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殘陽如血,將沈默的身影肆意拉長,恰似一根被烈日烤至干癟的腌黃瓜。
此時,他穩穩地盤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雙眼像被磁石牢牢吸引,一刻不轉地盯著懸浮半空的半透明水墨卷軸,嘴角咧到耳根,得意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咔嚓!” 一聲脆響,不堪重負的床板陡然崩裂出一道猙獰縫隙。
沈默慌亂間伸手撐墻,后腰卻冷不丁撞上一旁的藥罐,清脆的碰撞聲瞬間在屋內炸開,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連窗臺上那只三花貓,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渾身炸毛,尾巴猛地一掃,三片青瓦稀里嘩啦地滾落,在寂靜的東臨巷格外刺耳。
╔═══?水墨道章?═══╗
│命│壽十七 / 五十
│境│氣血境?小成(35/100)
│功│《莽牛勁》(三流)
│武│莽牛拳?爐火純青(50%)
╚═╧靖安十年三月十三酉時一刻═══╝
“短短時日,竟突破至氣血境小成,莽牛拳也練到爐火純青,那些修煉天才,怕也難望我項背!”
沈默興奮得難以自持,剛想擺個威風架勢,膝蓋卻陡然一軟,差點栽倒。
莽牛勁強行突破帶來的酸脹感,恰似無數條冰冷小蛇,從腳趾悄然攀爬而上,令他頭暈目眩,腳步虛浮,活像一頭灌了三斤燒刀子的老黃牛。
一想到阿雪,沈默原本因突破而喜悅的面龐,瞬間似被寒霜籠罩。
他挺直的腰板,如同被歲月重負壓垮,緩緩彎成蝦米狀。
一聲悠長嘆息從胸腔深處吐出,眉頭緊鎖,眼神中那一抹悵惘,恰似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
他微微啟唇,喃喃低語:“阿雪,這茫茫天地間,你如今身在何處?”
正當他唉聲嘆氣之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沈默,在不?” 門外傳來陳二娃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喊,那喘氣聲,仿佛剛被惡犬追攆了好幾里地。
“王捕快差我來傳話,說明日三月十四,有漕運任務布置會。您要是還養著傷,我這就回王捕快那兒,讓他寬限些時日。要是能去,可千萬別遲到,不然王捕快又得大發雷霆!”
沈默打開門,只見陳二娃滿頭大汗,發絲凌亂地黏在額頭上,胸膛劇烈起伏,褲腳還掛著兩片爛腌菜葉子,不用猜,八成是翻墻抄近道時,一頭撞翻了東街張寡婦的腌菜缸。
沈默歉意地笑了笑,說道:“二娃,多謝你跑這一趟。我恢復得差不多了,明天肯定按時到。”
雖說沈默沉醉于自身實力的迅猛增長,但他心里清楚,這漕運任務干系重大,容不得半點疏忽。
二娃一走,沈默便在屋內踱步,眉頭緊皺。
瞧見地上被撞翻的藥罐,碎片狼藉,他心中一凜 —— 明日押送漕運,江湖多舛,憑自己這身功夫,怕還是要多做準備。
“對了,今天逢三!啪!”沈默拍腦門的脆響撞碎寂靜,黑市濁氣應聲撲來——暗紅火把將人潮撕成跳動的光斑,夜風中搖曳的影子活像被掰斷的枯枝,在泥地拖出扭曲的血痕。
瘸腿老丐蹲在角落,狼吞虎咽啃著雞腿,油漬順著下巴肆意流淌;算命瞎子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聲音仿若從九幽地府傳來。
沈默定了定神,在各個攤位間來回穿梭。
尋覓了好一陣,他在角落處發現一個售賣丹藥和裝備的攤位。
攤主長得獐頭鼠目,活脫脫一只脫毛的黃鼠狼。
見沈默駐足,攤主立馬像見到了財神爺,眼睛放光,從懷里掏出個瓷瓶,滿臉堆笑地說道:“客官且瞧這虎骨壯陽散!”
說著,他又從攤位下翻出一件夜行衣,眉飛色舞道:“客官要的可是夜行衣?咱們這叫‘玄鴉踏雪’,正經江州繡娘手藝!”
緊接著,他突然壓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補充道:“若是嫌貴,我這兒還有摻了巴豆粉的丐幫特供版……”
一件殘破軟甲映入沈默眼簾。
甲片上布滿刀痕,看上去破舊不堪,可仔細一瞧,竟是摻了烏金絲的三疊甲。
這類軍中淘汰的殘次品,在黑市倒也算得上稀罕物件。
沈默心中一動,問道:“這軟甲怎么賣?”
瘦子伸出七根手指,笑嘻嘻地說:“七十兩銀子,不二價!”
沈默一聽,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滾圓,大聲驚呼道:“什么?就這破軟甲,居然要七十兩銀子,你咋不去搶呢!”
瘦子卻不以為然,臉上露出一副你不懂行情的表情,搖頭晃腦地解釋道:“客官,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軟甲看似破舊,實則用上等材料打造,防御力驚人。在這危機四伏的江湖,有了它,就多了一份保命的依仗!”
沈默猶豫了許久,咬了咬牙,狠下心來,說道:“行,我買了!”
沈默迫不及待地試穿軟甲,剛把胳膊套進去,屁股就被金屬毛邊狠狠扎了一下。
他 “嗷嗚” 一聲跳起來,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在原地蹦跶了好幾下,嘴里還不停地咒罵著。
這滑稽的模樣,引得瘸腿老丐笑得渾身抽搐滿嘴噴肉,雞骨頭不偏不倚卡在算命瞎子卦攤的 “坎” 位上,周圍人紛紛側目,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交易完成后,沈默和瘦子閑聊起來。
從瘦子口中得知,這黑市背后的靠山竟是漕幫。
漕幫以江州為大本營,勢力遍布各地,體系極為嚴密。
堂主負責管理一方府城事務,香主則掌管縣城運作。
在臨江縣,僅有一個香主坐鎮,但漕幫掌控著南場的水陸交通和商業貿易,麾下高手如云,連縣衙都要給他們幾分薄面。
沈默懷揣著新買的軟甲,離開了喧鬧的黑市。
此時夜已深,寒風如刀,割在臉上生疼。
他尋思著找個地方落腳,便朝著附近的小山村奔去。
青石村口歪脖子柳樹在月光下投下詭異陰影,柳枝低垂,仿若一條條扭曲的手臂。
村口古老槐樹粗壯枝干盤根錯節,猶如一頭沉睡的巨龍。
槐樹影里,晃出個鐵塔般的身形,正是周大力。
他杵在槐樹下,活似個倒扣的水缸,月光都繞著他那锃亮的腦門打轉。
“爹您甭操心!上頭許了我馬廄管事的差事,等運完這趟‘鐵坨坨’,咱們家就吃香喝辣……”
話還沒說完,窗紙突然映出佝僂黑影,煙桿敲擊門框聲先于怒罵傳出,周大力的老爹手持煙桿沖了出來,照著他后腦勺就是一下,大聲罵道:“就你這熊樣,別給咱家惹禍!”
周大力摸著腦袋,嘟囔道:“爹,我這不是為了讓咱家過上好日子嘛。”
沈默貼著土墻,大氣都不敢出,屏息靜聽,聽見 “鐵坨坨” 三字,心中一凜:這分明是江湖黑話里的精鐵!
他暗自思忖,這周大力背后必有指使,此事又和漕運有無干系?
不容細想,為防暴露,沈默施展輕功,悄然離開小山村,尋了個山洞暫且棲身。
山洞中霉氣刺鼻,沈默和衣而臥,望著洞頂,心亂如麻。
漕運將至,各方蠢蠢欲動,如今又冒出個周大力,自己孤身一人,該如何破局?
想到此處,沈默只覺胸口煩悶,難以入眠。
城隍廟里最后一盞氣死風燈 “噗” 地熄滅時,三十里外的黑風寨墻青磚縫隙里滋生的苔蘚泛著鐵銹色,月光淌過刀痕累累的寨門,在杜九臉上割出明暗交錯的血痂。
他獨坐虎皮交椅,九環鬼頭刀橫臥膝頭,手中緩緩擦拭著九環鬼頭刀,刀刃上的缺口處,沈青陽的血痂在搖曳燭火映照下,仿若一只猙獰的蜈蚣,散發著攝人的殺氣。
“大哥!” 陳六一聲暴喝,驚飛檐角夜梟。
這疤臉漢子一腳踹翻香案,青帝像 “咣當” 砸在杜九腳邊。
他漲紅了臉,嘶吼道:“弟兄們憋壞啦!稅銀到手,再奪精鐵賣與楊家,咱們擴充人馬,稱霸方圓!事后去臨江紅袖招,豈不快哉!...”
言罷,他抽出兩柄豁口板斧,“啪” 地剁在桌案上,木屑飛濺。
杜九滿臉橫肉抖動,一雙三角眼閃爍著陰鷙的光芒,惡狠狠地說道:“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誰敢壞了大事,我絕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