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巨大冷光切割著暴雨肆虐的夜空,
每一根棱柱都在總裁辦公室昂貴的羊毛地毯上投下蛛網般顫抖糾纏的光影。
沈知意鞋底粘著冰冷的雨水和枯葉,踏過光潔如鏡的走廊,在門前停頓半秒,
胸腔里那顆心像裹滿了碎玻璃,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尖銳的疼。她推開沉重的黑檀木門。
巨大的環形辦公桌后,裴硯舟陷在寬大的真皮座椅里。
暴雨的慘白光芒透過幾乎一整面的落地窗,勾勒著他雕塑般冷峻的側影。
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濃密的睫毛低垂,指尖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雪茄,
光影如同枯枝落在他臉上,構成一張巨大無聲的捕網,空氣被抽干,
只剩窗外轟隆的雷鳴和被隔絕在超靜音玻璃外的世界。沈知意沒有看他。她直接走到桌前。
微濕的單肩小羊皮包被隨意丟在冰冷光潔的黑色大理石桌面,發出一聲悶響。
她從包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甚至沒有用文件夾。
就那么輕飄飄、又帶著千鈞重量的力道,“啪”地一聲,拍在意大利手工打磨的桌面上。
右手的無名指,那枚承重了三年的、冰冷的、曾象征牢籠的三克拉鉆戒,
帶著她的體溫和決絕,猛地撞擊在堅硬的桌面邊緣。
“叮——”一聲極其悅耳又極其刺耳的脆響,在死寂的辦公室里蕩開,像冰錐撞碎水晶。
“裴總。”沈知意抬起眼,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像死水凝結的湖面,“三年,
協議期到。”她深吸一口氣,窗外的閃電驟然照亮她蒼白卻異常清晰的輪廓,
“你該放我走了。”空氣仿佛也隨著她的話音凍住了,冷意從大理石桌面彌漫開來。
裴硯舟像是被那聲脆響和那兩個字喚醒了某種東西。他緩緩掀起眼簾,
那雙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眼眸里沒有絲毫意外,
只有一種沉重的、冰封千里的暗色在凝聚、沉淀。他擱下未點燃的雪茄,動作從容,
甚至帶著一絲優雅的殘忍。他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瞬間壓迫了整個空間。
他繞過寬大的辦公桌,皮鞋踩在柔軟地毯上,無聲無息,卻像踩著沈知意的心尖而來。
沒有任何征兆。修長有力、指節分明的手掌,帶著千鈞之力猛然鉗住沈知意纖細的腰肢!
另一只手順勢撐在她身后的巨幅落地玻璃上,冰冷的玻璃瞬間透背!“啊!
”驚呼被死死壓在喉嚨里。沈知意被迫仰起頭,
對上那雙此刻翻涌著濃烈墨色和無法理解怒火的眼。窗外,
是整座城市在暴雨中如同流淌黃金般的陸家嘴夜景,
璀璨的霓虹在雨幕中暈染成迷離而虛幻的光海。那光映在裴硯舟近在咫尺的眼眸深處,
卻點燃不起一絲溫度,只有刺骨的寒意從他周身彌散。他的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額頭,
吐出的字句卻冷得比窗外的雨水更甚:“走?”一聲極輕的嗤笑,
帶著濃重的嘲弄和冰封的怒意,“沈知意,你當裴氏是什么地方?慈善機構?度假村?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的氣息噴在她的額發上,冰冷而強大,像是某種危險的獸類。
沈知意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那不僅僅是因為冷。
腰間的手掌灼熱而充滿絕對的控制力,像燒紅的鐵箍鎖緊她所有的退路。
她強行壓下翻涌的心悸,抬眼直視著他眼中那翻騰的濃云。裴硯舟看著她的反應,
眼中冰芒更甚,他猛地逼近,幾乎要撞碎她的鼻梁:“三年前,是誰?!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偏執,
每一個字都裹著沉甸甸的屈辱砸向她的神經,“是誰像條無家可歸的野狗,
跪在裴家老宅的臺階上?為了沈家那個早該破產清算的爛攤子!為了續你那病鬼老爹的命!
”“轟!”記憶的堡壘在這一刻被兇悍地撕開!
那些刻意封存、用無數個難眠之夜深埋的灰燼與尖刺,瞬間飛揚!
冰冷的瓷磚刺骨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裙裾直鉆骨髓。暴雨像鞭子一樣抽打在庭院,
砸起渾濁的水花。她跪在那里,額頭頂著冰冷的、刻著古老花紋的門檻石,
絕望像沉重的鉛塊灌滿身體的每一寸縫隙。
的臉色、儀器單調又刺耳的滴答聲、醫院一張接著一張的催繳單……整個世界都在崩塌下陷,
而她用盡最后尊嚴跪求的稻草,不過是這個男人一句冰冷的應允。而換來的呢?
是獨守空房的新婚夜,身下昂貴的貢緞錦被如同冰窟。是次日清晨,
助理神色復雜遞上那份沾著油墨香的都市早報,頭版頭條放大的照片是她模糊的背影,
配著觸目驚心的標題——【裴氏總裁新婚夜冷落嬌妻?神秘隱婚對象疑似外圍野模上位?】。
那些刻薄、羞辱、甚至下流不堪的揣測,像無數根毒針,
瞬間將她釘死在無地自容的恥辱架上。冰冷的錦被下,她無聲張著嘴,
喉嚨里只有空氣灼燒撕裂的痛感。三年……整整一千多個日夜。此刻,
眼前這張英俊到銳利的臉,離她不過寸許。挺括的西裝駁頭下方,那昂貴手工內袋的邊緣,
露出一小截被精心壓平的紙張邊角。那一角,像燒紅的烙鐵,
瞬間燙焦了沈知意強行維持的理智壁壘!上周某個深夜,
她處理他書房里堆積如山的公文廢稿,在廢紙簍的最底層看到那團被揉皺的、刺眼的白。
鬼使神差地展開——【孕早期B超確認單】。姓名欄那龍飛鳳舞的“喬念薇”三個字,
像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扎入她的心臟。喬念薇。裴硯舟心口那顆從未隕落的朱砂痣。
那份孕檢單右下角,那枚唇膏印……淡淡的玫瑰紅,曾幾何時,
她也曾擁有過屬于這個男人的青睞。諷刺嗎?她用婚姻做交易,
換回一個空有裴太太頭銜的牢籠,換回全城的笑柄。而喬念薇,哪怕只是個名字,
只需一紙孕單,就輕而易舉擁有她夢寐以求,卻永遠觸不可及的東西——被他珍視的可能。
眼眶瞬間被什么東西撞得酸澀發燙,不是因為委屈,而是恨!
是積攢了三年、被徹底點燃的恨意!
“呵……”一聲短促、冰涼到骨子里的嗤笑從沈知意唇齒間逸出。“裴總真是日理萬機,
記憶力不太好。”她抬眼,迎上他陰鷙審視的目光,聲音清泠如碎玉相擊,
卻裹挾著淬毒般的冷,唇角彎起的弧度諷刺如刀,“沈家的恩情,
裴總收利息的方式真叫人嘆為觀止。”她不再掙扎,任由他鉗制,
身體甚至微微放松貼近那冰冷的玻璃窗,帶著一種決絕的、冰冷的靠近。
探入她方才拋在桌面另一側的包里——那個廉價的、與她通身昂貴裝扮格格不入的小羊皮包。
她的指尖在包里準確地摸索著,帶著一種近乎慘烈的平靜,又掏出了一份紙。這一份,
紙張質量差了許多,帶著一種醫院特有的冷冰冰的消毒水氣味。她捏著那份薄薄的診斷書,
手腕翻轉,將其直直地、像遞送一張沒有價值的廢紙一樣,
輕輕點在了裴硯舟近在咫尺、緊繃的下頜邊緣。冰冷的紙張邊緣,觸碰到溫熱的皮膚。
清晰地感受著男人下頜處肌肉瞬間的繃緊、滾動的喉結和呼吸的驟然一窒。
沈知意聽見自己胸腔里心臟沉悶的跳動,像垂死的病人在奮力擂動最后的戰鼓。“我得病了。
”她的聲音如同碎裂的冰凌,在寂靜的空氣里劃過,留下空洞冰冷的軌跡。“子宮體占位,
臨床高度懷疑癌變,晚期。”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像最鋒利的手術刀劃開現實的偽裝。“裴總家大業大,名聲貴重,
沒必要再陪著個晦氣的病秧子浪費工夫。
”她直視著他那雙深不可測、此刻卻仿佛被瞬間冰封又驟然掀起海嘯風暴的眼睛,一字一句,
如同最后的宣判:“離婚,對誰都體面。”巴黎高定時裝周后臺像個巨大的蜂巢。
喧鬧、明亮、充滿一種高速運轉的、不真實的浮華感。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發膠、香水、粉底和人體蒸騰出的混合氣息,讓人微微窒息。
巨大的化妝鏡臺前反射著刺眼的射燈光束,晃得人眼睛發花。沈知意坐在鏡子前,
纖細指尖捏著一枚溫潤的南洋珠耳釘,穩穩地對準耳垂上的微孔。鏡子里映出的臉依舊精致,
帶著長途飛行后的疲憊。微卷的發絲被臨時造型師做了一些散亂的卷度披在肩頭,
濃密卷翹的眼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