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開局拒測，長老笑我狂山門廣場，青石鋪地，巨大得能容萬人。天陰得發(fā)沉，
厚重的鉛灰色云層沉沉壓下來，幾乎要碾碎下方攢動的人頭。空氣黏膩悶熱，
吸進肺里都帶著一股鐵銹似的腥氣。巨大的青黑色測靈石碑矗立在廣場正中央，
像一柄直插大地的古劍，碑身布滿玄奧繁復的紋路，
此刻正散發(fā)著蒙蒙的、令人心頭發(fā)緊的幽光。青嵐仙宗三年一度的開山收徒大典，正是今日。
人潮洶涌，喧聲鼎沸，無數(shù)來自世俗王朝、修真家族的少年男女，或錦衣華服，或粗布麻衣，
臉上都刻著同樣的東西——狂熱與忐忑。他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面巨大的石碑，
每一次幽光的明滅，每一次石質(zhì)紋理的輕微蠕動，都牽動著無數(shù)根緊繃的心弦。
每一次碑身上亮起代表靈根屬性的光芒，無論強弱，都會在人群中掀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夾雜著羨慕的驚嘆或壓抑的抽泣。“下品水靈根，凡骨！下一個！”“中品火靈根，尚可！
站到左邊去！”負責主持測靈儀式的，是外門長老趙嵩。他端坐在測靈石碑旁的高臺上，
一身青灰色道袍纖塵不染，山羊胡修剪得一絲不茍，
臉上掛著一種常年身居高位養(yǎng)成的、恰到好處的淡漠。他眼皮微抬，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嘈雜的人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宣判著臺下少年們的命運。
每一個被叫到的名字，都意味著一次人生的分野，或青云直上，或墜入泥潭。
隊伍緩慢而堅定地向前蠕動，如同一條巨大的、充滿渴求的蟒蛇。
陳默就站在這條“蟒蛇”的中段。他身形略顯單薄，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褂，
混在一群或緊張或興奮的同齡人中，毫不起眼。他的臉很干凈，線條卻有些過于硬朗，
眼神沉靜得像兩口古井，映著前方高臺上趙嵩那淡漠的身影，
也映著石碑上一次次亮起又黯淡的光芒，無悲無喜。周圍的一切喧囂、狂熱、期盼、絕望，
似乎都被他身周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了，只留下一種近乎凝固的平靜。“陳默！
”負責唱名的執(zhí)事弟子聲音洪亮，帶著一絲慣性的催促。陳默深吸一口氣，抬步，
分開身前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向那面決定無數(shù)人命運的測靈石碑。
青石板在他腳下發(fā)出輕微而單調(diào)的回響。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審視、猜測、漠不關(guān)心。他走到石碑前丈許之地站定，抬頭，目光越過冰冷巨大的碑體，
落在高臺上的趙嵩身上。趙嵩也看到了他。那雙閱人無數(shù)的眼睛在陳默身上掃過，
掠過那身寒酸的粗布短褂，掠過那張平靜得有些過分的臉，
最后落在他那雙異常沉靜的眼眸上。一絲微不可察的訝異在趙嵩眼底掠過，
隨即又被更深的淡漠覆蓋。他見過太多故作鎮(zhèn)定、實則內(nèi)心惶惶的少年了。他微微頷首，
示意可以開始。唱名弟子立刻揚聲：“陳默，上前一步，手按測靈碑基座！凝神靜氣，
全力感應！”廣場上似乎安靜了一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衣著寒酸的少年身上。
陳默卻沒有動。他依舊站在原地，腰桿挺得筆直，像一桿插在風中的標槍。
他的目光沒有移開，依舊平靜地看著高臺上的趙嵩。“弟子陳默，”他的聲音不高，
卻異常清晰地響起，穿透了沉悶的空氣，“不測。”“什么？”唱名弟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臉上滿是錯愕。高臺上，趙嵩原本半闔的眼皮猛地抬起，
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陳默。他身體微微前傾，
那股常年養(yǎng)成的上位者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水，驟然向著陳默壓去，
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你說什么？再說一遍。”廣場上徹底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帶著震驚、不解、幸災樂禍，牢牢釘在陳默身上。不測？
竟然有人敢在青嵐仙宗的開山大典上，當著外門長老的面，拒絕測試靈根？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狂悖！陳默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壓來的氣勢，像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呼吸都為之一窒。但他只是身體微微一晃，便重新站穩(wěn)，脊梁骨挺得更加筆直。
他迎著趙嵩冰冷審視的目光，眼神沒有絲毫閃躲，聲音依舊平穩(wěn)，
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廣場上：“弟子說，不測。這靈根，
測與不測，它都在弟子體內(nèi)。弟子今日，不測。”“轟——！”短暫的死寂之后，
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的嘩然！“瘋了！這小子絕對是瘋了！”“哪來的野小子？
竟敢頂撞趙長老？”“不測？哈！我看是怕測出來是個廢物，沒臉見人吧！
”“不知天高地厚！找死！”嘲諷、謾罵、鄙夷的聲浪如同海嘯般瞬間將陳默淹沒。
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針，刺向他單薄的身影。高臺上，趙嵩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緩緩站起身，青灰色道袍無風自動，一股更加強橫的氣勢轟然爆發(fā)，
壓得離高臺近的一些少年臉色發(fā)白，踉蹌后退。他居高臨下，
俯視著下方那個渺小而“狂妄”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點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赤裸裸的蔑視和一種被冒犯的慍怒。“好！好一個‘測與不測，
它都在’！”趙嵩的聲音如同金鐵摩擦，帶著刺骨的寒意，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喧囂，
“本座在青嵐仙宗執(zhí)掌外門三十七載，主持測靈大典不下十次，
見過的所謂天才、庸才、狂徒不計其數(shù)！但如你這般，
連測靈都不敢、還要妄言大道、裝腔作勢的廢物，倒是頭一遭！”他猛地一甩袍袖，
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廣場上空，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威嚴與鄙夷：“廢物就是廢物！
不敢面對現(xiàn)實，只敢用這等拙劣的借口掩飾你的怯懦與無能！你這種貨色，
連踏入我青嵐仙宗山門，都是一種玷污！”“滾！”趙嵩戟指指向陳默，
又猛地指向廣場邊緣那通往山下、漫長而陡峭的青石臺階，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扎下，
“立刻！從本座眼前消失！滾下山去！青嵐仙宗，沒有你這種懦夫立足之地！”“滾下去！
廢物！”“滾！別臟了仙門圣地！”“滾啊！”趙嵩的怒斥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廣場上的鄙夷和驅(qū)趕聲瞬間達到了頂峰，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滿惡意的聲浪洪流，
要將陳默徹底碾碎、沖走。陳默站在風暴的中心，承受著四面八方?jīng)坝慷鴣淼膼阂夂屯骸?/p>
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白，但眼神卻依舊沉靜，甚至比剛才更加深邃，
仿佛一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將所有投射而來的污穢與壓力都無聲地吞噬進去。
那巨大的聲浪沖擊著他的耳膜，趙嵩刻毒的辱罵如同鞭子抽打在他的心神上，
但他只是抿緊了唇，下顎的線條繃得如刀削斧鑿般冷硬。他沒有立刻轉(zhuǎn)身離開，
也沒有任何激烈的反駁。在無數(shù)道或鄙夷或嘲弄的目光注視下，
在趙嵩那如同看待螻蟻垃圾般的冰冷視線中，陳默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這個動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喧嘩聲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連趙嵩都瞇起了眼睛，
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和更深的冷意。他想做什么？難道還敢反抗不成？只見陳默抬起的右手，
并未指向任何人，也未握拳示威。他的手掌張開，五指修長而穩(wěn)定，
緩緩地、目標明確地伸向身旁那面巨大的、承載著無數(shù)人命運期盼的青黑色測靈石碑。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沉重感。指尖在距離冰冷碑體還有寸許距離時，
微微頓了一下。就在這一頓之間，陳默那雙沉靜的眸子深處，
仿佛有極其細微、難以察覺的金色細紋，如同沉睡的火山熔巖般，驟然一閃！快得如同幻覺，
瞬間又隱沒無蹤。緊接著，他的手掌，輕輕地、不帶任何煙火氣地，
按在了測靈石碑那粗糙冰冷的基座之上。沒有閉目凝神，沒有調(diào)動靈力，
甚至沒有像其他測試者那樣全力以赴地去感應。就是那么平平無奇地一按，
如同一個頑童隨意拍打路邊的石頭。死寂。絕對的死寂降臨了。
比剛才趙嵩發(fā)怒時還要徹底的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無數(shù)道目光死死釘在陳默的手掌與石碑的接觸點上。趙嵩臉上的冰冷怒意也凝固了，
眉頭緊緊鎖起，死死盯著石碑。他在等，等那必然的、代表廢物的黯淡無光出現(xiàn)，
等這個不知死活的狂徒被現(xiàn)實徹底擊垮的那一刻。一秒。兩秒。三秒。石碑紋絲不動，
幽光依舊蒙蒙，沒有任何反應。“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誰，
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嗤笑。這聲嗤笑如同一個信號，
瞬間點燃了廣場上積壓的嘲弄情緒。“哈哈哈！果然是個廢物！一點反應都沒有！
”“裝神弄鬼！還以為有什么本事！”“快滾吧！別在這兒丟人現(xiàn)眼了！”“趙長老說得對，
廢物就是廢物！”哄笑聲、噓聲、辱罵聲再次如同潮水般涌起，比之前更加洶涌，
更加肆無忌憚。趙嵩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揚起，
帶著一絲終于塵埃落定的殘忍快意和不屑。他緩緩抬起手，
準備讓執(zhí)事弟子將這個礙眼的垃圾徹底驅(qū)逐。然而，就在他抬手的瞬間——“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從那巨大的測靈石碑內(nèi)部響起！
這聲音并不高亢，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如同沉睡的巨獸在深淵中翻了個身，
發(fā)出的第一聲沉悶的嘆息。它并不刺耳，卻瞬間穿透了所有的喧囂，
清晰地鉆進廣場上每一個人的耳膜深處，直抵靈魂！所有的哄笑、噓聲、辱罵，
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喉嚨，戛然而止！
趙嵩臉上的冷笑和那抹即將下達命令的殘忍，也瞬間僵住！他抬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
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死死盯住石碑。只見那面巨大的青黑色石碑，
在發(fā)出那聲嗡鳴之后，其表面那些玄奧繁復的古老紋路，猛地亮了起來！
不是之前測試時那種代表某種靈根屬性的單一光芒！
而是……一種純粹的、難以形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白！
最初只是一個微小的光點，就在陳默手掌按下的位置。然后，
這個光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滔天巨浪！刺目的純白光芒，
以一種爆炸般的姿態(tài)，從那個接觸點轟然爆發(fā)！它不再是沿著固有的紋路蔓延，
而是像決堤的洪流，蠻橫無比地沖垮了所有符文的界限！所過之處，
那些象征著古老禁制和測試規(guī)則的符文，如同烈日下的冰雪，
發(fā)出細微的、不堪重負的“咔嚓”聲，寸寸碎裂、湮滅！白！純粹到極致、霸道到極致的白！
它不再是光，更像是一種實質(zhì)的、具有毀滅性力量的白色怒濤，瞬間席卷了整個巨大的碑體！
整個廣場，被這突如其來的、蠻橫霸道的純白光芒徹底籠罩！光線強烈到極致，
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仿佛所有的色彩都被這純粹的白徹底吞噬、剝奪！
無數(shù)少年下意識地閉上眼，發(fā)出痛苦的驚呼，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強光穿透薄薄的眼皮，
依舊灼燒著他們的眼球。“嗡——轟隆！！！”那低沉的嗡鳴驟然拔高，
變成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無數(shù)雙被強光刺激得淚水模糊、卻又拼命想要睜開的視線中，
臉上——那面矗立了不知多少歲月、象征著青嵐仙宗根基、堅不可摧的巨大青黑色測靈石碑，
從陳默手掌按下的基座位置開始，一道道猙獰的、蛛網(wǎng)般的巨大裂痕，
如同活物般瘋狂向上蔓延、擴散！裂痕所過之處，堅硬的碑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爆裂聲，
碎石簌簌而下！“砰！！！”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那面巨大的、代表著仙門權(quán)威的測靈石碑，轟然炸裂！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碎石，
裹挾著那尚未散盡的、霸道絕倫的純白光芒，如同隕石雨般向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狂暴的氣浪卷起地上的塵土和碎石，形成一圈肉眼可見的沖擊波，猛地擴散開來！“啊——！
”“救命！”“快跑！”驚呼聲、慘叫聲、跌倒聲瞬間響成一片！廣場上一片狼藉，
人仰馬翻。混亂的中心，碎石飛濺、煙塵彌漫。當?shù)谝徊ɑ靵y和強光稍稍減弱，
無數(shù)人掙扎著抬起頭，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恐和難以言喻的震撼，看向那石碑原本矗立的位置。
煙塵緩緩散開。巨大的測靈石碑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原地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布滿放射狀裂紋的深坑，以及周圍狼藉一片的碎石。深坑邊緣，
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短褂的少年，依舊靜靜地站在那里。
他的右手還保持著向前虛按的姿勢，仿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與他毫無關(guān)系。
飛揚的塵土落在他肩頭、發(fā)梢，卻無法掩蓋他身上那股驟然變得無比突兀的沉凝氣息。
他緩緩收回手，動作依舊平靜，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落在肩上的樹葉。高臺上，
趙嵩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著。他道袍的下擺被剛才爆炸的氣浪撕開了幾道口子，
臉上沾滿了飛濺的塵土和細小的碎石屑，顯得狼狽不堪。但他渾然未覺，
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著深坑邊那個少年收回的手，以及……那只手上，
殘留的一抹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青黑色石粉。那是測靈石碑頂端的粉末。
是整個石碑最核心、最堅硬、靈力反應最強烈的區(qū)域。青嵐仙宗立宗以來，
從未有弟子測試時，靈力能觸及碑頂！一絲無法抑制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
猛地纏住了趙嵩的心臟！那恐懼是如此猛烈，以至于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凍結(jié)，
四肢冰冷僵硬，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那雙之前還充滿冷漠、鄙夷和怒火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無盡的、如同深淵般的驚駭和茫然，死死地釘在陳默那只沾著碑頂粉末的手上。
陳默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一片狼藉、驚魂未定的廣場，
掃過那些如同看怪物般看著他的少年們，最后，那平靜得令人心悸的目光，
落在了高臺上那個失魂落魄、面無人色的趙嵩身上。他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沒有得意，
沒有嘲諷，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沉靜。然后，
在無數(shù)道呆滯、驚駭、恐懼的目光注視下，在趙嵩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注視中，
陳默邁開腳步，踏過滿地的碎石和狼藉，一步一步，
走向那條被趙嵩指著、通往山下、漫長而陡峭的青石臺階。
他的背影在彌漫的煙塵和尚未散盡的、霸道的白光余韻中，顯得異常單薄，
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絕。腳步聲在死寂的廣場上響起，清晰，單調(diào)，
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趙嵩那顆被恐懼攫住、瀕臨碎裂的心臟上。
第二章：掃地雜役，長老悔青腸山風凜冽，卷著深秋的寒意，刀子似的刮過陡峭的青石階。
陳默一步一步往下走，身后是青嵐仙宗高聳的山門，還有那片狼藉未散的廣場。他沒有回頭。
單薄的粗布短褂在風里晃蕩，衣角沾著測靈石碑炸裂時的青黑色粉末，像某種不祥的印記。
腳下的石階冰冷堅硬，一級又一級，仿佛沒有盡頭，通往的并非山下塵世，
而是一個更加冰冷、更加無望的深淵。山門廣場的混亂和驚駭被隔絕在身后，
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霧。但有些東西，卻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跟隨著他。“就是他！
那個毀了測靈碑的瘋子！”“噓！小聲點！趙長老都嚇傻了……”“呸！什么瘋子！
我看就是個走了狗屎運的災星！測靈碑用了多少年了都沒事，他一碰就炸？
指不定是用了什么邪門歪道的禁術(shù)！”“就是！害得我們差點被碎石砸死！這種掃把星，
就該扔下山喂狼！”刻毒的議論聲，如同毒蛇吐信，從山道兩側(cè)的樹林里，
從路過的外門弟子口中，絲絲縷縷地鉆進陳默的耳朵。那些目光，
不再是廣場上的鄙夷和嘲弄，而是變成了赤裸裸的恐懼、憎惡和避之不及的嫌惡。
他走過的地方，人群自動分開一條縫隙，如同躲避瘟疫。
負責將他“押送”到雜役處的兩名執(zhí)事弟子，臉色鐵青，眼神里充滿了戒備和怨氣。
他們離陳默足有三步遠，仿佛靠近一點就會沾染上厄運。其中一人忍不住低聲咒罵：“媽的，
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差事！好好一個大典，被這喪門星攪得天翻地覆！
趙長老的臉都丟盡了！”陳默沉默地走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下顎的線條繃得更緊了些。那些污言穢語和怨毒的目光，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
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
才勉強壓住胸腔里那股翻騰的、想要毀掉一切的戾氣。他不能失控，至少現(xiàn)在不能。
雜役處位于青嵐仙宗外門區(qū)域最偏僻、最靠近后山懸崖的角落。
幾排低矮、破敗的石屋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經(jīng)年累月的霉味、汗餿味和劣質(zhì)皂角的混合氣息。
屋前泥濘的地面坑坑洼洼，散落著枯枝敗葉和不知名的污穢。
幾個穿著灰撲撲、打滿補丁衣服的雜役，正佝僂著腰背，麻木地劈柴、擔水，動作遲緩，
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這里的光線似乎都比別處黯淡幾分，
充斥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絕望。雜役管事姓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油子，身材干瘦，
一雙三角眼透著市儈的精明和刻薄。他顯然早已得到了消息，抱著胳膊，吊著眼角，
在石屋前的空地上等著。看到陳默被押送過來，
他那張刻薄的臉上立刻堆起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鄙夷。“喲呵！
這不是咱們青嵐仙宗開山大典上頭一號‘風云人物’嘛！
”孫管事拖著長長的、令人牙酸的腔調(diào)，繞著陳默走了半圈，
目光像刷子一樣在他身上那件寒酸的粗布短褂和沾著石粉的衣角上掃過，嘴里嘖嘖有聲，
“了不起啊！連測靈碑都敢炸！趙長老親自發(fā)話‘關(guān)照’的人，我老孫可得伺候好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三角眼一瞪，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從今兒起！
你就是雜役處最低等的雜役！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丙七’！聽清楚了嗎？丙七！
”“丙七……”陳默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個冰冷的編號，沒有應聲，只是抬起眼，
平靜地看著孫管事那張寫滿惡意的臉。這平靜的目光不知為何，竟讓孫管事心頭莫名地一悸，
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冰冷之物刺了一下。他有些惱羞成怒，
指著旁邊一個散發(fā)著刺鼻餿臭氣味、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厲聲喝道：“看什么看？！
還不滾去干活！看見那桶泔水了嗎？今天天黑之前，把它給我倒到后山寒潭里去！倒不干凈，
晚飯就別想吃了！還有，以后每天寅時初刻給我爬起來，把這條通往后山寒潭的路，
一寸一寸地掃干凈！掃不完，或者掃得不干凈，哼！鞭子伺候！”他話音未落，手腕一抖，
一條浸過桐油、油光發(fā)亮的牛皮鞭子如同毒蛇般甩出，“啪”地一聲脆響，
狠狠抽在陳默腳邊的泥地上，濺起一片污濁的泥點。陳默的目光在那條鞭子上停留了一瞬，
瞳孔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金芒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他沒有再看孫管事，
也沒有看那條鞭子，只是默默地走到那個散發(fā)著令人作嘔氣味的泔水桶旁。桶壁油膩滑膩，
桶內(nèi)是混雜著爛菜葉、剩飯、油污和不明粘稠物的穢物，濃烈的酸腐氣味直沖腦門。
他彎下腰，雙手抓住沉重的木桶邊緣。冰冷的觸感和滑膩的污垢沾滿了手掌。他深吸一口氣，
猛地發(fā)力。單薄的身體爆發(fā)出與體型不符的力量，沉重的泔水桶被他穩(wěn)穩(wěn)提起。
污穢的汁水晃蕩著，幾乎要濺出來。“嘿！小心點！濺出來一滴，老子扒了你的皮！
”孫管事在后面尖聲叫罵。陳默沒有理會。他提著這桶象征著他此刻處境的污穢，邁開腳步，
朝著通往后山懸崖、那條據(jù)說布滿碎石和荊棘的小路走去。每一步，
沉重的木桶都牽扯著肩臂的肌肉，泔水的惡臭無孔不入地鉆進鼻腔。身后，
是孫管事刻薄的罵聲和其他雜役麻木中帶著一絲憐憫或嘲弄的目光。他走向的，是寒潭，
也是深淵。外門長老趙嵩的居所“松濤軒”，此刻卻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壓抑之中。
名貴的紫檀木書案上，攤開著一卷剛送來的、記錄著今日測靈大典最終結(jié)果的玉簡。
但趙嵩的目光根本沒有落在上面。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寬大的太師椅里，背脊佝僂著，
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那張平日里總是帶著矜持淡漠的臉，
此刻灰敗得如同蒙了一層塵土，眼窩深陷，布滿了猩紅的血絲。他的右手，
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指尖，
殘留著一點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青黑色粉末——那是他剛才，如同著了魔一般，
不顧儀態(tài)地趴伏在廣場那個巨大的深坑邊緣，從最中心、最深處，小心翼翼地刮取下來的。
測靈石碑最核心、最頂端的粉末。“嗡……”那聲低沉得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嗡鳴，
再一次在他死寂的腦海里炸響！隨之而來的，
是那蠻橫霸道、吞噬一切、純粹到令人靈魂顫栗的……白！還有那驚天動地的爆裂聲！
碎石如同末日隕石般激射的畫面！趙嵩猛地閉上眼睛，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喉頭滾動，
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壓抑的呻吟。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內(nèi)里的道袍。
“幻覺……一定是幻覺……”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沙啞，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無法說服的虛弱，
“測靈碑年久失修……靈力回路不穩(wěn)……是意外……一定是意外……”他猛地睜開眼，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指尖那點粉末，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又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毒物。“對！是意外！那小子……那個叫陳默的廢物！
他怎么可能……他連靈根都不敢測！他一定是用了某種自毀的禁術(shù)！
或者身上帶了什么邪門的法器！”趙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偏執(zhí)，
試圖用憤怒和否定來驅(qū)散心底那越來越濃重、越來越冰冷的恐懼，“他毀了仙門重器！
罪該萬死！老夫就該當場將他格殺！挫骨揚灰！”他猛地站起身，激動地在書房里來回踱步，
寬大的道袍袖子帶倒了桌上的筆架，昂貴的紫毫筆滾落一地，他也渾然不覺。
“可是……那光……”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在他靈魂深處響起，帶著無盡的寒意，
“那……真的是禁術(shù)或法器能引發(fā)的嗎？那白色……那吞噬符文的力量……”腳步猛地頓住。
趙嵩僵立在原地，臉色瞬間由激動的漲紅褪成死灰。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低下頭，
再次看向自己的指尖。那點青黑色的粉末，在窗外透進來的慘淡天光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卻又如此刺眼。測靈石碑，尤其是最核心的碑頂區(qū)域，
其材質(zhì)蘊含著一絲天地初開時的“混沌石”精粹，堅硬無比，萬法難侵，
更是對靈力有著天然的感應和承載。青嵐仙宗立宗千年，
從未聽說過有弟子能僅僅依靠自身靈力，在測試時就觸及碑頂，更遑論……將其震成齏粉！
那需要何等恐怖、何等凝練、何等……超越認知的力量？如果……如果不是禁術(shù)，
不是法器……一個他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足以讓他靈魂凍結(jié)的念頭，
如同從九幽深淵爬出的毒蛇，死死纏住了他的心臟，并且越收越緊！
“難道……難道他……”趙嵩的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
后面的話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怎么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僥幸和憤怒，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無盡的悔恨！
他猛地想起陳默按上石碑前，那雙沉靜得可怕的眼睛深處，
那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的金色細紋！想起他按上石碑時，
那平淡無奇、不帶任何煙火氣的動作！想起他收回手時，
指尖沾著的……那點同樣來自碑頂?shù)那嗪谏勰 班邸币还尚忍鹈偷赜可虾眍^。
趙嵩身體劇烈一晃，眼前發(fā)黑，再也支撐不住，“哇”地一聲，一口殷紅的逆血狂噴而出，
星星點點濺落在面前價值連城的靈紋地毯上，如同盛開的、絕望的彼岸花。
他踉蹌著扶住冰冷的墻壁，才勉強沒有倒下。身體佝僂著，劇烈地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他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絕望地望向窗外后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層層疊疊的山巒和建筑，
看到那個正提著沉重泔水桶、走向寒潭深淵的單薄身影。
一股比寒潭之水更加冰冷、更加蝕骨的悔意，如同無數(shù)把淬毒的鋼針，
狠狠扎進了他的五臟六腑，瘋狂攪動！悔！恨！如毒蛇噬心，如萬蟻啃髓！
再謹慎一點……如果……如果當時……“嗬……嗬……”趙嵩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渾濁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在那張灰敗絕望的臉上蜿蜒而下。
他死死摳著冰冷的墻壁，指甲在堅硬的石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留下幾道帶著血痕的印記。
腸子……真的悔青了！第三章：古碑留名，九色沖霄芒后山寒潭，是青嵐仙宗最陰森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