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哲和我戀愛三年。分手后三個月,就和別人結了婚。他給我發了請柬。
我給他包了個一萬塊的紅包。1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兩周前,我看完偶像的演唱會后,
準備從深圳返回蘇州,正在候機時收到了鄭哲要結婚的消息——電子請柬同事們人手一份。
坐在候機大廳的我,感到手腳發麻,原本高昂的情緒瞬間啞火,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
我挑剔地看著請柬中鄭哲的婚紗照,精修過后鄭哲的臉都有些失真了,
笑容像是找了素材硬貼上去的,根本不是他一貫的笑。新娘挺好看的,
可也搞不清楚這好看是天生麗質,還是依靠后期加工。端看了大約五分鐘,
我才鼓足勇氣回復鄭哲:「恭喜。」鄭哲幾乎秒回:「謝謝。演唱會看得很開心吧。」
收到請柬前的半小時,我在朋友圈曬出了演唱會的票根、應援棒,還有機票,
說自己「滿載而歸」。「那還用說。」我故作輕松。可事實上在看到請柬的那一刻,
演唱會已經變得索然無味。電子請柬的配樂是首英文歌,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是我最喜歡的George Benson版本。分明是柔美的爵士樂,
卻聽得我心里直泛酸。微信群里很是熱鬧,關系較好的同事紛紛發來問候。
「鄭哲結婚請你了沒?」「給你發請帖了?那你豈不是要給前男友份子錢?真膈應。」
「你倆才分手多久呀,他這么快就找好下家入職簽約了,boss直聘都沒這效率。」
跟同事談戀愛,就好比鴨子在水面游泳,任何動態都被瞧得一清二楚,如今分了手,
還要被他們“快來快來數一數”,著實晦氣。就連老板都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以示安慰。
說起來,我與鄭哲的戀愛關系算得上是老板牽的線。我們公司不大,我做行政,他搞設計。
平日里雖說抬頭不見低頭見,可是我沉迷追星,他不擅社交,誰也沒瞧得上誰。
某一天公司組織團建,去西山徒步。我走路一向飛快,鄭哲也是。全程十五公里,走到最后,
就剩我們兩個沖在最前面。徒步結束后聚餐,老板忽然來了一句:“你們倆今天走得這么快,
是誰追誰呀?反正都是單身,要不干脆內部消化一下?”其他人跟著起哄:“女大三,
抱金磚。”鄭哲比我小三歲。這種弟弟類型,的確很對我胃口。他外型條件還不錯,
皮膚白個子高身板薄,跟我的偶像弟弟竟有幾分相似。再加上性格內斂,不多話惹人厭。
我不由得生了幾分好感。鄭哲被眾人調侃得臉紅起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我。
大約是因為老板的一句話,辦公室眾人便有意撮合。我跟鄭哲都感到羞澀,
刻意地在公共場合避開彼此,極少交談。可是下班后,我們又不約而同地留到最后。
關燈關門的時候,他高大的身子擋在我身后,令我格外有安全感。牽手接吻是水到渠成。
我們的初吻發生在樓梯間。午休過后,我揉著眼睛從衛生間回辦公室,卻被一把拉了進去。
他白皙的皮膚一緊張就紅透。還沒等我說話,他就閉著眼睛傾覆下來。鄭哲整個人都軟軟的。
說話聲音軟軟的,吻起來也軟軟的,嘴唇軟糯得好像果凍。可是他抱著我的手臂卻格外有力,
似是用盡全力箍著我,恨不能將我嵌到他的身體里去。他的舌尖不得章法卻又綿軟靈活,
在我唇齒間肆無忌憚地橫掃。吻畢,他埋在我脖頸間喟嘆:“姐姐好香。
”我問他:“你不嫌我年紀大嗎?”他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就喜歡姐姐型。
”2我和鄭哲戀愛兩個月就同居了。剛接觸一個人的時候,看到的全是美好的一面。
鄭哲愛干凈,勤勞,主動包攬家務。也沒有什么不良的嗜好,煙酒不沾,唯一的愛好是攝影,
最大的支出也是這個。我們同居沒多久,我幾乎就認定了今后一定要和這個人結婚。
我相信鄭哲也是這么認定的。因為有時候我們挨在一起看電視,
總是不自覺地描繪起未來我們家的模樣。“這個床看上去不錯,以后我們家也買個類似的。
”“這奶粉廣告有意思,不過咱們寶寶以后肯定喝進口奶粉。”對了,
鄭哲那會兒還沒有買房子。后來我們交往將近一年半的時候,他爸來了一趟,
徹底打破了我的設想。鄭哲的爸爸是個面部嚴肅的中年男人,梳著大背頭,身穿藏青色外套。
他鞋子都沒脫,眼鏡后的視線就已將我們的小公寓掃視了一圈,
像是冰冷的機器給人體做了個全身掃描。
然后又將那令人不適的目光從頭到腳將我審視了一遍,一句話也不說。
狹小的公寓因為多了個人顯得更加擁擠,我們隨意擺放在門口喝空的礦泉水瓶被他的腳碰倒,
在地面做起彈跳運動,發出嗒嗒嗒的一串聲響。鄭哲看上去非常拘謹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我們在狹窄的客廳里對坐了一刻鐘,甚至沒等茶涼,他爸就站起身來,說:“出去吃個飯。
”吃飯的時候,他爸話多了一些,問了許多關于我父母的事情。隱約的,我感到他對我不滿。
直至餐廳里碰見了他的熟人,他迅速變臉后的熱情甚至令人招架不住,
我才最終確認了這一點。我主動去買單,卻被攔了下來。鄭哲爸爸掏的是現金,
服務員飛快地接了過去。我伸出去買單的手將縮未縮,僵在原地。
鄭哲趕緊跑過來:“讓爸爸付錢吧。”我笑著給自己找臺階:“行,反正以后有的是機會。
”他爸淡淡地掃了我一眼。飯后,鄭哲才偷偷告訴我說,這次他爸來是為了給他買房子的。
雖說是給他買房子,可全程都是他爸在談,只象征性地問了問鄭哲的喜好。
在兜了五六個樓盤以后,他爸就決定了要買的,是個還須一年才能交付的期房。
他預付了定金,速度快到令人咂舌。我雖有疑惑,但也不便多問。
還是鄭哲主動說:“相信我爸的投資眼光,他在我們老家買了不少商鋪。
”“那我們以后是不是得省吃儉用還房貸了?”我問他。鄭哲紅了一下臉,“我爸媽說,
房貸他們會幫忙還的。”我們兩個人工資微薄,又是月光做派,幾乎沒有攢下什么錢。
在買房這件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鄭哲的房子,首付錢是他爸媽付的,
月供也是他爸媽在幫忙還。這件事情讓我產生了些微的不適感。
并且這種不適并未隨著鄭哲爸爸的離開而消失,反而在衍生,且緩慢成長。過年的時候,
我們各自回了家,發消息保持聯絡。可是回到蘇州以后,鄭哲的情緒就有些不對勁。
他沒有說發生了什么事,我便也沒有問。可能是第六感作祟,
我很確定他回家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而且這件事不能讓我知道。3那段時間,
我跟鄭哲的關系有些混亂。他有事瞞著我,我也因為工作的緣故無暇深究。年后,
公司高薪從對手公司挖過來一個副總,分管銷售,老板頗為重視。許多次,
老板私下找他吃飯,都會叫我一起去。一方面讓我幫忙安排招呼,
另一方面也希望我能作為公司的窗口讓這位副總快速融入。副總姓孟,名星確。三十出頭,
處事干練,舉手投足間盡是精英的氣息。他眉眼濃,鼻梁硬挺,給人一種很不好惹的印象。
公司老員工多,本就疲軟難管。銷售部門更是唯利益是瞻,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玩得很溜。
孟星確雖在職場拼殺多年,但也有些架不住這些老油條。被有意無意挖了好幾個坑,
都是險險避過。喝酒時,孟星確頗為嘲諷地聊起這些。他并不是在抱怨,也絲毫沒有灰心。
我能感覺到他對于自己要做的事情很篤定,身上有一種穩定的能量。他沒有在尋找認同,
也不需要我給他什么建議,他只是在聊這些事情,當做朋友之間的一次談話,僅此而已。
我和鄭哲很少聊工作。鄭哲不是熱愛工作的人,這些年他秉承著絕不加班的原則,
成了公司里特別的存在。更別提回到家以后,再同他討論工作了。
每次我談論起公司里令人頭疼的滯重的人事關系,他總是敷衍一句:“那你別去招惹那些人。
”我總覺得大約是他年紀比我小的緣故,才使得他并不能體會到我的感受。
可是孟星確不太一樣,他的生活里幾乎全是工作。我以為他出身普通所以格外努力,
可他言談間又透露出父母經商還算富有的背景。酒精有種令人迷惑的魔力,
它能夠迅速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孟星確有沒有喝多我不知道,但我卻是喝得不少,
在三杯威士忌純飲后,我又要了兩杯雞尾酒。酒精經由舌苔喉間,倒流回了大腦,
使得我話多了起來。我開始說起自己進這家公司時的人際關系,這些年眼見著業務增長,
人員增減,人心也跟著有了變化。原本是孟星確在說,慢慢地變成我一個人在說。
原本最該告訴身邊人的心里話,一下子全部傾倒給了一個交情很淺的人。再后來,
我們說到了私人生活。孟星確的話直白得讓人接不住:“其實我實在不明白,
你怎么會喜歡鄭哲。”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身邊但凡見過鄭哲的朋友,
她們總是口徑一致地調侃我“老牛吃嫩草”,再加之他平和的性格,無人不羨慕我撿了個寶。
甚至我自己也產生過是不是配不上鄭哲的疑惑。酒精使我動作遲緩,
我撐著沉重的腦袋問他為什么這么說。他目視吧臺后的那一排酒柜,言辭犀利:“太軟弱了。
”我笑了笑,“可能就是因為這樣,跟我才比較配吧。”在公司里,我以潑辣出名。
孟星確再沒有接話。也可能接了,但是我沒記住。
總之后來酒吧里播放起了當下流行的英文歌。老板又請我們喝了兩杯生啤。我說我得回去了,
孟星確叫了代駕將我送到小區門口。當我踩著虛浮的腳步走過小區寂靜的道路,
又乘坐著電梯一路上到了18層樓,打開家門后明晃晃的燈將我的眼睛刺痛。
鄭哲身穿睡衣窩在客廳沙發上,面孔和眼睛通紅。“吃個飯要這么久。
”他的聲音聽上去嗡嗡的,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哭過了。這么想,我也就這么問了。
也許是我喝酒后的大舌頭嚇到了他,只見他臉色忽的變了。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
而后起身從我身邊擦過,迅速地進了房間。房門被用力地帶上,發出一聲悶響。
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有點難過。那種難過像是被針扎過,是刺痛,
又像是在苦水里浸泡過,有點苦澀。我揉了揉眼睛,關了燈,打開家門走了出去。
4那是鄭哲和我之間第一次冷戰。離開公寓后,我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了一夜。
正好偶像弟弟來上海巡演,我干脆跟公司請了假,去上海玩了兩天。不僅高價收了黃牛票,
還買了一堆周邊。花完錢之后,整個人都舒暢了許多。鄭哲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那時我正在看演唱會沒有接到。后來即便看到了,我也沒有回給他。他一條消息都沒有發過。
短短幾天里,我重新審視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和問題。我以為這是我和他認知上的差距。畢竟,
我們誰也沒有規定彼此不準半夜跟異性喝酒。這種被掌控的感覺很不好,
不溝通問題卻選擇冷戰的方法也并不可取。我試圖理性捋清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的線索,
但最終發現還是我想簡單了。恢復上班后的第一天,鄭哲就將我堵在了公司樓下。
我們瞪著對方,誰也不肯服軟。“你這幾天去哪兒了?”話剛出口,他眼圈就紅了,
這形象與他的大高個著實不符。“上海。”“有點猜到了。”他說。“怎么猜到的?
”“微博熱搜上有他們的巡演消息。”我沒說話。轉頭看見孟星確精神抖擻地走入辦公大樓,
我同他簡單打了個招呼。只見他面露了然,笑了一笑,徑直進了電梯。等到電梯門闔上,
鄭哲終于按捺不住問道:“以后他約你吃飯喝酒,可以不去嗎?
”他口吻里的強硬讓我感到不舒服。我沒有正面回應他,轉而問:“那你可以告訴我,
為什么這段時間你情緒不對嗎?”鄭哲像是沒料到我會這么問,先是愣了一下,
“我哪有不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躲在衛生間是在給誰打電話!”他目光閃爍,
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過年的時候,我爸媽給我安排了相親。”說著,看了我一眼,
“他們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內,卻還是嚴重地傷害了我的自尊心。
我吸著鼻子,努力控制情緒。“可是,我會想辦法讓他們認同你的!”鄭哲斬釘截鐵的語氣,
好像在發什么毒誓。現在回想起來,在那一刻,我們就該分手的。
可是對于感情的留戀終究只讓我問了句:“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只要我不妥協,
總有一天他們會同意的。”其實我對婚姻并沒有那么渴望,戀愛本身會比婚姻有意思得多,
可是鄭哲的態度卻將我整個人推入到了備婚的進程當中,
等到想撤退的時候已經全然由不得我了。然而鄭哲父母專制的態度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估。
我和鄭哲之間的感情,似乎也從那次冷戰開始有了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