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今兒個說什么也要讓你和太子見上一面。”
皇后握住姜卿吟的手，忽然瞥見垂首立在廊下的姜霜白，笑意頓時凝在眼角。
“霜白怎么也來了？”
姜霜白忙福下身去：“皇后娘娘，我跟著龐嬤嬤學了好些日子規矩，日日晨昏練到三更天呢！”
她仰起臉時，眼尾還沾著未拭凈的胭脂，倒像是哭過的模樣。
皇后打量她行禮時裙擺鋪展的弧度，總算點了點頭：
“倒是比上次規矩些了。”
姜霜白正要開口，卻見皇后已轉身挽住姜卿吟：
“走，隨本宮去東宮。”
她慌忙起身要跟，卻被皇后冷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你留在這里。”
“可是我也想見見太子殿下……”姜霜白絞著帕子，聲音發顫。
皇后冷笑一聲：“太子殿下的金尊玉體，也是你想見便能見的？”
廊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德公公弓著腰疾步而入，拂塵甩得“唰”地一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聽聞姜二姑娘也來了，特命老奴請她同去東宮一敘。”
姜霜白“呀”地輕呼，面上瞬間泛起紅暈。
皇后卻攥緊了手中佛珠，半晌才重重嘆了口氣：“罷了，既然太子有命……”
“多謝皇后娘娘！”
姜霜白福了個千嬌百媚的禮，偷偷朝姜卿吟吐了吐舌頭。
東宮朱漆大門緩緩推開，姜卿吟嗅到風中混著龍涎香與藥味。
太子斜倚在金絲楠木榻上，玄色衣袍松松系著玉帶，蒼白的面容在珠簾后若隱若現。
“見過太子殿下。”
姜卿吟福身時，余光瞥見姜霜白局促地絞著裙擺。
太子忽然輕笑，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聽聞姜二姑娘的規矩學得極好？”
姜霜白慌忙起身福禮：“臣女愚鈍，還有許多要學的地方。”
“我瞧著進步不小。”
太子忽然輕笑，聲音像浸了蜜的冰水，“聽說你練得辛苦，往后不必如此勉強。”
暖意順著耳根爬上臉頰，姜霜白垂眸咬住唇瓣：
“多謝太子殿下體恤。”
皇后手中佛珠猛地一緊：“太子，你就沒瞧見卿卿也來了？”
冷冽目光掠過姜卿吟，太子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棋盤紋路，半晌未發一言。
姜卿吟望著那張冷淡俊美的臉，昨夜纏綿時的喘息聲仿佛還在耳畔，此刻卻裝得這般生疏，忍不住輕笑出聲。
“卿卿，還不與太子說說話？”皇后的催促帶著不耐。
姜卿吟上前半步：“太子殿下今日可按時服藥了？”
謝胤琛喉結動了動，面具下的聲音裹著寒冰：
“……與你何干。”
“本宮倒是忘了。”
皇后冷笑一聲，朝德公公使個眼色，“把藥端來——卿卿，你親自喂太子喝。”
藥碗遞到面前時，謝胤琛猛地偏過頭：“本宮自己……”
話未說完，苦澀藥汁已順著嘴角流下。
姜卿吟指尖掐住他下頜，語氣強硬：“殿下莫要任性。”
藥汁混著龍涎香灌進喉間，謝胤琛攥緊錦被的指節泛白。
余光瞥見姜霜白攥著帕子的手，他突然輕笑：
“苦得很。”
“太子殿下可要吃些蜜餞？”姜霜白急忙掏出繡帕包著的果子。
“胡鬧！”皇后拍案而起，“太子豈會怕這點苦？”
姜霜白慌忙跪下，額頭幾乎貼到青磚：“臣女失言……”
“不怪你。”
謝胤琛忽然抬手，“倒比某些人貼心。”
他目光掃過姜卿吟，后者正慢條斯理地擦著指尖藥漬，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本宮累了。”
謝胤琛忽然往榻上一靠，錦被滑落露出半截纏著繃帶的手臂，“母后若無要事，便請回吧。”
“才見這么會兒就要趕人？”
皇后氣得佛珠亂顫，“你與卿卿還沒說幾句話……”
“不必了。”
謝胤琛闔上眼，聲音像淬了冰，“強求的相處，無趣得很。”
姜卿吟福了福身：“既然太子殿下不愿，臣女告辭。”
轉身時瞥見姜霜白戀戀不舍的目光，她冷聲道：“還不跟上？”
出了東宮門，夜風卷起姜霜白的裙擺。
她望著緊閉的朱漆大門，小聲嘟囔：“太子殿下明明不愛喝藥，為何你們要強迫他……”
“住口。”
姜卿吟突然轉身，“有些事，莫要多問。”
她撫過腕間紅繩，上面系著的狼牙墜子硌得生疼。
那是昨夜謝胤琛咬在她頸間時，她順手扯下來的。
夜色已深，卻不見謝胤琛回來。
姜卿吟倚在雕花窗前，白瓷哨在指尖轉了又轉。
她對著皇宮方面，吹響了哨子。
一炷香功夫，檐角傳來瓦片輕響。
一身玄衣的謝胤琛落地無聲，青銅面具在夜色里泛著冷光。
“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
她把玩著哨子，聲音裹著三分漫不經心。
謝胤琛別過臉去，發梢還沾著宮墻下的夜露：“本就沒打算回來，聽到哨聲才……”
“所以只要我吹哨，哪怕你在太子榻上裝病，也會偷溜出來？”
姜卿吟忽然逼近，發間玉蘭香混著夜色撲面而來。
他喉結動了動，握刀的手緊了緊：
“莫要隨意吹哨。我身為太子，事務繁忙……”
“忙著裝病騙你母后？”
她輕笑，指尖劃過他腰間玉佩，“還是忙著對姜霜白假以辭色？”
謝胤琛猛地轉身要走，卻被她一把拽住袖口。
青磚墻上，她將人抵在陰影里，帕子裹著的蜜餞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吃不吃？”
“無趣。”他偏過頭，面具邊緣擦過她耳際。
姜卿吟忽然松開手。
帕子“啪”地掉在地上，她的指尖卻順著他腰線往下滑：
“那換點別的？”
膝蓋輕輕頂在他腿間，聲音甜得發膩，“比如……”
“夠了！”
謝胤琛扣住她手腕，玄色勁裝下的肌肉緊繃如弦，“莫要胡鬧！”
她卻笑得肆意，拾起蜜餞丟進自己嘴里，酸甜味在舌尖蔓延：
“真不知誰在胡鬧。”
月光將兩人影子疊在一起，她望著他面具下微動的喉結，忽然湊近耳語。
“太子殿下，裝了整日病，可累壞了？”
纖長指尖卷著謝胤琛的一縷黑發，在他耳畔呵出溫熱氣息：
“夜深露重，要不要去我房里歇息？”
謝胤琛渾身一僵，昨夜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
她半敞的衣襟，散落的青絲，柔若無骨的身子，還有那在他耳畔呢喃的軟語，像火一般燒上心頭。
耳尖瞬間泛起紅暈，他猛地推開她，后退兩步，玄色勁裝下的胸膛劇烈起伏。
“休得胡言！”
他別過臉，不敢看她含著笑的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就會失控。
姜卿吟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堂堂太子殿下，還怕了不成？”
“放手！”
謝胤琛咬牙，卻不敢用力掙脫，生怕傷了她。
“就這么走了？”
姜卿吟不依不饒，指尖輕輕撓過他掌心，“昨夜在我房里可不是這般模樣。”
這話如同一把火，燒得謝胤琛耳根通紅。
他猛地抽回手，轉身就走，腳步凌亂得完全沒了平日里的沉穩。
“明日記得來見我。”
姜卿吟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聲音悠悠傳來。
謝胤琛頓了頓，卻沒回頭，只加快腳步，隱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