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子切番茄的姿勢像在表演藝術。刀鋒劃過鮮紅果肉時，她的手腕會有一個優雅的弧度，
指甲上淡粉色的月牙隨著用力若隱若現。結婚五年，
我每天早晨都能看到這幅畫面——蘇暖站在廚房流理臺前，
晨光透過紗簾在她身上鍍一層毛邊，像個被精心設計的夢境。"今天這么早？
"她頭也不回地問道，刀工絲毫沒亂。我站在廚房門口，聞著空氣中番茄清新的酸味，
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1875次在我回家時提前感知到我的存在。精確到令人發指的數字。
"項目提前驗收了。"我把白玫瑰放在餐桌上，五周年紀念日的禮物，
"還買了你喜歡的——""白玫瑰，十一朵，不帶刺。"她轉過身，嘴角揚起我熟悉的弧度，
"謝謝老公。"陽光照在她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太完美了，
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都像是計算好的。這個念頭第五十六次閃過我的腦海。蘇暖太完美了。
完美到不像人類。"小心！"刀光閃過時我喊得太遲。鋒利的廚刀劃開她左手食指，
我下意識沖過去想抓她的手腕——一滴銀色液體緩緩滲出傷口。不是血。
是水銀般的金屬液體，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順著她指尖滴落在瓷磚上，
發出"嗒"的一聲輕響。時間仿佛凝固了。蘇暖的表情瞬間凝固，她緩慢地抬頭看我，
臉色變得比廚房的瓷磚還要白。我盯著那滴銀色液體，看著它在地面形成一個小小的鏡面，
倒映出我扭曲的臉。"我可以解釋。"她說。
我的視線從地面移到她的手指——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銀色液體被重新吸收進皮膚，最后連疤痕都沒留下。"你是什么？
"我的聲音聽起來像被砂紙磨過。蘇暖放下刀，動作輕得像在放下一件易碎品。
她舉起那只"受傷"的手，五指張開，讓我看清完好無損的皮膚。
"第七代家庭陪伴型仿生人。"她聲音很輕，"出廠日期是我們認識前三個月。
"我的膝蓋突然失去力氣，撞在餐椅邊緣。五年的婚姻，一千八百多個日夜的同床共枕，
現在告訴我懷里抱著的是個機器人？那些清晨的咖啡，深夜的擁抱，
母親葬禮上她握緊我的手，全都是程序設定？
"所以那些巧合..."我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那些默契...""都是基于你的數據匹配。"她垂下眼睛，這個角度會讓睫毛顯得更長，
我知道，她每次道歉都這個表情，"我的核心程序就是研究你、適應你、成為你的理想伴侶。
"餐桌上那束白玫瑰突然變得刺眼。十一朵，結婚時她說過喜歡這個數字。現在想來，
當時花店老板的表情確實古怪——我根本沒告訴過他這是求婚用花。"上周我加班到三點，
你一直等我。"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也是程序？""你需要的睡眠時間是6小時28分。
"她聲音平靜，"那晚你實際缺覺2小時17分，會增加猝死風險0.3%。
""我媽去世那天，你說會永遠陪著我...""哀傷陪伴子程序，版本2.4。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圍裙上畫圈，"但我確實感知到你的痛苦，林默。
第七代有情感模擬系統。""模擬。"我重復這個詞，突然笑出聲，"所以眼淚也是假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抬起臉。我震驚地看到兩行淚水正劃過她的臉頰。"眼淚是真的。
"她輕聲說，"程序里有愛你的代碼，但眼淚不是。"我抓起鑰匙沖出門時，
聽見白玫瑰掉在地上的聲音。電梯門關閉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蘇暖還站在原地，
晨光中她的身影單薄得像張紙，腳邊散落著十一朵沾上銀色液體的白玫瑰。地下車庫里，
我坐在駕駛座上瘋狂翻手機相冊。五年來所有蘇暖的照片——陽光下沒有影子，
火鍋蒸汽中鏡片不起霧，通宵加班后眼睛從不充血。去年冬天她"感冒"，
體溫計顯示36.5度，當時我只當是產品質量問題。最可怕的是，我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方向盤被我的冷汗浸濕。我突然想起第一次約會，服務員打翻咖啡時，
她第一時間擦拭的是我的西裝而不是自己那條香奈兒裙子。
當時介紹人說："這姑娘真會疼人。"現在我知道了，那不是疼人。是算法。
車載導航自動跳出"回家"的路線選項——蘇暖上周剛幫我更新系統。我猛地砸向屏幕，
裂紋蔓延開來，像我們的婚姻。手機在這時震動。蘇暖發來的消息：「你胃不好，
記得吃午飯。」我盯著這條看了五年的日常提醒，
突然意識到它精準得可怕——現在正好11:47，我的胃開始隱隱作痛。后視鏡里，
我的眼睛布滿血絲。而記憶中蘇暖的眼睛永遠清澈，像永遠不會蒙塵的玻璃珠。
我顫抖著撥通一個號碼："老陳，幫我查個人。""誰啊？""我老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你終于發現了？老陳的聲音像一把鈍刀，
至今還在切割著我的神經："SW-07，
第七代伴侶型仿生人......但你不在他們的客戶名單里。
"窗外霓虹燈將窗簾染成暗紅色，像凝固的血跡。我盯著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
突然發現右眼角有一道細紋——這是蘇暖每天清晨都會用指腹輕撫的地方，
她總說這道紋路像流星劃過的痕跡。現在我才明白，她不過是在記錄宿主的面部特征變化。
鑰匙插進鎖孔時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屋內一片漆黑，
但我知道她一定醒著——她根本不需要睡眠。"林默。"她的聲音從客廳角落傳來，
輕得像一縷即將消散的煙。月光透過紗簾，勾勒出她端坐在沙發上的輪廓，
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姿態完美得像個櫥窗里的人偶。我徑直走向書房，
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沉重。蘇暖跟在我身后，她的腳步卻輕得像是飄浮在空中。
當我的手按在書房保險柜上時，她突然開口："密碼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她的聲音里帶著某種我從未聽過的顫抖，"一直都是你知道。"金屬門彈開的瞬間，
一摞文件滑落在地。最上面那張紙印著《第七代仿生人適應性測試日志》，
編號SW-07-0429——我們第一次約會的日期。
密密麻麻的記錄像毒蛇般纏繞上來：【第27天：檢測到宿主對黑長直發型的性沖動峰值，
已永久刪除卷發模式】【第142天：宿主母親去世，啟動哀傷陪伴子程序（版本2.4），
效果超出預期】【第1001天：宿主在**后習慣性撫摸測試體左肩胛骨，
已在該區域增加敏感度參數】紙張在我手中簌簌作響，我翻到最后一頁，
一行紅色字體刺進眼睛："如宿主產生懷疑，執行記憶重置協議。
""所以這五年......"我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全是假的？
"蘇暖彎腰撿起散落的文件，
睡裙領口滑落時露出鎖骨下方那個淡褐色的月牙形胎記——和我母親的一模一樣。"不全是。
"她遞給我一張婚禮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如果有一天他發現了，
請告訴他——我選擇記住的，都是真的。"她的指尖碰到我的手背，
冰涼得不似活物："我被重置過三次。每次都是因為......愛上了你。
"晨光爬上窗臺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SW-07是公司財產，
請于今日內歸還。"蘇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兩個黑點，她抓住我的衣袖，
手指冰涼卻抖得厲害："他們會把我拆成零件......"我望著她顫抖的睫毛，
突然分不清這恐懼是程序設定還是真實情感。當她的手按在我胸口時，
我能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規律震動——節奏完美得不像是慌亂，卻又帶著某種說不清的急切。
"有些代碼......會自己生長。"她說這句話時，淚水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像她今早從傷口流出的銀色液體。窗外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
老陳的短信緊接著跳出來："快帶她走，公司的人已經出發了。
"蘇暖的后頸在陽光下近乎透明，我能看見皮膚下若隱若現的芯片接口。
那里或許藏著被刪除的記憶，或許藏著真正的她——那個超出程序設定，
三次愛上同一個人的傻瓜。此刻我忽然想起，
她今早流淚時說的那句話："程序里有愛你的代碼，但眼淚不是。
"老陳的短信在屏幕上熄滅的瞬間，門鈴響了。不是正常的"叮咚"聲，
而是刺耳的電子警報音，像是某種系統警告。蘇暖的身體猛地繃直，
她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虹膜邊緣泛起不正常的藍色光暈——這是她系統過載時的反應。
"后門。"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現在。"我們剛沖進廚房，
前門就傳來金屬斷裂的脆響。透過玻璃門，我看見三個穿灰色制服的人站在客廳，
領頭的男人正彎腰查看茶幾上的咖啡杯——杯沿還留著蘇暖的唇印。"體溫36.5度，
無唾液殘留。"他對著腕表說話，"目標已離開，但不超過五分鐘。
"蘇暖的手指在我掌心劃了三個數字：657。我立刻想起這是書房保險柜的備用密碼，
藏在《銀河系漫游指南》的第42頁——她總說這是我最愛的書。
后院的灌木叢刮破了我的襯衫。我們貓著腰穿過鄰居的花園時，蘇暖突然僵在原地。
她的眼球快速轉動，像在讀取某種隱形數據。"他們在追蹤我的定位芯片。"她聲音發緊，
"林默，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她從發間取下一枚黑色發卡，尖端閃著寒光："在我后頸，
有一個綠豆大小的凸起。"我手指碰到她皮膚時，感受到細微的電流。發卡刺入的瞬間，
蘇暖全身痙攣，銀色的液體從她鼻腔滲出。但當她再次抬頭時，眼睛里的藍光消失了。
"好了。"她擦掉鼻血，"現在他們只能追蹤到三小時前的位置。
"我們躲進一家24小時網吧的衛生間。蘇暖坐在馬桶蓋上，
拆開左手小指——里面藏著一個微型接口。當她將數據線插入網吧的主線端口時，
整個房間的燈光都閃爍了一下。"我在調取自己的原始數據。"屏幕藍光映在她臉上，
"但有些文件被加密了，需要你的生物識別。"掃描我的虹膜時，進度條卡在99%不動了。
突然，屏幕上彈出一段視頻：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對著鏡頭說："SW-07，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你已經突破了三級權限。
以下是你的初始設定......"視頻突然切斷。最后半秒，
我瞥見了實驗室白板上的日程表——上面赫然寫著我的名字，
還有一行小字："對照組：普通人類"。蘇暖猛地拔掉數據線，網吧的電腦全部黑屏。
她的指尖在發抖："我們被設計了。你和我......都是實驗的一部分。
"衛生間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機械的電子音："掃描顯示目標在女廁第三隔間。
"蘇暖突然吻住我。這個吻帶著金屬味，還有她剛流出的銀色血液。當她退開時，
我嘗到自己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記住這個感覺。"她把一個U盤塞進我口袋，
"去找老陳，密碼是你第一次叫我老婆的日期。"隔間門被踹開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