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月清鳶纖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顫了顫,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原木色屋頂讓她有片刻的茫然?;煦绲乃季w如同浸在濃稠晨霧里的蛛網,過了好一會兒,才憶起自己身處莫克學院的女寢。
素色的長裙無聲滑過床沿,領口垂落的幾縷發絲堪堪掩住精致的鎖骨。冰藍色的長發在錦枕上鋪開,如同流淌的星河,泛著靜謐的光澤。
赤足觸到冰涼木地板的剎那,沉睡整日的筋骨發出綿軟無力的抗議。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將三柱床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圖形。鄰床兩位室友依舊在綢被下起伏著均勻的呼吸。
推開房門的瞬間,裹挾著草木清露氣息的晨風迎面撲來。月清鳶倚著冰涼的廊柱,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沁涼的空氣仿佛洗滌了肺腑的濁氣。遠處鐘樓的悠揚鐘聲回蕩,天光在哥特式尖頂上暈染出夢幻般的紫羅蘭色漸變。
吱呀——
幾乎是同一時刻,二十米開外的男寢木門被推開。晨風卷著紫藤花的甜香涌入門廊。
蕭宴的腳步頓在門內。
相隔不過二十米的距離,冰藍色長發的少女正慵懶地倚著廊柱,微微仰頭,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她顯然尚未完全清醒,長發松散地垂落至腰間,發尾被晨風頑皮地撩起又落下。素白的裙裾隨著她無意識的動作,輕輕掃過門口的木制扶手。
蕭宴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哐啷!
后背撞上了門廊懸掛的黃銅風鈴。
清脆的余音裊裊,散入微涼的晨風。月清鳶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廊下空寂,唯有幾只被驚動的云雀撲棱棱掠過黛色的屋頂。
二十米外,粗壯的古樹后,蕭宴的背脊死死抵著粗糙的樹干,一只手緊緊攥住了霜白外袍的前襟。十六歲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微微暴起。方才那驚鴻一瞥,少女冰藍色發絲間,似乎纏繞著一片飄落的、嬌嫩的紫藤花瓣……
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劇烈地上下滾動。方才那陣毫無征兆的心悸,此刻仍像攥緊了一捧滾燙的晨光,灼燒著他的胸腔——少女轉身時素裙拂過的木欄桿上,此刻正靜靜地躺著一片孤零零的紫藤花瓣,在晨光下泛著柔弱的淡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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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哥特式飛扶架構成的菱形光格,在布滿歲月痕跡的褪色荊棘紋上,切割出細碎跳躍的金斑。
莫笙院長站在光影交織處,黑袍下擺沾著幾點深褐色的草藥漬?!皩W院建立三十七年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感慨,“莫克學院,頭一回一次性湊齊了七個人……都介紹一下自己吧?!蹦抗鈷哌^眼前年輕的面孔。
“蕭宴,十六歲?!彼咨膹V袖外袍垂落,露出內襯銀灰色的暗竹紋。同色系修身長褲收進深色短靴,襯得身形越發挺拔。當熱浪蒸起時,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正將碎鉆蓮花壓下聲音沉穩:“強攻系,武魂霸王槍,三十六級。”高大的身軀恰好擋住撲向少女的暑氣。
陳秋一身靛藍勁裝利落地束進玄色皮帶,與身旁宋遲云那身棕褐色束腰獵裝上閃亮的銅扣,在光線下同時折射出微光。
"陳秋/宋遲云,14歲,青弓強攻系二十七級/獵豹敏攻系二十八級。"
蘇月璃甩了甩赤紅色挑染的雙馬尾,橙黃色的發帶末端調皮地掃過夜無霜的肩頭。雪紡短衫搭配橘色百迭短褲,腰間懸著毛茸茸的狐尾掛飾,整個人像一團跳動的、充滿活力的火焰?!疤K月璃,十三歲,強攻系,武魂靈狐,二十六級!”
“夜無霜,十三歲,敏攻系,武魂幽冥靈貓,二十六級?!币篃o霜的聲音清冷,玄色無袖勁裝勾勒出流暢的臂部線條,蜜色的肌膚在光線下顯得充滿力量感。腰間纏繞的銀鏈隨著她靠近云瀚的動作,發出細微的、清冷的碰撞聲。
云瀚淡金色的及肩發被晨風吹拂,玄色暗紋修身褲包裹著線條緊實的長腿。敞開的雪麻襯衫領口處,一枚鎏金虎頭玉佩若隱若現。他古銅色護腕下,隆起的青筋隨著夜無霜的靠近而微微鼓動——少女鴉羽般的黑發幾乎要掃到他裸露的小臂,那冰冷的銀鏈蕩出的寒光,讓他下意識繃緊了肌肉?!霸棋?,十三歲,強攻系,武魂白虎,二十七級?!?/p>
月清鳶冰藍色的長發用一條霜紋銀鏈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落頰邊。露肩設計的藍白色連衣裙在微風中泛起溫柔的漣漪,腰鏈末端墜著的碎鉆蓮花輕輕搖晃,碰撞出泉水般的清音?!霸虑屮S,十三歲,治愈系,武魂……”她微微一頓,“蓮花,二十九級?!?/p>
“嗯~不錯?!蹦显洪L滿意地點點頭,灰白的胡須隨之微動,“我們幾個老家伙商議再三,”他環視眾人,“能聚齊七位學員實屬不易。因此,對你們的教學方案,將進行一些……特別的調整。”
眾人屏息,不知這“特別”意味著什么。
“晚些時候,去白老師處繳納一百金魂幣,作為第一學年的學費?!蹦系穆曇羝届o無波。
一百金魂幣!這個數字讓除了月清鳶外的幾人都不禁暗暗咋舌,面面相覷。
“四個強攻系!”韓千澈撫掌贊嘆,目光銳利地掃過蕭宴、云瀚、蘇月璃和陳秋,“近、中、遠距離兼備,攻守之勢已成,好!”
周磊抱著他的乾坤鍋,笑瞇瞇地看向夜無霜和宋遲云:“再加上兩位敏攻,如同雙匕藏鋒,必能出其不意!”
最后,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月清鳶身上,韓千澈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更難得的是這位小姑娘!不僅能療傷續命,更能恢復魂力,增益隊友!七人一體,攻防兼備,魂力不絕……妙!實在是妙不可言!”
白清秋溫和的目光落在月清鳶身上,帶著探究:“你的武魂……似乎并非尋常的蓮花吧?”
月清鳶冰藍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看穿。她略一沉吟,坦誠道:“是。我的武魂名為——圣光琉璃蓮。”
話音未落,她眉心那淡雅的蓮紋驟然亮起一抹柔光!掌心虛托,那朵圣潔的琉璃蓮瞬間綻放!純凈而磅礴的神圣氣息如同實質般從蓮心噴涌而出,瞬間滌蕩了整個空間
眾人雖已見過,此刻近距離感受那純粹的神圣之力,仍不免再次動容。
“圣……光……”王震粗獷的臉上布滿狐疑,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光芒流轉的蓮花,仿佛要將其看穿,“老子走南闖北這么多年,可從未聽說過大陸上有這等武魂!”他眉頭緊鎖,困惑不已。
白清秋見狀,溫言解釋:“武魂之道,包羅萬象。有顯赫于世者,亦有隱沒于塵者,更有超乎典籍記載的……變異之種。”
“你們兩個是親姐弟?”王震的目光在月清鳶和云瀚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不加掩飾的疑惑。一個擁有如此神圣奇異的武魂,一個卻是相對常見的白虎,這組合實在奇怪。
月清鳶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淺笑:“不是。我們在初級學院相識。”她目光自然地轉向身旁的云瀚,卻在不經意間與夜無霜探究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黑衣少女微微一怔,迅速低下頭,耳尖悄然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緋紅。
月清鳶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繼續道:“輔助系魂師在戰場上,就是最顯眼的靶子。當時他……”她瞥了一眼云瀚,后者正不自在地撓著后腦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就想,正好抓個壯丁來保護我?!毙β暼缤y鈴輕搖,在晨光中蕩漾開,“結果,就一直‘保護’到現在了?!?/p>
夜無霜的頭垂得更低了,濃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輕顫,臉頰上那抹紅暈似乎更深了些。
“行了,散了吧?!蹦显洪L沙啞的尾音驚碎了梁間一只老蛛辛苦織就的網,“下午兩點,訓練場集合,適應性訓練?!彼S意地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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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色的荊棘紋窗下,青銅風鈴發出細碎清音。白清秋執筆的手指,正停頓在賬冊上那個墨跡未干的“云”字上。
云瀚將沉甸甸的兩百枚金魂幣倒入黃銅錢盒,發出悅耳的叮當聲。“白虎小子,”白清秋頭也未抬,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訓練場東側,第三個沙袋漏了。去補一補吧?!?/p>
云瀚狐疑地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
月清鳶腰間那枚碎鉆蓮佩,毫無征兆地泛起一圈圈漣漪狀的柔和光紋。
“你可愿認我做老師?”白清秋的聲音忽然響起,平靜無波。他手中的朱砂筆尖,正點在賬冊上,一點濃稠的朱砂悄然洇開,竟在泛黃的紙頁上暈染出一朵小小的、栩栩如生的血色蓮斑。
月清鳶微微一怔,冰藍色的眸子里泛起一絲困惑:“您……不是我們的老師嗎?”
“是我的問題。”白清秋輕輕搖頭,低頭從容地撕下那張被“染壞”的賬頁。破碎的彩色玻璃窗欞透入的光線,恰好將那些懸浮的微塵凝聚、重組,在空氣中拼出一幅殘缺的、光怪陸離的影像?!皳Q句話問——”他抬起眼,目光穿透那懸浮的光影,直視月清鳶,“可愿拜我為師,做我白清秋的……嫡傳弟子?”
另一邊
訓練場上,陽光熾烈。
云瀚蹲在地上,正費力地將粗糲的沙礫填入破損的沙袋。汗水沿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
一陣輕微而獨特的清音忽然鉆入耳中。
他猛地抬頭。
不遠處,夜無霜腰間的銀鏈,正隨著她走動的步伐微微震顫,在刺目的陽光下折射出無數細碎冰冷的流光。那聲音,清越、空靈,如同有人在輕輕撥動凝結的冰晶琴弦。
少年握緊手中的沙礫,粗糲的顆粒深深刺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他死死盯著那道逆光的身影——玄色勁裝完美勾勒出少女纖細卻蘊含力量的輪廓,那鎏銀的腰鏈在她腰間游弋,如同一條流淌的、冰冷的銀河。分明是盛夏酷暑,她周身卻仿佛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霧蒙蒙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融進這令人眩暈的驕陽里,消失不見。
“云瀚,你還……”
“別過來!”他像是被毒蝎蜇到般,猛地背過身去。喉間溢出的聲音,比淬火的刀刃更冷硬,更鋒利:“你不該來這里?!北澈蟮目諝怏E然凝固,死寂一片。唯有那銀鏈仍在簌簌輕顫,如同被無形之風驚擾的、冰冷的星屑?!案灰拷摇弊詈髱讉€字,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壓抑。
許久,久到云瀚以為她已離開。
一縷極輕、極細的抽氣聲,如同斷裂的蛛絲,飄進了他的耳中。
云瀚的指節因用力而慘白,手心的沙礫幾乎要嵌進肉里。他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地,緩緩轉過頭去。
少女的臉龐沐浴在刺眼的天光里,仿佛盛滿了破碎的琉璃。濃密的睫羽低垂著,其上凝結的一顆晶瑩淚珠,在熾烈的陽光下,竟折射出令人心碎的、冰冷的星芒。
那光芒,狠狠刺痛了少年的眼眸。
他如同被灼傷般,猛地收回視線,再不敢多看一眼,逃也似的疾步離開,背影倉惶而狼狽,仿佛身后是噬人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