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大雍十三年春分,蘇映雪攥著鎏金銀簪的手在發抖,簪頭的并蒂蓮硌得掌心生疼。
這是今晨皇帝賞賜的禮物,與江晚棠的玉壺紋樣相同,
卻比她想象中沉重百倍 —— 簪桿內側刻著細小的咒文,
正是北境巫師用來控制裴沉舟的秘術。"朕知道你喜歡表哥。" 皇帝的聲音從龍椅上落下,
鎏金香爐的煙靄中,他的面容模糊如鬼,"只要你嫁給他,朕便讓晚棠在椒房殿安然度日。
" 他忽然甩出一卷畫軸,展開竟是裴沉舟的畫像,
心口處朱砂點著重疊的兩個 "棠" 字,"否則,朕便剜了她的心,給你做聘禮。
"銀簪劃破掌心的瞬間,蘇映雪想起十歲那年。她在裴府后院摔倒,
是表哥沉舟背著她找大夫,路上怕她疼,便摘了朵白梅別在她鬢角:"映雪別怕,
梅花香能止痛。" 如今鬢角的梅香換成了皇帝賞賜的毒香,而她即將嫁給的表哥,
眼中再也沒有當年的溫柔。御花園的相遇是皇帝的刻意安排。蘇映雪看著江晚棠腕間的玉佩,
那是裴家雙生佩的 "棠" 字佩,而她頸間的 "沉" 字佩,此刻正被皇帝的咒文灼燒。
"表哥每次議事回來,總要對著您送的畫喝到天亮。" 她故意扯斷披帛,露出頸間紅痕,
那是昨夜裴沉舟醉酒時攥出的指印,"可畫里的 ' 守' 字,早被他的眼淚泡得模糊了。
"謊話像毒梅般在舌尖綻開。事實上,裴沉舟每晚都對著畫中女子的眼睛出神,
那是江晚棠十六歲的模樣,眉梢還沾著片梅瓣。蘇映雪曾在深夜看見他用 刀子劃破指尖,
在畫軸背面刻字,字跡被淚水暈開,卻依然能辨出 "晚棠,護心鏡在你心口"。
皇帝將偽造的江相密信拍在龍御案上,朱砂印泥還未干透。"愛卿覺得,
這朱砂色可像晚棠姑娘的眉心痣?" 他笑著問近身太監王順,案頭擺著的,
正是從江府偷來的相印模具。王順低頭盯著信箋上的 "沖喜" 二字,
想起三日前在刑部大牢,皇帝如何逼迫江相的書吏臨摹筆跡:"若不從,
便剜了江晚棠的眼睛。" 墨跡里混著的,還有北境特有的雪狐毛,
這種只有裴沉舟軍中才有的東西,此刻成了嫁禍的證據。"裴沉舟的慶功宴,
就定在臘月廿三吧。" 皇帝用朱砂筆圈住信末日期,筆尖在 "江相" 二字上反復戳刺,
"記得在酒里摻些鶴頂紅,讓他在謝恩時發作 ——" 他忽然勾唇一笑,"當然,
要讓他看見朕給晚棠的封妃詔書。"慶功宴那日,蘇映雪的紅蓋頭下藏著皇帝給的毒藥。
她聽見裴沉舟在喜宴上打翻酒杯,酒液在青磚上蜿蜒,竟與江晚棠宮裙的拖尾紋一模一樣。
"表哥可知道," 她隔著蓋頭低語,"皇上說,您若喊錯 ' 晚棠 ' 的名字,
這毒便會順著雙生佩攻入心脈。"而皇帝坐在金鑾殿上,看著裴沉舟跪地接旨的身影,
指尖摩挲著案頭的驚鴻箭復制品。箭桿上的 "沉" 字被他改成了 "囚",
尾羽染著江晚棠的胭脂色 —— 那是他趁她侍寢時,用銀針刺破她指尖取來的血。
蘇映雪站在刑部大牢外,聽見江晚棠與裴沉舟的對話。她摸著頸間的 "沉" 字佩,
想起皇帝的警告:"若讓他們說破真相,朕便將裴府滿門抄斬。"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里還留著三年前接圣旨時,皇帝用玉扳指碾碎的梅瓣印。"映雪表妹懂事,知道替朕分憂。
" 皇帝曾這樣夸她,同時將裴沉舟的戰報摔在她面前,
每封戰報的 "晚棠" 二字都被朱砂圈紅,"你瞧,他每打一場勝仗,便在心里念她百遍,
這樣的將軍,朕如何能放心?"此刻牢內傳來鎧甲落地的聲響,蘇映雪知道,
那是裴沉舟在觸碰江晚棠的手。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表哥教她射箭,
說 "箭羽朝左要偏頭,朝右要沖鋒",可如今他們的箭,都被皇帝掰成了指向彼此的毒刺。
裴沉舟謀反那日,皇帝握著驚鴻箭復制品躲在御書房。箭尾的胭脂色早已褪成黑紅,
像極了江晚棠咽氣前唇角的血痕。他忽然聽見殿外傳來《梅花引》的鳥鳴,
與三年前裴沉舟教給江晚棠的調子分毫不差 —— 原來從始至終,
他都沒能破譯這曲鳥鳴的真正含義:那是北境獵人的 "同生" 暗號,意味著 "我死,
你便死"。"陛下可還記得," 裴沉舟的聲音混著風雪傳來,甲胄上的血珠滴在龍御案上,
匯成寒梅形狀,"當年在梅林,您躲在樹后看我們堆雪人?" 他舉起染血的護心鏡,
鏡中映著皇帝驚恐的臉,"您以為毀了雙生佩,斷了驚鴻箭,便能剪斷我們的羈絆?
"皇帝看著裴沉舟胸前露出的香囊角,那是江晚棠的繡工,
終于明白自己輸在哪里 —— 他用盡皇權織就的網,
終究困不住兩顆用梅香、用血痕、用斷玉相連的心。驚鴻箭穿透龍袍的瞬間,
他聽見裴沉舟低吟:"晚棠,極光來了。"江晚棠踩著新融的春泥穿過梅林。
昨夜里一場細雪,將早開的梅枝壓得低垂,她提著紗燈正要替父親折幾枝白梅入藥,
忽見虬曲的枝干間嵌著半支斷箭。箭桿上的 "沉" 字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
尾羽上凝結的血漬卻呈五瓣寒梅狀,
與她腕間纏枝蓮鐲的鏨刻紋路詭異地契合 —— 那是及笄之年母親送的嫁妝,
鐲底還刻著她的小字 "棠兒"。玉簪劃破梅枝的瞬間,雪粒簌簌落在錦緞裙裾上。
她蹲下身撿拾斷箭,指尖觸到箭羽根部的刻痕,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甲葉相撞的輕響。
玄色身影轉過梅樹,腰間懸著的驚鴻箭囊還沾著北境的霜雪,
正是三日前隨父親回府養傷的鎮北將軍裴沉舟。"小姐對箭簇倒是情有獨鐘。
" 少年將軍卸了重鎧,只著月白中衣,袖口露出的腕骨上有道新結的疤。
他望著她手中的斷箭,瞳孔微微收縮 —— 那正是去年臘月他在雁門關射落敵將的箭,
尾羽上的血梅紋,原是被敵方巫師下了詛咒的印記。江晚棠慌忙起身,紗燈在風中搖晃,
將兩人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她看見他掌心握著片碎玉,
正是她昨日不慎摔落的纏枝蓮鐲殘片:"將軍怎會......" 話到嘴邊又咽下,
想起昨夜在父親書房,曾聽見他與父親密談至三更,說北境戰事吃緊,
朝中已有權臣向皇帝進讒言。裴沉舟忽然上前半步,
護心鏡的冷光映著她驚惶的眼:"這鐲子,是上元節西市柳記的手藝。
" 他指尖掠過她腕間的舊疤,那是去年她追著他的驚鴻箭跑過結冰的湖面,
摔倒時被碎冰劃傷的痕跡,"當時我在街角茶樓,看你抱著鐲子哭了足足一刻鐘。
"少女的耳尖霎時通紅。她想起那個燈籠如晝的夜晚,人流將她與丫鬟沖散,
是這個陌生少年默默跟了半條街,直到她在柳記鋪前找回鐲子。那時她只當是偶遇,
卻不知他早因父親的推薦信,暗中留意相府千金許久。冬至那日,梅林飄起鵝毛大雪。
江晚棠抱著新制的狐裘來找裴沉舟,卻見他獨自蹲在梅樹下,指尖在雪地上畫著什么。
走近才發現,是個歪歪扭扭的雪人,
胸前用梅枝別著片護心鏡碎片 —— 正是她春分日摔碎的那面。
"將軍這是......" 她話音未落,裴沉舟忽然抓住她的手,
將纏枝蓮鐲套在雪人腕上:"這樣它就有了你的印記。" 他呵著白氣解下自己的護心鏡,
鏡背的半朵殘梅在雪光中泛著冷意,"等雪化了,它便替我數你梳了多少回頭發。
"少女的手被他握得發燙,忽然想起前日在兵器庫,他教她擦拭驚鴻箭時,
曾說護心鏡是裴家女眷的嫁妝,未婚男子佩戴可保心上人平安。此刻他將貼身之物埋進雪人,
分明是在以北境的習俗,向她暗許終身。"疼!" 她忽然輕呼,指尖被他咬住。
淺疤上的痛覺混著梅香滲進骨髓,卻見他掌心早已被梅枝劃破,
血珠正滴在雪人胸口 —— 那里埋著她繡了半月的寒梅圖,絹帛角落的 "守" 字,
此刻正被鮮血暈染。"這樣,你每次戴鐲時都會想起我。" 裴沉舟抬頭笑,
睫毛上落著雪粒,像極了她夢中的仙人。她紅著臉捶他的肩,卻摸到甲胄下藏著的錦囊,
里面裝著曬干的梅瓣,正是她前日替他縫補戰袍時偷偷塞的。這一別便是三年。
江晚棠每日天未亮便揣著護心鏡碎片去梅林,用碎光數梅瓣。
當第一百零八片花瓣落在雪人殘軀上時,鏡面突然裂開,同日收到的選秀詔書封皮上,
半朵殘梅與鏡背刻紋嚴絲合縫。她這才想起,初遇時他能叫出鐲子的來歷,
原是早被皇帝的暗線盯上,連雪人的位置、護心鏡的刻紋,都成了皇權丈量她軟肋的標尺。
入宮前夜,她翻出壓在箱底的寒梅圖,發現 "守" 字下方多了行小字:"北境有雪,
落梅成兵"。那是裴沉舟的筆跡,墨色已有些許暈染,分明是他離開前一夜,
趁她熟睡時偷偷添上的。淚水滴在絹帛上,將 "守" 字泡得模糊,
卻讓下方的暗紋顯形 —— 是幅北境地圖,極光所在處畫著小小的兩個人影。
椒房殿的鎏金香爐里,沉水香混著梅花蜜的甜膩。江晚棠盯著鏡中自己的眉心痣,
朱砂筆在掌心暈出紅痕 —— 這是今晨皇帝親自為她點的,
說要與裴沉舟在北境畫了三年的痣一無二。"貴妃可還記得,初次侍寢時朕說的話?
" 皇帝的指尖劃過她心口,那里紋著與裴沉舟同款的寒梅印記,"裴沉舟每畫一筆,
朕便讓人在他戰報上添一道傷。" 他忽然拿起案上的玉壺,壺身刻著的并蒂蓮,
正是當年裴沉舟送她的定情紋樣,"今日冬至,該給裴將軍賜杯酒了。
"殿外傳來甲胄撞擊聲,江晚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十年前在梅林,
裴沉舟教她刻并蒂蓮時說 "蓮心雖苦,花開并蒂便是甜",如今壺中盛的卻是穿腸毒酒,
而她即將親手遞給階下跪著的玄甲身影。"臣裴沉舟,參見貴妃娘娘。
" 他的聲音比北境的冰原還要冷,卻在抬頭時,
目光落在她指尖的淺疤上 —— 那是他當年咬出的印記,此刻正滲著血珠,
與他腕間的勒痕遙相呼應。玉壺傾斜的瞬間,江晚棠聽見自己心跳如鼓。酒液順著壺嘴流下,
在他甲胄上畫出寒梅形狀,忽然想起他寄來的戰報,每封折角都畫著半朵梅花,
原來不是平安符,是他在皇權監視下,用鮮血寫的 "我還活著"。"北境的極光,
會落在梅花上。" 裴沉舟忽然低語,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混著酒香,"像碎鉆綴滿枝頭,
就像你第一次穿白衣站在梅樹下。" 酒液嗆出唇角,
他趁機將什么塞進她掌心 —— 是半片碎玉,刻著 "沉" 字的斷角,