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同學聚會酒過三巡,兩個竹馬突然舉著禮物跪在我面前。
「詩琪,當年是我們混賬。」
「跟我們回家吧,我們會像小時候那樣寵著你!」
宴會廳瞬間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在眼神催促我點頭。
畢竟大家都記得我曾是他們身后的小尾巴。
可沒人記得,高三那年他們踩著我的尊嚴,把美院的保送名額捧給蘇伊然。
高考宣誓大會上,蘇伊然哭著誣陷我得國際獎的畫是抄她的。
林嶼高喊著作證:「我可以作證夏詩琪是抄襲慣犯!」
顧辰更是舉著撕爛的畫紙:「我手上的就是證據!」
全校幾千人目睹我被保安架走,獎狀被收回,畢業證被扣留。
我抑郁到只能出國療傷。
如今回來,老友卻勸我:
「阿嶼為你推掉了出國名額,阿辰把當年的獲獎證書都燒了。
「他們都等你十年了,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1.
「所以呢?我現在是不是該感恩戴德地跪在他們面前,說我好感動啊。」
剛進宴會廳,我連包還沒放下,就被陸一纏住不放。
煩躁之下,我的態度也有些尖銳。
陸一被我懟得啞口無言,一雙眼睛震驚地上下打量我。
被看得有些不耐,我微微擰起眉頭。
我其實知道他為什么會用這種眼神看我。
畢竟高中那會,我性格軟弱。
任誰夾槍帶棒地諷刺兩句,我從來都是笑臉相迎,從沒紅過臉。
「夏詩琪,見好就收吧!同學三年,你問問在座的各位,誰不知道你是跟在阿嶼和阿辰身后的舔狗?
「為了遵守和你考同一所大學的約定,阿嶼放棄了美術界最權威的京北美院!為了留在國內等你回來,他又推掉了哈弗研究生的名額!
「阿辰更是把所有比賽證書都燒了,說沒臉和你并列得獎!
「他們為了你放棄了大好前程!夏詩琪,你就是這樣回報他們的?做他們的朋友你真是不配!」
陸一蠻力扯住我袖子,情緒激動得像是要把我撕碎。
場面因此陷入尷尬。
老同學全都神色各異地看著我。
那不屑的眼神,和十年前我被爆出抄襲丑聞時如出一轍。
心再次疼了一下。
我剛想開口解釋,班長米露就快步走過來,把我護進懷里。
給陸一使了個眼色,打圓場道:
「詩琪剛回國,就別說那么掃興的事了。
「咱們高中同學很久沒有聚這么齊了,大家趕緊先共同舉杯喝一個吧。」
氣氛在米露的三言兩語下漸漸緩和。
三杯酒下肚,我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松懈。
視線無意一掃,就看到宴會廳右側的長桌上擺著一個兩層高的巧克力蛋糕。
蛋糕上的三只小熊映入眼簾時,心又痛了一下。
米露伸臂搭在我肩膀:
「詩琪,明天是你生日對吧,這蛋糕是阿嶼和阿辰親手為你做的,他們去拿生日禮物了,馬上就來。」
說到這,米露遲疑了一分鐘,繼而又說道:
「詩琪,十年前的事,就讓它翻篇吧好嗎?」
她話音剛落,宴會廳的音響突然開始播放《生日快樂》歌。
我不自覺站起身,朝著那蛋糕走去。
記憶也被拉回從前。
還記得十二歲那年生日,忙于工作的父母又一次忘了我的生日。
我拿著存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
可回家的路上,被高年級的熊孩子故意搶走。
我在追他們的時候摔倒了,擦傷了四肢,蹭臟了最喜歡的白裙子。
那天,我躲在老巷子的破舊畫室里,哭得好像整個世界都要毀滅了。
暴雨聲都壓不住我嚎啕大哭的聲音。
那天暴雨停電。
畫室里黑漆漆的,窒息感緊緊籠罩著我,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絕望。
也是那一天,林嶼和顧辰就像天使一樣,把我從這種感覺里解救出來。
當兩人舉著手電,頂著大雨出現在畫室時,我感覺整個世界都亮了。
林嶼鏡片上蒙著水汽,邊抱怨邊走向我。
「夏詩琪,你亂跑什么,不是讓你在家里等著我們?你都不知道為了找你,我們倆都快被淋死了。」
顧辰半跪在我面前,從書包里掏出壓扁的餅干罐遞過來:
「給你的禮物,沒濕,我一路護著書包跑過來的。」
見我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林嶼粗魯地抹了一把我的臉,接過餅干罐塞進我懷里。
「小祖宗別哭了,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這草莓味的小熊餅干可是我們倆親手為你做的。
「生日蛋糕太難做了,你就將就點,拿這個當生日蛋糕吧。」
我打開餅干罐,里面躺著三塊完整的小熊餅干。
還是我最喜歡的小熊圖案。
我撇撇嘴,眼淚又掉了下來。
林嶼蹙著眉,這才發現我全身臟兮兮的,四肢上還掛著擦傷。
「是不是高年級那胖子又欺負你了!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報仇!」
話落,林嶼就拽著顧辰又沖進了雨里。
我全程都沒插上話。
結果第二天,林嶼和顧辰就頂著一對熊貓眼出現在我面前。
嘴上說著把高年級的胖子打得有多慘,還說他們倆只是受了輕傷。
還告訴我:「下次誰再欺負你,就說你是我們罩的!」
可這兩人一整天都在背著我倒吸氣。
我后來才知道,兩人雖然打架贏了,卻因為打架又被雙方父母混打了一頓。
生日曲不知不覺變成了《友誼地久天長》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了蛋糕面前。
轉過身想離開時,恰好對上林嶼的眼睛。
2.
「詩琪......好久不見,你還記得這三只小熊嗎?是我和顧辰第一次給你過生日,送給你的餅干上的樣子。
「我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這三只小熊,所以這次特意把它做在了蛋糕上,我切下來給你。」
他急匆匆地走到蛋糕旁,拿起刀想把那三只小熊完整切下來。
可手一抖,切壞了其中一只的頭。
端著蛋糕碟子,林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手還是這么笨,詩琪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你住院,我去探病想給你削個蘋果,最后蘋果肉剩得比果核還小,你還笑我......」
我擰起眉,打斷他:
「林嶼,你不覺得現在和我說這些有些冒昧嗎?」
他瞬間噤聲,看向我的眼神里露出毫不掩飾的悲傷。
外面可能下了雨。
他金絲眼鏡的鏡片上蒙著一層水霧,純白的襯衫緊貼在肌膚上。
這一幕的他,和十二歲生日那年來找我的嬌小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我微微擰眉,移開了視線。
林嶼落寞地垂下眼。
放下碟子后,他掏出禮物跪在我面前:
「詩琪,我知道你還在生我們的氣,當年是我們混賬,求你給我們一個認錯的機會好不好?」
顧辰也緊跟其后跪下,把禮物舉到我面前:
「詩琪,跟我們回家吧,我們還是會像小時候那樣寵著你。」
宴會廳在這瞬間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在眼神催促我點頭。
我視線落到顧辰手腕內側的疤痕上。
那是初三那年,他替我搶回被霸凌者扔進泳池的素描本時,劃傷落下的疤痕。
從前我們關系還親近時,每次他們惹我不開心,都會用這疤痕做借口,讓我自責心軟。
如今亦然。
看到我的目光,顧辰再次提起保護我的往事。
我笑著等他說完,拿起長桌上的水果刀,照著手臂劃了下去。
「詩琪!你干什么!」
顧辰沒攔住,盯著我的傷口,眼睛紅得可怕。
鮮血一滴滴落到地板上,我毫不在意地扔了刀,看著他的眼睛開口:
「這傷,我今天還給你。」
同學全都被我的動作嚇得后退。
身后空出一條路,我轉身想走。
顧辰卻膝行攔住我的去路。
見我擰眉,他小心翼翼拆開禮物盒。
把盒中畫框遞到我面前,聲音發顫道:
「這是你當年在老巷墻壁上畫的《三劍客》原稿,你曾說過這三劍客代表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
「所以在老巷子拆遷前,我特意把它拓下來了。
「詩琪我求你,看在我們從前那么好的份兒上,原諒我這一次。」
我盯著畫面右下角的【GC&LY&XSQ】縮寫,指甲掐進了掌心。
這串字符,是我涂鴉完那天,顧辰親手刻在涂鴉旁的。
去年被他用作珠寶的系列名發表。
記者采訪時問他含義,他對著鏡頭認真說道:
「這串字符,代表了這個世上對我最重要的兩個人,我希望我們的友誼可以地久天長。」
在我愣神之際,林嶼也打開了禮盒。
「知道你最喜歡草莓味,我花了很長時間找到了做餅干的原材料,復刻了當年的餅干。」
熟悉的草莓香沁入鼻息,我竟有種窒息的感覺。
看著眼露期待的兩人,我突然笑出聲:
「林嶼,顧辰,你們兩個現在是不是被自己的行為感動得一塌糊涂?」
3.
我打翻兩人手中的禮物,哼笑著看著他們。
林嶼或是被我的眼神傷到,猛地站起身發泄般大吼道:
「夏詩琪,你高二那年還不是照樣背叛了我們的友誼!
「如今我和顧辰只是做錯了一點事,你憑什么死揪著不放!」
我沒出聲,盯著他看了很久,倏爾笑了。
他所說的背叛,不過是蘇伊然的挑撥離間,說我嫌棄他窮,和他做朋友丟臉。
原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在介意這件事。
可我當年為了解釋清楚,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
還記得那天也是個暴雨天。
我被林嶼堵在高中天臺,眼看著他把我們合畫的素描本一頁頁撕成碎片。
他的劉海滴著水,眼淚混著雨水淌在臉上,悲傷欲絕地質問我:
「和我做朋友丟了你的臉是嗎?夏詩琪,你告訴我,我們這么多年的情誼到底算什么?」
我被他說得有點懵,追問下才知道是蘇伊然傳的話。
只因為我拒絕了和林嶼吃飯的請求,跑去高二二班找了富二代劉亮。
所以林嶼在知道后,就認定我心里看不起單親家庭的他,背叛了和他多年的友誼。
可事實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只是知道劉亮是美術世家,有最新的美術國際賽信息,想要咨詢一下。
僅此而已。
那天,我解釋了很久,才把林嶼哄好。
更是為了讓他不再介懷,放棄了高二那年的美術國際賽。
林嶼這才重新對我有了笑臉。
高二那年的圣誕節。
林嶼和顧辰把我約在老巷子的破畫室里。
兩人用零花錢合資買了最新款的美術工具送給我。
那天正逢初雪。
陰冷異常的天氣里,顧辰把煤爐燒得通紅。
林嶼把棉花糖往鐵盤里丟。
我抱著新禮物坐在爐邊烤手,吃著林嶼送到嘴邊的棉花糖,心里甜得流蜜。
「詩琪,我和阿辰決定陪你一起參加高三的美術國際賽。
「我們說好了啊,誰要是真能得獎,要買禮物送給另外兩個人,更要在頒獎典禮上感謝另外兩個人。」
美術國際賽不是免費制,報名費要一千塊。
那時候我和顧辰家里可能負擔得起。
可林嶼是單親,他母親供他學美術本就吃力。
可他還是為了我,攢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打算參賽。
我真的很感動。
所以那天,我舉著手高喊著:
「等我拿了國際獎,我一定用零花錢給你們買最好的顏料!」
顧辰笑著擦掉了我唇角的糖渣。
林嶼更是敲了敲我腦袋,笑道:
「我們等著,再加一條,不管能不能得獎,考得分數最低的那人請客吃火鍋!」
回憶到這,眼淚不覺溢了出來。
我背過身擦了擦眼角,無不諷刺道:
「就算我背叛了友誼,你們兩個就無辜嗎?
「我得了國際獎之后,買了進口炭筆送給你們,也請客吃了火鍋。
「是誰知道因為這獎京北美院給了我保送名額后,大言不慚地讓我把名額送給蘇伊然!
「又是誰在我拒絕后,聯手燒了我的畫和參賽證書!最終把我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4.
我永遠也忘不了老巷畫室起火的那天。
顧辰和林嶼站在門外望風。
蘇伊然拎著汽油桶,一把火燒毀了我所有心血。
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顧辰竟然說:
「詩琪拿獎后越來越驕傲,根本不把我們當朋友。」
林嶼跟著附和:
「沒關系,等伊然保送了,我們三個還是最好的朋友。」
他們兩個更是在高考宣誓那天,聯手蘇伊然演了一出「正義揭露」的戲碼。
正逢我作為優秀代表發言,蘇伊然突然哭著跑上臺,誣陷我得國際獎的畫是抄她的。
「得獎的那幅畫我熬了三個月才畫好!」
說著,她舉起手機,把我的畫和她的放在一起對比。
「夏詩琪趁我午睡時偷拍了我的速寫本!她是抄襲我的才得獎!」
剎那間,全校師生的視線全都落在我身上。
我全身血液倒流,聲嘶力竭地解釋著我沒有。
可那把火燒毀了我的原稿,我只能寄希望于林嶼和顧辰,希望他們能為我作證。
可林嶼卻高喊著:
「我可以作證夏詩琪是抄襲慣犯!」
顧辰更是舉著撕爛的畫紙:
「我手上的就是證據!」
隨后更是沖上臺,舉著話筒義正言辭道:
「作為學習委員,我申請校方調查夏詩琪的所有作品!」
最終,全校幾千人目睹我被保安架走,獎狀被收回,畢業證被扣留。
我哭到必須住院治療。
母親心疼我,曾跪在蘇父面前,求他還我一個公道。
卻被蘇伊然拍下視頻,做成搞笑段子傳到網上。
多重壓力下,我在醫院割腕未遂,最終被母親送去海外治療。
林嶼和顧辰視線躲閃,不敢再直視我,一個勁兒地道歉: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已經十年了,詩琪你決定回國,還來了同學會,不就代表已經原諒我們了嗎?」
我哼笑著看向自戀的林嶼,點頭道:
「對,我這次回國的確是為了你們。」
在兩人驚喜的眼神中,我一字一頓道:
「不過不是重修舊好,而是來和你們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