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淵凱旋那日,帶回一位異族公主,當眾撕毀婚約。世人罵他負心,
卻不知他腕上蜿蜒的青痕是劇毒"長相思"——唯有心愛之人以命為引,方能解毒。
沈清歡笑著飲下那杯毒酒時,他猩紅著眼求她吐出來,
可她的血早已浸透三年前他送的定情玉佩……永和十二年的上京城,春意正濃。
沈府后院的梨花開了滿樹,如雪般潔白的花瓣隨風飄落,鋪滿了青石小徑。
十五歲的沈清歡踮著腳尖,想折一枝最好的插瓶。她今日穿了一襲淡青色襦裙,
發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花的銀釵,素凈得如同這滿園春色里的一抹清影。"小姐小心些!
"丫鬟碧竹在樹下焦急地喊著,"讓奴婢來摘吧。""不必,我..."話音未落,
沈清歡腳下一滑,青石板上新生的苔蘚讓她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小心!
"一道青色身影如疾風般掠過,穩穩扶住了她的腰肢。少年身上帶著松墨清香,
指尖卻有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溫熱透過輕薄的春衫傳來,讓沈清歡耳根發燙。
"臨淵哥哥!"沈清歡慌忙站穩,整理著微亂的衣袖,
"不是說今日要隨謝伯伯去校場練兵嗎?怎么得空來我這里?"謝臨淵收回手,
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盒面上繡著纏枝蓮紋,
一看便知是城南錦繡閣的手藝:"前日你說想要《本草拾遺》的孤本,我托人從江南尋來了。
"沈清歡打開錦盒,驚喜地發現書頁間還夾著幾片風干的芍藥花瓣,
正是去歲他們一同在城郊賞花時采摘的。她抬頭正要說謝,卻見少年將軍耳根微紅,
目光躲閃,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三月后我要隨父親出征北境。"謝臨淵突然開口,
聲音低沉,"臨行前...父親想為我們把婚事辦了。"沈清歡手中的書差點掉落。
他們雖自幼定親,但突然提及婚期還是讓她心如鹿撞。她垂下眼簾,
長睫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一片陰影。"這么急?"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不是說等我及笄后再...""北境戰事吃緊,此去兇險難料。"謝臨淵握住她微涼的手,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沈清歡心頭一顫,"我想在走之前,給你一個名分。"春風拂過,
梨花紛紛揚揚落在兩人肩頭。沈清歡看著眼前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少年,他眉目如畫,
眼中盛滿柔情,與平日校場上那個冷峻的小將軍判若兩人。"好。"她輕輕點頭,
眼角泛起濕意,"我等你回來。"謝臨淵眼中閃過欣喜,從懷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
小心翼翼地系在沈清歡腰間:"這是我娘留下的,說是要給未來的兒媳。"玉佩溫潤如水,
上面雕著比翼雙飛的圖案。沈清歡撫摸著玉佩,突然想起什么,
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這是我親手制的安神香,夜里放在枕邊,能助你好眠。
"香囊上繡著連理枝,針腳細密,一看便知花了不少心思。謝臨淵珍而重之地收入懷中,
指尖不經意劃過沈清歡的手腕,兩人俱是一震,迅速分開。"我...我該回去了。
"沈清歡低頭掩飾臉上的紅暈,"父親今日要考校我《黃帝內經》。"謝臨淵點點頭,
卻站在原地不動,目送她離開。直到那道青色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他才轉身離去,
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三月初三上巳節,灞橋兩岸楊柳依依。沈清歡隨母親去城外祓禊,
謝臨淵騎馬相隨。少年將軍今日未著戎裝,只穿一襲月白色長衫,腰間懸著青玉簫,
倒像個翩翩書生。"清歡妹妹。"行至灞橋中央,謝臨淵突然勒馬,
"你看那邊的桃花開得多好。"沈清歡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見遠處山坳里一片粉霞般的桃林。正待細看,忽覺袖中一沉,謝臨淵已策馬而過,
只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尋了個由頭避開母親,沈清歡躲在柳樹下打開那個錦囊。
里面裝著幾片曬干的桃花,還有一張灑金箋,上面題著一首小詩:"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v被無情棄,不能羞。
"落款處畫著一枝并蒂蓮。沈清歡的臉頓時燒了起來,這分明是韋莊的《思帝鄉》,
最是大膽直白的情詩。她慌忙將灑金箋藏入袖中,卻摸到背面還有字跡。翻過來看,
是謝臨淵力透紙背的筆跡:"此生絕不負卿。"回城的馬車上,
沈夫人忽然問道:"臨淵那孩子給你什么了?神神秘秘的。"沈清歡一驚,
手中的團扇差點落地:"沒...沒什么,就是些曬干的草藥...""傻孩子。
"沈夫人笑著搖頭,"你可知為何謝家急著辦婚事?"見女兒搖頭,
沈夫人壓低聲音:"北境戰事兇險,謝家怕臨淵有個閃失,斷了香火。
你父親本不愿你早早出嫁,但念在兩家的交情...""母親!"沈清歡羞得耳根通紅,
"女兒知道了。"車簾被春風掀起一角,恰好看見謝臨淵騎馬的背影。
陽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恍若天神。沈清歡握緊袖中的錦囊,心中既甜蜜又忐忑。大婚前夜,
沈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沈清歡正在試穿嫁衣,忽聽窗外一聲輕響。碧竹推開窗欞,
驚呼:"謝小將軍!"謝臨淵竟翻墻而入,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碧竹識趣地退下,
臨走前還細心地帶上了門。"你...你怎么來了?"沈清歡又驚又羞,慌忙用團扇遮面,
"明日就...""等不及了。"謝臨淵從懷中取出一個木匣,"這是我親手雕的,
本想明日給你。"木匣中是一對檀木人偶,雕的正是他們二人的模樣。小人偶穿著喜服,
栩栩如生。"我出征后,讓它陪著你。"謝臨淵的聲音有些啞,"就像我在你身邊一樣。
"沈清歡接過人偶,發現底部刻著"永結同心"四字。她心中一熱,
從妝奩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這是我外祖父留下的'七星匕',據說能辟邪擋災。
你帶著它..."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謝臨淵不得不告辭,
臨走前突然握住沈清歡的手:"清歡,無論發生什么,你都要記住,
我謝臨淵此生只愛你一人。"這句話說得鄭重其事,倒像是某種誓言。沈清歡正欲追問,
謝臨淵已躍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第二日清晨,沈清歡早早起身梳妝。喜娘為她絞面開臉,
梳頭娘子一邊梳著她如瀑的青絲,一邊唱著吉祥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兒孫滿地..."沈清歡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朱唇皓齒,竟有些不認識了。
她心跳如鼓,手心沁出細汗,既期待又忐忑地等著吉時到來。然而就在迎親隊伍即將到達時,
北境八百里加急軍報傳入上京。謝臨淵連喜服都未換下就匆匆入宮,再回來時已是深夜。
"明日寅時出發。"他站在新房外,始終沒有推門,聲音沙啞,"清歡,對不起。
"沈清歡自己掀了蓋頭,推門而出。月光下,她將一枚平安符塞進謝臨淵手中:"我等你。
"謝臨淵緊緊抱住她,在她發間落下一吻:"我一定會回來。"三日后,沈清歡脫下嫁衣,
換回素日穿的衣裙,將婚書和謝臨淵留下的玉佩小心收好,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永和十三年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沈清歡收到了謝臨淵從北境寄來的第一封家書。
信紙被寒風浸得發脆,墨跡也有些暈染,卻掩不住字里行間的思念。
謝臨淵在信中詳細描述了邊關的風物:黃沙漫天,駝鈴聲聲,與上京截然不同的粗獷景致。
信末附了一朵壓干的沙漠玫瑰,花瓣雖已褪色,卻仍能想見盛開時的艷麗。"邊關苦寒,
唯有想著清歡妹妹的藥茶,方能暖身暖心。"這句話讓沈清歡紅了眼眶。
她連夜趕制了一批驅寒藥茶,又添了幾件親手縫制的棉衣,托驛站快馬加鞭送往北境。
轉眼到了除夕。沈府上下張燈結彩,唯獨沈清歡的院落安靜得出奇。她獨自坐在暖閣里,
面前攤著謝臨淵的第七封信。信中提及一場惡戰,字跡潦草,顯然是在傷中寫就。"小姐,
該用膳了。"碧竹輕聲提醒,"老爺夫人都在等您。"沈清歡搖搖頭:"你們先去吧,
我再配些傷藥。"她目光落在信紙一角隱約的血漬上,心如刀絞。藥房里,
沈清歡按古方配了一劑"金瘡藥"。這是沈家秘方,對外傷有奇效。她將藥粉細細裝入瓷瓶,
又寫了一紙用法,托人快馬送去邊關。春去秋來,沈清歡每月都會收到謝臨淵的家書。
有時很長,細細講述邊關風物;有時很短,只有"安好勿念"四字。
但每封信都會夾帶些小物件——一朵沙漠小花,幾粒異域寶石,
甚至有一次是一片形狀奇特的樹葉,據說是胡楊樹的葉子,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
沈清歡的回信總是厚厚一疊。她事無巨細地講述上京的變化:東市新開的綢緞莊,
西郊佛寺的桃花開了,藥圃里新栽的雪蓮發了芽。她總會在信封里放一些藥材,
有時是安神的薰衣草,有時是止血的白及粉。永和十四年中秋,
沈清歡在庭院里擺了一桌酒席,對著明月獨酌。她取出謝臨淵出征前送的那對木偶,
輕輕撫摸著小人偶的臉龐。"小姐,有信到!"碧竹急匆匆跑來,
手里舉著一封沾滿塵土的信。沈清歡急忙拆開,信中說謝臨淵因戰功升為副將,
統領三千精兵。隨信寄來的還有一枚狼牙,用紅繩穿著,在月光下泛著森白的光。
"北狄酋長的信物,"謝臨淵在信中寫道,"贈予我的小將軍夫人。
"沈清歡將狼牙貼在胸口,仿佛能聽見邊關的風聲和戰馬的嘶鳴。永和十五年春,戰事吃緊,
家書漸稀。沈清歡一連三月未收到謝臨淵的只言片語,憂心如焚。
她每日都要去城門口的驛站打聽,卻總是失望而歸。五月初五端陽節,沈府正在準備粽子,
忽聽門外一陣騷動。沈清歡放下手中的粽葉,只見一個滿身風塵的士兵跪在院中。"沈小姐,
這是謝將軍讓小的親手交給您的。"士兵從懷中取出一個油布包,層層打開,
里面是一封血跡斑斑的信。沈清歡雙手顫抖著接過。信中謝臨淵筆跡虛弱,說自己中了埋伏,
身負重傷,幸得一位游牧部落的公主相救。"阿史那云珠待我甚厚,日夜照料。
"這句話讓沈清歡心頭一緊,"清歡不必憂心,待傷愈后即歸。
"隨信附著一塊繡著陌生圖騰的手帕,散發著異域香氣。沈清歡將手帕放在一旁,
專心研讀謝臨淵的傷勢描述,連夜配了幾劑特效傷藥。七日后,沈清歡正在藥房搗藥,
忽聽前院人聲鼎沸。她匆匆趕去,只見父親正與一位軍官模樣的人說話。"北境大捷!
謝將軍率軍直搗黃龍,北狄可汗遞了降書!"軍官聲音洪亮,"大軍不日將凱旋歸朝!
"沈清歡喜極而泣,立即著手準備迎接事宜。她裁了新衣,淡紫色的裙裾上繡著纏枝紋,
是謝臨淵最愛的花樣。又特制了安神的香囊,里面裝著邊關沒有的茉莉與桂花。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長。沈清歡每日都要去城門口站上一兩個時辰,望眼欲穿。這一日,
她照例在城門等候。初夏的陽光曬得人發暈,守城的士兵都認識這位癡情的沈小姐,
特意給她搬了把椅子。"來了!來了!"黃昏時分,城樓上突然響起歡呼聲。
沈清歡猛地站起,只見官道盡頭塵土飛揚,旌旗招展。她踮起腳尖,
在隊伍最前方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她看見了——謝臨淵騎著一匹黑色戰馬,
身姿挺拔如松。三年邊關生涯讓他更加成熟堅毅,眉宇間的英氣更勝從前。"臨淵哥哥!
"沈清歡忍不住向前奔去。沈清歡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謝臨淵身側多了一個異族裝扮的少女,
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正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少女穿著鮮艷的紅色騎裝,發間綴滿銀飾,
在夕陽下閃閃發光。"清歡。"謝臨淵下馬,神色復雜,"這是阿史那云珠公主,
她...救過我的命。"云珠公主好奇地打量著沈清歡,
用生硬的漢語說:"你就是臨淵說的那個妹妹?"沈清歡如墜冰窟,手中的帕子無聲落地。
她彎腰去撿,卻看到謝臨淵與云珠十指相扣的手,指節分明,親密無間。"妹妹?
"沈清歡強自鎮定,聲音卻止不住地顫抖。謝臨淵避開她的目光:"云珠不懂中原禮數,
清歡別見怪。"回城的路上,沈清歡默默跟在隊伍后面。
她聽見路人的議論:"聽說謝將軍要娶那個異族公主...""那沈小姐怎么辦?
他們不是有婚約嗎?""誰知道呢,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夜,謝府派人送來口信,
說謝臨淵要登門拜訪。沈清歡換上新做的衣裳,對著銅鏡練習微笑。
"小姐..."碧竹心疼地看著她,"您若難過,就別強顏歡笑了。
"沈清歡搖搖頭:"他不會負我的,定是有誤會。"謝臨淵獨自前來,身上還帶著風塵。
他站在沈家廳堂,神情局促不安。"清歡,我有話對你說。
"沈清歡給他斟了杯茶:"臨淵哥哥請講。""云珠她...不僅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臨淵艱難地開口,"我們在草原上...已經按胡俗成婚了。"茶杯從沈清歡手中滑落,
摔得粉碎。"你說什么?""我對不起你。"謝臨淵跪了下來,"但我不能負她。
她為了救我,背叛了自己的部落..."沈清歡眼前發黑,扶住桌角才沒有倒下。
她想起那塊繡著圖騰的手帕,想起信中那句"日夜照料",一切都明白了。"清歡,
你罵我吧。"謝臨淵聲音哽咽,"是我負了你..."沈清歡深吸一口氣,
強忍淚水:"臨淵哥哥起來吧。你既已決定,清歡...祝福你們。"謝臨淵猛地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你...不恨我?""恨有何用?
"沈清歡轉身望向窗外的月色,"只盼你記得,沈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謝臨淵離去后,
沈清歡終于崩潰大哭。她取出那對木偶,
發現小人偶的底部不知何時多了一行小字:"情非得已,望卿珍重。"永和十五年六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