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葬崗,我昏昏沉沉,旁邊拋下一具女尸。待人走遠,我咬著牙去摸她身上。體有余溫,
衣衫完好。我破衣爛衫,衣不蔽體。用僅有的力氣扒了她的衣裳,穿在身上。天亮,
勉力走到城外,暈倒在路邊。被人“認出”,送回“家中“。醒來,天菩薩,
已經有了一個癱子相公和一個四歲的女兒。“你不是她,到底是誰?”“我沒有惡意,
只想活下去。”1、我是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私下,老爺眼光不止一次打量著我。
夫人亦來試探過,滿臉慈愛。言明,不是通房,納進來就是姨娘。寧做寒門妻,不做高門妾。
我跪在老夫人面前表態,只想伺候老夫人,不想高攀。老夫人沒有生育,庶子繼承家業。
即便孝道壓著,年邁后也諸多不易。老夫人護著我,直到臨終前,給了賣身契。”玉兒,
我護不住你了,速速離去。“恩重于山,我不忍,靈前再三叩拜。出府不久,
一個沾了藥的帕子捂在臉上。剛醒來,老爺一臉猥瑣趴下來。我摸起一物,用力砸在他頭上。
血從他的前額流下來。他像個木頭“邦”的一聲砸在地上。聽到動靜,小廝探頭。“殺人啦!
”我還沒來及跑到門口。夫人帶著仆婦沖進來。老爺只是被砸暈了。我被狠狠打了一頓,
關進柴房磨性子。起先是全身疼,高熱不退,熬過來后是餓,抓心撓肺。奄奄一息時,
被人草席一卷,扔進了亂葬崗。2、我也不知道暈了多久,直到身邊有人拋下女尸。
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這種貨色,還肖想我們家少爺。”“她還想高攀,
我們少爺馬上要正經娶親了。”“說的也是,這女人水性楊花,原本有相公有閨女。
”“她老公癱了之后,不光吵著和離,還想賣閨女。”“我們也算是做了好事,她死了,
她閨女就賣不了了。”聲音漸漸遠去。還在柴房里時,我就摸遍全身找不到賣身契。
現在活著逃出去,也算是逃奴。城里不能去了,只能向城外逃命。天蒙蒙亮,
我使出和吃奶的力氣爬起來。拄著一根樹枝,蹣跚前行。走到城外不遠處,力竭,坐下休息。
一個大嫂扶起我,”玉娘,你怎在此處病成這樣?“她分別是把我認作他人。還沒來及交流,
我又暈倒過去。再次醒來,嗓子冒煙,”水———“冰涼的水,被人小心地喂入口中。
我打量四周。床邊站著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衣衫破舊,頭發凌亂,臉色暗黃。
一看就沒有精心照顧,營養不良。屋里昏暗,一股發霉發酸的異味,并不好聞。”阿娘,
你好點沒?“身邊一道清冷的聲音,"你不是她,到底是誰?"我嚇了一跳。這人半靠著,
全身瘦骨嶙峋,枯瘦的臉上,只一雙眼睛,犀利明亮。3、我全身如同被定住。”阿娘。
“被女童拉住手,才緩過來。我起身下床,行禮。“我沒有惡意,只想活下來。
“聽到我簡短地講了身世,射在身上的利光不見, 壓力驟輕。我暗暗呼出一口氣。有府名,
有地址,我不怕查。我只怕他以逃奴身份把我扭送官府。再三行禮。淚水不停。
身體顫抖不止。“別怕,從現在起你就是玉娘。”被打后關在柴房,扔在亂葬崗,擔驚受怕,
不知死了幾回。我終于不再是逃奴,有了新身份,不用再踏入地獄。呆了一刻,
仿佛重新活過來,放松下來,身體搖搖欲墜。“綰綰,去請趙大嫂。”“玉娘子,
你這是醒了?”大嫂是熟人,之前路上遇到,送了我回來。“玉娘子,不是我說你,
要和大郎好好過日子。”“真是作孽喲,大郎待你多好,綰綰也聽話懂事。
”她嘴里絮絮叨叨說,手腳利落地把我扶到床上,廚房里給煮了稀粥。從趙大嫂口中,
我知道相公霍大郎帶著綰綰,半年前從軍中負傷落戶至此。“我”是舒玉娘,
半年前逃荒到此,嫁給了霍大郎。舒玉娘嫁來時,有軍中的撫慰金,還算安分。后來用完了,
心思活絡,吵著和離,還打過賣女兒的主意。被霍大郎發現趕走。幸好舒玉娘嫁來時日尚短,
村人不熟悉,我又和她有幾分相似。舒玉娘被害后,我順其自然頂替了她的身份。
4、稀得照人的薄粥,我一口氣灌了兩大碗,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看著我喝粥,
身邊的小丫頭直咽口水。既然頂替了人家的身份,我就要照顧好他父女二人。坐了一會兒,
積攢夠了力氣。我先起床,打開窗口通風。洗碗,重新盛粥給綰綰。又端了一碗給大郎。
他伸手接過,不要我照顧。我開始清理房內的雜物,歸置,洗刷。綰綰跑前跑后,擦抹布,
擦汗,遞帕子。等房間內初步弄清爽,床上的大郎已經喝完粥,躺下了。
稀粥可提供的營養太少,他雖然身體高大,但全身瘦骨嶙峋,臉頰凹瘦,更是一臉菜色。
沒有什么精力,閉目養神,仿佛剛剛的凌厲氣勢,犀利的目光都和他無關。
簡單地整理了廚房,墻上掛了一些干菜,米甕里的一點陳米。不管怎樣,我活過來了 。
我活過來,就能照顧這父女活下來。命運可以不公,但活下去就有希望。天暗下來,
沒有多余的米糧,我仍舊煮了稀粥。籬笆邊,找到一叢野蔥。小蔥清洗干凈,切碎拌上鹽,
滴幾滴香油,撒在粥上。粥盛出來,洗好鍋,借著余溫,我燒了一鍋水。我端了木盆,
拿著帕子站到床前。四目相對,我竟發現相公濃眉俊目,顏值不低。當然,我也是好顏色,
不然不會被人原主人反復惦記。“勞煩玉娘。”我身體嬌小,他身材高大,簡單擦洗后,
幾乎半拖半抱才把他弄到椅子上。“霍大哥,我來了。”趙大嫂的小叔,
十八九歲的一個郎君,走進來抱他出去。“玉娘你帶綰綰先去洗漱。”我臉紅起來,
一個大姑娘照顧如廁實在不方便。幸好趙二郎了每天定時來照顧如廁。5、一夜無話,
勞累了一天的身體,摟著小小的身體,很快入睡。第二天,醒來,睡在中間的綰綰已經不見。
睡過頭了,他們父女肯定都餓。“我馬上去燒飯。”起身,利落地收拾。煮上粥后,
我開始擦灰換洗。綰綰抱著一對小兔子,歡喜地沖過來。“阿娘,二郎叔叔給的。
”我接過來,放在竹筐里。“吃好飯,阿娘給它們打兔草。”“阿娘,你不會煮了它們,
對不對?”綰綰有點歡喜又有點不安。舒玉娘給孩子造成的陰影有點大呀。我肯定地點點頭,
綰綰小臉都歡喜地紅起來。“讓二郎給我帶些竹子,我編個籠子。”霍大郎雖然雙腿不便,
但心靈手巧,虎口處有厚繭,使刀使槍的雙手,沒想到編起東西也很像模像樣。圍起了兔子。
我在籬笆周圍翻了一片菜地,向趙大嫂討了一些菜種,種上各色蔬菜。菜要時間長大,
糧食才是重中之重。我和霍大郎商量接下來的生計,提出自己可以做一些繡品,賣了換糧。
他點點頭,“二郎會暫時送一些米糧過來。”6、白日我挖野菜,照顧他們一日三餐,
空下來就繡帕子。繡品精致,換來的米糧也能勉強糊口。家里變得干凈整潔。
摻著野菜能吃飽后,父女二人臉色也好了不少。“阿娘,綰綰可以自己喂小兔子。”“阿娘,
綰綰可以給阿娘燒火。”“阿娘,我想貼著阿娘睡。”小丫頭可愛又懂事,和我日益親近。
可是霍大郎的傷腿,是我的心病。我繡點帕子請不起醫,吃不起藥。我便日日給他按壓,
活絡筋骨。請木匠做了簡陋的輪椅,推著他日日曬太陽。隔壁趙二郎,本就日日前來,
這天突然帶個郎中。我拉著綰綰站在一邊,神經緊張的盯著郎中。更緊張的是,
荷包里只有薄薄的幾個銅板。郎中診脈后又細細摸骨,下了針,留了藥方,
提出每三天來一次。我更緊張了,怕他提出診金,又怕沒錢買藥。
不想趙二郎直接送走了郎中,隨后送來了藥,“玉娘子,辛苦你了。”我笑了笑。
作為一等大丫鬟,很多事情都視而不見。看來每每早上醒來,屋子里若有若無的藥味,
不是錯覺。只是現在相處久了,我值得信任,所以擺在了明面。7、一天,
家里出現一只野雞。新鮮的,扭了脖子。我只是笑了笑,燒水拔毛。霍大郎的傷病,
小綰綰一個稚童,都需要更多的營養。看來我得到了更多的信任。一天,家里飛入一只鴿子,
我打開窗子,撒了一把谷粒在窗臺。之前種的蔬菜可以收了,郁郁蔥蔥,
我在院子里張望始四周沒有人,開始撥菜。我在觀察四周,也許四周有人在默默的觀察我。
這里給了我安穩,給了我新生,守護這個小院,就是我新的使命。回到屋內,
谷粒和鴿子都不見了。霍大郎直直的看著我,“你本名叫什么?”“蘭玉。”哧,
他低笑一聲,“怪不得之前叫你玉娘,你適應的這么好。”隨著霍大郎的傷勢好轉,
他慢慢能自理,睡在一張床上,已經不是必須。我請趙二郎在隔壁加了一間草房,
帶著綰綰搬了進去。夜間,偶爾隔壁傳來低低的聲音,兩人或幾人。想來之前也有,
這就是為什么我夜間睡得格外沉。搬到隔壁反而睡覺輕起來。沒有好奇心,
我只照常照顧好父女二人。他本不是鄉野之人。沉寂只是一時,雄鷹早晚要高飛。
不知能否留給我這個安身之處。8、霍大郎的傷終于徹底好了。離別在即。我心里酸酸的,
問他,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到他和綰綰?他笑了笑,感嘆“又聰慧又蠢笨。
”這是什么形容詞?“不許罵阿娘。”綰綰維護我。“玉兒,你是我娘子,不要胡思亂想。
”竟然聽出了一種寵溺的語氣。我不敢相信。霍驍,少年將軍,驍勇善戰,名震邊城。
成也在此,敗也在此。半年前,邊城被破,霍將軍雖力挽狂瀾,但戰功鐵肉鑄就,
無數邊境將士埋骨于此。有內奸動手,霍驍就在此戰中失蹤。原來,戰后他隱居在此養傷。
舒玉娘這個娘子,就是掩護照顧他們,可惜不可靠,只好趕走。趙二郎就是他的親衛。
綰綰是邊城戰士遺孤。壯士百戰死,家無青壯后,老弱孤殘艱難求生。活著已是拼盡全力。
9、烽煙又起,霍驍決定即時重返邊城。戰馬疾馳,塵煙飛揚,十騎先行。我和綰綰乘馬車,
趙二郎守護,沿路趕去。邊城苦寒,風沙肆虐,從亂葬崗上爬出重生,我毫不畏懼。半月后,
趕到邊城,人困馬疲,風仆仆。“夫人和小姐到了。”剛下馬車,一個小兵沖過來,
明亮的眼睛,笑得大牙都露出,一邊大聲招呼,一邊接應行李。我臉一紅,
身份問題只能見了霍驍再說。“將軍呢?”“夫人,俺叫趙柱子。
”柱子身邊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也是明亮的眼睛,相似的五官。“這是俺妹子,
英子。”“將軍還在軍營,讓俺們收拾一下,讓夫人和小姐先安置下來。
”英子是霍驍安排貼身照顧我們的。從亂葬崗上下來,我早就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嬌娘子,
不需要人伺候。知道柱子和英子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后,我留下了英子,當妹子在一起。
邊境風沙大,建筑也粗獷簡陋。我和綰綰搬進了這個灰仆仆的小院。心安處,即是家。
還好院中有一口水井。十分難得。我挽起袖子收拾擦洗,整理我們的小家。
讓英子和綰館一起挖了一叢野花種在土墻下。邊城干燥,居民和胡人通商雜居,蔬菜少,
多食牛羊肉,多食面食。來邊城時,讓趙大嫂幫我們準備了不少耐寒耐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