵氣味更加清晰地彌漫開來。
張大山被陳默眼中那近乎瘋狂的光芒和這從未見過的“糞肥”狀態(tài)驚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他看著陳默手中那捧深褐色的“泥土”,
再看看陳默那張因為激動和營養(yǎng)不良而扭曲、卻寫滿無比真誠和急切的臉,
心中第一次產(chǎn)生了劇烈的動搖。這小子…難道真不是在搞鬼?
這玩意兒…看著是有點不一樣…“張支書!您可千萬別被他唬住了!
”王有財尖銳的聲音像一把刀,瞬間劈開了張大山的動搖。他指著陳默手中的腐殖質(zhì),
臉上的表情夸張而扭曲,“您瞅瞅!這黑乎乎黏答答的!還長著白毛!這不是發(fā)霉是什么?
這不就是邪術(shù)弄出來的妖物嗎?他這是想用這妖物害咱們的莊稼!害咱們大隊啊!您快下令,
讓他趕緊把這臟東西扔出去!燒掉!免得禍害人!”“對!燒掉!扔遠(yuǎn)點!
”趙老蔫也被王有財?shù)脑拠樧×耍B忙附和。那白色的菌絲,在他樸素的認(rèn)知里,就是霉,
就是不祥!“燒掉…”張大山看著陳默手中那捧東西,又看看王有財和趙老蔫驚恐的表情,
再看看破廟外灰蒙蒙、毫無生氣的天地。一股沉重的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老了,他累了,他背負(fù)著整個大隊幾百口人命的沉重枷鎖。他經(jīng)不起任何風(fēng)險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萬一真招來禍?zhǔn)履兀克壑械膭訐u迅速褪去,
重新被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決絕取代。他避開陳默那絕望而執(zhí)拗的目光,
聲音干澀而疲憊,卻帶著最終裁決的冷酷:“陳默…別說了。按我說的做。
把這東西…清理出去。扔到…后山溝里去。以后…不準(zhǔn)再搞這些歪門邪道。想留下,
就老老實實,跟著大伙兒下地干活。”說完,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不再看陳默一眼,
拄著那根粗樹枝,佝僂著背,步履蹣跚地轉(zhuǎn)身離開了破廟。背影蕭索得如同一片深秋的枯葉。
王有財?shù)靡獾仄沉岁惸谎郏瑥谋亲永锖吡艘宦暎哺吡恕Zw老蔫嘆了口氣,搖搖頭,
也拄著棍子離開了。破廟里,死一般的寂靜。陳默僵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
他伸出的手還保持著那個托舉的姿勢,手中那捧深褐色的、帶著生命氣息的腐殖質(zhì),
仿佛有千鈞重。他眼中的光芒,那最后一點希望的火苗,
在張大山冰冷的命令和王有財惡毒的勝利目光中,徹底熄滅了。燒掉?扔掉?
把他唯一能抓住的、能改變這片貧瘠土地、能救命的東西,當(dāng)作垃圾和妖物,扔進后山溝?
一股比饑餓更甚百倍的冰冷,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慢慢地、慢慢地垂下手臂。
那捧珍貴的腐殖質(zhì)從他顫抖的指縫間無聲地滑落,散落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
他看著地上那一小灘深褐色,又抬頭望向屋頂破洞外那片灰蒙蒙、毫無希望的天空。
…王有財陰冷的笑容…張大山冷酷的命令…一幕幕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瘋狂旋轉(zhuǎn)、碎裂。
為什么?為什么無論在哪里,無論他多么想抓住一點改變命運的希望,
最后都會被無情地碾碎?他只想種好地,只想活下去,
只想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就這么難嗎?一滴滾燙的液體,混合著額頭上傷口滲出的血水,
終于不受控制地滑過他沾滿泥污的臉頰,砸落在散落的腐殖質(zhì)上,
瞬間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他猛地蹲下身,不再是小心翼翼地扒開,
而是像一頭受傷絕望的野獸,用雙手瘋狂地刨著墻角那個小小的土堆!
瓦片、樹皮、草席被粗暴地掀開、扔到一邊!
混合著腐殖質(zhì)和未完全分解物質(zhì)的泥土被刨得四處飛濺!【警告!腐熟環(huán)境遭到嚴(yán)重破壞!
微生物活性急劇下降!腐熟進程中斷!】 【警告!宿主情緒波動劇烈!生命體征異常!
請立刻停止!】系統(tǒng)的警告音在腦海中尖銳地鳴響,但陳默充耳不聞。他只想毀掉它!
毀掉這個帶給他短暫希望又帶來更深絕望的根源!
毀掉這個證明了他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象征!就在他瘋狂地刨著,泥點濺滿全身,
指甲再次翻裂出血,意識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虛弱而開始模糊時“住手!陳大哥!快住手!
”一個帶著哭腔的、細(xì)弱卻異常焦急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張小禾像一陣風(fēng)似的沖了進來。
她顯然剛從地里回來,褲腿上還沾著泥點,小臉跑得通紅,額頭上掛著細(xì)汗。
她一眼就看到了墻角那個被刨得一片狼藉的土堆,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腐殖質(zhì),
看到了陳默狀若瘋魔、滿手是血和泥的絕望模樣。“陳大哥!你這是干什么呀!
”張小禾沖過去,不顧那難聞的氣味和飛濺的泥點,一把抓住了陳默還在瘋狂刨挖的手臂。
她的手冰涼,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陳默的動作猛地一滯,
布滿血絲的眼睛茫然地轉(zhuǎn)向她,里面是一片死寂的灰燼。“我都知道了!王有財那個壞種!
他故意告黑狀!”張小禾的聲音帶著憤怒的顫抖,大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我…我剛才在路上碰到趙叔了,他都跟我說了!張書記…張書記他也是沒辦法啊!
現(xiàn)在風(fēng)聲緊,一點點事都能被放大…他怕啊!”她看著陳默毫無生氣的眼睛,
心像被針扎一樣疼。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那捧深褐色的腐殖質(zhì)上。
她不像張大山和趙老蔫那樣被經(jīng)驗束縛,也不像王有財那樣滿心惡毒。她念過書,
雖然只有兩年初中,但她知道“微生物”,知道“發(fā)酵”這些詞。
眼前這深褐色的、帶著菌絲的“泥土”,散發(fā)的氣味雖然陌生,卻并不邪惡,
反而…反而讓她想起以前在公社農(nóng)技站宣傳欄上模糊看到過的、關(guān)于“堆肥”的只言片語?
一個大膽得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心里悄然萌生。她蹲下身,在陳默驚愕的目光中,
伸出自己同樣瘦弱、卻干凈許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小撮散落的深褐色腐殖質(zhì),
放在鼻尖下,仔細(xì)地聞了聞。那氣味,微酸,帶著土腥,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森林里腐殖土的味道?她抬起頭,看著陳默,
大眼睛里沒有了淚水,只剩下一種近乎賭徒般的決絕和明亮的光彩:“陳大哥!別扔!
更別燒!”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堅定,“我信你!我信這‘糞肥’不一樣!
張書記不讓在廟里弄…那…那咱們就偷偷弄!弄到外面去!”她指著破廟后面,
靠近山崖根的一處凹陷背風(fēng)的地方,那里有幾塊半人高的大石頭天然形成了個小小的避風(fēng)港。
“就那兒!我?guī)湍悖≡蹅儼堰@…寶貝…悄悄轉(zhuǎn)移過去!再用石頭圍起來擋著風(fēng)!
王有財他們肯定發(fā)現(xiàn)不了!”張小禾的語速很快,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
“我…我每天下工,偷偷幫你撿樹葉!撿牲口糞!幫你看著!陳大哥,你得活下去!
你得把這‘糞肥’弄出來!讓大伙兒看看!讓張書記看看!讓王有財那個壞種看看!你行的!
我知道你行!”陳默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眼神卻亮得驚人的姑娘。她的話,
像黑暗中驟然劃亮的一根火柴,雖然微弱,卻瞬間驅(qū)散了籠罩他心頭的無邊黑暗和冰冷絕望。
“小禾…”他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喉嚨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那雙死寂的眼睛里,
一點點、極其緩慢地,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卻無比堅韌的星火。希望,
并未斷絕。它只是從破廟的墻角,被轉(zhuǎn)移到了山崖下、幾塊冰冷的石頭后面,
在一個同樣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姑娘的守護下,倔強地延續(xù)著。
第3章:崖根下的星火張小禾選擇的“新基地”確實隱蔽。
破廟后方幾塊半人高的嶙峋山石斜倚著陡峭崖壁,天然圍攏出一塊不足丈方的凹陷地。
這里背風(fēng),頭頂有突出的巖層遮擋,雨水只能從邊緣淅淅瀝瀝滲下些許。
陳默跪在潮濕冰冷的碎石地上,用那雙指甲翻裂、指腹?jié)B血的手,
近乎虔誠地將從破廟墻角刨出來的、帶著白色菌絲的深褐色腐殖質(zhì),連同底下濕潤的泥土,
一點點捧過來,堆在凹陷地中央。每一下觸碰,
細(xì)微的提示:【腐熟進程:8.7%...微生物活性降低中...請盡快恢復(fù)適宜環(huán)境】。
他動作更輕了,仿佛捧著的不是腐土,而是剛剛破殼、一碰即碎的雛鳥。
張小禾瘦小的身影在破廟與山崖間來回穿梭。她動作飛快,像只警惕的雀鳥,
每次只抱一小捧枯葉或幾塊干結(jié)的牲口糞。
干燥些的碎草席、被風(fēng)吹落的鳥窩碎片、甚至幾塊邊緣長著青苔的舊瓦——都悄悄運了過來。
“陳大哥,給!”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奔跑后的微喘,將東西塞到陳默手邊,
又立刻轉(zhuǎn)身跑開,繼續(xù)她的“搬運”。額角滲出的細(xì)汗混著灰塵,
在她蠟黃的小臉上劃出幾道痕。
源補充:枯葉(纖維素、木質(zhì)素)、禽類糞便(氮磷鉀含量較高)、草席纖維(緩慢分解)。
】 【建議:與原有腐殖質(zhì)混合,表層覆蓋保溫保濕材料。】陳默按照提示,
小心地將新找來的枯葉撕碎,混入那堆珍貴的腐殖質(zhì)里。張小禾遞過來的幾塊舊瓦,
被他仔細(xì)地斜搭在石壁上方,既能擋雨,又能透入些許天光。最后,
他將張小禾找來的、相對厚實些的草席碎片,嚴(yán)嚴(yán)實實地蓋在混合好的堆料上。
一個簡陋卻傾注了兩人全部希望的微型堆肥點,在冰冷的山崖根下悄然成型。“成了!
”張小禾看著被遮蓋好的小土堆,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又帶著點小得意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這下王有財那個壞種肯定找不著了!”她頓了頓,看著陳默依舊凝重的臉色,
聲音輕快了些,“陳大哥,你放心!以后我下工,就去林子里給你撿樹葉!牲口棚那邊,
我瞅著機會也能弄點糞過來!咱們一起,肯定能讓這寶貝快些熟!”陳默抬起頭,
山崖縫隙透下的微光映著他沾滿泥污的臉,額角的傷口已結(jié)了暗紅的痂。
他看著眼前這個面黃肌瘦卻眼神灼亮的姑娘,一股久違的暖流,混雜著酸楚,悄然漫過心田。
喉嚨哽了哽,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嘶啞的:“…謝謝,小禾。
”日子在饑餓與隱秘的期待中緩慢流淌。陳默依舊虛弱,
但張小禾每天偷偷省下的那半個黑乎乎的野菜團子或一小塊刮得極薄的樹皮,
成了他維持體力、照料堆肥點的唯一支撐。他像守護一個易碎的夢,
每天小心翼翼地掀開草席一角,觀察濕度、溫度,用木棍戳出細(xì)小的透氣孔。每一次靠近,
那股微酸、帶著土腥和奇異發(fā)酵的氣息都更濃郁一分,系統(tǒng)面板上那緩慢跳動的腐熟百分比,
成了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標(biāo)。【腐熟進程:15.3%...微生物活動活躍,
溫度提升至23.5℃(適宜)。】 【腐殖質(zhì)轉(zhuǎn)化加速,有機酸持續(xù)產(chǎn)生。
警告:需注意翻堆增加氧氣,避免厭氧環(huán)境產(chǎn)生有害物質(zhì)。】翻堆!陳默立刻行動。
他用撿來的半截木片,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深褐色的堆料。隨著翻動,
內(nèi)部的熱氣裹挾著更濃郁的發(fā)酵氣味蒸騰而出,白色的菌絲網(wǎng)絡(luò)在溫?zé)岬母迟|(zhì)間若隱若現(xiàn),
如同大地隱秘的血管。張小禾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忍不住小聲問:“陳大哥,這…這味兒,
好像沒那么難聞了?還有點…像酒糟?”“嗯,”陳默難得地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指著那些菌絲,“它們在‘吃’東西,在干活。這樣翻一翻,透透氣,它們干得更起勁。
” 他用木片挑起一小塊顏色最深、菌絲最密集的腐殖質(zhì),“看,
這就是‘熟’得最好的部分,是土地的‘精糧’。”張小禾湊近了看,
大眼睛里充滿了驚奇和一種懵懂的信任。她學(xué)著陳默的樣子,也拿起一根小樹枝,
笨拙卻認(rèn)真地幫忙翻動起來。冰冷的山崖根下,兩個被時代遺忘的饑餓靈魂,
守著一小堆散發(fā)著生命氣息的腐土,仿佛守住了對抗整個荒年的火種。機會來得猝不及防。
一場倒春寒的凍雨過后,大隊唯一一塊向陽坡地上的春小麥苗,蔫黃了大片。
葉片上布滿了詭異的銹紅色斑點,像凝固的血淚。趙老蔫蹲在地頭,粗糙的手指捻著病葉,
愁苦的皺紋更深了,幾乎能夾死蒼蠅。“完了…這是銹病!這鬼天氣,一凍一熱,最招這個!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滿是老繭的手無力地拍在膝蓋上,“沒治!往年碰上,
只能眼睜睜看著減產(chǎn),甚至…絕收!”老支書張大山背著手站在田埂上,
佝僂的脊背仿佛被無形的重?fù)?dān)壓得更彎了。他渾濁的眼睛掃過一片病怏怏的麥田,
枯槁的臉上死氣沉沉。倉庫早就空了,這點麥苗是全大隊熬到夏收的最后指望。
如果絕收…他不敢想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絕望的氣息在田間彌漫,
壓得人喘不過氣。就在這時,一個嘶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張書記,
趙叔…這病,或許…能試試治。”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說話的人身上——是陳默!
他不知何時也來到了地頭,站在人群外圍。他依舊瘦得脫形,破舊的褂子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額角的傷疤在灰暗天光下格外顯眼。但他站得筆直,那雙曾被絕望淹沒的眼睛,
此刻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你?”王有財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第一個跳出來,細(xì)長的眼睛里滿是刻薄的譏諷,“陳默,你個來歷不明的野小子,
懂什么莊稼病害?別在這兒妖言惑眾!張書記,我看他就是看咱們倒霉,想趁機搞破壞!
”趙老蔫也皺緊了眉頭,滿是懷疑:“后生,這銹病是老天爺降災(zāi),多少老把式都束手無策,
你能有啥法子?”張大山?jīng)]說話,只是用那雙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陳默,
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心底到底是藏著救命的稻草,還是更深的禍心。
陳默無視王有財?shù)鸟耄瑥街弊叩揭恢瓴∶缜岸紫隆K斐稣粗嗤恋氖种福?/p>
輕輕拂過葉片上的銹斑,腦海中,系統(tǒng)的提示清晰無比:【診斷:小麥條銹病。
病原:條形柄銹菌(Puccinia striiformis)。發(fā)病條件:低溫高濕。
】 【推薦防治方案(基于現(xiàn)有條件):1. 及時清除病葉及田邊雜草,
減少菌源;2. 草木灰水溶液(濃度5-8%)噴灑葉面,改變?nèi)~片表面微環(huán)境,
抑制孢子萌發(fā);3. 增施腐熟有機肥,增強植株抗病力。】他抬起頭,
迎著張大山審視的目光,聲音沉穩(wěn),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這病叫條銹病,
是低溫濕氣引來的銹菌作祟。要治,眼下有三步:第一,立刻把地里這些帶紅斑的病葉子,
能摘的都摘下來,連同田埂邊的雜草,攏到一處,遠(yuǎn)遠(yuǎn)地?zé)簦?/p>
不能讓那看不見的病菌孢子再飛出來禍害好苗子!”“燒病葉?”趙老蔫下意識地反駁,
“那…那麥苗還活不活了?摘葉子傷元氣啊!”“不摘,病菌會像瘟疫一樣傳開,
整片地都保不住!”陳默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二,找草木灰,
越多越好!用清水化開,攪勻了,像下雨一樣,細(xì)細(xì)地噴在這些麥苗葉子上!草木灰屬堿性,
能破了那病菌喜歡的濕黏環(huán)境,讓它沒法發(fā)芽作亂!”草木灰?噴葉子?
這聞所未聞的法子讓周圍的老農(nóng)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起來。“第三,
”陳默的目光投向遠(yuǎn)方山崖的方向,又迅速收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得給這地,
加點‘力氣’!用熟透了的糞肥…追一道肥!壯根壯稈,麥苗自己有了力氣,才能扛得住病!
”“熟透的糞肥?”王有財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立刻尖聲叫嚷起來,
手指幾乎戳到陳默鼻尖,“張書記!您聽聽!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繞來繞去,
還是他那些臭烘烘的鬼把戲!我看他就是存心想毀了咱這點救命苗子!什么草木灰噴葉子,
全是障眼法!您可千萬別上當(dāng)啊!”張大山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
枯瘦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他看看地里奄奄一息的麥苗,
又看看陳默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和王有財那張寫滿惡毒的臉。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巨石壓在心口。幾百口人饑餓的目光,像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終于,
他猛地一跺腳,干裂的嘴唇里迸出一個嘶啞、卻帶著孤注一擲決斷的字: “試!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陳默,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陳默!
法子是你提的!就按你說的做!趙老蔫,你帶人,摘病葉,燒!小禾!發(fā)動婆娘娃娃,
去各家各戶灶膛里扒拉草木灰!有多少要多少!陳默——!”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
“你說的那‘熟透的糞肥’…在哪兒?真有?”陳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用力點頭:“有!
就在后山崖子根下!不多…但夠救這塊地!”“好!”張大山一揮手,
像劈開一道無形的枷鎖,“帶路!王有財,你也跟著去!給老子看清楚嘍,
到底是什么‘鬼把戲’!”一行人頂著壓抑的氣氛來到山崖根下。
當(dāng)陳默和張小禾小心翼翼地移開作為偽裝的石塊和枯枝,露出那個被草席覆蓋的小小土堆時,
一股濃烈卻不刺鼻、帶著泥土醇厚氣息和奇異發(fā)酵芬芳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陳默扒開表層覆蓋物和未完全分解的碎葉,
露出了下面那深黑油亮、質(zhì)地松軟如沙壤、布滿繁密白色菌絲的腐熟堆肥!
“老天爺…”趙老蔫第一個忍不住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
那黑土在他布滿老繭的指間松散滑落,帶著溫潤的濕意和蓬勃的生命力。
他湊到鼻尖深深一嗅,沒有預(yù)想中的惡臭,
只有一種雨后森林深處沃土的、令人心安的醇厚氣息。他渾濁的老眼猛地睜大,
難以置信地看向陳默:“這…這真是…糞肥弄出來的?”王有財?shù)哪樕查g變得極其難看,
他強作鎮(zhèn)定地嗤笑:“哼!看著是像模像樣,誰知道里面摻了什么邪門東西!張書記,
這玩意兒往地里一放,萬一…”“閉嘴!”張大山低吼一聲,打斷了他。老支書也蹲了下來,
枯瘦的手指深深插入那溫潤松軟的黑色腐殖質(zhì)中,
感受著那不同于冰冷貧瘠土地的、充滿生機的溫?zé)崤c柔軟。他抓起一把,湊到眼前仔細(xì)端詳,
又放到鼻下,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氣。那股屬于豐饒大地的、原始而蓬勃的生命氣息,
猛烈地沖擊著他被饑餓和絕望麻木已久的神經(jīng)。他抬起頭,看向陳默,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震驚、疑慮、掙扎,最終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他猛地站起身,
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陳默!這堆…‘寶貝’,全給我起出來!趙老蔫,
你親自挑幾個靠得住的人手,跟著陳默!怎么用,聽他指揮!就按他說的法子辦!救麥子!
”紅旗大隊的男女老少,在一種近乎悲壯的沉默中被動員起來。
女人們和孩子像螞蟻搬家一樣,穿梭于村落和田間,
將一筐筐、一盆盆扒拉出來的草木灰匯聚到坡地旁。
趙老蔫則帶著幾個平日最老實巴交、悶頭干活的老農(nóng),跟著陳默,
小心翼翼地將崖根下那堆珍貴的黑色腐殖質(zhì)起出來,用破舊的籮筐抬到地頭。
陳默成了臨時的總指揮。他嘶啞的聲音在寒風(fēng)中清晰地傳達著指令: “病葉!貼著根摘!
摘下的葉子,裝筐,運到下風(fēng)口的洼地,集中燒!一片葉子渣都不能留在地里!
” “草木灰!過細(xì)篩!篩掉粗塊和沒燒透的炭!按一捧灰兌…十捧清水的比例,
在大木桶里攪勻!攪到水發(fā)渾發(fā)暗!” “腐熟肥!”他指著那堆珍貴的黑土,“用手搓散!
不能有大塊!跟著我,沿著麥壟,在離麥根三指遠(yuǎn)的地方,淺淺地開溝!撒肥!撒勻!
撒完立刻用腳覆土蓋嚴(yán)實!別讓肥力跑了!”【宿主應(yīng)用農(nóng)業(yè)知識干預(yù)現(xiàn)實進程,
系統(tǒng)經(jīng)驗值+10。】 【環(huán)境掃描:土壤濕度偏高(78%RH),
噴施草木灰水效果將受影響。建議:待葉片表面無明水時操作。
】陳默立刻補充:“草木灰水,等下午風(fēng)頭起來,把葉子上的水氣吹干些再噴!噴頭舉高點,
像下毛毛雨那樣,細(xì)細(xì)地灑!葉子正反面都要沾到!”人們沉默地執(zhí)行著。
一雙雙被苦難磨礪得粗糙的手,此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摘除病葉、篩灰、攪拌、開溝、撒肥、覆土。王有財陰沉著臉站在田埂上,
看著陳默被眾人圍在中間指揮若定,
看著那些他嗤之以鼻的“糞土”和“灰水”被鄭重其事地施用到田里,
細(xì)長的眼睛里閃爍著怨毒的光。他幾次想開口挑刺,都被張大山嚴(yán)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三天后,當(dāng)清晨微弱的陽光再次照向陽坡地時,奇跡發(fā)生了。
那些原本蔫頭耷腦、銹斑蔓延的麥苗,仿佛被注入了無形的生命力!
葉片雖然依舊帶著病后的淺黃,但那種瀕死的萎靡已然褪去,葉尖努力地向上伸展,
透出一種掙扎向上的韌勁。更令人驚喜的是,靠近根部的地方,
竟悄然萌發(fā)出了幾片嫩綠的新葉!在灰黃一片的田野里,這一點點新綠,微弱卻無比倔強,
如同刺破厚重陰云的第一縷陽光,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眼中沉寂已久的希望!“活了!
麥苗真活過來了!”一個老農(nóng)激動地跪在田埂上,粗糙的手撫摸著那嫩綠的新葉,聲音哽咽。
“神了!陳默的法子真神了!”人群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驚嘆和歡呼,
看向陳默的目光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趙老蔫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猛地一拍大腿,
沖到陳默面前,布滿老繭的手緊緊抓住陳默瘦削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陳技術(shù)員!
俺…俺老蔫服了!心服口服!你那堆‘寶貝’,那草木灰水…是仙丹!是救命的仙丹啊!
”他渾濁的老眼里閃爍著激動的淚光,那是世代與土地打交道的老農(nóng),
對真正能救活莊稼的智慧和力量的最高認(rèn)可。張大山站在人群中央,
佝僂的背脊似乎挺直了一些。他看著田里那片象征著生機的嫩綠,
再看看被趙老蔫和激動的人群圍在中間、有些無措的陳默,枯槁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
他沉默地解下腰間那個磨得發(fā)亮、視若珍寶的旱煙袋,
從里面極其珍重地捏出一小撮早已干透發(fā)脆的劣質(zhì)煙絲。他沒有自己抽,而是走到陳默面前,
將那一小撮金貴的煙絲,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陳默同樣粗糙、沾著泥土的手心。
“陳…陳技術(shù)員,”老支書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托付的重量,
每一個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地上,“這點煙…不成敬意。往后…這紅旗大隊的地,
這幾百口老小的命…得靠你,帶著我們…好好種!”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深深地看著陳默,
里面沒有了最初的警惕和懷疑,只剩下沉甸甸的、關(guān)乎生死的信任與懇求。
陳默攥緊了手心里那點帶著老支書體溫的、粗糙的煙絲,指尖微微顫抖。他抬起頭,
望向眼前這片在苦難中掙扎出一點新綠的田野,
再望向周圍那一張張被饑餓刻滿溝壑、此刻卻因希望而微微發(fā)亮的臉龐。
山風(fēng)呼嘯著掠過枯黃的山崗,卷起塵土,卻再也吹不熄崖根下那堆腐土點燃的星火,
和他胸腔里重新蓬勃跳動的心音。
神農(nóng)系統(tǒng)的界面在意識深處悄然閃爍:【主線任務(wù)觸發(fā):拯救饑荒。
階段目標(biāo):確保紅旗公社春小麥?zhǔn)斋@。獎勵:系統(tǒng)經(jīng)驗值+100,
解鎖“初級病蟲害圖鑒”。】前路依然荊棘密布,王有財怨毒的眼神如同潛伏的毒蛇。
但腳下的土地,第一次向他傳遞來溫?zé)岬牟珓印?/p>
他不再是那個被妻子拋棄、墜崖瀕死的絕望農(nóng)夫,也不再是破廟里任人驅(qū)趕的“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