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來得又急又猛，剛過立冬，靠山屯就已經被大雪封了山。
齊小滿拖著行李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村道上，呼出的白氣在眼鏡片上結了一層霜。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遠處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在暮色中張牙舞爪，
樹杈上掛著的紅布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小滿回來啦？"村口小賣部的王嬸探出頭，
"你奶奶這兩天身子骨不太爽利，正念叨你呢。"齊小滿心里一緊，加快了腳步。
三個月前奶奶在電話里聲音還中氣十足，怎么突然就病了？他拐過祠堂，
遠遠看見自家院門上貼著的黃符紙缺了一角，在風中無力地飄蕩。推開院門，
一股濃郁的中藥味撲面而來。奶奶盤腿坐在炕上，面前擺著個銅盆，里面燒著黃紙，
灰燼打著旋往上升。"奶奶！"齊小滿扔下行李沖過去。老太太抬起頭，
齊小滿倒吸一口冷氣——奶奶的眼睛渾濁發黃，眼白上布滿血絲，嘴角卻詭異地向上翹著，
像是在笑。"來了啊。"奶奶的聲音嘶啞得不似人聲，"上炕坐，三太爺等你多時了。
"齊小滿渾身發冷："三太爺？什么三太爺？"炕頭的陰影里忽然傳出"吱吱"笑聲，
一個尖細的聲音道："齊家小子，你爹沒跟你提過胡三太爺？
"齊小滿這才注意到炕角蹲著個東西——那是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前爪像人一樣交疊在胸前，綠豆大的眼睛泛著幽幽綠光。最詭異的是，
它嘴角上揚的弧度與奶奶一模一樣。"狐...狐貍說話了..."齊小滿雙腿發軟，
后背抵上了門框。白狐跳上炕桌，尾巴掃過銅盆，
帶起一串火星："你爹齊鐵山二十年前跟我立過堂口，現在該你還債了。
"奶奶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黑血。齊小滿撲過去扶住她，觸手一片冰涼。
"小滿啊..."奶奶抓著他的手，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咱家祖上是出馬弟子，你爹走后，
香火斷了二十年...現在'笑面佛'要回來了，只有你能..."話沒說完，
奶奶頭一歪昏了過去。白狐跳到她胸口，尾巴在她臉上掃過，奶奶的呼吸才漸漸平穩。
"你對我奶奶做了什么？"齊小滿又驚又怒。白狐咧嘴一笑："保她一時半會死不了。小子，
你知道靠山屯這半個月死了幾個人嗎？"齊小滿一愣。他在省城讀大學，
確實聽說村里最近不太平，但具體..."七個。"白狐伸出前爪比劃，"都是笑著死的，
尸體不腐不爛，嘴角能咧到耳根子。"窗外突然傳來"咚咚"敲擊聲，齊小滿回頭，
看見玻璃上貼著一張慘白的臉——是隔壁李叔，嘴角撕裂到耳后，正用頭一下下撞著窗戶，
黑血順著玻璃往下淌。"啊！"齊小滿驚叫一聲跌坐在地。白狐躍上他肩頭，
在他耳邊低語："看見了吧？'笑面佛'的手筆。二十年前你爹用命把它封在祠堂底下，
現在封印松了..."院門突然被撞開，冷風卷著雪片灌進來。
齊小滿看見李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爬進院子，四肢反關節著地，
脖子扭轉180度直勾勾盯著他，嘴角越裂越大。"小子，想活命就跟我立堂口！
"白狐的爪子摳進他肩膀，"我胡三太爺保你不死！"李叔的嘴已經裂到后腦勺，
發出"咯咯"笑聲撲了過來。千鈞一發之際，齊小滿鬼使神差地喊出："我立！我立堂口！
"白狐"嗷"地一聲長嘯，身形暴漲，化作一道白光撞向李叔。兩團影子在院子里翻滾撕咬，
最終李叔的身體像破布一樣被甩到墻上，一團黑氣從七竅中逸出，消散在風雪中。
齊小滿癱軟在地，看著變回原形的白狐踱到他面前，舔著爪子上的血。"明早去祠堂。
"胡三太爺丟下這句話就消失在風雪中。齊小滿一夜未眠，守著高燒不退的奶奶。天亮時，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往祠堂走，路上遇見童年玩伴林曉雨。"小滿哥！
"扎著馬尾辮的姑娘跑過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聽說你奶奶..."齊小滿勉強笑笑："昨晚剛到。曉雨，你知道村里最近怎么回事嗎？
"林曉雨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邪性得很！先是張會計家閨女投井，撈上來時渾身發青，
臉上卻笑得瘆人。接著是村東頭老趙家..."她突然住口，驚恐地看向齊小滿身后。
齊小滿回頭，看見祠堂門口站著個穿黑袍的老太太，干瘦得像具骷髏，手里拄著根蛇頭拐杖。
"常...常婆婆..."林曉雨聲音發顫。老太太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齊家小子，
三太爺等你呢。"祠堂里光線昏暗，供桌上五尊神像蒙著紅布。胡三太爺蹲在香案上，
旁邊還站著個穿黃馬褂的矮胖男人和一個青衣女子。"來了？"黃衣男人笑瞇瞇地湊過來，
齊小滿聞到他身上有股騷臭味，"我是黃二爺，這是柳仙常翠花。"青衣女子冷冷點頭，
齊小滿注意到她的瞳孔是豎著的。胡三太爺跳下香案："時間緊迫，直接說正事。二十年前，
你爹齊鐵山是咱靠山屯最厲害的出馬弟子，堂口上供著狐黃白柳灰五路仙家。
""后來山里挖出個古墓，跑出來個東西，自稱'笑面佛'。"黃二爺接口道，"專附人身，
被附體的人會一直笑到死。"常翠花嘶嘶道："你爹聯合我們把它封在祠堂地窖，
用自己當陣眼...""現在封印松了。"胡三太爺盯著齊小滿，"你是齊鐵山的種，
血脈相通，只有你能重新加固封印。"齊小滿腦子嗡嗡作響："為什么是我？
我根本不懂這些...""因為你身上流著你爹的血！"胡三太爺突然暴怒，
身形又漲大幾分，"昨晚要不是我，你早跟你李叔一樣笑著死了！"祠堂門突然被風吹開，
一個紙人飄了進來，臉上用朱砂畫著夸張的笑臉。常翠花蛇信一吐，紙人瞬間燃成灰燼。
"開始了。"黃二爺收起笑容，"它在挑釁我們。"林曉雨壯著膽子問："小滿哥要怎么做？
"三仙家交換個眼神。胡三太爺道："先立堂口，請仙家上身。然后..."話沒說完，
祠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供桌上的神像紛紛倒下。常翠花臉色大變："地窖！
"眾人沖向祠堂后院，只見地窖口的石板已經裂開，黑氣像活物一樣往外涌。
齊小滿恍惚看見黑氣中浮現一張巨大的笑臉，嘴角幾乎咧到太陽穴。"快退后！
"胡三太爺一爪子拍開齊小滿。黑氣中伸出無數蒼白的手，抓住黃二爺就往里拖。"二爺！
"常翠花甩出長袖纏住黃二爺的腰，卻被一起拽向地窖。胡三太爺化作白光沖進去，
隨即傳出激烈的打斗聲。齊小滿正不知所措，袖口被扯了扯。他低頭，
看見一只灰毛老鼠人立而起，小爪子指著祠堂后門："吱吱！從這邊走！""灰仙？
"林曉雨驚呼。老鼠精點頭如搗蒜："快走快走！三太爺撐不了多久！
"地窖里傳出胡三太爺的慘叫。齊小滿一咬牙，拉著林曉雨跟灰仙往后門跑。剛沖出祠堂，
身后就傳來轟隆一聲——整個祠堂塌了半邊。風雪中，
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輕笑："齊鐵山的兒子...我們來玩個游戲..."林曉雨突然僵住，
緩緩轉頭看向齊小滿，
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上揚...## 第二章 出馬弟子林曉雨的臉在齊小滿眼前扭曲變形。
她的嘴角一點點向耳根裂開，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雪地上，發出"嗤嗤"的響聲。"曉雨！
"齊小滿想上前，卻被灰仙咬住褲腳。"別過去！"灰仙尖叫道，"笑面佛上她身了！
"林曉雨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笑聲，脖子像蛇一樣扭動著。
她的手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抓向齊小滿的臉。一道青光閃過，常翠花從廢墟中飛出，
長袖一卷纏住林曉雨的脖子。林曉雨的頭顱轉了180度，對著常翠花咧嘴一笑，
嘴角已經裂到耳后。"三太爺呢？黃二爺呢？"齊小滿急問。
灰仙的小爪子指向祠堂廢墟："還在下面！"齊小滿沖向倒塌的祠堂，徒手扒開碎磚爛瓦。
他的手指很快被割得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疼痛。廢墟下傳來微弱的吱吱聲，他循聲挖去，
終于看見一團黃毛——是黃二爺，已經現了原形，一只肥碩的黃皮子，后腿被梁木壓著。
"小子...快走..."黃二爺氣若游絲，
"笑面佛比二十年前更強了..."齊小滿拼命抬起梁木，把黃二爺拽出來。
黃皮子精的一條腿已經斷了，
著："我洞府里...有壇百年老酒...別讓胡三那廝偷喝了..."廢墟深處突然炸開，
胡三太爺沖天而起，渾身白毛被血染紅，嘴里叼著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落地時他已化為人形——一個穿白袍的長臉男子，眼角上挑，手里捏著那塊黑色物體。
"封印碎片。"胡三太爺吐了口血沫，"只搶回這么點。
"常翠花還在與附身林曉雨的邪靈纏斗。她的青衣被撕破多處，露出下面青鱗閃爍的皮膚。
林曉雨的身體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著，嘴里不斷發出非人的笑聲。"沒時間了！
"胡三太爺一把揪住齊小滿衣領，"立刻立堂口，請仙家上身！
"齊小滿被拖到還算完好的祠堂前院。胡三太爺咬破手指，在齊小滿額頭畫了道血符。
"跪好！念：'深山古洞修真性，今日弟子齊小滿，請胡三太爺登寶座！'"齊小滿剛念完，
胡三太爺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劇痛如潮水般涌來，齊小滿感覺自己的頭骨被劈開了，
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往里鉆。他的眼球凸出，看見自己的手指扭曲變形，長出白色毛發。
"啊啊啊——"慘叫卡在喉嚨里，變成狐貍般的尖嘯。當痛苦達到頂峰時，
忽然一切都靜止了。齊小滿睜開眼，
世界變得不一樣了——他能看清百步外雪地上螞蟻爬行的痕跡，
能聞到三里外李家燉酸菜的香味，能聽見地底冬眠蛇類的心跳。"感覺如何？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尖細。灰仙敬畏地退后兩步："三太爺上身了。"齊小滿——不，
現在是胡三太爺控制著齊小滿的身體——活動著手腳："這身子骨太弱，撐不了太久。翠花，
把那丫頭按住！"常翠花已經現出半蛇原形，下身變成粗壯的青蛇尾巴，將林曉雨死死纏住。
林曉雨的臉完全變形，嘴角裂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笑面佛！
"胡三太爺(齊小滿)厲聲道，"二十年前讓你跑了，今天必叫你魂飛魄散！
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胡三...你不過是個畜生...也配..."胡三太爺不廢話，
控制著齊小滿的手結了個奇怪的手印，一口咬破中指，將血彈在林曉雨眉心。
黑煙從她七竅中冒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張扭曲的笑臉。
"齊鐵山的種..."笑臉發出刺耳的笑聲，
"我會讓你比你爹死得更有趣..."常翠花蛇尾一甩，將黑氣打散。
林曉雨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在地，臉上的傷口奇跡般開始愈合。
胡三太爺從齊小滿身體里退出來，后者立刻跪地干嘔，感覺五臟六腑都被攪了一遍。
"這只是開始。"胡三太爺的白袍沾滿血跡，"笑面佛已經盯上你了。"黃二爺被灰仙扶著，
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祠堂毀了，封印沒了，
靠山屯要大禍臨頭..."遠處傳來嘈雜的人聲，村民們舉著火把向祠堂趕來。
常翠花迅速變回人形，只是瞳孔還是蛇一樣的豎線。"凡人來了，我們走。"她冷冷道，
"小子，明天子時到后山亂葬崗來。"四位仙家化作四道光芒消失。
齊小滿抱起昏迷的林曉雨，迎上趕來的村民。"祠堂咋塌了？"村長瞪著齊小滿，
"你在這干啥？"齊小滿不知如何解釋，幸好王嬸擠進人群："先別說這個！
老李家二小子又笑著死了！"人群一陣騷動。齊小滿跟著村民來到李家，
看見炕上躺著個年輕男子，臉上凝固著夸張的笑容，嘴角有撕裂的痕跡，
懷里緊緊抱著一尊黑石雕的笑面佛。"第八個了..."王嬸喃喃道。村長看向齊小滿，
眼神復雜："你爹要是還在..."齊小滿心頭一震。二十年前父親去世時他才三歲，
只記得一個雨夜，很多人來家里，母親哭暈過去，再后來母親就帶他離開了靠山屯，
直到三年前才回來。"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齊小滿問。村民們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王嬸開口："你爹是咱村最后一個出馬弟子，那年山里塌出個古墓，
跑出來不干凈的東西...你爹帶著五路仙家把它封在祠堂底下，
自己卻..."村長突然打斷："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提它干啥！
現在要緊的是這接二連三的怪事！"齊小滿注意到村長說這話時，
右手不自覺地摸著左腕上的一串骨珠。那珠子慘白慘白的，像是人的指骨。回到家里，
奶奶已經醒了，正坐在炕上抽煙袋。見齊小滿進來，她渾濁的眼睛閃過一絲清明。
"見到三太爺了？"齊小滿點點頭，把今晚的事說了。奶奶聽完長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