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那年績效被打C的時候,第一次動了殺心。不是殺人,而是殺了那個一直以來的自己。
那個任人擺布、講道理、怕得罪人、事事忍讓、努力換來背刺的我。他們說職場是修羅場,
其實錯了——職場就是屠宰場,誰不動刀,就只能被掛上鉤。
1 績效表里的鞭子早上八點四十七,我坐在茶水間門口,手里攥著那只掉漆的U盤。
走廊盡頭傳來打印機“嗡嗡”作響的聲音,一張張績效表從黑色出紙口吐出來,
像是公司給每個打工人開的一紙生死文書。我喝了一口涼掉的速溶咖啡,苦得喉嚨發緊。
等績效的時刻就像高考成績放榜,但這不是比誰努力,也不是比誰能力。
這是公司用來清點祭品的時候——有時候清點的不是人,而是順從和沉默。
工位對面的李亮推了下眼鏡,擠出個苦笑:“聽說了沒?我們組的項目,
被隔壁產品部直接掛到他們的復盤會上了。你寫的那套流程,他們說是他們組的集體成果。
”我沒有說話。這個項目我跟了整整三個月,從原型、競品分析到上線測試,
全流程我一個人扛。本來以為能借這個在考評會上講講成績,現在連個署名都沒了。
績效會在九點整開始,三號會議室。門外的紅燈還沒滅,說明前面的人還沒出來。
“你會被打B。”李亮壓低聲音,“至少B。就算項目被搶了,上面也不會真給你C吧?
”我沒有回應。不是不想說,是說了沒用。我知道這個系統怎么運轉的。我在這家公司三年,
三年里換了四個直屬領導,兩個項目中道夭折,
一個半夜被臨時喊去加班的周末換來了第二天早晨的組內批評。我努力過,也怨過,
也辭過職,后來又回來了。因為我明白,世界不欠我公道,公司更不欠我未來。九點零一,
門燈滅了。“下一位,陳辭。”HR探頭出來喊我的名字。我起身,推開門,
踩進那間氣味古怪的會議室,桌上有三個文件夾,一份績效、一份調崗評估,
還有一份“待優化員工建議表”。郝潔坐在主位,手里拿著筆,
眼神沒有溫度:“我們這次對你的評定,是C。”我愣了幾秒。
她補了一句:“主要問題在于你團隊協作意識不強,跨部門配合反饋較差。
”“我做的項目……”“已經交由產品部總結復盤了。”她打斷我,“你寫的那些技術流程,
并不具備獨立創新性。”我望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絲不安或愧疚,可惜沒有。
她只是在處理一個流程,一個人名,一個被優化的數值。會議十分鐘結束。走出門那一刻,
我知道,我不是被評了C,而是被預告了死刑。我回到工位,打開電腦,
系統彈出一行小紅字:“績效評級結果已提交,不可修改。”鼠標懸停在文件夾上,
我點開那份我自己寫的流程文檔,
文件名是我深夜兩點半隨手命名的:“FINAL_v33”。我點開群聊,
發現消息被“僅群主可發言”。我打開企業郵箱,郵件還在草稿箱里,
標題是:“項目流程原創歸屬說明”,附件是U盤里的完整檔案。我盯著“發送”鍵,
沒有點下去。不行,還不到時候。有些東西,一旦放出去,就收不回來了。
我不能做沒勝算的仗,也不能再做那個被割的沉默者。我合上筆記本,抬頭看向窗外。
樓下有人在抽煙,天陰得像沉了水的鋼板。午間的陽光從沒這么遲過,
而我從沒這么清楚:如果我還想活得像個人,就得讓他們先記住我是怎么“被人”了。
2 當項目不是你的了,你也不再是你了中午十二點,我躲在大廈后樓梯間,
拿著一盒十七塊錢的便當,吃得飛快。今天的西藍花偏苦,牛肉是碎末。我咀嚼得很小聲,
像是在吃最后一頓沒有聲音的飯。工位上剛接到消息,集團總部的副總要來巡視,
下午要開全員匯報會,主講人正是那個“代表產品部的項目優秀負責人”——方誠。
他說話總帶笑,眼角細紋很深,三十歲出頭就坐上副主管的位置。他懂得何時閉嘴,
也懂得什么時候出風頭。我曾跟他共事過一次,那次他拿了我的版本做了微調,
然后提交的是他的名字,我記了很久。我咽下一口飯,打開手機,
微信最上方是一條未讀消息,是秦佩發來的。她是產品部的產品經理,跟我算半個戰友,
也曾在一個深夜,一起坐在會議室里吃泡面做功能流圖。
“你看到方誠今天早上的分享PPT了嗎?”她發的。我沒回。
秦佩緊接著發來第二條:“那就是你寫的內容。他只改了排版和封面。細節我一眼認出來了。
”我沉默了一會,打字:“你能證實嗎?”“我有他發給我的舊版本,
和你之前在U盤里展示的一模一樣。”我停住手,眼前的飯已經涼透。
我知道她說的“展示”是哪次——兩周前我讓她幫我看數據邏輯時,
用U盤打開給她看過一次。我低頭盯著手機屏幕,胃里有點泛酸。“你準備怎么辦?”她問。
怎么辦?我不知道。用證據去申訴?去人事?走流程?這個公司流程多得像一鍋亂麻,
你越想解,就越發現它只會勒死你。“你可以去找郝潔,”她補了一句,“她知道內情的。
”我盯著“郝潔”兩個字,腦子里只浮現出她今天早上的眼神。
那種完全抽離的、冰冷的處理態度,像是一個處理多年的算法,見慣了求情與不甘,
連一絲波瀾都不再掀起。我沒說什么,把飯盒收進袋子,走回了辦公室。
那天下午的匯報會上,方誠穿了一件剪裁得體的淺灰色襯衫,站在臺上講得神采飛揚。
他用激昂的語調展示了“我們團隊如何打通產品鏈條,實現效率翻倍”的內容,
臺下掌聲幾次響起。我的嘴角動了一下,像是要笑出來。屏幕上的每一頁,
都是我做的PPT——從配色到動畫到每一張流程圖。只是我的名字,從未出現過。
“最后這頁,是我們組成員的貢獻列表。”方誠點開最后一張幻燈片。我盯著那一列名字,
看到了“李雪”、“陳偉”、“周琳”,還有“秦佩”。沒有我。秦佩沒有轉頭看我,
她坐在產品部那排,目視前方,像從未和我說過一句話。我眼前一黑,扶著桌角站起身,
借口上洗手間離場。走出會議室后,我在走廊盡頭的落地窗邊停住,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窗沿。
“項目不是你的了。”這是事實。“你也不再是你了。”這是后果。我終于明白,
在這個公司,項目歸誰不是看誰做了最多,而是看誰在最后一頁PPT上站得最穩。
晚些時候,我坐在電腦前,重新翻出那份項目文件。
那是我命名的:“FINAL_v33”。而現在,它在另一個人嘴里,
叫做“新架構優化提案”。我雙手撐著鍵盤,腦子像陷入了一場遲來的昏迷。我不想反擊,
也不想爭。我只想知道——還有沒有誰,會記得那天我一個人待在會議室里,
把這些東西一點點拼出來。QQ上彈出一個離職群的邀請,是曾經被調崗的老員工拉的。
他說:“兄弟,你這次是吃了啞巴虧。我手里有點東西,可能你會感興趣。”我愣了幾秒,
點了同意。群名叫“前員工資料備份計劃”。我還沒來得及問什么,便看到他甩過來一張圖。
那是一份合同的流轉記錄截圖,簽署時間、負責人、流程分配,全都指向產品部,
指向郝潔——和我最初提交的時間戳,僅差不到一個小時。我靠在椅背上,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幕。這不是證據,這是一條完整的操作鏈。原來他們早就計劃好了。
窗外天色暗下來,霓虹燈在玻璃上晃出一道道光斑。我緩緩抬起頭,
像是終于從水底浮了上來。如果說之前的我是沉默的,就從現在開始,輪到他們聽我說話了。
3 他們覺得我不會反擊,是因為我一直沒開口晚上十一點四十二分,
我一個人坐在公司大樓頂層的備用會議室里。全樓已經熄燈,只有我這間還亮著半盞吊燈,
燈管偶爾閃一下,像神經斷續跳動。電腦屏幕前的我,正在一行行比對數據表。
每個字段、每個簽名、每一份文檔流轉路徑,我都不敢跳過。不是怕遺漏,
是怕自己還沒到能反擊的程度就又露了破綻。離開“前員工資料備份計劃”群后,我沒回家。
我給前同事楊淼轉了兩百塊的飯錢,他用U盤換來的那一份文檔,
把整個項目的“所有權轉移過程”徹底暴露了出來。每一步都干凈、利落、精準,
像是被排練過的劇本。而我,就是那個劇本里從未被寫進去的“原始作者”。
手邊那臺老舊的錄音筆還在滴滴作響,是我當年上夜校時用來錄課的,
現在成了我唯一的備份記錄器。我一邊看文檔,
錄音機低聲重復:“項目《連鎖賦能2.0》由本人陳辭于四月三日至七月十八日獨立構建,
經由內部流程編號PXT-409提交審批,
于七月二十五日被更換責任人并重新備案……”我重復了三遍,直到聲音穩定,氣息不亂。
我知道,這不是為了現在用,而是為了將來——在真正撕破臉的那一刻,它必須無可辯駁。
敲門聲忽然響起,我身子一震,轉頭看去。門半開著,站著秦佩。她穿著便服,素面朝天,
眼下有明顯的青黑。她手里提著兩瓶礦泉水,神色克制:“我猜你在加班。”我沒有開口。
她走進來,把水放在桌角,看著我桌上的文檔。“你找到證據了?”“還不夠。
”我淡淡地說。“你打算做什么?”她聲音低了一點,“舉報?告到總部?
”我盯著她的眼睛:“你怕我這么做?”她沉默片刻,垂眸輕聲說:“我怕你被弄得更慘。
”我忽然笑了,笑聲很輕,但并不溫和。“更慘?”我重復了一遍,
已經是全公司第一個績效被打C、項目被剝奪、上榜優化名單、社交權限受限的項目經理了,
還有比這更慘的?”秦佩低下頭,不再說話。我站起身,繞過會議桌,
從柜子里抽出一沓文件。“你知道這是什么嗎?”她抬頭。
“這是我三年內完成的全部項目技術方案、流轉文檔、代碼分析、會議紀要副本和對話記錄。
”我把文件往桌上一攤,“我知道你害怕,我知道你有顧慮。我也怕,
但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再被拿走的了。”她看了我一眼,像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我把文件收好,準備離開。“謝謝你之前告訴我項目的事。”“你……真的決定干了?
”我頓了頓,說:“不是決定,是已經開始。”那天晚上,
我在公司旁邊的小賓館訂了一間房,把所有資料轉存到一臺舊筆記本上,
關掉所有定位、注銷公司APP、切斷企業郵箱鏈接。我知道,從這個時刻開始,
我不再是“公司員工”,我是一個隨時可能被拉黑的人。凌晨一點半,
我用私人賬號發出了第一封匿名郵件。收件人是總部監察部。
附件名叫:《項目責任分配與流程異動內部報告(非官方版)》。發送之后,我靠在床上,
望著天花板。我知道這封郵件不一定能馬上掀起風浪,
也知道我很可能會被查到IP甚至行為軌跡,但那一刻我不在乎。不是真不怕,是怕夠了。
怕得太久,就變成一種麻木,而麻木一旦破裂,就只剩下清醒。清醒的人,
不會再做順從的事。第二天一早,我故意遲到十五分鐘,進辦公室時,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盯著手機。“你看這個熱帖了嗎?好像是咱們公司內部的匿名舉報。”“真的假的?
說的是產品部那個誰……”“文件都曝光了,連審批號都有。”我走到自己座位上,
電腦上彈出通知:“您的權限等級暫時調整,請聯系上級主管。”我按了熄屏鍵,
抬頭看著窗外。第一道陽光正好穿透玻璃,斜斜打在辦公區地毯上。我忽然意識到,
我開始有點想看看,他們接下來,會怎么反應了。4 你不信的真相,
往往藏在最順理成章的安排里早上九點,辦公室氣氛像一鍋剛燒開的粥,噗噗地冒著泡,
但沒人敢掀蓋。微信群、企業郵箱、部門公告板、OA系統,
幾乎每個內部渠道都在流傳那封“匿名舉報郵件”的截圖,雖然附件內容已經被清除,
但光是郵件標題和流轉編號,就足夠炸出一堆隱藏的猜疑。郝潔的辦公桌今天出奇地干凈,
連她平時常擺的那瓶檸檬水都不見了。方誠遲到了半小時,進門時臉色陰得像剛淋完雨。
他一句話沒說,拎著電腦走進了會議室。沒幾分鐘,財務主管和兩個行政經理也跟進去。
門一關,玻璃上反射出會議室里模糊的人影,像一場不愿示人的舞臺劇,
臺詞只有里面幾個人能聽見。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打開了一個本地文檔,
那是我昨晚寫的第二份資料:事件時間線總覽。從項目啟動,到文件編號變更,
再到U盤展示、項目PPT被篡改、郝潔簽署審批、方誠對外發布成果,
每一步都寫得詳詳細細,像是一本小冊子,專為審計準備。我沒有動用公司任何系統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